"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小户千金 作者:贡茶 文案: 家长里短种田文,小户千金在乡下的幸福生活,总之,这是一个平凡女子适应古代生活的故事! 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主角:郑贵姐 ┃ 配角:郑来荣,郑来华,郑来富 ┃ 其它:种田文   贵姐儿出生   “又不是没生过孩子,现下大个肚子就成金贵人了,赶明儿要不要请人来家里侍候着?”郑婆子肩上扛了一把锄头从田里回来,一进门听见家里两头猪饿的“嗷嗷”直叫,心头有气,嚷嚷了几句,眼见二媳妇巧娘没有迎出来,才要开骂,邻居李大婶走过来道:“他婶,刚看巧娘挑了水回来,扶着肚子直嚷腰酸,怕是要生了,你快往她房里瞧瞧!”   郑婆子一愣,巧娘嫁过来八年,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来荣七岁,二儿子来华六岁,三儿子来富五岁,隔了这几年没了动静,以为不会再生了,不想去年底又大了肚子,算算日子,确是这几日就要生了。   郑婆子揭了巧娘房里的帘子瞧时,果然见她躺在床上直哼哼,铺在身子底下的一件旧衣已是水淋淋的,忙去后街找产婆。   来荣几兄弟本来跟着三叔郑明业在池塘里捞鱼,听得娘亲快要生了,忙拿了木桶和鱼网赶回家,一边讨论说:“咱家都是男娃,希望咱娘这回给咱添个粉嫩嫩的妹妹。”   郑明业十八岁,还没娶亲,不知不觉就做了孩子王,平素有空就领了几个侄子往外抓鱼捕鸟的,这会听得几个侄子的话,也乐呵呵说:“你娘一怀上,你爹可不是就念叨着想要一个闺女?咱们快些回去,没准已生下来了。”这乡下身子壮健的村妇,除了头胎,生个孩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因此郑明业见几个侄子跑的飞快,怕错过热闹的样子,倒也不喝斥,反而跟着飞跑。   待得来荣他们回到家时,只见爹爹郑明发搓着手站在房门外跟肖婆子说:“记得生三个小子那会,不是挺快吗?这次折腾了这半个时辰了,还没生下来?”郑婆子没好气说:“你没看你媳妇那肚子,比有来荣他们时大了许多,怕又是一个大胖小子,得费些力了。”   郑明发一转眼见来荣他们站在身后,闷闷说:“小子可够了,咱家缺闺女呢!”正说着,房里已是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郑明发先是一喜,接着却脱口道:“听听这哭声,挺带劲儿嘛!莫不成又是一个小子?”正惊疑着,却听产婆报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闺女,母女平安!”郑明发还没回应过来,来荣几兄弟已是揭了帘子挤进房里,喜翻天一样嚷道:“是一个妹妹,是一个妹妹,哈哈!”   “哇,看这头发,好黑哟!”来富一看小妹妹软乎乎的头发稀稀蔬蔬、湿淋淋的贴在头皮上,好像用墨汁画上去一般,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摸,手指才碰到小妹妹的头,就被来荣打掉了手说:“小妹妹刚出生,不能乱摸的,看你,都把她摸哭了!”   “她本来就在哭!”来富不服气,一看小妹妹闭着眼,皱皱的小脸哭的红通通的,一时却不敢再摸下去,却学大哥来荣的样子打掉二哥来华摸向小妹妹鼻子的手,哼哼说:“都哭了,还摸?”   巧娘身子壮实,虽则刚生完孩子,却还有力气喝几个儿子道:“去去,都出去,别吓着妹妹!”郑明发忙也进来赶开几个儿子,自己小心翼翼抱起小女儿,笑呵呵说:“我说想要一个闺女,果然心想事成,过年得还神酬谢一下。”   郑婆子送了产婆出去,这才笑眯眯进来说:“可得起个名字。老头子在时,就排了二房的孩子该叫荣华富贵的,若是小子,来贵自然是现成的名字,闺女却得另起名。”   郑明发早在妻子怀上时,就议定了好几个闺女的名字,可是这会一看胖乎乎,软绵绵的小闺女,却觉得那些想好的名字一个也不适合,一眼扫过几个儿子,遂笑了说:“先取个小名儿,就叫贵姐儿吧!”巧娘一听郑明发起的这名,不与村里那些闺女们春呀花呀红呀的类似,倒极满意,农户人讲究也不多,当下就贵姐儿贵姐儿的叫起来了。   郑贵晴昏昏沉沉,感觉身体很是异常,耳听得自己张开口发出一串串婴儿哭声,恍然如梦,待听得众人一声又一声贵姐儿贵姐儿的喊声,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过来,自己只怕是穿越了。正又慌又乱,却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接着被稳稳的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妇人的声音说:“小乖乖,饿了吧?”   贵姐儿闻得一阵奶香味,小嘴儿不由自主的向前拱了拱,只觉饥渴的很。耳听得几个小孩子的声音笑着说:“娘,小妹妹嘴巴嘟起来了,好可爱呀!”接着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轻轻一吸,固然温温、甜甜的,不由又急又慌,差点呛着了。   “哟,慢慢吸,没人跟你争。”巧娘轻轻抚贵姐儿的背,又怜又爱的说:“可是饿坏了!”   贵姐儿心里悲怜,却无力反抗,条件反射吸了一通奶水,一吃饱便沉沉的睡着了。   巧娘一见贵姐儿睡着了,轻轻的抱着放下,接过郑婆子递过来的一碗米汤喝了一个底朝天,这才吁口气说:“贵姐儿算是一个有福的,这才出生,赶上的全是好事。”   “虽是闺女,脚头倒真是好。一怀上那会,明发就涨了工钱,这头才生下,明发又得了赏钱,又得了几日假,真真是福气来着。”郑婆子扳着手指头说着话,对刚生下的孙女也极其满意。   郑明发在方大户家的账房里帮忙,本来不知道妻子要生了,只是刚巧方大户家里办喜事,一时高兴,赏了合府诸人,郑明发算了算日子,也怕妻子快要生了,趁着此时机却告了几日假,不想才一回家,却看到自己娘亲赶着后街的产婆上门,倒是亲眼看着女儿出生了。   郑家在甜泉村原也是大户人家,只是郑太爷五个儿子争家产,打了许多年官司,家产大部分被大房得了,其余几房便败落了下来。郑明发的父亲郑尾生是郑太爷的小儿子,只分得十几亩薄田和现下住的这所院子。领着原配老婆和大儿子郑明兴、女儿郑明芳过活,不上几年,老婆又一病去世。看看女儿和儿子先前跟着在大宅过惯了好日子,并不会管家事,无奈之下只得托媒人又给自己说了一头亲事。进门来的便是郑明发现下的娘亲郑婆子。   郑婆子农户出身,身子壮实,相貌却很一般。不过她一过门便操持起家务孩子,又生下郑明发、郑明业,把郑尾生也服侍的妥妥贴贴,搏得邻里一片赞声。待得郑明芳出嫁,郑明兴又娶了亲,郑尾生却一病去世,留下郑婆子又要面对郑明兴的冷眼,又要拉扯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郑明发和郑明业,天幸她心性坚强,倒是咬牙应付了过来。   话说贵姐儿吃吃睡睡拉拉的过了十几日,一时醒着,想起自己前世,啼哭了好半天。引得郑婆子嘀咕道:“莫不是冲撞了什么,怎么今儿哭的一张脸全成紫红色了?”说着不放心,赶忙蒸了几个馒头到妈祖庙里上香,又求了一道香火来给贵姐儿系在脖子上,见她晚上不再乱哭,这才放下心来。   贵姐儿其实还想哭来着,只是怕郑婆子万一来个迷信升级版,又说自己定是冲撞了更高级的神明了,只怕不是系一个香火那么简单,搞得不好得被灌几口符水,这才生生忍下悲伤,只埋头吸自己的奶水,专心做一个爱吃爱睡的好宝宝。   还没满月,邻里都揭了巧娘的帘子看过了贵姐儿,盛赞道:“难得的白白天胖胖,眉眼又清白,倒一幅夫人相。”说的郑婆子满心欢喜,从袖底摸出几个铜板,走到妈祖庙旁请一个素日帮人算八字的的老道给贵姐儿算了一算。老道左手拈须,右手捏着手指掐算了半天,言道:“此女确是好命水,倒能提携的父兄发达,将来也是旺夫益子的,好生养着罢!”郑婆子听得此言,拍着大腿说:“我就知道她是有来历的,一出生,她爹明发便涨了工钱,她小叔明业前头提的那门亲又松了口,正是喜事连连呢!”   老道接了郑婆子的铜板,又嘱道:“女娃子命大,你家怕压不住,还得找家大户人家做了契亲,许给人家当干女儿,再向人家要一个贴身小衣穿了,方保无事。”   郑婆子忙又问了一个详细,回去路上便寻思找哪家当贵姐儿的契娘,想来想去,还得找明发的东家方大户家。只是要攀上这门契亲,极是不容易,怕得费许多周折。一路低着头谋算,快到家时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仔细一看,却是巧娘的大哥来了,不由哟一声道:“亲家舅舅,不是说你跟人行商出海了么?却回的这未快!”   女儿该娇养   “这次顺风顺水,回的便快。这一回来,便听说巧娘给我添了一位外甥女,这便赶着来看看。”巧娘的大哥方达一看是郑婆子,忙把手里提着的一个食盒递与她,笑着说:“这是从镇里买的一点吃食,给你们尝一尝。”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璎珞出来,呵呵直笑递与郑婆子先瞧了瞧说:“刚巧这次出海得了一个璎珞,正好给我外甥女当见面礼。”   郑婆子跟方达客气了几句,又就着方达的手里瞧了瞧璎珞,点头咂嘴赞叹道:“看着倒像是大户人家小姐才佩戴的物事,可叫亲家舅舅破费了。”   “自家外甥女,有好的物事自然先与她。”方达一路说,一路随了郑婆子跨进门,在巧娘帘外叫了一声。巧娘早听得大哥的声音,这会儿忙应了,笑着说:“贵姐儿虽没满月,但你是自家大舅,也没什么讲究,只管进来瞧瞧罢!”   郑婆子把一个盖碗净了净,寻了郑明发珍藏着一包茶叶,好歹冲了一盖碗茶进去与方达喝,嘴里说:“这虽不算好茶,味道却清香,亲家舅舅润润喉咙罢!”   方达接了,却因帘子被郑婆子揭的猛了,卷进一点猪燥味来,遂不动声色说:“亲家,养的两头猪若是卖了,可还会再养?照我说,家里不算宽敞,又新添了一个孩子,不如莫养猪了。得空只做些刺绣来卖还划算些。”   郑婆子心里嘀咕道:做刺绣若是赚的钱能多过养猪的,谁还巴巴的非要养猪不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方达似是看穿了郑婆子的想法,笑道:“若是做些普通的刺绣,自然卖的不值钱。我这次从海外得了好几种精致的图案,你们描了绣在屏风布,自然能卖个好价。”   “这敢情好!”郑婆子看看天也不早了,想留方达吃饭,便往街上去买肉。   这里方达见贵姐儿还没醒,却等不及了,把她抱了起来,往她脖子上套那个璎珞。   贵姐儿正睡觉,却感觉有人往她脖子上挂了一个东西,接着耳朵又被捻了几下,打个小呵欠睁开眼来,却见一个男人凑近她说:“小耳朵又厚又软,耳垂子也长,分明是一个有福的,可别薄待了她。”   “可不是娇养着她?”巧娘抿嘴笑着道:“还没出月子,倒收了几件礼物,说她没福都没人信。只是大哥这璎珞,理该送与大嫂戴着才是,怎么拿来送与她小小孩子?”   “不打紧,将来没准连人带物又进了我们方家了!”方达瞧着贵姐儿,越瞧越爱,只恨不得这是自己的女儿,嘿嘿直笑问了贵姐儿的时辰八字,竟有联亲的意思。   方达自家婆娘连生了五个儿子,竟没一个女孩儿,这回得知妹妹产下一个女孩儿,如何不高兴?出海才一到家,婆娘就拉了他嘀咕道:“巧娘产下一个女娃儿,取名叫贵姐儿,虽还没满月,已是听闻乖巧异常,你可瞧仔细了,若是生的好,得跟巧娘悄悄的说了,将来与我们亲上加亲。”方达先存了此心,这会自然透出话来。   巧娘听出大哥的意思,倒吃吃笑了说:“要我的意思,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婆婆让曾半仙曾道人给贵姐儿算了八字,说她八字大,得要一个八字比她还大的婚配,方才压的住,只怕信哥他们几个八字压不住她。”   “这且再说罢!”方达寻思找人给自己儿子与贵姐儿合一下八字,若是合不上时再说。   贵姐儿摸清楚来人是自己舅舅,待听得舅舅与娘亲的话,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我的妈,这便开始求亲了。若不是老道说咱八字大,这便要被许了人家了,可太危险了。   方达见贵姐儿眉头皱了皱,接着又舒展开了,这会转动眼珠瞧他,不由笑道:“这才多大,脸上便有这些表情出来了,可知以后必是一个聪明的。保不准还能提携父兄。”   方达走南窜北,见识颇广,他说出这话,巧娘自然是信的,喜的又抱了贵姐儿直亲,笑着说:“承舅舅贵言了!”   方达三兄弟都是行商,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人家。当初郑尾生在时,家境还不错,且郑明发当时刚考中秀才,正是前途一片前明的时候,上方家向巧娘提亲,方达自是一口应承。不想郑尾生一过世,原配所生的大儿子郑明兴便霸了大部分家产,郑明发为了母亲与弟弟,只得放弃考举人,托人进了方大户家当账房。方达也想过悔婚,无奈巧娘并不嫌弃郑明发,只得让她嫁了过来,及后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小日子虽不算很难过,毕竟没甚前景。   方达沉思一会,这才把心中谋算了小半年的想法和盘托出:“巧娘,当初把你婚配给明发,却是看中他是一个读书人,甚有前途,如今他只在方大户家当账房,每月得的是一点死银子,虽饿不着你们,依哥哥看来,却无甚用处。不若重拾经学,下点苦功考个举人罢!你且放心,明发若重拾经学,家里一切费用和上京考试的总总费用,为哥的全包了。”   “这……”巧娘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犹豫着说:“大哥这几年出海行商虽也赚了些,但信哥他们也渐渐大了,怕要用到银子。再者,明发早年虽考取了秀才,然停了这几年,再要拾起经学,怕是生蔬了。若是考不中举人,却费了银子,又失了方大户家那份工,可怎生是好?”   方达挥手止了巧娘的话道:“你且莫忧心那么多。实话对你说罢,我这次出海,却是狠赚了一笔的,寻思找个铺面做些绸缎生意,不再出海了。只是自古便分士农工商,做商人的,再有钱也比不上做官的。信哥他们又不是读书的料,你家荣哥他们又还小,待要扶持一个信得过的来考取功名,除了明发再无其他人选,少不得搏一搏。若是明发考不中,我自有法子再为他谋得一份不错的工。”   贵姐儿听得方达的话,知道这是一个极会谋划的人。他若是培养了爹爹当上官儿,爹爹自然得为他服务,官商自然就勾结起来了。虽然有考不上的风险,但是比起考上的利益来说,却是值得大力投资的。   巧娘听得方达如此说,自然意动,笑道:“待晚间明发回来,我却与他商量了,过几日贵姐儿满月,自然过去拜访哥哥嫂嫂,再细细的说。”   婴儿听床脚   吃饭时,巧娘先把方达的意思跟郑婆子说了,郑婆子自然欢喜,忙着在碗底先卧上两个鸡蛋,这才盛了饭,又挟了好几块肉放在饭上,看看再挟菜那肉就要掉下来了,这才把饭放到方达面前说:“亲家舅舅,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让你见笑了!”   郑婆子初时嫁与郑尾生作填房,上头虽有原配所生的大儿子郑明兴冷眼看着她,毕竟得尊她一声娘,并不敢太过份。也算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不想郑尾生一病去世,族里长辈全助着郑明兴,不把她与郑明发郑明业放在眼里,全靠郑明发争气,助着她渡过了艰难的日子。   因巧娘这头亲事是郑尾生在世时定下的,还道方家必定会悔婚,不想方达如常把妹子巧娘嫁了过来,郑婆子当时就说了:“亲家舅舅好信义,将来必有好报。”因此,对方达格外尊敬,更兼方达每回来看妹妹,从没空过手,言语态度也从没透出看轻郑家的意思。郑婆子对巧娘这个大哥,便存了十二分的厚待。每回方达来了,郑婆子甚至不让巧娘下厨,只让她伴着方达说话。这回方达说要助着郑明发重新考举人,郑婆子如何不感激,吃饭时只是刻意奉承方达。   方达因又赞贵姐儿好福相,笑与郑婆子道:“虽是女娃儿,你们可莫看轻了她,待得略略懂事,也该让她读书识字。”   郑婆子笑呵呵回道:“论理来说,小户人家的女娃儿,就是草籽命,哪里金贵得起来?偏生郑家与别家不同,自打郑太爷那代起,男丁一生就是一串,女娃儿却生的少。这一少就娇养起来了。现下明发就止得一个大姐明芳,还是前头人所生的。我生完明发虽也育了一个女儿,不上一岁却没了,伤怀了小半年,及后来又生下明业,才解了一些闷气。再说明兴这一房,也是生下三个儿子后才育了一个女儿的,如今看待的比儿子们还金贵。更别论咱们贵姐儿了。如今咱们吃饭,来荣他们几个还怕贵姐儿躺大床上没人陪,几个猴子难得的安静下来守着妹妹呢!”   说的方达倒笑了起来。   至晚间郑明发回来,巧娘把方达的话转述了,郑明发自然是愿意的。他现下日间在方大户家做事,晚间回来便教自己几个儿子读书写字,究竟放不下从前那份心思,常趁着空隙自行看经学之书,胸间也藏有一些独到的时论,只是上有老,下有小,万不敢弃下家庭负担,再作那些赶考的想法。如今又有了机会,不禁喜动颜色,笑道:“虽说贵姐儿好脚头,一出生便带携了几件好事。但这件事却是你大哥疼爱你之意,若是我考上了,你自然是夫人了,呼奴喊婢的,也不用再镇日劳作。”   巧娘见郑明发并不担忧万一考不中之事,倒似胸有成竹一般,便也放下心来,寻思究竟是自己大哥助着,考中了自然晓得报答,若是真考不中了,将来这份人情再慢慢的还也使得的。因此也带笑说:“看我大哥那意思,倒有几分把贵姐儿当媳妇儿,先助着亲家发达的意思,并不单单是疼爱我这个妹妹。”   巧娘说起方达是十分中意贵姐儿的,若是郑明发考不中了,方达家自然是一门体面的亲事。若是考中了,也得与方达家联亲,两家结成一家,牢固关系,才不枉方达培养郑明发一场。说来说去,贵姐儿似是许定了方达家的儿子了。   郑明发听了巧娘的话,迟疑一会说:“咱家贵姐儿不是八字大,怕他们家儿子压不住吗?而且,要是配他家大儿子,年龄却嫌大了些。若是配他家小儿子,却委屈了我家贵姐儿。”   巧娘捅捅郑明发的额头说:“他家大儿子信哥儿都快可以娶亲了,自然等不得我们贵姐儿长大。只在底下几个中挑一个罢了。至于说八字大这件事,却还有一法可解决。”   巧娘说着,见贵姐儿醒的不甚安稳,忙把她抱起来把尿,果然憋了好大一泡尿。待得把完尿,把贵姐儿妥妥当当放到大床上,小心盖好被子。回头见郑明发还等着她的下文,这才接着说:“贵姐儿八字大,只要在出嫁当日请几个命硬的婆子伴着她,压下她的煞气,自然冲撞不到她的相公上头。且信哥儿底下还有四个弟弟,总不会个个的八字都轻浮的不经一冲。”   自打郑尾生去世,郑明发便生生明白了人情冷暖,但他毕竟是忠厚的读书人,心底还是残存着些许读书人的傲气骨气和迂直,觉得方达助着自己,自己便要把女儿许配与他家儿子这事,有点儿卖女求荣的味道,心中委实不大乐意,再加上,他总还认为自己是书香世家,女儿也该嫁入书香世家,而不是商人之家。   见郑明发不作言语,巧娘也知道他心中有疙瘩,叹一口气说:“你若真不愿意咱家贵姐儿嫁到方家,我便想法子拖着此事罢!只是一条,你若是考上了,大哥的恩德可得加倍的回报才是。”   “这个当然!”郑明发心中感激巧娘,不顾老夫老妻,伸长手便搂过亲了一口说:“得妻如此,夫复何幸!”   巧娘羞红了脸,推开郑明发说:“仔细贵姐儿看了去。”   “贵姐儿晓得什么?”郑明发灯下看巧娘,见她这段子身段越法圆润了许多,此时红起脸来,颜色极是动人,不由又伸过手去紧紧搂住,低声说:“还有几日才出月子?我有些儿等不得了!”   贵姐儿被一些暧昧的低语声吵醒了,张开一双婴儿星星眼,就着朦胧的灯光,看到大床前一双人影正相拥着亲嘴呢!一时吓得忙又闭上眼,心里道:不知道婴儿会不会长针眼?   巧娘终是不敢由着郑明发胡来,推开他说:“现下可不行,你都忍了这几个月了,也不差这些时候,……”   郑明发一把堵住巧娘的嘴,过一会才松开,喘着气说:“一刻也等不得了,可怎生是好?”   巧娘又啐了郑明发一口道:“你舀一桶冷水,洗洗去去火罢!”   “我这当口火烫火烫,这一桶冷水下去,怕得大伤元气。伤了我的底子,异日后悔的可是你。”郑明发却还是痴缠。   贵姐儿躺在床上听得这话,小心肝乱跳:老爹,你可要忍住啊!至少忍到俺这个未满月的小婴儿睡着为止,那时,任你地动山摇,俺只香梦沉酣。一边乱想,一边默数绵羊。天幸婴儿容易困倦,不一会就又沉入梦乡了。至于老爹老娘最后有没有那啥啥,贵姐儿就不得而知了。   被占了便宜   贵姐儿满月后,巧娘略收拾了收拾,本待上方达家去的,方达却带了自家婆娘董氏和六岁的小儿子方文伟来了,还带了许多吃食过来。   “哥哥,嫂嫂,来便来罢,又带这许多东西做什么?”巧娘抱了贵姐儿迎出门口,嘴里嗔怪了几句,腾出一只手去摸方文伟的头道:“小半年没见,伟哥愣是高了大半个头。”   贵姐儿被巧娘打横抱着,眼睛只瞧得见蓝蓝的天空,大人们如果不凑过来看她,她便瞧不见别人的脸,这会儿听得伟哥两个字,想起前世某种极受男士欢迎的药物,眼珠不由骨碌碌转向旁边,使劲想去瞧是哪个倒霉催的孩子叫了这个名字。这一使劲,头倒略略转向外,还没瞧清楚前面的人,却听一个婆娘惊奇的叫道:“才满月,这个头就晓得动了!”说着过来托起贵姐儿的脖子,把她扶着靠在胸口抱了过去,嘴里“啧啧”声逗着贵姐儿玩。   贵姐儿听得自家娘亲管这个婆娘为嫂子,知道这是大舅母,见她落力逗弄自己,只得很给面子的跟着学她的声音“啧”了一声。   “哟,天啊,出声了,出声了!跟着我啧了一声哪!”董氏生了五个儿子,一见别人生女儿就眼红,此时见贵姐儿白白胖胖,小鼻子圆圆的,小嘴嘟着,特别的惹人爱,一抱过来,软乎乎的,非但没有农家奶娃那股洗不干净的尿燥味,倒是飘出一股好闻的奶香味,不由心肝儿肉的叫起来,顾不得避嫌,冲巧娘就说:“这个儿媳妇我可要定了!”   巧娘先是一愣,脸上却马上装出笑来,嘴里说:“瞧我,都忘了请你们进家了,尽站门口闲扯呢!”说着让方达夫妇和方文伟进门,又朝方达说:“婆婆前天把家里两头猪卖了,把猪圈打扫的干干净净,现下堆了柴草,再没以前那股猪燥味熏人了,哥哥嫂嫂只管放心进去。”   董氏听得这话,倒笑了说:“说的倒像我们是娇滴滴的美人,味儿一熏就倒了似的。”   郑婆子听得人声,也早迎了出来,嚷道:“亲家舅舅亲家舅母快些请进来罢!明发出门去买东西,还道买了回来,就带了巧娘和贵姐儿到亲家舅舅家坐一坐呢,不想你们倒先赶来了。”说着话,看方达夫妇进了门,忙着搬椅子腾地方让方达夫妇坐下,又去摘下挂在钩子上一个小篮子,取出一盘自制的蕃薯干塞与方文伟吃,这才紧着泡了茶过来递与方达夫妇。   董氏暗暗点头,郑婆子不愧跟着郑尾生过了十几年好日子,这些待客之道倒没忘,做的有模有样,大人孩子都没冷落着,轻重远蔬分的清清楚楚呢!眼见巧娘让她喝茶,伸手过来要接过贵姐儿,却不舍得还回去,笑着道:“茶先放着,我待会再喝。”一壁说一壁又去逗弄贵姐儿,想让她再跟着学“啧啧”声。   贵姐儿见董氏嘴里“啧”个没完,心里烦腻:大人真无聊,这么一个声音也能重复这么多次不带一点变化的。怪不得许多婴儿无缘无故就哭呢,肯定是被大人闷哭的。   方文伟吃了几块蕃薯干,也围过来看贵姐儿,嘴角还没擦干净,便啧的一声亲在贵姐儿脸蛋上,又用嘴去拱贵姐儿胸口,想逗她笑。   贵姐儿被方文伟这一亲,只觉脸上粘粘的,带了一股蕃薯味,再被他往胸口一拱,虽说对方只是小男孩,也觉被占尽了便宜又没法讨回来,心里着急,只得使出唯一杀手锏,哇哇大哭起来。   “可能饿了!”巧娘听得她的哭声,忙从董氏怀里接过贵姐儿,背过身子解开上襟便喂奶。董氏和方文伟还不放过她,围了过来观看她吸奶,一边讨论道:“吸的可带劲了,力气不小。这么能吃,怪道抱过来沉沉实实呢!”   郑婆子听得董氏说话不避忌,便提醒道:“亲家舅母,贵姐儿还小,脸嫩,经不起赞。”   董氏这才想起这乡下的风俗一般不当着奶娃娃的面赞她的,反而是要当着她的面说她丑说她像猫儿狗儿之类,道这样才好养活。不由拍了拍手说:“贵姐儿这般惹人爱,我一见爱都爱不过来,倒忘了这个了。”说着待要依风俗说些反话数臭贵姐儿,见贵姐儿已是吃完奶沉沉睡去,一时怕吵着她,却止了话,只挥挥手示意巧娘先把她抱进去睡觉再出来说话。   巧娘安顿好贵姐儿,出来时见郑明发也买了东西回来了,正跟方达夫妇说话,忙也搬了一把小椅子过去坐下。   方达听得郑明发已是辞去了方大户家的工,又打听得家族里出去做过官的一位同宗不日将会回乡,打算去拜访他,想法拜在他门下当弟子。不由抚掌道:“妹夫倒真开了一些窍,不像一些自高身价的贫家学子,只一味读死书,不晓得人情世故,却异想天开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一个人会读书,却不一定会做官,一个会作官的,也不一定就满腹经纶。若是腹内既有经学,又晓得结交人,这才能事半功倍呀!”   郑明发点点头,这些年为生计奔波,看了许多世情,自是明白一些事情的关键之处。如今若能先拜在同宗门下当学子,不怕同宗不为自己出一份力。有同宗为自己出力,再有舅爷为自己出钱,只要考场上发挥的正常,这个举人怕不是囊中之物。   几个人计议良久。方达又招了巧娘上前,与了她一张银票说:“往后妹夫只管读书,家中之事你却得好生操劳着,该花银子的地方只管花。我每月过来看望你们,若是银子不够花了,只管告诉我。”   巧娘应了,收好银票,待见郑婆子去厨下倒水,悄悄跟进去,从怀里拿了银票出来道:“婆婆,这个银票由您收着罢!”现下还是郑婆子当家,虽是大哥给的银子,巧娘却怕郑婆子介意。   郑婆子这回倒开通,温言道:“这是你大哥给明发用的,你只管收着。家里田地有收入,明业又常时打了鸟去卖,倒还不是很难。若真难了,我再与你拿来用便是。”   巧娘忙应了,进房放好银票,这才出来与郑婆子商议中午买些什么款待大哥大嫂。   张黑桃说亲   郑明发在舅爷的帮助下,重拾经书,欲待明年考举人的事,没多时便在邻里亲戚间传开了。家里忽然比往常热闹了些,亲的蔬的亲戚都忙着先来打个照面,深怕待郑明发真个考中举人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郑明发也不拂他们的面子,耐着性子应酬着。应酬了几日,这才说道自己现下需要静心读书,改日再请亲戚们来坐,这些亲戚们方才散了。   不想才静得几日,却有本家一位不常来往的婶婆上门,这回却是为郑明业提亲来着,把郑婆子喜的一愣一愣。先前托了媒人四处为郑明业说亲,人家姑娘不是嫌他是小儿子,将来分不到什么产业,就是嫌他是继室所出的儿子,在宗族里说不上话,更有那胆大的姑娘,曾远远见过郑明业的,说道凭他那瘦巴巴的身子骨,走路还打晃呢,嫁了他那有个盼望。因此要为他说个亲,竟费了许多口舌还没成事。上回有个松了口的人家,郑婆子本以为这头亲事定能说成了,谁知人家说道聘礼不能少于郑明发当初娶巧娘下的聘礼,还要再打四样金饰,过了门一个月就得分家自个过小日子等等。把郑婆子气的倒仰,背地里暗骂了好一阵,此事自然不再提。如今却有人自动上门来说亲事,且不说人家姑娘如何,单是女家托人上门来男家这件事,就够荣耀的。   巧娘在房内听得本家婶婆上门,忙抱了贵姐儿出来瞧个究竟,听见婶婆所提的姑娘却是村里张家的姑娘,名叫黑桃的,不禁诧异。那张黑桃又高又壮,父兄又得力,她不挑人还罢了,怎会反让婶婆上男家提亲?   郑婆子听得是张黑桃,这个姑娘她也是见过的,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身段有前有后,正是乡下最受欢迎的媳妇人选。要说自己让媒婆去说亲,也不敢挑他们家去说,这会媒婆反上门来说她家,也跟巧娘一样愣住了。   婶婆最会察颜观色,分辨心思,见了她婆媳两人的表情,如何不明白她们的想法,只呵呵笑着说:“论起来,张家姑娘你们也是见过的,虽不敢说百里挑一,但上他家提亲的却是踏破了门槛。只是张家姑娘心性与人不同,说道嫁人不嫁田,只想挑个知冷知暖的体贴人儿过日子。这就看中你家明业了,张老汉也疼女儿的,自然依了,因此请了我上门来问一声,若是行,你家便请了正经媒婆上张家去提亲,聘礼什么的,任凭你家的能力出,也没甚特别要求。若是有甚不妥,或是八字合不上,或是你家明业已先说了人了,却悄悄的别作声,只当我没来过。”   郑婆子和巧娘互相疑惑的对看一眼,摸不清张家的真实想法,要说,这自然是一门求之不得的好亲事,只是姑娘家如此主动,反令人生出一些想法来,一时便沉吟着,只拿眼看婶婆。   婶婆本是一个老人精,因此张家才会托她来说这个话。如今见了郑婆子和巧娘的神色,知道一些门面话却是哄不了她们,只得咬咬牙说了实话。   原来张黑桃心气高,一心想挑个好人家才嫁。可是自家只是农户,再怎么挑,不过是在村里挑一户好些的、门当户对的农户嫁过去罢了,高门大族啥的却怎也轮不上她。虽是如此,她却总不甘心,现下上门提亲的虽多,却咬紧牙关,只是不应承。前些时听得郑明发欲待明年重考举人,又已托在郑家那做过官的本家那里做了学子,却是一个有前途的。因此思量着若是郑明发中了举人,郑明业也算是举人的弟弟,再怎么说,也比一般农户强。若待郑明发中了举人再来说,只怕这头亲事还轮不上她张黑桃。因此上定下神来跟爹娘商量了几日,才决定请了婶婆先来探下口风。   贵姐儿在巧娘怀里听得婶婆的话,大大吃一惊,这个张黑桃不过一个乡村女子,却这般会为自己谋算,只怕是一个不简单的,若是进了门,老娘不知道会不会吃她些暗亏?   郑婆子和巧娘听得婶婆解说了这一大篇话,这才信了张黑桃确是真心想嫁进郑家,这自然是极好的事,哪会不应承?当下就讲明了什么日子拿贴子合八字,什么日子请媒婆上张家去提亲等等,商议完毕,这才拿根红绳串了一吊钱谢婶婆。临走又把上回方达送家里来的吃食包了一油纸包递与婶婆,令她拿去与几个孙子们吃。   待送了婶婆出去,郑婆子便拍着大腿说:“我说先前请了媒婆为明业提亲,总是不成事。却原来他的姻缘未到,这回姻缘到了,不用去说,人家倒先上门来说了。又是一门知根知底,难得的好人家,可知风水轮流转,让人忧几年,又让人喜几年,不会绝了人的路,也不让人太顺心。老天惯会拿捏住咱们凡人,一切得顺天意行事哪!”说着兴冲冲的拿了篮子,装了一点吃食,说道要先去妈祖庙里答谢神恩。   贵姐儿看郑婆子来去匆匆,没一会就回来了,这才知道妈祖庙里离家里极近,怪不得郑婆子拜的勤,原来不过半盏茶的脚程。   郑婆子挂好篮子,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对巧娘说:“我对着妈祖娘娘说道明业欲娶张家姑娘的事,一溜儿三个胜杯,真正大吉哪!今儿老道不在,要是老道在,还得再叫他为明业卜一个卦。”   巧娘听得大吉,也笑了说:“可知天注定张家姑娘是咱家的人,月老都安排好的姻缘哪!”   婆媳两个讨论了一会,又商议聘礼该给多少,要不要上镇里再打几样金饰之类。张家虽说聘礼只凭郑家能力出,究竟不能太寒酸,也得有几样拿的出手,方显了郑家的面子。   待下午郑明业从田里回来,得知张家托人来说张黑桃,一张脸倒涨的通红,老半天憋出一句话说:“她那身子壮的很,将来过了门,要是打起来,只怕我打不过她。”一句话引的全家笑的半死。   洗澡隐私权   看看日头偏西,巧娘忙着烧水让几个儿子洗澡。这阵子收拾了一间小厢房给郑明发读书用,还深怕几个儿子在家吵着他,天天赶了出去,跟着郑明业出去打鸟抓鱼下田的,看看儿子们的一张脸全晒的贼黑贼黑,不由有些心疼他们,寻思天越来越热,要是晒出什么事来,可不好,少不得也把儿子们送到学堂上学罢了!这村里大多数孩子都是十岁上才上学堂的,几个儿子在家跟着郑明发也认了不少字,这会儿送到学堂去倒也没问题,只是一下子全送去,要送三份束修,却有点犹豫。若是只送了来荣来华这两个大的去,又怕小的来富不依,且来富一下子失了两个哥哥作玩伴,也坐不住。   巧娘一路想着,一路打发几个儿子洗完了澡,这才舀了水给贵姐儿洗。   贵姐儿满月后,因天越来越热,巧娘给她洗澡时并没关房门,还任由几个儿子揭了帘子看她给贵姐儿洗澡。所以,贵姐儿每到洗澡时间,便有些心情不爽,虽说看自己洗澡的是几个亲哥哥,可自己好歹是女孩子,怎能任由人看个够?因此洗澡时一见帘子被人揭开,就哇哇大哭,帘子一放下就停了哭声。引的巧娘万分奇怪,心中不信贵姐儿真个懂得有人看她洗澡不高兴,便叫几个儿子揭帘子试了几次,结果见贵姐儿果真瞪着帘子看,一揭开就哭,一放下帘子就不哭了,一时乐的跟郑婆子说:“这未小的女娃,倒懂得害臊了,这可奇了!”   郑婆子也乐了,笑着说:“咱家贵姐儿金贵着呢,洗澡可别叫人乱看了去。”婆媳两个虽这么逗趣说贵姐儿,毕竟不信她小小婴儿真个懂事了,还是没拦着来荣几个乱揭帘子。贵姐儿一则见自己反抗无效,二则也怕做的真出格了引人怀疑,只得放弃维护自己的洗澡隐私权,心中悲泣几声,任由几个哥哥观看去了。   “妹妹小手臂分成四节,小腿也是分成四节,很像莲藕。还有你们看,她小手还有五个酒窝呢!”来荣揭了帘子,把头探进去看贵姐儿,一边看一边评价。   “妹妹小肚子鼓鼓的,小屁股全是肉,很像在水里游泳的青蛙。”来华不甘落后,也探头进去评价。   贵姐儿听得哭笑不得,鼓着腮帮子吹了一下口水,吐出一口闷声,默念道:不要跟小屁孩们一般见识,沉住气,沉住气。虽是这般默念,还是忍不住气的半死,我哪里像青蛙了?听听这形容词,没的恶心人。待我长大了,有你们好看的。   巧娘左手扶在贵姐儿背上,让贵姐儿的脖子靠在手肘上,手掌轻托着贵姐儿的小屁股,右手拿毛巾帮贵姐儿洗小腿内侧,一路洗一路听得来荣几兄弟讨论贵姐儿的身体结构,不由眯眼笑了,忍不住托起贵姐儿的小屁股狠亲了一口。   “嗷!”贵姐儿冷不妨小屁股着了一记狼吻,心中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挥舞小手小脚哭了起来。   “娘,你把小妹妹亲哭了!”来荣他们在帘外大惊小怪,嚷了一声道:“哭的这么惨,看看是不是亲破皮了?”说着三个人挤进房内,凑近了去看贵姐儿的小屁股。刚好巧娘拿毛巾围住贵姐儿的肚脐,托高她的小屁股去察看究竟,见来荣他们都挤过来,转过身来喝斥他们说:“快些出去,都挤了进来干什么?小心吓着妹妹!”   巧娘这一转身,贵姐儿就正面对着来荣他们,见来荣他们的脸就在自己小屁股下面转动,小小心里真个羞恼交加,用力大哭出来,这一使劲,“嘶”的一声就尿了出来,正好来荣最近她,又张着嘴说话,这个尿柱就直接喷进来荣嘴里,来荣惊叫一声,嘴巴忙闭上,头脸也早着了一些尿水,他慌乱中向来华来福身后一避,来华和来福迎面而上,也被溅得一脸尿水,各各惊叫一声,用衣袖去擦,嚷道:“好大一泡尿!”   来荣往地下直呸,吐了好多口水出来,天幸奶娃娃的尿并不臭,除了一点点奶燥味之外倒并没什么,只是心里不舒服,还在干呕着。   让你们再看我洗澡,让你们再看我洗澡。贵姐儿尿了来荣他们一通,心里稍稍消了气,再一看来荣他们的狼狈样,却又忍不住在心内唱道: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贵姐儿本来哭着,这会心内却又笑着,发出的哭声便有些古怪。巧娘听贵姐儿哭的不同往常,只以为刚刚真把贵姐儿吻破皮了,顾不得其它,只是先去察看她的小屁股,见被自己亲过的地方确实一个红红的印子,不由深悔,一边哄贵姐儿,又忙着帮她擦干身子穿上衣裳,嘴里又埋怨自己道:“都怪娘,都怪娘,可把咱贵姐儿亲痛了,真该打!”说着又喝斥来荣他们道:“让你们不要挤进来,偏挤进来,这下可尝着妹妹的尿水了。”   来华来福已用衣袖擦干了脸,瞪大眼说:“才洗的澡,这下被尿了一头一脸,得去再洗一次了。”一边却指着来荣大笑。   来荣哭丧着脸说:“妹妹的尿刚喷进我嘴里,倒霉死了!”   郑婆子听得这边吵嚷,过来看个究竟,也笑了一个半死道:“奶娃娃的尿可是消淤散热的好东西,有那不小心撞伤,积伤积淤的,还得寻人家奶娃娃的尿去喝呢!便宜了你们几个小子。还不快去洗头洗脸,再堵在那儿,小心你们妹妹再赏你们一泡黄金。”   贵姐儿哭的一张小脸通红,此时听得郑婆子的话,又觉得好笑,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古怪,在来荣他们看来,便像是憋着一泡屎,正要拉出来的样子,倒吓了一跳,这回都忙抢着出去了。   巧娘回头见了来荣他们的狼狈样,笑的乱颤,手却没停着,把贵姐儿收拾停当放在大床上,这才去倒掉洗澡水,转头又来喂贵姐儿喝奶,候得贵姐儿沉沉睡去,方才去厨下烧饭。   路遇张黑桃   接下来的日子,郑婆子和巧娘忙坏了,又要去打金饰,又要请人上张黑桃家说亲,又忙着收拾家里,腾出新房等等。好在贵姐儿乖巧,极少哭闹,婆媳两个一边忙乎一边得空去看贵姐儿,见她睡便睡,若是醒了,除非肚子饿或是憋了尿才会哭,其它时间都是在吹口水玩手指的,一时间都大赞道:“咱家贵姐儿就是一个得人疼的,知道俺们没空,倒晓得自己跟自己玩,并不来闹腾大人,确是难得的。这也是妈祖娘娘保佑着。”   再说张家,果如婶婆所说,极是容易说话,于聘礼和种种礼节方面并没有特殊要求。两家当下商议于入秋择定吉日过门。一时倒都说妥了。   自打定下亲事,郑明业更加早出晚归,一心想帮轻家里的负担,又四处掏鸟蛋拿回家给来荣等吃。这天回到家时,却涨红着一张脸呆在一边,半天不说话。郑婆子催他去洗澡,催了几句见他没动,这才注意到他不同往常,不由瞧了瞧他的脸说:“这是怎么了?看你红头涨脸的,难不成和别人置气来着?儿啊,你可是快要成亲了,再过几月也是当家作主的男人了,可不兴闹孩子气和人吵。”   “并没和人吵!”郑明业脸色更红了,嚅嚅了好一会才嘣出一句道:“我回来路上遇到黑桃了!”   巧娘刚从柴房抱了柴火要到灶间去,一听见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停下脚步听郑婆子对郑明业说:“黑桃再过几个月便过门了,这会儿只有避着你的,断不会自个跑到路上去拦着你说话。看把你害臊成这样,莫不成你见了她,拦上去说话了?”   郑明业臊的不知道把头转那里才好,嗡着声音说:“我今儿掏了许多鸟蛋,想着来荣他们也吃不完,路上远远见了她,想着她迟早是咱家的人,就叫住了她,让她拿点鸟蛋回家吃。她扭扭捏捏的就是不拿,还说道让我自己吃,多补补身子。”说着搔搔头,见巧娘已是忍着笑抱了柴火走开了,才低声问郑婆子:“娘,黑桃她说这话,是不是还和我外道着?”   郑婆子又好气又好笑,手里拎着的搅面棒就朝郑明业头上敲了一下,瞪着眼说:“她这是关心你,让你多吃点,把身子养壮了才把她娶过门。”   郑婆子当初生郑明业之前,还育有一个女儿,养到不上一岁就没了,当时伤心了好久,连带的病了一段时间,不想病时却有了郑明业,因此郑明业出生时便有些不足,稍大些读书也不如郑明发,只认得几个字便不再读了。如今十八岁了,个子虽不算矮,人却长的黑黑瘦瘦,没有大哥郑明兴那般壮实,也没二哥郑明发那般白净,偏性子最老实,郑婆子最是疼他,还一直担忧他说不到一门好媳妇,如今说下了张黑桃,真个是心满意足,得知他今日遇见张黑桃时敢于上去搭讪,本来高兴,听得他把人家姑娘关心的话听成外道的话,一时恨不得当时自己便在旁边,好代他说些好听的。   郑明业听得郑婆子说张黑桃是关心他,不由咧开嘴笑了,搓着手道:“娘,我先还担心黑桃不是自己愿意嫁过来的,如今这般说,她却也是愿意的,这便好了。”   郑婆子这才想起只跟郑明业说过张家托人来说张黑桃,却一直没跟郑明业说过这本是张黑桃自己的意思,怪道郑明业一直担心张黑桃本人不愿意呢。郑婆子看看郑明业一副这才放下心的样子,不由笑了,把当初婶婆上门探口风的话全说与郑明业听。郑明业细细听完了,张张嘴说:“若是二哥到时考不上举人,那张家不是打错了算盘。”   “快吐了口水再说过话。”郑婆子推了推郑明业,不乐意的说:“你二哥定会考上的,你别说晦气话。再说了,你二哥现是咱郑家本族郑大官人门下的学子,若是有甚事,郑大官人也会为你二哥谋算一些的,倒不用忧心。”说着又俯耳过去郑明业耳边低声道:“你二嫂的大哥已是在郑大官人那儿为你二哥使了许多银子,若不出意外,凭你二哥的才学,这个举人定会中的。”   郑明业不大通这些道道,但听得郑婆子这般说,也放下心来,也低声道:“将来自然得报答亲家舅舅的厚恩。”   郑婆子朝里呶呶嘴道:“你没看我现下对你二嫂也待客似的吗?她大哥既这般为咱家,咱家自然晓得恩德,连带的也不会薄待她。所以说,女人哪,有个好娘家作靠山,在夫家那才说得上话。”   郑婆子这是有感而发。当初郑尾生死时,郑家宗族帮着郑明兴争家产,把她这个继室和郑明发郑明业不放在眼里。当时若是郑婆子娘家是得力的,站出来为她出头,郑明兴便不敢明目张胆的太过份,可是郑婆子娘家胆小怕事,避的远远的,任由她带着两个儿子孤身对抗郑家宗族,结果自然败下阵来,只分得现下住的这所院子和些许薄田,郑尾生积了半生的银子置下的几间商铺却全被郑明兴霸了去。   郑明业见郑婆子提起娘家,也知道她心中有怨气,想当初爹爹在世时,母舅家来往的多勤快,爹爹一死,母舅家不帮一把还罢了,遇事还推三阻四的,渐渐的竟不来了。对比之下,二嫂的大哥方达就是信义之人了,不单没悔婚,如常把妹妹嫁了过来,那份嫁妆也频丰厚。更兼常时接济着,就算他这次不帮着二哥考举人,将来郑家有谁能够能人头地,也得报他这份恩情,何况如今又出力出银子的帮着二哥。   郑婆子跟着郑明业说了一会话,见天晚了,催着他去洗澡,说道洗洗吃了早些睡,明天早起还得舂米,没得时间闲嗑牙了。一壁说着一壁见来荣身后跟了来华和来福,挑了帘子要进房去瞧贵姐儿,忙喊住来荣道:“妹妹睡觉呢,你们别进去吵醒她。”   来荣手里举着一把扇炉子的破葵扇,笑嘻嘻说:“我看妹妹热不热,帮她扇扇风。”   “小心扇了脏东西进妹妹眼里。”郑婆子看来荣手里的扇子黑乎乎的,那里会让他进房内,早过去拎了他说:“你给我安生些,这是扇炉子的扇子,看你娘等会要用,还不放到灶下去!”   正好巧娘在灶下找扇子,高声喊来荣,来荣这才转身进了厨房。来华和来福又一溜烟跟了进去。   口水小菜糊   暑热渐退时,贵姐儿也满了五个月。巧娘渐渐已是喂她喝些米汤和菜汤。这天郑婆子端了碗吃饭,因见贵姐儿感兴趣的看着她碗里的菜,二话不说,从桌上拿了小汤匙,把嘴里刚刚嚼得稀烂,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菜糊一把吐在小汤匙上,笑眯眯走近贵姐儿。   贵姐儿刚喝了一点米汤,正坐在巧娘怀里悠闲的观看郑婆子等人吃饭,错眼见郑婆子把嚼得糊糊的菜吐在小汤匙上,那个菜糊还泛着一点白沫,分明是郑婆子的口水,小小心里一下大感不妙,还没来得及把头埋进巧娘怀里,郑婆子已是把小汤匙凑近她嘴边,自己张大嘴作示范说:“来,贵姐儿也尝尝咱自家种的小菜是什么味道。”   贵姐儿鼻端已是闻到那菜糊散发着郑婆子的口臭,想那郑婆子平时漱口,都是三下两除二的随便漱漱,更兼上了一点年纪,口腔就有一点酸臭味,这会儿嚼过的这口菜糊,可想而知是什么味了。我的妈呀!贵姐儿心里打鼓,魂儿都快吓散了,闭紧了嘴,把头靠到巧娘怀里,死也不敢吃这口菜糊。   郑婆子见贵姐儿不吃,只得把菜糊又舀进自己嘴里,含糊说:“贵姐儿还没长牙,这些也嚼不烂,赶明儿用捣花生的石碗捣些米糊糊,加点菜汁煮了单与她吃罢!   贵姐儿听得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想这乡下地方,有许多村妇喂还没长牙的婴儿吃东西,总是往自己嘴里嚼烂了,然后“呼”一声吐在汤匙上,动作迅猛的喂进婴儿嘴里。巧娘有时抱了贵姐儿出去窜门,贵姐儿有幸见到这些不幸的婴儿们,因此这些日子就担心着自家娘会像别家村妇那般嚼了喂自己,好在自家娘好像没这个习惯,偶尔要喂自己一点什么,总是用汤匙背用力按压散了,又用汤匙前端捣的软乎了才喂进自己嘴里。想一想别家的婴儿,哪要吃大人多少口水才能长大啊?   因过几天便是迎娶张黑桃过门的日子,郑婆子吃完饭又进进出出的张罗着,没个空闲。巧娘见郑明业把来荣等几个送去学堂,自己抱了贵姐儿进厢房看郑明发,见他已在埋头苦读,悄悄退了出来,先帮贵姐儿把了尿,放到床上,这才去沏了一盖碗茶进去给郑明发。   郑明发抬头见是巧娘进来了,看看四下无人,就着巧娘的手里先喝了一口茶,这才接过放到桌子上,拉了巧娘的手说:“这阵子忙里忙外,你可瘦多了。”   巧娘见夫婿对自己温言细语,纵是再辛苦,只觉也值了,遂含笑道:“瘦了也好,从前穿不下的衣裳又能穿了,倒不用再费银子钱去买布。”   郑明发摸摸巧娘手掌里几个老茧,发誓般的说:“巧娘,你放心,待我中了举人,定不会再叫你吃苦,好衣裳尽着你穿。”   巧娘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我嫁你时,图的又不是好衣裳,难道这会儿反图起这个来了?只要你好,我便好!”说着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也怕影响郑明发读书,一个抽身就往外走,跨过门槛,又回过头来,见郑明发瞧着她背影发呆,宛如新婚时的情状,不由嫣然一笑,身子一扭走的飞快。   这里郑明发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巧娘过门时不过十六岁,现下算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四岁,虽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然身段圆润,眉目姣好,在这村里的妇人中,就算是一等一的人材了。这临走回头一笑,自有一股成□人的风情,引的郑明发腹下一阵火热,猛灌了几口茶才定下神来读书。   巧娘出了厢房,进自己房间去看贵姐儿,见她翻转了身子,正趴在枕头上玩,伸手去把她的衣裳抻好,这才拿了红纸出来剪了许多喜字。那贴在大门和新人房里的大红喜字,自然是要请了辈份高的婶婆剪的。巧娘这里剪的喜字却是要贴在厅里的。   郑婆子忙乎了一阵,进来见巧娘剪好喜字,随手又剪了好几朵窗花,这才想起糊窗子的那些个纱,还是巧娘嫁过门时裁的,已是旧的发灰了,这会子若是要换新的,所费不少,若不换,看着又不像,因此只瞪着窗纱看,半响不说话。   巧娘抬头见了郑婆子的情状,心中已是明白了,沉吟一会说:“婆婆,我先时陪嫁的,还剩着一匹轻红纱,这本是要留着将来与贵姐儿做了裙子穿的,如今不如先拿了出来换了窗纱,也好看相些。”   巧娘先时陪嫁了许多物事,除了几件金饰,其余的却是用尽了,如今压在箱底的这匹红纱,本是连自己也舍不得用,想着留了将来给贵姐儿做裙子与罩衣的,这会子见郑婆子想换窗纱又舍不得花钱,只得把这匹红纱翻了出来。   郑婆子待巧娘翻出了红纱,见颜色极是鲜艳,如若不是现下要娶亲办喜事,也万不舍得拿这好纱来糊窗子的,一时拿眼看巧娘说:“拿这纱来糊窗子,确是有些儿糟蹋了。你且收起,我还是往布铺里看看罢!”   巧娘既然翻了出来,自不会再收起,含笑道:“东西自然是拿来用的,用不完才拿来存放。如今做几幅窗纱还有剩的,何必再往布铺里去买。”说着已是量了原窗纱的尺寸,展开红纱量了起来。   这小门小户的,谁家的媳妇不是把自己的嫁妆看的极紧,偏巧娘生来心性开阔,于这些东西上并不十分肉紧,这也是郑婆子高看她一眼的原因。此时见她压箱底的纱也拿了出来,心里倒有些儿感触,只暗暗向天道:老头子,你当初为明发说下的这头媳妇,却是一个好的,万事只为郑家着想,却不藏私,单是这点,村里的媳妇就没人比得上。   郑婆子自己舍不下手去裁这纱,只是在旁说:“难得你如此为郑家着想,将来明发要是对你不好,我也不依的。”   巧娘含笑不语,当下裁了几幅窗纱出来,飞针走线的缝好边,待到晚上,换上一幅试了试效果,果然映的房子都喜气洋洋。   娶亲喜庆日   过得几天,便是娶亲吉日,贵姐儿睡觉时被鞭炮声吵醒,翻个身没有闻到奶香味,睁开眼时见枕边空空的,大人都不在,帘外传来欢声笑语,乱纷纷听到有声音道:“新娘子请跨过火盆。……好了,礼成!”知道张黑桃是嫁过门了,从此,自己又多了一个小婶。   贵姐儿是极想瞧瞧古代农村娶新娘要行什么礼节的,可是躺老半天没一个人进来理会自己,情急智生,只得哇哇大哭引人注意。哭得几声,房间的帘子被揭起了,进来的却不是巧娘,而是邻居张大婶家八岁的小孙女张海妹。   “贵姐儿,你娘忙着呢,来,姐姐抱你出去瞧热闹。”孙海妹今儿得了几颗喜糖,心头喜悦,进来瞧贵姐儿,见郑家的大床同她的肩一般高,要探手去抱贵姐儿,一下却抱不着,只得攀住床椽爬上大床,先把贵姐儿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挪到床边吊着腿坐着,先探出一只脚去试床的高度,发觉自己腿太短够不着地,左瞧右瞧的,似乎想抱着贵姐儿跳下去。把贵姐儿吓的出一身冷汗,大姐,不带这样玩命的,今儿是娶亲的好日子,你要是带着俺跳大床,跳出一个残废来,那可是后悔终身的事呀!因此想挣扎着往床上躺,不想张海妹一见她挣扎,还以为她觉得好玩呢,审视一下床边形势说:“贵姐儿,我自己跳肯定没问题的,可是你太重的,要是带着你跳,你会连累我受伤的。”   呜呜,这是什么话?我又没说要你带着我跳,你可千万别跳呀,我经不起吓。贵姐儿哭丧着脸,想要哭出声来,又怕张海妹误会这是她不跳了,自己才哭的,只得忍住了,脑里急速思想要怎么自救。   张海妹权衡了好一会,终于把贵姐儿倒着挟在腋下,顺着床边“呼”的一声溜了下去。贵姐儿头脸朝下,正在以为自己该脑袋开花时,张海妹却把她顺着抱了起来,原来安全着陆了。   “来,我们偷看新娘子去!”张海妹左手环住贵姐儿的腰,右手就去揭开帘子。贵姐儿感觉抱着自己的这只手不甚稳当,只得自己翘起两只胖乎乎的小腿盘在张海妹腰上以增加牢固度。   待张海妹抱了贵姐儿出去瞧热闹时,贵姐儿发现人家早已礼成,新娘已被送入洞房了,院子里全是来吃喜酒的人。   因郑明业是小儿子,娶亲时便不似当初郑明发娶亲时那般讲究,只略在院子里摆了几桌,请的都是六亲内的亲戚们,另外一桌请的是郑明发和郑明业平时有来往的几个友人。村里的小孩子们全围在大门外叫着要喜糖,叽叽喳喳的极是热闹。来荣几个嘴里都含了糖,正帮着大人递东递西的忙乎,又故意鼓得腮帮高高惹门外的小孩子羡慕。眼见张海妹抱了贵姐儿出来,来华蹦跳着过来说:“小妹还没看过新娘子呢,走,看看去。”   张海妹抱了贵姐儿,跟着来华就往新房里走,新房并没关门,只挂了一幅崭新的红帘子。几个孩子一揭帘,就看到新人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呢!   张海妹挟了贵姐儿,凑过去跟来华咬耳朵说:“新娘子要这样坐着,直坐到晚上新郎揭了红盖头才能动。”   “你怎么知道?”来华见贵姐儿在张海妹手臂中直下坠,伸出手去托住她的小屁股,减轻了张海妹一点负担,一边作出不相信张海妹所说的话,歪头道:“坐到晚上,那不得饿的动不了?”   张海妹见来华不相信她的话,横他一眼说:“我叔叔娶我婶子时就是这样的,你的婶子肯定也得坐到晚上才能动。等他们晚上在房里动时,就有许多人躲在房门外听动静呢!”   哦,听房!这个我有兴趣,贵姐儿兴奋的动了动,可惜自己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晚上人家来听房时,肯定也不会带了她来听,这宗好玩的事情是跟自己粘不上边了,想到这里,又泄了气。   来华手里攒了几颗花生米,一边听张海妹说话,一边探头探脑的,一扬手把一颗花生米朝新娘子扔去,嘴里说:“我看看她会不会动。”   新娘子坐在床边听到声响,手一伸接住了花生米,袖入袖底中,把来华看的瞪大眼说:“好身手!”说着欲待再扔一颗花生米过去,却被巧娘寻了来一把拎住说:“我说到处寻你不着,却原来跑这里调皮来了。”来华见老娘出马,只得灰溜溜往前头去了。   贵姐儿一见巧娘,忙呜呜叫,伸长身子,张开手要巧娘抱。汗,终于能摆脱张海妹这个小屁孩了,老娘你来的太迟了。   巧娘伸手接过贵姐儿,亲亲她的额头说:“咱家贵姐儿也看新娘子来了。”一边摸贵姐儿的屁股,见没有尿湿,忙抱了往无人处把尿,把完尿却带往前边去让张大婶抱着,自己又跑进跑出的忙。   张大婶把贵姐儿放在膝盖上,继续跟一众三姑六婆说起一件近来发生在邻村的荤笑话。   “看看这晚没有月色,伸手不见五指,那哥哥待到半夜便摸进妹妹的房里,一心以为睡在床外侧的还是那来借宿的李姑娘,一把按住了就要强来,不想身底下的姑娘挣扎的狠,哑着声音道:‘哥,是我!’那哥哥正在情动,一下子分辨不出底下姑娘的声音却是自己亲妹妹,只淫声道:‘正是哥哥我!’两下里撕打着,惊醒了睡在里边的姑娘,那个姑娘惊叫得一声,跳下床叫了起来,早有人掌了灯过来。那哥哥这才发觉自己按错了人,底下躺着的却是自己亲妹妹,人家李姑娘正白着脸站在床边呢!”   贵姐儿听了半天,这才弄明白原来说的是一位李姓姑娘在闺中好友家借宿了几晚,那闺中好友的哥哥却看上了这位李姓姑娘,苦于不能得手,便跟妹妹商量了一个法子,说道进去强了这个姑娘,不怕她不成为自家嫂子。妹妹见哥哥苦苦哀求,只得答应待哥哥进去时自己不出声。不想这晚妹妹睡到半夜起来上茅房,那个李姓姑娘翻个身睡进床里侧,妹妹上完茅房回来,眼见哥哥并没有进来,以为他不会进来了,也没想那么多,便往床外侧躺下了,不想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张大婶,你说说,那个哥哥那种情况可得手了没有?若是得手了,那妹妹可怎么嫁出去?”另一个婶子寻根问底。   “我当时又没在场,怎么知道得手了没有。”张大婶抖动膝盖,摇的贵姐儿昏昏欲睡,笑着道:“且不理那位哥哥得手了没有,今晚郑家新郎,却一定会得手的。”   说的三姑六婆全笑起来。   听房两人转   巧娘趁空又端了小半碗米糊过来请张大婶帮着喂贵姐儿,张大婶爽快接了,让巧娘只管忙去,这有她呢。   米糊加了肉汁,闻着极香,贵姐儿这时也感觉饿了。微微张了嘴,呱呱待哺。   张大婶喂食极有一手,一边说话,一边不疾不徐的喂,总是待贵姐儿刚好吞下,就又一汤匙进口,手势圆熟,最后连糊在贵姐儿嘴角的一丁点稠稠的米汤,张大婶也用汤匙给刮了进她嘴里。小半碗米糊喂下来,婴儿干干净净,碗底也干干净净。   贵姐儿肚里一饱,睡意就上来了,被张大婶拍一拍背,打个呵欠,没一会就在三姑六婆的说话声中睡着了。   待得再次醒来,天已完全黑了,爹娘还没来睡,外面传来压着笑意的几句笑语,听起来全是熟悉的邻居声音,多数宾客似是散了。贵姐儿凝神听了听外面的说话声,待听得她们在商量听房的事,不由“哇哇”大哭起来。你们全听房去了,就抛下我几个月大的婴儿无聊的躺在大床上,也不怕我翻几个身滚到床底下,真是狠心的大人哪!   听到哭声,张大婶却揭帘进来了,抱起贵姐儿,拍着她的背哄住了,一边说:“你娘还在忙着收拾桌椅碗筷呢,哪有空来抱你这个小千金。”说着晃动贵姐儿,意思是想再把她哄睡了。无奈贵姐儿今天睡的多了,这下怎么还睡得着。张大婶看看贵姐儿毫无睡意,只得抱了出房门,喃喃说:“既然睡不着,只好与咱们一起去听房了,只是听到紧要处,你这个小屁孩可别忽然哭起来才是。”   哇塞,还真能跟着去听房呀!贵姐儿喜动颜色,乖巧的趴在张大婶肩上不再乱动。要知道,活了五个月,吃吃睡睡拉拉,偶尔跟着老娘窜窜门,其它活动几乎没参加过,这古代娱乐生活也极缺乏,间中有村妇传一下八卦,说一下荤笑话,就能让人乐半天了。今晚能凑巧跟着去听房,实在是顶级娱乐了。   到了院子里,十几个妇女正窃窃私语,低声说,大声笑,其中两个年轻些的,人喊云娘和芳娘的,见张大婶抱了贵姐儿出来,捂嘴笑道:“咱们刚把几个孩子赶了家去,不让她们跟着去听房,不想你又抱了一个更小的出来。”   “贵姐儿才五个多月,晓得什么?”张大婶跟郑家关系不错,见郑婆子和巧娘这几日来忙的脚不沾地,这当口还有大把功夫要做,哪得闲来哄贵姐儿,少不得帮着她们把贵姐儿哄住了。想着贵姐儿还小,抱着去听房,也不妨碍什么的,这会乐呵呵说:“贵姐儿只要不哭闹,带去了也无妨的,难不成她还能听得懂什么?”   几个媳妇子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说:“她虽听不懂,这月份却已懂得学人叹息些声音,可别过后忽然有些不像的声音出来。”一路说着一路笑。   云娘和芳娘也凑趣说了几句,又看看月色,估量了一下时辰,笑道:“这会子进去正好,可别作声了。”   贵姐儿知道这云娘和芳娘最善搞笑,耳朵又尖,据闻每回听房,这两个人能凭着房内一点小小的声响,模仿出房里一对新人的语言和动作,让人如临其境,因此这次有了她们两个领头,其它媳妇子只等着看热闹而已。   一行人悄悄潜伏到新房的窗外,各各霸好位置,窗边两侧最利于听声音的地方,大家让给云娘和芳娘站着。张大婶抱着贵姐儿自然不好挤的太前,站的略略靠边了一些,只探个头去听动静。   贵姐儿暗赞她们挑的好位置,新人大床可不是靠近这窗边放着么?这地儿正是最佳听房地点,可知这些媳妇子全是听过无数床脚的老道人物。   云娘和芳娘伏在窗边听了半晌,见其它听不到声音的媳妇子瞧着她们,忍着笑比了比手势,意思是听到一些了。云娘先学了郑明业迷迷登登的样子去扳芳娘的肩头,芳娘便学张黑桃的女儿态假作娇羞状,欲迎还拒,向旁避了一避。因郑明业今晚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云娘又学郑明业醉意上涌的样子向旁边一趄趑,芳娘便赶紧学张黑桃的样子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于是,云娘顺势一搂,两个学新人的样子搂作一团。众媳妇们全忍住笑看着她们表演,一个还打手势强烈要求配上声音。云娘比比手势回应,张了张嘴,作出将会有口型配合的样子。   经过云娘和芳娘精湛的表演,洞房内新人的一举一动就像在实况上演。贵姐儿双眼贼亮的观看着,自行在脑里播出极端儿童不宜的过程。   一对新人搂着,郑明业喊得一声“娘子!”张黑桃“嗯”的一声,芳心乱跳,眼见郑明业醉的脚步不稳,若是不作一点帮助,只怕就得双双倒在地下了。只得不动声色的挪往床边,慢慢儿的坐下了。张黑桃这一坐,郑明业失了她扶持的力量,一下压在她身上,扑倒在床。表演至此,云娘张张嘴用口型表达道:“脱衣啦,脱衣啦!”一众精神大振,憋红了脸挥手让云娘和芳娘别漏过重点情节,得细腻的一一演来。   张大婶一边观看,一边还怕贵姐儿哭闹,见贵姐儿也跟大人一样憋红了脸探头看着,一时大奇,看看贵姐儿,又看看正在表演的云娘和芳娘,悄悄嘀咕道:“看来也是一个爱热闹的小人精。亏得你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要知道了,我还抱着你站这儿看,可是罪过。”   贵姐儿听得张大婶的嘀咕,心中一惊,收敛了一些,作困倦状,靠在张大婶肩上继续看表演。张大婶也不以为意,腾出一只手跟旁边另一个媳妇子示意让她别挡住了。   终于,云娘作出一副俯卧撑的样子,芳娘便半眯了眼,作出一副痛疼娇呼的样子。贵姐儿观看到这儿,小婴儿的身体却真个困倦了,头一歪,趴在张大婶肩上便睡了过去。   效鸳鸯交颈   且说巧娘忙完,已是半夜,自己捶着肩进房,见贵姐儿睡的烂熟,郑明发却倚在床上还没睡,坐到床边脱了鞋道:“今儿来的客也不少,你可是代小叔拦了不少酒的,怎么还不睡?”   “等你来了再一起睡。这几天可忙坏了你,天天我睡了你还没进来。”郑明发扶住巧娘的身子,一只手放到她肩上帮她揉捏着,有些心疼的说:“想你在娘家时,哪里干过这些家务活,自打嫁了过来郑家,一样不落的干了,亏得你也熬下来了,如今只希望来年我中了举人,让你也享享清闲,不须再这般操劳。”   巧娘得了郑明发这般言语,比什么都强,自动倒在郑明发怀里,头枕在他肩上,吹了他一口气说:“记不记得咱们新婚时,你捻了我的手看了看,只怕我下不得厨房,会遭婆婆厌弃,不想我三日后下厨,却煮出一手好菜,吃的你们眉开眼笑的事?”   郑明发低了头去瞧巧娘,好几天没碰她了,这会只觉她吐气如兰,不由神魂半荡,嘴里却陪着她回忆往事道:“记得呀!只是晚间临睡时,我牵了你的手细看,却烫伤了好几处,只得悄悄寻药膏与你涂上。”   “后来,伤便渐渐少了,再后来,干的多了,便习惯了,也不容易受伤了。”巧娘忆及往事,苦中带甜,只要夫婿疼着自己,再苦也能熬的过来。   两个人叙着话,吹熄了烛火,放下罗帐,效新婚时那般鸳鸯交颈,正在情热,床里侧熟睡的小女婴贵姐儿眼眉跳了跳,两人忙缓下动作,带笑道:“待断了奶,也得让她睡小床去。”   第二日张黑桃出厅堂敬茶时,贵姐儿倒是看了一个仔细,见张黑桃肤色略黑,相貌其实一般,只是宽肩丰臀,嘴角带笑,步履生风,显得是一个有主见的人,连带的看起来便有几分神采。   待得张黑桃敬完茶,众人又打趣道:“还没敬你相公呢!”   郑明业今儿分外精神,一看就是被张黑桃打扮过一番的,这会儿略略脸红,眼睛看向郑婆子,拿不准众人是打趣他还是新娘子真得也要敬新郎一杯茶。   却不知道是谁人又倒了一杯茶放在盘子上,早递到张黑桃手里,只鼓噪道:“快些喊你相公请喝茶,你相公自然得封你一个大大的红包,包你满意。”   张黑桃眼看逃不过,干脆大大方方把茶递与郑明业道:“相公请喝茶!”   众人皆大笑,看向郑明业道:“喝了你娘子的茶,便得把身上所有全交与你娘子,以后也莫在你娘子面前欺瞒,须得一切清清白白的,不得藏私。”   郑明业红着脸不知道怎么答,郑婆子却从后拉拉他衣袖,把一个早准备好的红包塞进他袖子里。郑明业这会倒机灵起来,摸出那个红包放在张黑桃手上的茶盘上,轻声说:“以后便须娘子与我持家了。”   众人见他这个老实人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话,也不好再捉弄他,相顾笑着道:“好了,新人敬完茶了,新郎且扶了她进去,这过门头三天,却该好生伴着叙些话的。过得三日后回娘家作客,自然神采奕奕,也是郑家人的面皮。”   正闹哄哄说着,于郑明业这头婚事出了一些力的婶婆朝门口喊了一声道:“既是来了,便进来让新人敬一杯茶罢!”   众人朝外一看,却是郑明兴的老婆吕氏。当初郑尾生去世时,郑明兴仗着是原配所生的儿子,又得了宗族的支持,硬是霸住了几间商铺,又发狠话对郑婆子道:“你别在我跟前充什么母亲,我的母亲只有一个,早埋在土里了。将来你百年之后,也休想我去拜你一拜,如今趁早交割清楚,免得再牵扯不清。”   郑婆子身边没一个得力的助着,自己两个儿子又还没娶亲,在郑家族人面前竟是说不上话,又被郑明兴叫嚣着要赶走他们,一时只怕连房子也分不到,只得忍气吞声由得族人作主分了家,得了现下所住的这所院落和十几亩薄田,硬是撑着把日子过了起来。如今郑明发欲待考举人,郑明业又娶了亲,对于郑婆子来说,已是苦尽甘来了,这下见了吕氏,那个脸却一下子拉了下来,那有半点让她进门的意思。   婶婆作好作歹,转头对郑婆子说:“再怎么说,吕娘都是你大媳妇,如今让小媳妇敬上一杯茶,喊上一声大嫂,一家人齐齐整整,岂不是好,何必再置气?”   吕氏几个儿子也渐大了,却不会读书,只一味好吃懒做,郑明兴又好赌,虽有几间商铺,却不经折腾,日子越过越不如先时。自打听说二叔郑明发在方达的帮助下,巴上郑大官人,欲待明年再考举人,心中意动,只寻思怎么借个机会恢复两家关系。候得郑明业迎亲,已是着人先送了礼过来,不想被郑婆子退了回去。昨天待要硬着头皮过来,又怕酒席人多,郑婆子要给自己难堪的话,自己不好落台,今早却寻了婶婆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敢上门来。   当下吕氏趁着婶婆为她说项,自己先跨了进门,硬硬头皮“咚”一声跪在郑婆子膝前说:“婆婆,我们先时自是千错万错,如今只求你原谅。”   婶婆自是帮着拉起,又示意吕氏去倒了茶先来敬郑婆子。郑婆子见吕氏作低伏小,虽不十分解恨,也有几分消气,听得众人纷纷相劝,便也想在众人面前作出大度的样子,遂接了吕氏手里的茶呷了一口。   眼见郑婆子喝了吕氏的茶,张黑桃忙着过来喊大嫂,又双手捧茶敬吕氏。吕氏有备而来,在张黑桃的茶托上放了一个红包,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绸包着的玉镯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玉镯却是珍藏了数年的,且与弟妹戴着罢!”张黑桃瞧瞧郑婆子,见她点头,便收下了,笑着道:“谢过大嫂了!”   郑婆子虽喝了吕氏的茶,也令张黑桃收下了她的礼,毕竟心中积怨经年,不是那么容易摆出笑脸来的,吕氏也知道一时急不得,只略坐了一坐就先走了。   待得人散了,郑婆子却哼哼跟巧娘说:“若不是明业刚娶媳妇,正喜气着,我不想闹的人不自在,是断不会那么容易让吕娘进门来的。先前那般做了出来,如今又想回头,这算什么?”   巧娘不好接口,只逗弄贵姐儿玩,贵姐儿见郑婆子一脸的不痛快,猴过去要她抱,又啧一声亲在她的老脸上,倒叫郑婆子忘了刚才的事,儿啊肉啊的抱起来打转,又笑对巧娘道:“我且抱着贵姐儿出去走走,昨儿酒席间吃剩了许多鱼肉,放在厨柜内,你午间整置了与大家吃罢!”说着抱了贵姐儿出门。   村里一枝花   再过得两个月,贵姐儿已是会坐会爬,扶着椅子等物也能跨着走几步,只不过年关渐近,天阴冷阴冷,全身被棉袄罩衣等厚衣物包的严严实实,严重影响了爬行速度。眼看郑婆子和巧娘紧着办年货,打扫院落,晾晒衣物等,忙的没一时空闲,贵姐儿扶着椅子走几步,想放开手走到院子里去,手一放,小腿却直打抖,膝盖弯弯的直不起来,一个倒葱,骨碌碌倒在地下,好在衣裳厚,倒没摔伤,一时却还是象征性的哭了几声。   张黑桃正在后面收拾房间,听得哭声,忙出来瞧时,不由笑了说:“这才七个多月,却想学人走路,不摔倒才怪。”   郑婆子也闻声进来,见张黑桃已是抱了贵姐儿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去抻她的棉袄,却对张黑桃道:“你刚有了喜,且仔细着,莫给贵姐儿踏到肚子了,放她下来罢!”   张黑桃自打过门,见郑婆子虽有时严厉些,却是个讲理的,巧娘心胸也开阔,凡事有商有量,并不因为她是小媳妇就把事情全丢给她做,因此上也一心一意跟了郑明业过起日子来。前些日子忽然胃口不开,只思吃酸的,大夫一诊,却是有喜了,这下自己也喜的合不拢嘴。一有喜,更加不自觉的喜欢小孩子,对着贵姐儿这个粉嫩嫩的女娃,常常一伸手就要去抱了起来逗着玩。   正说着话,门口却有人喊,原来是张黑桃嫁去镇上的姐姐张甜桃带了女儿过来瞧张黑桃。郑婆子自是热情的迎了进来。媳妇是自家的,态度家常就罢了,媳妇的亲戚们却须得好生接待,于媳妇面子上也好看,这点,郑婆子一向做的到位。   刚巧来荣他们也下了学堂,一进门瞧见张黑桃姐姐带来的女儿白白净净,不同于村里小女娃,都争着拉了过去玩。   张甜桃自然有些体已话要跟妹妹说,见得郑婆子等人客套了几句,自去忙碌,却让妹妹陪着她说话,一时有感触道:“妹妹,虽说你不能嫁往镇上的人家,只嫁在同村,但妹夫老实本份,你婆婆等人又和气,却比我嫁往镇上还好些。”   张甜桃是几姐妹中长的最俏丽的,当时号称村里一枝花,张家自然不轻易许人家,一心想攀高枝。刚好有一家亲戚七弯八绕的跟镇上一户商家有些交情,因此借机让那户人家的第二个儿子见了张甜桃一面,没多久那户人家便托人来张家说媒,张家自然忙不迭答应了。谁知张甜桃嫁过去后,夫家却有些瞧她不起,言语间透出她不过是乡下人,却攀上了镇上人家,是三生修来之类的意思。   想那张甜桃在村里,多少小伙子爱慕,又有多少姑娘学她的装扮言行,怎么受得了这个落差,忍不住便会驳几句,不想这便不受婆婆待见。婆婆一开口就说:“乡下来的东西就是粗野,你再学几百年,也学不了俺们镇上这些做派。”因这回又与婆婆斗了几句嘴,一气之下带了女儿就回娘家了。一回娘家却得知妹妹张黑桃有喜了,便忙过来瞧瞧,也嘱咐些该注意的事。   张黑桃也知道姐姐的难处,叹口气说:“你也莫成日与婆婆置气,学着装聋作哑些,待得生下儿子,位置便站稳了,也不用成日忧心着。”   张甜桃一听这话,倒抹了眼泪道:“我不过生了两个女儿,婆婆便镇日家说我一肚子赔钱货,每日里指桑骂槐的。现下又窜掇着宝儿她爹赶我出门,说道再娶一个好的生儿子去。我一口恶气压不下,狠狠跟她吵了一回,带了宝儿就走,随那婆子给她儿子娶多少个都眼不见为净。”   这里说着话,贵姐儿却从门缝中爬了进来,扯住张黑桃的裙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自行攀上张黑桃的膝盖就要坐上去。张黑桃只得伸手抱了她上去坐好。   汗,非是贵姐儿故意想来听女人家的闲话,只不过几个哥哥顾着跟申宝儿玩捉迷藏,不来理会她。郑婆子和巧娘又有事忙着,一时间百无聊赖,只得凑上来听张黑桃两姐妹说话,图个热闹而已。   张黑桃抱好贵姐儿,见她并不乱动,这才探头出去看看在院子里跟来荣他们玩的申宝儿,皱着眉说:“你把宝儿带来了,哪珠儿呢?虽说珠儿六岁了,也略懂些事,可是你这一走,丢下她在申家,若是奶奶不疼,爹爹不爱的,叫她一个小孩子可怎生是好?”   “当时气着,见珠儿不在房里,又想着她大些,有事儿也是晓得说的,便只带了宝儿回来了。”申珠儿六岁,申宝儿四岁,虽不受申婆子待见,却都是张甜桃的心头肉,这会想起自己只带了小女儿回来,丢下大女儿在家,倒确有了些不安。   “你若是好好的走亲戚回娘家,任你只自己一个回来,丢下她两个在家也不相干的,如今是跟婆婆置了气,却带走一个,扔下一个在家,家里那个还不得被大人拿来撒气?”张黑桃虽为妹妹,却一向比姐姐有主见,这会子也犯了难,摇头说:“像这个样子,你要回去,也没个台阶下,得想个法子让姐夫来接了你回去,方有些面子,不至于再被你婆婆看的似马棚风。”   张甜桃一时也犯起悔来,想着若是宝儿她爹真个听了婆婆的话,要再纳一个的话,自己难不成真个与他分开?   张黑桃一看张甜桃的神色,已知道她的心思,悄悄俯过去说:“宝儿都四岁了,你肚里怎么还没个动静?若是趁早生下儿子来,还怕你婆婆说三道四?”   张甜桃低了头,半晌才抬头说:“这两三年月事常不调,有时几个月才来一次。暗里也找了大夫瞧了,开了药服下了,大夫只说我肝气郁结,血液不行,极难怀上的。我也知道自己往日里凡事好强,当初嫁往镇上又在姐妹中得意了一把,如今在夫家难立足,又不好跟人说,怕惹人讥笑,每回只是自己忍气吞声。日子有功,不郁结才怪。”   张黑桃拍拍她的手说:“你自己得好生想了法子开解自己,再怎么样也得设法怀上才是道理。”   张甜桃伸手捏了捏贵姐儿胖乎乎的小手,涩涩一笑道:“妹妹,还是你会得为自己谋将来,当初也有许多人上门求亲,你只说夫婿自然要一个老实顾家的,又要家里婆婆嫂子等好相处的才肯嫁,却是如你所愿了。”   贵姐儿听的怔怔出神,古代嫁人不但是嫁给那个人,更是嫁给那个家庭,夫婿若是一个好的,婆婆姑子之类的不好,日子也难过。看来自己将来嫁人,要学张黑桃一样既挑人,也挑家庭才能幸福。   长牙分男女   张黑桃跟姐姐说着话,感觉贵姐儿坐的一动不动,低头一看,见她吧咂着小嘴儿,又黑又亮的眼睛却瞪着张甜桃,不由笑了道:“难不成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倒一副听得出神的小样儿。”   张甜桃正顺手捏着贵姐儿胖乎乎的小手,这会瞧瞧贵姐儿,也“噗”的一声笑了,“怪道你们疼她,长的这般,再作出一股小大人的样子来,让人心里痒痒的,就想咬她一口呢!漫说我自己有两个闺女的,看着也是要捏一捏她的,再莫说你刚怀上的,瞧着自然是爱极的。”说着又要去捏贵姐儿肉嘟哮的脸。   贵姐儿回过神来,忙把脸埋在张黑桃胸前避开张甜桃的手。   “哟,你埋哪里干什么?”张甜桃一捏不得手,打趣道:“你小婶可还没奶水呢,要饿了,可得找你娘去。”   张黑桃也笑了说:“如今日间三餐都是吃米糊了,只晚间临睡前还要喂一次奶。她娘本来要给她断奶的,又虑着如今天冷,怕晚间把她隔开了,会哭闹伤了风,少不得搂着睡,又随便喂了的。”   贵姐儿心中哀叹,我自己早想老娘给我断奶的,可是老娘一片慈母心,硬是怕我吃米糊没吃饱,晚间还非要按着我的头往她那儿吸奶,不吸还怀疑是不是病了,被摸头摸额摸背的不得安宁,这才不得已继续吸奶的,你道我自己愿意?   贵姐儿心内哼哼着,一边感觉下齿龈正中间两处地方胀痛胀痛又痒痒的,忍不住用舌头去舔了舔,这一舔,那口水就流了出来,滴在张黑桃手上。   “哟,又流口水了!”张黑桃忙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子帮贵姐儿擦了擦,又笑着对张甜桃道:“贵姐儿前阵子发烧,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还贺喜来着,大家正暗骂他说话发昏,谁道大夫用手托住贵姐儿下颔令她张开嘴来,手指往她下齿龈中间一按道:‘长牙了,这不是喜事?娃儿一长牙,很快就会嚼硬东西,不再是奶娃娃了,不久就会爬会走的。多点喝温水,她齿龈要是痒了,拿纱布醮了盐水给她按按。夜里仔细看着,若烧的厉害了,才把我开的药煎了给她服下,若烧的不厉害,却不须服药的。’因此说着自去了。我们这里又扳开贵姐儿的嘴看时,果见下齿龈正中间肿起两个小小的红点。如今那两个小红点又肿的高些了,只是那小牙齿硬是还没长出来。只镇日流口水。”   张甜桃听得这般说,也去扳了贵姐儿的嘴里看,笑道:“这最先出来的两颗门牙呀,都得闹上半个月上才破土而出。说也奇怪,这女娃儿,总是下齿龈先长牙。男娃儿呢,就总是上齿龈先长牙。正应了那一句,男是天,女是地。天理如此,我们也逆不得。”   贵姐儿吸溜了一下口水,严肃思考张甜桃的话,男娃儿长牙先长上齿龈,女娃儿先长下齿龈,这是生理特点好吧?怎么扯到天理上了?   这里张甜桃看贵姐儿在张黑桃膝盖上坐了这么久也不闹,也稀奇的道:“虽还看不出什么性情,凭这安安静静听大人说话的样儿,就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比俺婆婆镇日夸上天的外孙女不知道要娴雅多少倍?”   张甜桃的婆婆申婆子的小女儿嫁到镇上另一户富户家,第一胎生的也是女儿,如今月份跟贵姐儿差不多,也是七个多月。那个申婆子不疼张甜桃所生的两个女儿,却特别疼自家小女儿生的小闺女,闲时常跑了小女儿家去瞧,回来又一个径的夸那小闺女长的派头之类,引的张甜桃心中更加不满,更兼那个小姑在家时,也与她不对盘,常时助着申婆子欺负她的,这会儿说起来,自然也是一腔怨气。   张黑桃听得姐姐说起她小姑的事,插嘴道:“上回听婆婆说起来,你小姑所嫁的这户人家,却是贵姐儿舅舅的本家。两家也有来往的,贵姐儿的娘也见过你小姑,却没说她好歹。”   见张黑桃提起巧娘,张甜桃倒来了好奇心,低声问道:“方达在镇上也是一方人物,我只是不明白,当初郑家是怎么求到这门亲事的?按理说,镇上的姑娘是死也不肯嫁往乡下的,虽说那时贵姐儿爹爹考中了一个秀才,但是据闻当时镇上也有一户考中秀才的人家往郑家求亲,却被拒了,如今贵姐儿她娘熬的越来越像个村妇,倒叫人可惜了。”   张黑桃探头见巧娘往灶下去了,遂低声说:“听得婆婆说,这是姻缘天定呢!这里头自然有一段故事,不是外人所知道的。”   原来巧娘做姑娘时,身体一向壮健,不想有一回着了些风寒,久久不好,只寻思是不是冲撞了脏东西,便与嫂子商量着要到庙里上个香。嫂子见她年青姑娘要出门,自然相陪着,两个买了一些果品往庙里去。在庙里上完香出来时,嫂子往庙祝那儿断签去了,巧娘见庙前一颗祈福树站了许多人在祈福,自然也是要祈一下的。这祈福也简单,只须把心愿写在红纸上,拿红绳缚好了,其中一头系上柳枝扔往祈福树上,再在树下默祝几句,这便成了。   不想巧娘往树上扔柳树时,树前也有一个年轻人往树上扔,两下里的柳枝在祈福树上相碰,自然挂不住,一起掉了下来。巧娘只得皱眉上前拣起柳枝,却见自己的柳枝和另外一枝柳板所系的红线缠绕在一起,只得细意的解了开来。   年轻人见巧娘解半天才解开两枝柳枝,拿手里怔怔出神,分明是辨别不出哪枝才是自己的,只得说:“姑娘,你随意解开其中一枝的红纸,看看是不是你所写的字,若是,自然那枝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字,自然另一枝便是你的。”   巧娘抬头见说话的年青男子笑的温文,倒也不像歹人,嫂子又在左近,倒也不怕对方搭话,便解开其中一张红纸,却见上面写着:在下甜泉村人氏郑明发,只求父母身体康健,来日能顺顺利利考中举人,再觅个可人可意的姑娘为妻,平生心愿便足了。   巧娘冷不妨见了男子这等私房话,一张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慌忙把手里的红纸递给年青男子道:“想来这个是你的。”   郑明发见面前伸过一只白生生的手,不知怎的,心里猛的一跳,忙接过自己的柳枝,抬头见那个姑娘已是红着脸走到另一边,忙重新缚好红绳,运力往祈福树上扔。不想巧娘在另一边却拆开手里的红纸看了看,见确是自己的字迹,这才缚好了也重新往树上扔。就是那么碰巧,双方的柳枝再次在树上相撞,再次缠绕在一起掉了下来。这下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了。巧娘再次解开柳枝,一言不发拿了其中一枝就退开了。   郑明发瞧瞧手中的柳枝,缚的一个好看的结,分明不是自己刚刚那枝,一时却不好意思喊回人家姑娘,见那姑娘拿了柳枝,这回却不扔了,自顾自往庙门口帮人断签的庙祝那儿走,怔得一怔,不由自主就解了自己手中的红绳,却见红纸上写着:月老当知我心愿,桃花镇方家女子方巧娘拜上。   张黑桃说到这里,捂嘴笑道:“贵姐儿的娘捏了那柳枝,犹不自知是人家的,却拖了她大嫂到大树下,这才扔了上去。不想过得一段日子,却有媒婆上门提亲,其中一个庚贴赫然写着郑明发三个字。贵姐儿她娘只觉这是上天注定的,自己同意了这门亲事。”   贵姐儿津津有味听着爹娘巧遇的往事,谁说古代没有浪漫爱情故事的?   小女儿情状   这日郑明发与郑明业却不在家,郑婆子因留张甜桃与宝儿在家吃饭,巧娘也笑眯眯说:“看你家宝儿和来华来福他们玩的开心,就留下来吃饭罢,吃完还叫他们再玩一会。因近年关,学堂里放了假,这几日不用上学,几个日日在家淘气,一个错眼看不着,又打起来。不想今日宝儿来了,几个倒和和气气的陪着玩,看着像是自家兄妹。你这会子急急领了宝儿走,却伤了来华几个的心。”   张甜桃见郑婆子和巧娘留的恳切,一时也不好就走的,少不得就留下来吃饭了。这乡下吃饭并不太讲究那么些虚文的规矩,又因男人不在家,几个大人自然是和孩子们一起上桌了。巧娘为大家盛了饭,这才舀了小半碗米糊去喂贵姐儿,只笑说待把最小的喂饱了,自己才上桌,让她们先吃着。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txt全本小说网   几个大人自是吃的快,不一会就吃完下桌了,来荣因肚子有些胀,只吃了一碗饭也下桌了,剩下来华和来福吃几口又过去跟宝儿耳语,再吃几口又帮着挟菜与宝儿,两个的筷子在菜盘子上相撞不休。巧娘一时喂完贵姐儿,把她放在靠背椅上给郑婆子看住,自己才上去吃,见来华和来福不安生,一时喝止这个,又去喝止那个。张甜桃自己吃完了,回头见宝儿半碗饭还没吃完,因是作客,又不好喝斥她,只说:“宝儿快些吃罢,你看哥哥们都快吃完了。”   宝儿听得自家娘催自己,忙着扒了一大口,冷不妨却噎着了,一时干咳了几声。来华见她咳的小脸红红的,把来福面前一小碗汤拨拉到自己面前,用汤匙舀了喂到宝儿嘴里说:“你喝一口汤,就不会噎着了。”宝儿忙张开口喝了,一边甜甜道谢。来福眼见来华抢了自己面前的汤去讨好宝儿,心中有气,站起来伸长手用筷子插到那盛汤的碗里,打算用筷子把碗拨滑回自己面前。来华见了,也用筷子去插在碗里顶住,不让来福拨拉回去。   巧娘装了一碗饭回来,见他们两个闹,忙喝道:“两个还不快些松筷子,看把碗拨到地上,是不是几日没打你们,屁股发痒了?”   来福被巧娘一喝,筷子一滑,滑出了碗里,不想来华正用劲拨拉着碗,来福这一松手,来华一时却来不及收回力道,“呼啦”一声,把碗猛的拨拉到桌子边上,碗里的汤溅了他一头一脸。好在汤并不烫,他惊叫得一声,忙用袖子去擦。这里巧娘一看没烫着他,先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气的说了他几句。   却说宝儿见来华被汤溅着了,却拿了自己的小手帕子过来帮他擦,还一副心疼的样子说:“来华哥哥,没烫着吧?”   来华得了她的关心,作一副英雄状说:“没事,不相干,这个小儿科。上次娘炸东西,我上去瞧,被那滚滚的油溅了在手臂上,也一样一声不吭。”说着还撩起袖子给宝儿瞧那被油溅过的伤痕。宝儿用手摸摸来华的伤口,仰头说:“来华哥哥,这伤口要是在脸上,那可难看的紧,幸好是在手臂上,你下次还是别再烫着好了。”来华赶紧点头说:“那好吧,我下次小心些。”   巧娘见三个儿子中最调皮的来华却听宝儿的话,一时倒笑了,提高声音向张甜桃开着玩笑道:“若不是宝儿他爹是镇上人家,怕看不上我们乡下,我还真想订下宝儿作二儿媳妇。”   张甜桃也捂了嘴笑道:“什么镇上乡下的?镇上的人家,只怕也有好多生活没着落,不如乡下的。待得来华他爹爹考上举人,那时要什么人家的姑娘作媳妇还不是任挑,只怕我家宝儿还轮不上呢!”   “你可真别说,我还真看中宝儿了。若是来华有出息了,定叫人上你家去求亲。你可别先应了别人家。”巧娘说着哈哈笑,对着宝儿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   贵姐儿见自己老娘这便要预订媳妇了,不觉好笑,忙拿眼去细看极有可能成为自己二嫂的宝儿,见宝儿眉清目秀,还一副晓得心疼人的样子,倒也跟老娘一样满意起来,不错,不错,三岁定八十,这个样子的招进家当媳妇,自然不会错儿的,老娘好眼光!   宝儿才四岁多,还不晓得要害臊,听得巧娘和自家娘亲的话,并没什么反应,可是来华已是六岁多了,隐隐约约有些懂得娶媳妇就是像小叔把小婶娶进门那样,然后生下娃娃过日子的,一时怔怔的,不觉就臊红了脸,三两口把饭扒完丢下碗就走。   宝儿见来华走了,忙忙的也扒完饭,却追出去说:“来华哥哥,你不是说待会还跟我们捉迷藏吗?怎么自己先跑了?”   “嗯,我先察看一下家里的地形,看看待会藏那儿好。”来华瞧一眼宝儿,见她确是比村里其它小女娃要白净好看,暗暗痴想道:宝儿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比娘亲还好看?若是比娘亲还好看,娶来当媳妇,却是养眼的很。一边想着心事,却不好意思再去看宝儿,只拿眼看着别处说:“待来福吃完饭了再玩。这捉迷藏是人越多越好玩的。”   宝儿敬佩的点头说:“来华哥哥你懂的真多。”因来荣比她大了些,把她当小屁孩看,不正经跟她说话。来福年龄又太接近了,玩时不尽让着她。只有来华跟她差着两岁,有说有笑的,最是相契合,因此较为喜欢粘着来华,这会见来华把眼转向别处,也不疑有它,只移了步子,也顺着来华的眼睛往前瞧,见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不由扯扯来华的袖子说:“来华哥哥,你瞧什么呢?”   “我瞧,嗯,我瞧那儿好像有一只麻雀飞过。”来华低头见宝儿牵着他的袖口,忙用手去托在额角作眺望状说:“哦,那只麻雀飞的无影无踪了。”   贵姐儿在里面见宝儿追了来华出去,一心只想听听两个小屁孩说些什么,会不会玩超早恋?因此候着郑婆子不留意,自己溜下靠背椅,悄悄爬往外面,刚手脚并用爬过门槛,正好听见来华的话,不由笑得在地下滚来滚去。   来华听得背后传来贵姐儿的笑声,忙过去扶起她,大声喊郑婆子出来抱回去。   我是耍猴的   一过完年,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就是端午节。贵姐儿已经会走路了,动作敏捷的很。说话却还是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多说几个字,舌头就好像打结一样卷住了含糊不清,有时想要某件东西说不清楚,只得配以动作说明,把自己搞的像个耍猴的。这会儿跑到灶下想拿汤匙,踮了半天脚尖够不着,郑婆子问她想要什么,结果只发出一个音“时,时。”见郑婆子不明白她要什么,只得又耍起猴,伸出两只手指捏在一起,作舀东西状,嘴里发出“吃,吃”的声音。   郑婆子其实知道她想要拿汤匙,只是装不明白,逗着她玩呢!贵姐儿白白表演了半天,见郑婆子还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一急嘴里就蹦出“笨,笨。”一边说着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郑婆子,把郑婆子乐的直拍大腿,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自己伸手到碗柜拿了汤匙,又跟着出去看她作拿汤匙作什么用。   原来来荣他们正吃粽子,都是剥开粽叶,拿在手里就吃的。贵姐儿嫌烫,把粽子放在桌子上,剥开了粽叶,这会子拿汤匙舀了慢慢的吃,跟来荣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比,她的吃法就显得特别的文雅。郑婆子瞧了瞧,去跟巧娘说:“我瞧贵姐儿愣是与众不同,小小孩子,行动做派怎么就透着大家闺秀的模样?你可别被你大嫂撺掇的紧了,就松口说要许给他们的哥儿。贵姐儿将来呀,指不定是一个贵夫人呢!”   巧娘闻言笑道:“贵姐儿还小,再怎么说也得待她的哥哥们都说了亲才轮到她。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松口应承人家什么的。再说了,贵姐儿像是个有主见的,这会儿还不晓得什么我就把她许了人家,将来要懂事了还不得怨我,还得待她大些,看她自己的意思再说。”   因巧娘大嫂董氏见了贵姐儿就迈不动步,捧在手心里只怕化了,一来就送些小玩意与贵姐儿玩,又自己做了新衣裳与贵姐儿穿,巧娘一推辞,她便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径的说贵姐儿将来是要做她的儿媳妇的,这会儿先穿她做的衣裳怕什么,将来她老了,让贵姐儿做好的与她穿就补偿了。因此郑婆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怕巧娘真个会松口应承了她大嫂。   论起来方达家当然是一门好亲事,只是方达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与贵姐儿年龄差的太多,自然是等不到她长大就要娶亲的,底下三个儿子看着又比不上老大老二,郑婆子自然就不愿意贵姐儿许给方家了。   得了巧娘的话,郑婆子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笑道:“明儿是贵姐儿的生辰,你可莫忘了,虽说年纪小,也该煮碗长寿面与她吃。”   巧娘应了,心中暗笑来荣几个生辰时,有时都混忘了,偏贵姐儿是在端午节次日生的,一吃完粽子就想起她出生那会的事来,再不能忘的。   第二日,待得一碗长寿面摆到面前,贵姐儿偏偏头,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不容易啊,终于一周岁了,不由眼含热泪,拿了筷子就去叉面条吃。   正吃着,方达和董氏来了,董氏一进门就嚷道:“今儿是我儿媳妇的生辰,我可来迟了。”说着嘻嘻笑的拿了新打的长命锁去挂在贵姐儿胸前,又往她手腕上缚了一条据说是祈过福的红绳。   郑婆子见董氏对着贵姐儿又是一口一个媳妇儿,只得以眼向巧娘示意,让她向董氏解说一下打消她想要贵姐儿作媳妇儿的念头。   巧娘无奈,只得向董氏道:“大嫂,贵姐儿先前出生那会,婆婆让妈祖庙门口的曾老道给算了一下,说是八字大,得要一个八字比她大的婚配,方才压得住。大嫂一向喜欢贵姐儿,她将来若能做你媳妇儿,自然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我也放心些。只是信哥和昭哥大了,自然等不及贵姐儿长大才成亲,上回伟哥来了,倒是拿了他的时辰八字去让老道合了一下,却说不合呢!趁着今日贵姐儿生辰,想带她往妈祖庙里上上香,不如就趁这个时机让曾老道把你家老三老四的时辰八字拿了与贵姐儿合一下,看看合的上合不上。合上了谁,自然先认准了,若不然,到时你家老三老四怕要打架抢老婆呢!”说着先自行笑了。   董氏一听这话也有理,一把抱起贵姐儿就说:“妈祖庙离你们这儿才几步远,也不用再等了,现在就去罢!”   从妈祖庙里回来,董氏便有些丧气,千想万想,就是想不到老三和老四的八字也和贵姐儿的合不上,这叫竹篮担水一场空,眼看着到手的媳妇儿就这样鸡飞蛋打,与自己不相干了。一时发恨说:“这几个的八字合不上,看我老蚌生珠,再生一个儿子来配贵姐儿。”一言方出,把郑婆子和巧娘等人笑倒在地。   董氏自然还是不甘心,嚷嚷道:“你们别小瞧我,我不过三十多,想再生一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住在我们前街的老李家媳妇,年过四十了还能生下双胞胎呢!”   方达看他婆娘越说越大声,在旁边咳了一声道:“你要是再能生,也得盼望生个闺女才是,好过你白白眼红别人家的闺女,若还是小子,怕不把你悔的。”   董氏这才想起自己本未倒置了,只一心想要贵姐儿作儿媳妇,却没想到自己已生了五个儿子,若是再生下一个儿子,确实没什么高兴的。这一回想,才醒觉自己刚刚失态了,想再生一个哪能当众这么嚷嚷的,羞死人了。只是疼了贵姐儿这么些时候,什么也没捞着,怎能甘心,于是扯过巧娘说:“既是老三和老四的八字也和贵姐儿的合不上,这个媳妇儿我却是没福得了。贵姐儿作不得我的媳妇儿,那作我的干女儿总成吧?”   舅母当干娘的,这也是常事。郑婆子一听这话,先点头说:“贵姐儿还没满月那会,曾老道可不是说过她八字大,得认个干娘,让干娘做件贴身衣物与她穿穿,压一压才好。我当时还想着怎生想个法子让明发跟方大户家的婆娘说一声,认了她当干娘,只是一直拖着,却没想到认亲家舅母当干娘岂不是比认方大户家的婆娘还要便宜些。此事就这样定了。”   董氏一听,喜上心头,抚着手说:“媳妇儿成了干女儿,这也没亏着。得,选个吉日正式到我们家,行了礼数,让贵姐儿跟着我住几日,咱娘俩亲热一回再送回来。以后许配人啦,嫁妆啦,都得让我掺一脚,不许瞒着我。”   巧娘见皆大欢喜,不由笑着牵了贵姐儿的手送到董氏面前说:“今儿先让贵姐儿与你亲热个够罢!不用苦苦等那吉日了!”   贵姐儿也知道董氏真心疼爱自己,这会说定了要认她当干娘,自己也颇乐意,不由笑的甜蜜蜜上去抱在董氏大腿上。董氏被这粉嫩嫩,胖嘟嘟的娃儿一抱,一颗心早软的不像话,一把抱起,又搓又揉,心肝儿肉的叫。又大惊小怪的说:“人说外甥像母舅,这外甥女却像舅母。你们看,贵姐儿这双眼睛,正宗的杏仁眼,瞳子又黑又透亮,可不是与我很相像么?”   众人瞧了瞧,哪里像了?一时却不去说破,只任董氏喜洋洋的抱了贵姐儿去镜子前挨着脸照了一个够。   因这里一周岁前的婴儿不给照镜子,怕她魂魄未全,会被镜子摄了魂去,因此贵姐儿这也是第一次照镜子,一眼见镜中一个胖乎乎的女娃,一张脸粉嘟嘟的,双眼又黑又亮,鼻头却圆圆的,小嘴巴翘翘,知道这就是自己。不由对着镜子张开小嘴打个哈哈,怪不得别人都喜欢捏自己的脸,原来长成这样。   夜来有异声   不几日,董氏果叫人择了吉日,让郑明发和巧娘带了贵姐儿到方家拜干娘。   拜干娘的礼数虽然也颇讲究,但那都是属于大人的事,贵姐儿只负责在吉时对着董氏磕几个头,口称“干娘”就完事了。待得仪式行完,郑明发和巧娘自是要回家,董氏却把贵姐儿留下了,只说过两日后再来接。巧娘虽不舍得,又怕贵姐儿哭闹,可是刚拜了干娘,董氏又如珠似宝,一时就不好推拒,只得狠狠心拉了郑明发告辞出来。   这里贵姐儿被方达的几个儿子众星哄月似的围绕着,一时又做鬼脸逗她笑,一时又塞了麦芽糖给她吃,却不知道爹娘怕她哭闹,已是先悄悄告辞走了。待得晚饭时间,董氏先舀了一碗一早准备好的肉羹来喂她,她这才发现不见了爹娘,眼睛不由骨碌碌四下寻找,心知必定是先回家了,也不以为意,不想一转眼却见到董氏和众位干哥哥一副担心的样子瞧着她,微微一怔,却明白过来,小孩子第一次到别人家留宿,又找不到自己的爹娘,必定是要哭着寻找的,自己不寻找,便太过不正常。如此一想,肉羹也不吃了,扁了嘴就哭起来:“娘,娘!”   董氏露出一副看吧,果然哭了的神情,放下手里的碗哄贵姐儿说:“小乖乖,你娘家去了,过两天就来接你回去。别哭呀,看,这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来吃一点吧!吃完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哥哥们全陪着你玩,好不好?”一路哄,一路抱了贵姐儿轻摇着,另一只手去轻抚她的背,旁边董氏的大儿子方文信忙着端起肉羹,舀了递到贵姐儿嘴边说:“来,这个可好吃了,吃吃看!”贵姐儿泪眼看方文信,权衡了一下,觉得再哭下去就矫情了,便就着方文信的手里吃了肉羹,众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姑姑说贵姐儿是一个易哄住的,果然没夸大。这要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不见了爹娘,那得哭多久呀?”说着又是好一阵夸奖。   待得晚间睡觉时,更是夸张,方达夫妇和五个儿子全挤进房里来,深怕贵姐儿哭闹要爹娘,想尽法子逗贵姐儿笑。贵姐儿见他们出尽八宝,确也是不易,很是配合的跟着“咯咯”笑,笑闹了好一会,也确是倦了,打了一个呵欠,把头埋在董氏怀里沉沉睡去。   见贵姐儿睡着了,董氏打手势嘘几个儿子出去,轻手轻脚把贵姐儿放在大床上,小心掖好被子,回头见方达还在,嗔道:“好容易认个干女儿,我可要看住她,今晚我就跟她睡一起了,你还不去书房睡,杵在这儿干什么?”   方达作个抹冷汗的动作道:“你也知道我最怕进书房的,却要赶我往那儿去,可不是狠心?”   董氏不由笑了道:“你既是自己怕进书房,为何平日总是赶着几个儿子到书房训话?谁不知道你是行商出身,学人买了不少书放在书房附庸风雅,却翻也没翻过那些书,说起来笑死人。好不容易说动巧娘把贵姐儿放这儿两天,我可要跟她娘俩挤个两晚亲热一下,你不去书房,难不成想在这里打地铺?”   方达见贵姐儿这会已是翻个身,霸到床中间,就算是自己想委屈点跟她们挤一挤,也挤不下,不由嘿嘿笑着说:“打地铺就打地铺,反正我不去书房睡。”   董氏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嚷道:“不去书房也行,不是还有客房吗?还真个出不得这房门了?”   方达只得站了起来往门口走,走几步却又回头说:“你咋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我本想着贵姐儿在咱们家,趁着这机会我们却恩爱一通,不一定就能生下一个像贵姐儿一样可人的女娃了。你偏要赶我走,我只得走了。”   这里董氏一张老脸不由发起烧来,推了方达出门,回身关了房门,也不吹灯,却去瞧着贵姐儿直微笑,喃喃自语道:“认了你当干女儿,若真能帮着引一个小女娃到我肚子里就好了!”   她这里话一说完,方达却去而复返,推开房门进来说:“没有我在,贵姐儿就算想引,也引不来小女娃到你肚子里。”   董氏愕然一下才明白方达的意思,啐了他一口说:“你进进出出的,小心吵醒贵姐儿。还是早些安睡罢!”   方达一把拉了董氏的手说:“你莫不信这些事,我走南闯北的,听到好几个人家自己生不出儿子,却认了干儿子或是从同宗那儿过继了儿子到自己跟前,没多久就自己生了儿子出来的。我们想要生个女儿也是同个道理,贵姐儿这么小,灵窍肯定还在,指不定睡着时就帮我们引一个女娃娃到你肚子里的,不管灵不灵,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罢!”   董氏不由大窘,一早就听说有那生不出儿子的人家,却去认了干儿子放在自己床上,两夫妇恩爱一晚,不多时就有喜了,生出的就是儿子。只是想不到这认了干女儿也能效法一通。   却说贵姐儿睡到半夜,被一阵异响吵醒了,迷糊中听得身边的声音似不是爹娘的,这才想起自己身在舅舅家,还没睁眼,已是意识到身边发出的是什么声音了,这下吓的不敢翻身,心里直嘀咕:你们大人怎么都以为小孩子就不懂事呢?小孩子躺在身边,你们还这么大声作什么?待要强逼自己继续睡,一时间却哪儿睡得着,听得身侧全是一声声低语与喘息。小心肝乱跳,暗叹古人还真风情万种哪,半点不像现代人所想像的那样保守,你听听人家这时候那个高低起伏的喘息声,让人听起来就脸红心跳,不克自恃。你再听听人家现在那互相赞美的低语声,让人自信心爆满,超常发挥。你再听听……   呃,贵姐儿打住了自己的想法,恨不得捂住耳朵,忍无可忍之下只得用脚跺床板,闭着眼睛说:“尿尿!”天幸方达和董氏也到了尾声,听得贵姐儿的说要尿尿,两个赶紧结束战斗。董氏草草收拾了一下,忙抱了贵姐儿下去屏风后的马桶上嘘尿。贵姐儿痛痛快快尿了,回到床上见方达已是在外侧睡着了,暗松一口气,待得董氏把她往最里侧一放,只一会也重新睡了过去。   一股牛奶味   第二日一早起来,董氏住得不远的堂姐董玉婵带了小儿子李甘雨过来拜访,一见贵姐儿,眼睛一亮说:“昨儿你托人来说认了一个干女儿,这便是了罢?这么得人意儿,看的人心里直痒痒,来,我抱抱!”说着从董氏怀里抱过贵姐儿,一接过就笑了说:“沉手的很,份量十足。”   “那是!”董氏笑吟吟,与有荣焉,似乎贵姐儿这么胖乎乎全是她一手喂出来的一样,扳着手指说:“一早起来就喂她喝了一杯牛奶,据说那玩意对小孩子极有好处,我当初养信哥儿他们时偶尔也给他们喝过的,只是他们不爱喝,便搁下了,贵姐儿倒爱喝这个,一气儿不歇的喝了一个底朝天。喝了牛奶后,又喂她吃了小半碗莲子白合粥,熬的稀烂的,味儿十足,怕她吃的太饱,倒没敢再喂别的。她这睡觉时睡的烂熟,半夜里除了起来尿尿一次,并不闹大人,白日里好哄的很,胃口又不错,这个样儿的小孩子最是好带,也最是会长膘,我抱得一会,手臂还酸酸的呢!不过女孩子嘛,大了自然瘦下去,瘦不下去的却少。”   贵姐儿别的没听到,光听到最会长膘这句,不由暗翻白眼,我又不是猪,怎么用长膘这个来形容?现下胖点倒没关系,要是长大了也这么胖,我就该哭死了,长膘这个词还不得一听就伤心。   董玉婵捏着贵姐儿的手说:“我们雨哥那时抱在手上时,可比贵姐儿还要胖还要沉实,你看他现在,可比先时瘦多了。”   贵姐儿顺着董玉婵的手指去看她的小儿子,哼哼一声,这也叫瘦多了呀?分明还是一个小胖子!   李甘雨今年五岁,正是调皮的年纪,不过到了别人家,还是遵守着家里的教导,不敢乱撒欢儿,这会儿规规矩矩的坐着装斯文,见娘亲抱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又亲又摸,终是坐不住,挪了过来,也伸过手去摸贵姐儿的脸,笑嘻嘻说:“小妹妹好胖,肉嘟嘟的,真好玩!”   你才肉嘟嘟!贵姐儿用手拨开李甘雨的小胖手,心里有点鄙视他,自己都长的这么胖,还敢说别人胖。   “嗬,还不给我摸!”李甘雨干脆俯身过去,“嗒”的一声亲在贵姐儿脸上,咂咂嘴说:“一股牛奶味!”   董氏笑了说:“刚刚可不是把喝剩的一点牛奶醮在纱布上与贵姐儿擦脸呢!我听得信哥儿他爹说过,那回他跑到京城里,住在一位朋友家,那位朋友有个亲戚的女孩子,进了大户人家侍候少奶奶,回家时就说那大户人家的小孩儿,早起都是给喝一杯牛奶,晚间又有人送牛奶来,以为还是喝的,谁知却是给太太小姐们洗脸用的。说是用这个洗脸,美白肌肤,养颜着呢!咱自己老了,可不兴再搞这些东东,家里又没一个女孩子,也用不着研究这些个,如今认了贵姐儿当女儿,正该把她养的更得人意儿。虽不比大家闺秀那般娇贵,也要比小家碧玉强。”   董玉婵呵呵笑了道:“你我都生不出女儿来,看到人家闺女才这般疼惜,有那般普通人家,养出三五个女儿的,看的如泥土,别说娇养着打扮着,能把她收拾干净就不错了。”   董玉婵嫁的是镇上的李姓大户,李家本来富商出身,到了董玉婵夫婿李济这代,倒也着意想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光宗耀祖,恰好李济打小便聪明过人,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李家遂让老大老二经营着商铺,却让李济这个老三只专心读书。待得娶了董玉婵过门没多久,李济便中了举人,只是直至生下三个儿子为止,李济却数次落第,考不中进士。但以李家的家底和李济的举人身份,董玉婵走出去也是风光无限的。只是有一条,稍嫌美中不足。那便是董玉婵生下第三个儿子李甘雨时,因婴儿太大,当时难产,好不容易生出来,却致大出血,后来虽救了回来,李家又是人参补品的滋养着她,却不能再生育了。   董玉婵生了三个儿子,一心想再要一个女儿,这下自己不能再生育,自是看到别人家的闺女就走不开的,如今见了贵姐儿这般得人意的女娃,自是极为羡慕董氏,低头看贵姐儿说:“你却是比我有福的,白白得了一个这般趣致的干女儿,我再要寻一个这般样子的去认干女儿,却是不能够了。”   董氏捂嘴笑道:“我本来想让贵姐儿当我儿媳妇的,无奈信哥和昭哥大了,等不得贵姐儿长大,底下三个儿子的八字却没一个和贵姐儿合的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认了她当干女儿。你想啊,若是我儿媳妇,将来自然还是进我们方家的,给她多少东西也不可惜,有那珍品,她将来自然又是带了进方家当陪嫁,叫做人财两得。如今只认了干女儿,给的东西却得斟酌着,提妨将来不知道嫁到哪里去,没的益了不相干的人。这用在贵姐儿自个身上的东西,举凡现在吃的,用的,穿的,我却要把她当自己亲闺女一般,不差她半点。”   “你们方家不愧是行商出身,凡事总会计算。”董玉婵打趣董氏,见贵姐儿挣扎着下地,李甘雨已是过来牵了在一边玩去了,看看两个小孩子,都是胖乎乎的得人爱,心中一动,笑着道:“你怕把东西给贵姐儿,将来不知道嫁哪里去益不相干的人,如今却有一个好法子,保准你给贵姐儿的东西,益的还是有相干的人。只是不知你作不作得贵姐儿的主?”   董氏一抬眼见董玉婵瞧着李甘雨和贵姐儿,眼神儿有些不一样,不由笑了说:“亏得你打的好算盘,才见了贵姐儿一面,就起了歪心思,还连带的想着借贵姐儿的手拐我的好东西。”   董玉婵被董氏看破心思,一笑说:“我家老大老二也大了,自然也是等不得贵姐儿长大就要结亲的,雨哥却只有五岁,配贵姐儿正好。你看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投缘,这会儿又玩的正好,看着般配的紧,这不正是一门好亲事?只怕你作不得主罢了!”   半月形牙印   董氏听董玉婵的话,知道这是激她呢,也不上当,只倒了茶与她喝,慢悠悠说:“我又不是贵姐儿亲娘,自然作不得主,就算巧娘家很给我面子,至多也是敲敲边鼓的份而已,哪轮得到我拿主意!你也莫一见就动心,这小孩子凑一起自然就是玩起来了,若是将来大了,却未必就一定投缘。”   董玉婵抿嘴一笑,拿眼看董氏说:“我这只是随口说一说罢了,你就一大遍道理,像是我就要来跟你抢贵姐儿一样。罢了,等贵姐儿再大些,看看是怎么个性情再说罢!若是真个好性子,不必指靠你,我自己上郑家去提亲。”   董氏一听董玉婵这话,意思却是她这个干娘既是作不得主,那就要把她撇在一边,自己去求贵姐儿的亲娘了。这下倒真有点不痛快,端起自己的茶来喝了一口,赌气说:“我既是贵姐儿的干娘,又是她的舅母,贵姐儿要许配与谁家,巧娘怕都得问过我,若是我不点头,她也不好就松口的。”   “看看你,这下就与我当真起来了!”董玉婵见董氏这般情状,半真半假说:“你虽不是我亲妹,却也是嫡亲的堂妹,若是贵姐儿真是一个好的,你自然先想着我,巧娘有甚说的,你自然先告诉我,我真要到郑家去说贵姐儿,哪里能不通过你呢?”   董氏这才阴转晴,白董玉婵一眼说:“做姑娘时,你就爱和我抢东西,如今见我认了一个干女儿,就想来抢了当儿媳妇,你道我不明白你的心思。”   董玉婵这回倒不好再言语了。想当初做姑娘时,李济父亲令人到董家说亲,本来说的是董氏,结果那回董玉婵的母亲刚好在厅里服侍老太太,跟老太太耳语一阵,老太太便跟来人说道大房的三姑娘玉婵刚好十六,还没有许配人家,如今只等把玉婵许了人家,再许二房的三姑娘呢!来人只得回去原话搬给李老爷李老太太听,李老爷令人打听了一下董玉婵的人品相貌,得知不比要说的二房姑娘差的,又是满十六了,一说就可以娶过门的,遂改了主意,令人上门为李济说董玉婵。   董玉婵的娘是一个能干的,早打听了李济的情况,自然撺着老太太马上就答应了下来,没过多久董玉婵就过了门。为了此事,董氏有好一阵子不跟董玉婵来往,直至嫁了方达,两家住的近些,董玉婵又亲自登了好几次门,这才慢慢的又来往起来。   见董玉婵不再说话,董氏倒后悔自己说了这个,遂转了话题道:“上回不是闻得人传你贤惠,说要给你家相公再纳一个妾侍生儿育女么?怎么却又没了动静?”   这镇上和乡下的,除非正室生不出儿子或是真个富贵的很,才会纳妾,一般的人家极少人纳妾的,就算是李家和方家,也不兴这个,男人真个起了兴头,最多跑镇上的摘月楼去喝喝花酒,第二日便归,却不会再去搞个女人放屋里惹的正经老婆撒泼吵闹,家屋不宁。因此有人传董玉婵要为李济纳妾,董氏却不很相信,也就没去问,这回倒随口打听起来。   董玉婵听得问这个,倒吃吃的笑了起来说:“不过那回老太太生日,请了两个戏子上门唱了一个折子戏,其中一个扮起来俊俏的很,雨哥儿他爹看的不眨眼,我故意说若是真个中意,就娶了来家生女儿,不想这话就传了出来,说道我贤惠,要为雨哥儿他爹纳妾,真个好笑。”   董氏瞅她一眼说:“你既这么说,不怕雨哥儿他爹真个动心起意?”   “说与你听罢,那戏子没装扮上时,那个样儿是瞧不得的,雨哥儿他爹就算是有个什么想法,见了她的真面目,还不得吓退。”董玉婵虽不再年轻,对自己的相貌却还是有信心,俯过去跟董氏道:“我家老大老二也快可以娶媳妇了,雨哥儿他爹断不会这个时候起心思的。有那旧时同窗来喊了去摘月楼喝花酒,他也常时推了的。”   摘月楼是镇上最大最红的一家青楼,收费不是一般的贵,这镇里的男人能到摘月楼喝花酒的,多数也是有一点身份地位的才能去得,那起口袋里银子不多的,至多去坐上半个时辰,摸摸姑娘的手,还没登堂入室就得回家了。   李济和方达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若是他们推了人家说不去摘月楼,却不是没银子,而是表示很给老婆面子,没有十分必要就不会往那儿去。因此董玉婵说起这个,倒沾沾自喜。   董氏也点头说:“信哥儿他爹先前几年往京城里走了几遭,只说凡是大户人家,必是三妻四妾的,听的我心惊。一时倒是想着那起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虽是呼奴喊婢的,内里只怕不如咱们自在。因此心里倒定定的,只守在这镇上过日子,也不向往京城了。”   贵姐儿一边与李甘雨玩,一边却竖起耳朵听董氏和董玉婵说话,见李甘雨一意要抢她手里的线球,只觉牙痒痒的,一低头就咬在李甘雨手背上,痛的李甘雨哭叫出来,甩着手嚷道:“小妹妹她咬我!”   “哟,这是怎么了?”董氏和董玉婵忙抢着上来分开他们,一面去看李甘雨的手背时,已是两排半月形的牙印,数一数,一共凹下去六个小点,董氏扳开贵姐儿的嘴一看,果然只长了六颗牙齿,不由笑骂道:“才六颗牙,却把人咬成这样。好在是咬在手上,要是咬在脸上,不把你赔给雨哥儿作媳妇只怕不算完。”说着又忙忙去寻菜籽油来给李甘雨涂上。   李甘雨涂了油,跑到贵姐儿跟前,故意张大嘴露出牙齿,双手向前作扑倒状吓唬她说:“我要咬回你报仇!”   呜呜……贵姐儿假装哭起来,把脸去埋在董氏怀里。董玉婵忙喝住李甘雨说:“妹妹还小呢,你吓她作什么?若是晚间睡的不安生,可要怨你。”   董氏把贵姐儿抱到膝盖上坐好,见她只是假哭,这会儿倒讲起理来,安抚李甘雨说:“妹妹把你咬伤了,却是她的不是,我打她代你报仇好不好?”说着拿起贵姐儿的手,往她手心里轻轻拍打了两下,教训道:“以后再不能乱咬人了,知道吗?”   李甘雨见贵姐儿被打,心里烫贴了许多,笑嘻嘻也上来拉了贵姐儿另一只手,学董氏的样子拍打贵姐儿的手心说:“不能咬人,再咬人我就打你。”   贵姐儿见李甘雨凑的太近,有心吓唬他,张大嘴发出“呜呜”声,作一副我就要咬人的样子朝李甘雨的手凑去。李甘雨吓的忙松开她的手,往后便退,一跤跌在地下。贵姐儿见了李甘雨狼狈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董氏和董玉婵见贵姐儿小小孩子作弄李甘雨,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嚷道:“以小欺大,贵姐儿却忒的精灵古怪。”   小心肝乱跳   待得方达从绸缎铺回家,见董氏搂着贵姐儿在一边阴笑,诧异道:“大白天的,怎么笑的这般寒碜人,倒像是阴了谁一道?”   “有这般明显?”董氏拿贵姐儿胖乎乎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遮去了那股从心里透出来的笑意,跟方达说:“雨哥儿他娘刚带他来坐了一会,不想雨哥儿被贵姐儿咬了手背,又被贵姐儿作弄了一通,刚把他娘俩送出大门外回来,我这忍不住就笑了。”   方达素知董氏和董玉婵总是有些儿面和心不和,偏又爱凑在一起,一有什么就忍不住攀比起来,这会贵姐儿欺负了李甘雨,在董氏来说,就像是自己欺负了董玉婵一样,压过她一头了,笑的就像是报了积年老仇一般。   方达摇摇头,自顾坐下。董氏看看时辰不早了,估计文信他们也该回来了,忙喊家里一个新请来的老婆子紧着准备饭菜,自己抱了贵姐儿去放在椅子上,起身倒了茶与方达喝,笑道:“今儿回来的倒早。我就说请的掌柜他们都是可靠的,有些事就放手与他们做去,再说信哥儿虽年纪不大,现下也能帮着你,你就踏实些不好,非得天天还早出晚归的操劳?”   方达喝了茶,抱过贵姐儿逗弄,一边却跟董氏说:“阿逍全家搬去京城里也有好几年了,如今才熬出头来,因之前自己做的也是皮货,对皮货最是熟悉,如今不单是掌柜,还帮着老东家经营着新开的皮货铺。他知道我虽不再跟着行商出海,但跟这些行商们的交情还在,这些行商的足迹又是遍步各处的,也有一些发了迹,已是搬到京城里住着,因此来信托着我介绍现下住在京城里,信用好又可靠的行商与他认识。想借着自己是皮货铺的掌柜,拿了铺里的货只记帐,不用先给银子这条便利,买些上等的皮货托行商运出海外去买,所赚的钱四六分。为了他这件事,我这几日才早出晚归,打探的十分妥当的人,回信与阿宵。前几日本待与你说这事的,你又正恼我,就丢开没说。”   方达嘴里所说的阿逍,正是他二弟方逍,早年也跟着他一起出海当行商的,谁知他那回所搭的船遇上海盗,船上的人虽没事,货物却尽被抢净,待得回转,又碰上家里一个老伙计收错了一批次货,一下子左支右拙,自然是求上方达家。   方达当时出海未归,董氏狠狠心作了主,把家里剩下的银子拿出来与方逍还了追得急的债。因方逍家里还常有人上门讨债,董氏只得把方逍的婆娘和儿子接到自己家里,跟方逍说待方达回来才作道理。   方逍焦头烂额了半个月,见方达迟迟未归,没奈何只得把商铺和宅子卖掉还清债务。当时正好有一位从京城里来此地购买一些猎户手中皮子的大掌柜,从方逍手中购买了几张好皮子,交谈之下,得知方逍的境遇,便道:“我们东家新开了一家皮货铺,正要请一位十分懂得皮货的副掌柜站柜前看货色,你若是愿意,倒不妨带了老婆儿子同我一起上京。”   方逍当时正在走投无路,听得这位掌柜所说的东家,却是闻名已久的一位大商家,再一听所给的酬劳并不低,还有一所大宅院,隔开了一幢幢小院落,专门给他们这些有家属的掌柜和伙计等住着,立马心动。回去跟婆娘商量了,过得几日就带了婆娘和儿子跟那位掌柜上京了。方逍尽心助着东家打理皮货铺,熬了几年,终是被东家信任,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这阵子便寄了信回来与方达说自己的现况。   再说董氏前几日之所以恼了方达,却是方达两晚没回家,她听得是集了几个行商到摘月楼喝花酒去,却不知道他是为了方逍之事正拜托几个行商打探如今在京城里住着的行商们的情况。待得方达第三日回家,自然吃了董氏一个闭门羹,后来虽是开了大门,董氏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自锁了房门,他只得睡书房去。昨日,他候着董氏气消了些,正待说这件事,却刚好是贵姐儿拜干娘的吉日,一时要接待巧娘和郑明发等,也没机会说。于是,他们两个因种种原因而空旷了几日,昨晚上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异响,让贵姐儿听的小心肝乱跳。   董氏听了方达的话,白了他一眼说:“既是为着二叔的事才上的摘月楼,有什么不好说的?你道我不知道,你们借着谈事情到那些个地方去,就算没有真个作了入室之宾,双手又哪会空闲着,双眼也自然是瞧尽了春光。你既是得了甜头,在别人那里吃的饱饱的,回来自然是宿往书房去,不肖和我解释的。”   方达拿眼觑董氏,似笑非笑说:“我在别人那里调动了全身的火,可是一直忍着,至昨晚才泄在你身上的,你可莫冤枉我!”   董氏啐了他一口,见贵姐儿憋着一张脸,似是忍着尿的样子,慌忙抱了到里面去把尿。   其实贵姐儿是听得他两个话话儿童不宜,一张脸才古怪起来的,一边按着自己的小心肝,一边暗暗叹气:天咧,我什么时候长大呀?起码这些人不会在我跟前说这些话。   方达跟了友人们到摘月楼去,又哪会清清白白走出来。只是这回的姑娘特别的妖艳,因此跟着友人在摘月楼连宿了两晚,打破了从前至多只宿一晚的规例,因此心中有一些愧意,见董氏生气,一时又怕言多必失,便忍住想等董氏消气些再作解释,到那时她也不会追问的太详细。   董氏又何尝不知道这些男人们到了那些个地方,除了不能的,哪个会如君子一般守着规矩。只是男人要应酬做事等等,少不得逢场作戏,自己若是不能够睁一眼闭一眼,这个家早散了。好在方达多年来也恪守一些规矩,并不太过份,人前人后也很给她面子,相较于其它稍稍有些头脸的男子,方达的行为已算是十分难得了。   董氏抱贵姐儿把完尿出来,也不欲再深究方达的事自寻烦恼,转问起方逍在京里的情况。方达见董氏不细问宿在摘月楼里那两晚的事,悄悄松一口气,笑道:“阿逍他们到京里时,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新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了。女儿却是新纳的婆姨生的。”   京里果然是一个大染缸,二叔这才去几年,又是做的人家掌柜,自己并不是东家,这便纳上妾侍了!董氏一听方达的话,狠是吃了一惊,脱口说:“二叔本不是京里人氏,又不过帮着东家打理铺子而已,却是哪家愿意把女儿嫁与他作妾?”   “据闻他新纳的婆姨,本是东家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姨太太的丫头,那回东家带了姨太太和那个丫头到皮货铺去挑皮货,那姨太太不知道跟东家说了什么,后来就叫了阿逍到跟前去,把姨太太那个丫头给了阿逍作小的。阿逍一者觉得这是东家信任自己,给自己的赏赐,二者见那丫头貌美,自然就接受了。”方达说起这件事,却冷笑一声道:“这自然是东家那姨太太见阿逍经管着皮货铺,想要结纳他,因此才把自己身边的美貌丫头与了他作小的。将来若是有什么,怕那个丫头不会跑她那儿去报告?阿逍若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住,就得听那姨太太吩咐了。这事儿我门儿清,已是写了密信细细的嘱了二弟妹,叫她好生看着那婆姨,莫要闹出什么事来。”   “我就说呢,姨太太是那么容易纳的?不过打人家一份工,就呼奴喊婢,三妻四妾起来,那正经主子又该是怎生排场?”董氏不以为然,正待再说,见自己几个儿子相继从铺里和学堂回来了,便止了话,吩咐婆子开出饭来。   小胖子休想   吃饭时,方达几个儿子边吃边侧头看董氏喂贵姐儿,都笑嘻嘻说:“别人家一岁的娃都会自己挥舞汤匙吃饭了,怎么贵姐儿还要喂的?”   贵姐儿就着董氏手里又吃下熬得浓香的鸡汤粥,并不理会方文信等几个的打趣,态度极是悠闲。有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好好享受,自己瞎操劳什么?   董氏见贵姐儿并不来跟她抢汤匙,还是乖乖就着她手里吃,笑了对文信等几个说:“你们一岁左右的时候,不会自己拿汤匙吃饭时,就硬要抢了自己吃,糊的满身满脸方才甘愿。到了自己会稳稳拿汤匙吃时,偏不肯自己吃,一到吃饭时间就叫嚣着要大人喂,有多别扭就多别扭。现下贵姐儿乖乖的坐着等我喂,吃完饭头脸还是干干净净的,这正是她乖巧之处,你们可别说的她不肯给我喂,偏要自己吃,我可不依的。”说的方文信等几个禁了声,只互相眨眨眼,埋头吃自己的饭。   董氏这里见他们几个不再说话,倒笑了说:“正是贵姐儿这般乖巧,容易打理,早上雨哥儿他娘来了,才眼红我有这般一个干女儿,又说让贵姐儿作她的儿媳妇呢!我哪里会得答应,自然一通太极打了过去,不理她那话,谁知她还咬着不放,说待要自己到贵姐儿家说去呢,把我气的倒仰。后来贵姐儿跟雨哥儿玩着玩着,咬了他一口,又吓的他跌在地下,倒给我出了一口气。”说着一脸笑。   方文信几个素知老娘嘴皮子耍不过董玉婵,几次三番在她那里败下阵来,记恨在心里,只想着那一回能扳回一局,不想这回贵姐儿帮她扳回了面子,令董玉婵带了李甘雨狼狈而去,这心里自然是痛快的。只是说起董玉婵要说贵姐儿当儿媳妇这件事,他几个脸上也带出不愿意来,方文信哼哼道:“咱们帮着费了多少口水才认了贵姐儿当干妹妹,好不容易拐的贵姐儿来住两天,他李家一上门就想拐了去当儿媳妇,这也太一厢情愿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方文信对李家有心结,这也是因为董玉婵大儿子李甘风与他年纪差不多,当时大家同窗,李甘风会读书,得先生夸奖,他不会读书,还被先生罚站,偏李甘风回家还绘声绘色的说与家人听,董玉婵到方家时,就照样学了跟董氏和方达说,使方文信被方达好一阵打,自此后,对李甘风就爱理不理,如今大了,李甘风还在埋头苦读,只思着要考秀才,前途似是一片光明。他方文信却因为读书不成,早早出来跟着爹爹学做生意,如今大家见面,李甘风看不起方文信作了商人,方文信看不起李甘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在靠着父母,只说前途无量,那前途究竟还没真个看得真切,得意什么?因此顺带的对李家的人也存了一股大家走着瞧的味道。这会儿听得李家要说贵姐儿当儿媳妇,不管能不能成,都必定要挡着阻着,不让他们成事。   最小的方文伟听得说董玉婵说道贵姐儿跟李甘雨般配的词语,也撇撇嘴说:“李甘雨那个小胖子,怎么能配得上咱们的贵姐儿,他休想。”   董氏见方文伟也一脸愤慨,一时倒笑了,原来还想着贵姐儿跟他年纪相近,要说给他当媳妇的,谁知两个八字合不上,如今做了妹子,虽还不懂什么,也是下意识维护着的。看来以后谁要是觊觎贵姐儿,得预备着过种种关口,殊是不易。   贵姐儿听得大家讨论的热闹,却一头黑线,大家,我才一岁多,这说的事情太早了吧?再说了,这事还有我自己的亲爹亲娘亲哥他们呢,你们也来插一脚,将来自己要真的看中谁了,那个谁还不得三灾六难?   候得大家吃完饭,董氏见贵姐儿昏昏欲睡,只怕她刚吃饱就睡觉,肚里会积食,因此只哄了她玩,又倒了一杯温水来喂贵姐儿,见得方文信几个出去了,这里婆子沏了茶给方达喝又退下去收拾饭桌,便跟方达说:“上回在老李家看见他家亲戚那女孩子,长的清秀,说话又条条有理,我本待打听着人品如何,若是好的话,就说与信哥儿作媳妇,谁知一打听,却已许了人,真个不逢巧。如今信哥儿跟着你打理铺子,每日里倒得见许多媳妇姑娘,我只怕他年纪小不懂事,万一错眼自己看中一个,生了什么事就不好了。怕得赶紧帮他说个媳妇儿,成家立室,也省了我们那起担忧的心思。”   方达在外头打滚,素知男人无论年纪大小,一到场面上,就是爱面子的,儿子也大了,若是被铺子里的伙伴激得一激,也跟着上了摘月楼,他又没个媳妇在身边,到时迷上了谁,自己和婆娘还不得悔之不迭,因此也深赞同董氏的话,只说确实得多留意了。若是这镇上的姑娘没有中意的,不如就让巧娘帮着在乡下说一个。嫁女当嫁比自己家门槛高些的,娶媳却得娶比自己家门槛低些的,这是常理。   董氏得了方达的话,自是点头说:“信哥儿是大儿子,挑的自然要得那起明理能干的媳妇,但是镇上那几户教养的女儿最是大方的人家,现下的姑娘们不是太小就是已许了人,信哥儿不上不下的,也说不上他们的家。再退而求其次,有好些姑娘长的好了,又大字不识一个,究竟娶的是大儿媳,得要会管家看帐,这不识字却是为难。如今往乡下去说,人品相貌自然有得挑,只是怕难以挑到一个识字的。”   方达挥挥手说:“看看再说罢!也不是一说就要定的。”   正说着,却听得门口有人喊,却是郑明发和巧娘来了,原来他两个不放心贵姐儿,硬是等不到明天,这会就来了。   大名郑贵晴   不过分开一天而已,贵姐儿这会见到爹娘,却感觉鼻子一酸,分外亲切,“呜”的叫了一声,挣开董氏的手,猛的朝巧娘冲上去。巧娘忙蹲下身子,嘴里万分疼爱的叫道:“贵姐儿,小乖乖,娘想死你了,可一晚没睡好。”   贵姐儿一被巧娘搂住,嘴里甜甜的叫娘,把头埋在巧娘肩窝处闻那从出生到现在都闻惯了的气味,双手缠在巧娘脖子上,胖乎乎的小腿盘到她腰上,粘的紧紧的,像一只壁虎。   董氏见了贵姐儿跟巧娘的亲热劲,故意上去要扯她上来,却怎么也扯不动,不由笑道:“小孩子全一个样,别人对她再怎么好,她还是只记着亲娘。这怀胎十个月,把屎把尿,喂奶熬夜的,没白费功夫!”   巧娘也紧紧搂了贵姐儿,倒像是分开不少日子似的,又摸又亲的,一边笑道:“怀着贵姐儿时,肚子比较大,挺着干家务活倒是累的紧,待把她生下来,却比几个儿子容易带。小小的时候,刚会翻身,屎尿一急就晓得挪动身子提醒我。再不理她,就会大哭。这把屎把尿把的及时,很少尿在身上,也不用一天到晚换衣裳,身上更是干干爽爽,一股奶香味,见着的人都喜抱一抱逗一逗。不像别人家的小娃,一抱过来就是一股尿臊味,没生过孩子的还不敢抱。再说那晚上,硬是睡的好,张大婶就说,这娃身子壮,吃的多,气血足,夜里就极少闹着大人,大人孩子也都睡的足,真正是福气。这一晃眼,就一岁多了,倒像是不久前就生下她似的。”   巧娘跟贵姐儿分开一晚,心里一时怕贵姐儿睡不惯方家的大床,一时怕她晚上要找娘哭闹,一时怕她吃不好,足足的担心了一晚没睡好,等不及明天就扯了郑明发上门来要接回贵姐儿。这会儿见董氏说起孩子就是跟娘最亲这话,忍不住就叨叨了好些贵姐儿小时候如何如何的话,证明自己没白疼她。   董氏听得巧娘长遍大论的说起来,插嘴说:“昨儿晚上也睡的极好,并不闹人。只是昨天你们走时,找不着人,哭了几声,只一会就哄住了,也算是极好带的。”说着又用手去扯挂在巧娘身上作壁虎状的贵姐儿道:“好了,好了,都搂了这么一会了,该让你娘去洗个脸,喝杯茶才来抱你。”   贵姐儿猴在巧娘身上,只觉安稳的很,被董氏扯得一扯,强抱了过去,正要扁扁嘴哭起来,嘴里却被塞了一颗糖,这下哭声马上止住了。说实话,贵姐儿刚刚也惊奇自己的举动,完完全全的投入于自己是小孩子这样的情绪中,见到巧娘,就觉得鼻子一酸,被亲娘抛弃了一天之后那种委屈,别后惊喜等等全涌上心头,非得去缠在巧娘身上才觉得安全。   待得郑明发和巧娘洗了脸出来,又沏上茶来喝了,贵姐儿嘴里的糖还没溶尽,自是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又一声的娘,把巧娘叫的心里直发软,忙着又把她抱到膝盖上,扳着脸亲了又亲。   董氏这里打趣道:“怎么只跟你娘亲热,就忘了你爹呢?”   贵姐儿伏在巧娘身上不说话。郑明发自己笑了说:“自打出生,都是巧娘带着她,我这个做爹的除了给她起个名,啥也没做,甚至也很少抱过她,她不跟我亲热,这也正常。”   董氏见他们喝完了茶,知道他们一路上赶来渴的紧了,现下天又热,正是该多喝点茶,忙又起身再给他们各沏了一杯茶,笑问道:“贵姐儿这个名不是小名么?什么时候正经给她起个闺名?”   郑明发又喝了一口茶,随手拿了搁在边上的扇子自己扇了扇,又去给巧娘和贵姐儿扇了几下,一边答董氏的话说:“正经的闺名其实已是想好了,就叫郑贵晴。只是我娘不让人叫这个,说她还小,怕叫大名没的折了她的福气。给她起这个名时,我娘居然令我写了,拿了去给那个曾老道掐算了一回,让他给测这起的名儿好不好呢?想来荣他们当时,我娘也没这般着紧过,正经是疼着这个宝贝孙女了。”   董氏听了笑着说:“想你们郑家,女孙向来少,如今贵姐儿这般乖巧,大人如何不疼在心里?不是说贵姐儿大伯娘趁着你弟弟办喜事的当儿,跑了回去想认回你们么?她生的小女儿,如今有六岁了吧?听得极会说话,嘴巴最会讨人欢心的,可有回去让你娘疼爱疼爱?”   董氏之所以这般问,却是当时郑明发与巧娘定了亲,还没过门时,郑尾生就没了。郑明兴霸着家产,极是欺负了郑明发他们一通。方达和董氏待要出面撑着郑婆子和郑明发,却因为巧娘没过门而不好出面,虽然如此,为着巧娘的将来,也硬着头皮找郑明兴和他婆娘讲了一些话,不想郑明兴根本不给他们面子,还喷的他们一脸屁,说的话极不好听。方达男人家的,不屑于把郑明兴说过的话一直重复,董氏一想起却还是要冷笑的,这会不由哼得一哼道:“想当初,郑明兴那个小子还看死我们不会把巧娘嫁给你呢!还说道你若是有出息,他就把郑字倒写,再爬到你跟前舔你脚底,承认自己有眼无珠。这话我还记着,只看他什么时候来舔你脚底了!”   董氏没有阻止方达协助郑明发再读书考举人这件事,除了自己几个儿子确实不像读书的料,亲戚们又没一个读书人撑着,到了镇里那几家大户去抬不起头来之外,还是因为那回找郑明兴说话,被他激的狠了,后来见巧娘还是想嫁郑明发,自然就一直盼望着郑明发能有出息,将来可以看郑明兴怎生下场。   见了董氏的神情,巧娘自然知道她还记恨着郑明兴,听得吕氏当日也去凑热闹,跟郑婆子一样不痛不快着呢!自然低了头说:“就算他们想认回,也没那般简单的。办喜事那日,我婆婆受了她一杯茶,倒不是真消了气,只是却不过婶婆的面子,再有那一众邻居都在,大家帮着说道,也不欲在办喜事那日跟人置气,只得胡乱喝了她的茶,省的她在那儿又跪又说的,像是虐待了她似的。倒是黑桃受了她一只玉镯,喊了一声大嫂。”   董氏点点头说:“总之,你们出息了,就有他们好看的。”   人力蕃薯粉   虽是夏季,日落的晚,但是巧娘想着张黑桃这阵子身子沉重,做不得许多重活,郑婆子又忙着要把蕃薯辗了得些薯粉,实实走不开,因此说了一阵子话,就忙忙的要告辞。   董氏万分不舍得贵姐儿,又强留不得,少不得把她昨天至今天看着喜欢玩的,喜欢吃的,一股脑的装在提篮上,令郑明发提着回去。另又把一串菩提银链子递给巧娘说:“这是你大哥前几年出海得的,虽不是很值钱,寓意却吉祥,你先给贵姐儿收着,过些年她大些,才拿出来给她戴罢!”   巧娘看那银链子,隔着小小的银锭子就串一个菩提果,难得的是那菩提果比尾指还小,呈扁球形,周围散布星星小点,中间天然有一个洞,方便穿孔。她正端祥,董氏又笑道:“据闻这菩提也称星月菩提,中间那个洞意为月亮,周围散布的那些小点是星星,俗称众星拱月。贵姐儿戴上这个,将来也做一个众星拱月的贵人。”   巧娘听得寓意果然极好,少不得代贵姐儿道了谢,小心收好了,笑道:“贵姐儿认了一个干娘,偏了多少好东西?若是多认几个干娘,我们也不用干活了,只等在家里收东西就罢了!”一边说一边笑,心里知道董氏是真正疼爱贵姐儿,越法感激,只寻思贵姐儿将来要如何,都不能越过董氏去。   贵姐儿猴在巧娘身上,雇的驴车已是等在门口催着,董氏还是不舍得她,俯过身子贴在她耳边说:“小乖乖,下次再接你来玩,还有许多好玩的你没见过呢!”   贵姐儿转过脸,“啧”一声亲在董氏脸上,甜甜的笑了,一边指指天空,一边又指指董氏的脸,作出快些进去,不要被晒黑的表情动作来。   董氏得了这一个甜吻,一颗心酥麻酥麻的,再一见贵姐儿的动作,笑的花枝乱颤道:“我就知道,干娘没白疼你,现下就晓得疼爱干娘了,还怕干娘被晒黑了,让我快些进去呢!”   “你怕你干娘被晒黑,倒不怕我被晒黑?”巧娘逗贵姐儿,托在她小屁股上的手紧了紧,笑对董氏道:“现下就偏心着干娘了。”把董氏说的更加高兴,看着他们上了驴车,方才恋恋不舍的进了门。   一回到家,郑婆子和张黑桃正忙着往一个下面缝了纱布的架子上倒水,隐约见到纱布上一团团的米色糊状物,正是辗成糊状的蕃薯。张黑桃舀了水倒在架子上,郑婆子用手去大力搅动架子上的糊状蕃薯,让水渗进去,没一会,放在架子下一个大盆子就流了一大盆泛着白沫的米色蕃薯水。   贵姐儿知道放到晚上,这些蕃薯水下面就会结成一层蕃薯粉,只要把上面的水倒掉,然后把结得硬硬的蕃薯粉弄出来,捣散了晾到蒙了纱布的平面架子上,晾干了就是白生生的蕃薯粉了。   郑婆子见巧娘接了贵姐儿回来了,转头笑道:“辗了蕃薯粉,正待明儿就做点粉果子与大家尝尝,你要还不回来,可不留给你。”   贵姐儿见她们劳作,已是凑过去看个仔细了,古代人民真个心灵手巧,没有电力的情况下,愣是人力也把问题解决了。   巧娘这里忙着下灶烧饭,待得煮好,见郑婆子和张黑桃还没忙完,只得安顿孩子们先去吃饭,自己又去给郑婆子打下手,一边嘱张黑桃说:“你身子不便,还是歇一歇,先吃饭去罢!”张黑桃正觉腰酸背痛,得了这句话,便把手里舀水用的长柄大勺子递了给巧娘,扶着腰进去。   郑婆子一边搅蕃薯糊一边问巧娘说:“贵姐儿这回到亲家舅舅家去住了一晚,没搅的他们不安生罢?”   巧娘一边舀水一边说:“她干娘嘴里都是夸的话,半句没提搅不搅的,我去接回时依依不舍的,若不是贵姐儿粘我身上不下来,她嘴里那句要留贵姐儿再住几日的话就要蹦出来了。”说着想起董氏跟她说的董玉婵看中贵姐儿的话,便也跟郑婆子学了一遍,待说到李甘雨被贵姐儿吓的跌在地下时,婆媳两个相顾笑了起来。   巧娘这里说着,看看桶里没水了,进屋到水缸里去舀了一桶提出来,经过饭桌时见贵姐儿坐的四平八稳,自己舀了菜汁拌在白粥里,大口大口吃的欢快,并不用大人服侍,出来跟郑婆子说:“贵姐儿虽然还小,这言行举止,叫我如何不疼她?有时我得闲时,看她吃东西吃的慢,拿了碗来喂她,她也不推拒,乖乖就着我手里吃。若是大人忙时,她就自己照顾自己,也不劳人叫嚷,该怎生吃就怎生吃,既没有饿着,也不跟哥哥们争抢什么。虽则她哥哥都尽让着她的,偏生她也尽让着哥哥们,并不娇气。看看别人家那起受宠的小女儿或是小儿子,自己吃不了的东西偏要抢,自己能吃的东西偏不要,跟大人别扭着。就算疼着他们,心里也有限。”   郑婆子看看蕃薯糊也搅完了,只觉手臂酸麻的很,自己甩了手臂说:“老了,不中用了。这才几桶蕃薯,就把我累的成这样。想那先前,趁着月色好,十几桶蕃薯,都是自个儿左手舀水,右手搅动,连夜就干完了。看看天就亮了,歇也没歇得一会,煮完饭就又下地了。那时也没觉着怎么样,现下还有人帮着,这手却抬不起来了。”   巧娘也知道郑婆子于郑尾生刚去世时,要操持一切,极是辛苦了好一阵,后来自己嫁过去,她多了一个帮手,这才好些。两婆媳这些年熬下来,虽免不了时有一点小碰撞,然在乡间也算她们和睦了。再加上巧娘见郑明发于明面上虽没偏帮自己,有时还貌似站在郑婆子那边,但于夜间,却是代郑婆子赔小心,又着意体贴,好语温存,便慢慢也让着郑婆子,至现下,倒有说有笑,状如母女。   白饭拌菜汁   两个干完了活,收拾好家伙,进去见孩子们也吃完了,却不见张黑桃在饭桌,原来她先洗澡去了,并不敢先上桌吃饭。   郑婆子见她还是守着规矩不敢越过她和巧娘先行吃饭,心中自是高兴,嘴里却说:“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只管先吃便是,不必等我们的,要是饿着我的宝贝孙儿,可不是玩的。”   张黑桃步履有点重,挪了过来坐到巧娘身边,笑着说:“进来时先喝了一碗米汤,可不敢空着肚子去洗澡,怕肚子那个不依呢!”   婆媳三个把孩子们吃剩的菜汤菜汁拌在饭里,一边吃一边说笑。郑婆子见饭还有多,扬声对郑明业说:“你们今儿吃的倒少,这还有多呢,快过来再吃一碗。”   郑明业坐在屋角一小块木板上,正拿刀子雕出一只鸟儿来,看看刚雕了一只鸟头,已是形神十足,这会儿听得郑婆子的话,也扬声答:“我吃的不少了,这会吃不下了。却是二哥吃的少,说是在亲家舅舅家吃了不少茶果子,肚子胀着,吃不下饭。”   郑婆子哦了一声说:“既是如此,这剩下的饭留着夜里炒一炒与明发吃罢!他这会又埋头读书去了,灌得几杯茶水就该饿了。”说着话见贵姐儿走近饭桌,低下身子,却把碗递近贵姐儿道:“贵姐儿,可要再吃一口?”   贵姐儿自己拿菜汁拌白粥吃自然没觉得什么,这会儿见得郑婆子拿菜汁拌了的那碗饭,白中泛绿,边边被扒了几口凹下一个大洞,那儿有食欲,忙不迭摇头走开了。   郑婆子缩回手自己扒了一口饭,带着笑说:“来荣他们像贵姐儿这般小的时候,吃饱了饭还要缠在饭桌前不肯走,非要大人再喂一口方罢。贵姐儿倒与她几个哥哥不同,正经的这一餐吃完就不再来缠着大人的。”   正说着话,听得外面有吵闹声,却是邻居张大婶那大嗓门。巧娘听得几句,问郑婆子道:“海妹她娘又跑了?”   郑婆子点头道:“晌午时,海妹她那个爹又喝醉了,把她娘打了一顿,双手抓了她的长发,拖到门槛边,拿她的头去撞门槛。众人好不容易拦下了,海妹她娘自然就跑了。”   张海妹的爹张大力虽有一把力气,能干得活,但是脾气暴躁,一喝了酒就要打老婆,好几次把老婆打跑了。这次又把老婆打跑了,待得酒醒,见家里几个孩子吵吵吵闹闹,却没人煮饭,自是打发了海妹去找她娘回来。海妹知道娘也没什么去处,不过还是跑外婆家去罢了。外婆的家也不算远,几条街外而已,就一路小跑去外婆家门口大声的喊娘,没想这次娘没出来,外婆出来了,先是括了张海妹一个巴掌,又把她推倒在地下,这才恶狠狠说:“张大力的女儿,我警告你,以后别来我们吴家,你要来一次,我就打一次。”把张海妹打的哭了,跑过家去跟张大力学了一遍。正好张大婶从另一个儿子家过来,见他们闹的不像话,不由大骂张大力只会喝黄尿,又骂张海妹没用,叫不回自己的娘。   这里巧娘等人听得张大婶还在骂,不由出去相劝,却见张海妹缩着身子蹲在门边,捂着脸在哭,一问还没吃饭,只得拉了往家里去,给她盛了一碗饭,见她用衣袖胡乱擦了脸,还一个径的抽咽,都安慰说:“明儿你娘就回来了,不必担心!”   张海妹端着碗,抽噎着说:“外婆骂我说张大力的女儿,你再来吴家还打你,我奶奶骂我说吴春花女儿,你要再叫不回吴春花回来,就别回张家。呜呜,我娘又不是我打跑的,都骂我干什么?”   贵姐儿迈着小短腿过来,见张海妹哭的凄凉,再一听她因为要学话,也忘了避讳父母的名字,直接说了外婆和奶奶的原话出来,不由咧开嘴笑了笑,虽是觉得自己于这个时候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有点缺德,只是那个笑意却是藏不住。   巧娘正安慰张海妹,又去拿毛巾给她擦脸,一转头见贵姐儿笑嘻嘻的,不由过去掐掐她的脸说:“姐姐正伤心呢,你怎么笑人家?”   张黑桃把大海碗一点菜汁倒到张海妹碗里,拿汤匙给她搅了搅,见巧娘说贵姐儿,笑着帮贵姐儿分解说:“贵姐儿还小呢,她懂什么?不过见海妹哭的像一只小花猫,觉得好玩儿呢!”转头又对张海妹说:“我说海妹,你快吃饭,别哭了,看贵姐儿都笑话你了。”   张海妹见巧娘她们又是帮她擦脸,又是好语安慰,止了哭,只觉肚子饿的很,忙扒起饭来。一碗拌了菜汁的冷饭,在这个时候吃起来只觉特别的香甜,很快就只剩了碗底,忙拿筷子把碗底剩下的扒拉到一起,正待也往嘴边送,眼角瞥到贵姐儿还在旁边看着她,就把那口剩饭凑近贵姐儿嘴边说:“来,我喂你!”   哇呀,怎么都要我吃你们碗底的剩饭?贵姐儿慌忙别开脸,退开一步摆摆小手,意示自己不吃。   张海妹见贵姐儿不吃,这才把那口剩饭扒拉到自己嘴里,放下碗却帮张黑桃收拾饭桌去了。张黑桃得了这个小帮手,很快收拾完洗好碗。   郑婆子进来说张大婶亲自到吴家请张海妹她娘了,过一会自然就回来了,让张海妹只管在这边待着,这会儿回家,指不定她爹还要拿她撒气呢!   张海妹这个时候也不敢回去的,几个哥哥全避了出去没敢回家,自己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被骂的,因此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想等听到娘的声音再回去。   巧娘等人怜惜她,都安抚说:“你别怕,要是今晚你娘不回来,你就在我们家睡,你爹在自己家撒野,却不敢跑这里撒的。”   张海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见张黑桃做小衣裳,搬了一张小凳子去坐在她旁边,帮着拿东拿西的。张黑桃笑着说:“要是来荣他们有这般听话就好了。可知还是生女儿体贴母亲。”   郑明业还坐在角落里雕着手里那只木鸟,听得这话,抬头说:“如果你肚子里的是一个女娃,大了自然能帮着你,也能帮着带弟弟们。”   张黑桃啐了他一口说:“别瞎说,我肚子里的可是男娃。”她虽喜欢贵姐儿和张海妹,可没希望自己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一心只想着生下男娃,好吃个定心丸,至于以后再生的是男是女,就没相干了。   晚些的时候,张大婶终于把张海妹她娘接了回来,张海妹欣喜的跑了出去,回了自己的家。这里巧娘等人见张海妹她娘回来了,都说:“若不是张大婶亲自去请,海妹她娘怕真的不回呢!上回就说了要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再不回张家的,若是真闹的狠了,张大力就自己过日子去吧!”   贵姐儿歪在巧娘身上,听得大家都骂张大力,暗赞这个乡下好风气,没有一味的抬高男人,贬低女人,女人们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   帮儿子吮吮   暑热渐退时,张黑桃也到了临产期,因为第一胎,总是有些害怕,悄悄跟巧娘说:“人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这几日肚子下坠的厉害,想是要生了,我睡的不好,心里不由自主的乱想。”   巧娘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身子底子好,没事的。我生第一胎时比你还害怕,未了还是顺顺利利的生下来了,孩子也壮健可爱。你这个时候只管养好精神,包保你母子平安。”   孩子在娘胎里,母亲虽然感觉到他,他也时不时在动,可眼睛总归还没看到他,心中隐隐的生着害怕,害怕孩子会不会缺个手指头,会不会缺个脚趾头,会不会有什么毛病。这些念头一起,就坐睡不安,又不敢说出口,怕一说出来,这些想法会变成事实。张黑桃坐睡不安也是因为起了这些疑虑。这会儿听巧娘这么说,再见她身子骨比自己纤巧,还不是很顺利生了四个孩子,想得一想,倒是心定了一些。   见张黑桃还是有些疑虑,巧娘悄悄跟郑婆子说了一声。郑婆子点点头,蒸了粉果子,又去买了香烛,拿了张黑桃家常穿的一件罩衫,提了篮子到妈祖庙里祈福。回来时把罩衫拿给张黑桃说:“我已在妈祖娘娘跟前许了愿,保你生产时顺顺利利。这罩衫叫庙祝念了经的,你穿上一会儿,再脱下来挂在床头罢!”说着又从篮子里拿了一小杯黑乎乎的符水,用柳叶拈了符水,洒在张黑桃身上,口里不知默念了几句什么,默念完收拾好东西,过来笑着说:“好了,万事已妥,只等抱金孙了!”   张黑桃被郑婆子这么一弄,再这么一说,果然心神大定,疑虑全消,又照常好吃好睡了。   贵姐儿本来见这里的乡人若是有个什么事,总要跑去妈祖庙里求个签,祈个福,暗暗嘀咕过真迷信。只是这回,看着郑婆子往妈祖庙里跑这么一趟,却令张黑桃镇定下来,却暗暗点头,有信仰的人总能从神明那里得到精神安慰,求神拜佛这种事,对科技不发达时代的升斗小民,总有无可估量的安抚作用。前世时也看过一篇报道,说是道士手里的符,因为是用墨汁画的,墨汁本身具有定神作用,因此心神不安的人,喝了符水,确实是能镇定心神的。再说那求神拜佛,在某个方面对人体也有好处。因为人双膝跪在土地下,身子俯向前,额头叩地,与大地做了亲密接触,这种肢体动作于人体健康有好处。这也正是为什么有小部分乡人得些小病小灾的,不用请大夫,只去庙里拜一下妈祖娘娘,又求一杯符水喝下,没多久就好了的道理。   到了八月初一这天早上,张黑桃闷哼着说肚子痛的厉害,巧娘看她的神色,估计可能要生了,忙让她躺到床上,出门口见张海妹在门边玩,忙让她跑到田里叫郑明业和郑婆子。自己慌忙跑到后街叫产婆。   产婆来时,摸了摸张黑桃的肚子说:“早着呢,过得两个时辰再来叫我!”   这里郑明业和郑婆婆已从田地回来了,也不敢再出去,只守在家里,再怎么说,这第一胎总是要小心些的。过得两个时辰,巧娘听张黑桃哼哼的大声了些,忙又跑去叫产婆。产婆这回来了,倒是忙着叫她们烧水,又摸张黑桃的肚子,手里转了几个圈,回头对郑婆子等人说:“先给她喝碗米汤长长力气。这胎头有些大,生时得费些力气。”   这胎头偏大,可大可小,郑婆子虽心内嘀咕,看看守在门外的郑明业,脸上却不动声色,怕自己一慌乱,倒使众人失了主张。只是吩咐巧娘去舀一碗米汤进来,自己又双手合什,朝四面拜了拜,不过求四方神明都来保估之类。   贵姐儿被张海妹带到大门外玩,玩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听见婴儿的哭声,也有些不安,这小婶子不会出事吧?先时觉得这个小婶子极有主张,还怕她过了门会与老娘等人不和,及至她过了门,尊老爱小,也是一个顾家的,又很意外的与小叔和和气气,合家倒也慢慢儿的把她看作自己人。这会儿大家见她哼了半天没生下来,都着急起来了。   看看午饭时间,贵姐儿撇下张海妹,自己回身跑了进门,见郑明业伸长脖子去看挂了帘子的房门,只是被郑婆子拦住不能进去,急的直跺脚,正要过去扯郑明业的手,只听房内传来张黑桃“啊”的一声大叫,接着就是一串婴儿嘹亮的哭声,产婆高声道:“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大家不由全松了一口气,喜的全冲进去看那小婴儿。   郑婆子知道产婆这回辛苦了,除了惯例的辛苦钱之外,又另送了她一份赏金,千恩万谢的送出了大门外,这才回身来看张黑桃母子。   郑明业看着软乎乎的婴儿,却不敢下手去抱,只瞧着嘿嘿的笑,眼睛温柔的瞅一眼张黑桃的脸,凑过去说:“你好生歇着,我去问问二哥,给咱娃娃取个什么名好?”   郑明发在厢房听得张黑桃顺利产下一个男婴,翻翻老黄历说:“今儿初一,他又是头胎,就叫来初罢!”   张黑桃一听来初这个名字,很是喜欢,暗暗觉得比来荣他们的名字文雅许多,听得来初哭的大声,已是挣扎着侧身躺了,把来初抱放到手臂上,撩开衣衫喂他喝奶。因是第一胎,奶水出的慢,来初极是费力的吸了一通,一口没吸出来,急的紫涨了小脸大哭。   郑婆子在旁边看了,推着郑明业说:“快帮你儿子吮一下□,把它吮通了,你儿子才吸的出来。”   巧娘捂着嘴,“咯咯”笑着,抱了贵姐儿就要退出去了。贵姐儿一听老实的郑明业要当众帮张黑桃吮□,如何肯走,挣扎着下地,一心要留在房里看热闹。巧娘没她的法子,只得自己先出去了。   郑明业见儿子吸不出奶来,自然也着急,可是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吮□,这却无论如何做不出来,一张脸也憋的跟他儿子一样紫涨紫涨的。   “看你儿子饿的直哭,你还杵着不动干什么?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当初你还不是吸奶长大的。”郑婆子推不动郑明业,回头瞧瞧一双眼睁得贼亮的贵姐儿,挥手说:“贵姐儿,咱们出去!”说着抱了贵姐儿出去,回头又跟郑明业道:“你可快些吮,看饿坏了初哥儿!”   贵姐儿被郑婆子强行抱到房门外,探头探脑的却什么也瞧不着了,过一会听得来初止了哭,郑明业出来小小声跟郑婆子说:“行了,吸到奶了!”   郑婆子和巧娘瞧瞧郑明业那百味杂陈的神色,不由“哄”的全笑了。贵姐儿自然也是笑的一脸贼忒忒的。   竖起小拇指   第二日天还没亮,巧娘便起来帮郑明发收拾行李。距离乡试不过半个月,从这里到考乡试的省城就要七天的路程,自然得提前出发,到了省城要腾出时间熟悉地方,又要拜访旧时同窗,因此郑明发不敢再拖日子,已是择了今日吉时出发。   因张黑桃坐月子,郑婆子也不得闲,忙里忙外的,又要看郑明发还有什么忘了拿,一时团团转的。大家忙到天大亮,检查了几遍郑明发的行李,见确实没什么遗漏的,方才放下心来。   看看差不多可以出门了,却见方达和董氏来了,郑婆子等人忙迎了进去。   原来方达想着郑明发就要上省城,怕他不舍得使银子,又特特的拿了一张银票过来与他,嘱道:“到了省城,只管找那干净清幽的客栈去住,千万莫贪便宜住那起嘈杂的小地方,若是不小心吃的不干净东西,叫你后悔莫及。”因又想起省城有一两个旧交的行商,又写了信给郑明发收着,吩咐他若是有甚不妥当的,只管去找这两个旧交。   郑明发也不跟方达客气,小心收好信,又笑道:“前儿已是过去拜候郑大官人,他也密密嘱了几句话,又写了一封信让我收着,说是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也只管持了信去找他一个旧识。”   方达闻言拍拍郑明发的肩,笑道:“如此方好,先祝你蟾宫折桂!”   郑明发呵呵笑着道了谢。巧娘帮他搬了行李出门口,却见许多素日有来往的亲戚和邻居也来相送,大家自然是满口的祝福。   郑明发少不得一一的道了谢,眼见方达先前帮着联络好的车夫也已驾了马车到了大门口,忙着搬上行李,爬上马车,探出头来只让大家别远送。   贵姐儿知道老爹这回去赶考,实在事关重大,是改变家境的唯一出路,若是不中,那个打击怕难以承受。因此也追出大门口,挥舞小胖手,奶声奶气喊道:“爹爹,爹爹!”待要说出祝你考试顺利之类的话来,一则现下说话还不利索,二则觉得自己若是如此说却显得怪异,因此只竖起两只大拇指作胜利状,一脸鼓励的神色。   郑明发虽对自己所学有信心,然于这个关口,却还是有些忧心的,方达和巧娘等人的祝福还罢了,这下见贵姐儿小小孩子追出来竖起大拇指,心中不由一暖,跳下车来抱起她,挨着她的脸贴了贴,小声说:“小乖乖,爹爹定会高中的,放心好了!”说着放下她,挥挥手,这才又爬上马车。   郑婆子和巧娘追着马车,直送到村口方回。   这里方达见她们回转来了,笑着说:“咱们这里虽不算繁华地方,离省城却不能算远,也不用改搭船,只一路坐了马车,快的话不上七天就到了,你们不必忧心。再说,这请的马车的车夫又是大家相熟的,一路尽有照顾的。一考完,又是坐了他的马车回来,最是妥当的。”   这个送郑明发上省城的车夫,与方达却是相熟的,原是他铺里一个掌柜的弟弟,因头脑灵活,只想自己出来做行商,却先用积蓄买了一辆马车,寻思着上省城看看行情,好决定贩卖什么物品。听得郑明发要上省城赶考,决定在方达跟前卖个人情,充当车夫送了郑明发上省城。将来若是贩卖的物品有求到方达跟前的,方达自然也不好推拒。   董氏正跟郑婆子说话,听得房内传来婴儿哭声,这才知道张黑桃昨天产下一个男婴,不由拍手笑道:“你们郑家今年尽是喜事啊!每家每户到了初一都要上香拜一下天地父母,初一这日正是贵人日,这小娃生在初一这日,自然就是好日子了。”   郑婆子也笑道:“昨儿忙乱着,自然没顾上拿他的八字给曾老道去掐算一番,待会要到妈祖庙里为明发祈一下福,再顺道给初哥儿算算八字,看看他是哪一路神仙来出生的,赶的好日子。”   郑明业听得董氏赞来初生的好日子,有心想抱了他出来献献宝,便揭了帘子进去房里,见来初刚吃饱,睡的正香,低声道:“刚还听见哭声呢,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张黑桃正摸来初的小屁股,见干爽着,还没尿湿,闻语笑着说:“小娃儿一吃饱就睡的,这有什么好奇怪?”待听得郑明业想抱了出去给董氏等人瞧瞧,不由嗔怪的看他一眼道:“亏得初哥儿壮实,才禁的住你抱来抱去的。只是出生还没满三天,老人家俗称还没开目的,却不能抱出房门外,小心那阳光刺痛他的眼睛。”   郑明业摸摸头说:“原来小孩子有这许多讲究,我从前都不知道的。”   “你从前又没当过爹,当然不知道!”张黑桃好笑的看一眼郑明业,让他帮着倒一杯水进来,一时只觉又累又倦,先行挨着来初躺下。   郑明业到了灶下,待要倒一杯温水,揭起大锅一看,见早上还有剩的稀饭,便舀了稀稀的一碗,端进去与张黑桃道:“那白开水淡而无味,你既是口渴了,先喝一碗稀饭罢!这既能抵得口渴,又不会喝了一肚子全是水。”   张黑桃坐了起来,接过郑明业递过来的稀饭,几口喝完,看着他把碗端了出去,一时却不忙躺下,只怔怔出神。   想这乡下穷些的人家,常有婆婆和媳妇为吃食吵架的,自己在娘家时,就常常听娘提起她年轻时的事,说道当初生下第一个女儿时,因要喂奶,没到吃饭时间肚子却饿了,一时待要自己去舀一碗稀饭吃,见婆婆平时严厉,又不敢去,遂央求爹爹代她舀一碗进房,谁知爹爹理也不理她,粗声道:“要吃自己舀去!”把她气的在房内垂泪。如今轮到自己生儿子坐月子,郑明业不待自己说,却体贴的舀了稀饭来给自己吃,可知没嫁错人。   想当初自己就是见村里的粗汉一言不合就打婆娘,才一心要挑一个斯文些的才肯嫁,见郑明业虽瘦削,一见女孩子却脸红,知道他不同于其它粗汉,后来打听得他哥哥欲待再考举人,若是考中了,郑家自然就是村里人想攀附的人家了,考虑再三,这才把自己的意思透给爹娘知道,爹娘跟哥哥商议了好几日,便托郑家婶婆来探口气,终是事成了。初初嫁来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着,只怕自己当初作错了决定,如今却真正舒了一口气。   我要看闲书   郑明发走后,巧娘每天算日子,说道今天应该走到那个地界了,明天又该到那个地界了。郑婆子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听得巧娘念叨,笑着说:“你又没到过省城,怎的这么熟悉这些地名?”   巧娘手里正拿一幅刺绣在飞针走线,闹言抬头道:“先时在娘家,我大哥出远门行商,好几次到省城去,大嫂在家日日念叨多少脚程该到那个地儿,多少脚程又该到了省城,听她念的多了,我便也知道了这些地名和路况。”   郑婆子点点头道:“你大哥如今只守在绸缎铺里,不再出远门,你大嫂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虽如此说,我大哥竟像是坐不住的一个人,这阵子已是在计算着要上京里会我二哥呢!他给二哥介绍几个行商捎了皮货出海卖,听闻人家不愿跟二哥四六分账,最后说到五五分账,二哥写了信回来说这件事,大哥冷哼一声说若是自己在京里,那起人必不敢提五五分账这些话,如今第一趟且让他们多赚些。因此自己要上京里看一下情形,再顺便看看二哥发展的如何。”巧娘说着,用嘴咬断了手里的线,把残绒吐在屋角,见郑婆子听住了,便接着道:“若是诚信好的行商,说好五五分账,他不存私心,二哥也尽有赚的。只是怕他还要从中取利,明着是卖的十两银子,他假说只卖了九两,自己先悄悄暗了一两在内。回时只把卖的九两的利润分五成与二哥,二哥便吃亏了。大哥于这些上面,最是晓得弹算,如今还不是怕二哥吃暗亏,就欲待上京里去为他谋划一二,再亲自为二哥搭上诚信可靠的一两个行商方罢呢!”   郑婆子也知晓方达能干,又长袖善舞会结交人,笑道:“凭你大哥的性子,不会上了京里,就不舍得回来,转头把家搬到京里罢?”   “那倒不会!”巧娘拈线穿过针眼,把线两头扯平了,揉着打了一个结,插了进绣布上,用手指去掠几丝垂到耳边的发丝,笑道:“大哥最是念旧,又挂着要在家乡奠拜祖宗,轻易不会搬离家乡的。三哥跟了人去挖参,这么些年没见回来,也没个音信,大哥也怕自己搬了地儿,有那送信来的人找不着,因此上虽新买了地皮,却没心思去建造,只把旧宅子翻新,一家人依然住着,还不是怕三哥在外托了人捎信捎消息,却找不着人。”   巧娘未过门时,郑婆子也是见过她这个三哥方遥的,是三兄弟中最潇洒的一个人。当时新婚不过一年,娶的是打小就一起长大的表妹,却没想到表妹身子弱,生产时血崩,母子皆救不回。方遥伤痛得不行,只说表妹当时残留着一口气时,自己手上若有那成了形的百年老参,定能吊回表妹一条命,因此上消沉了一年,后来就跟挖参的人一起走了。   贵姐儿听郑婆子和巧娘闲话了一回,揭帘去看张黑桃,见她和小来初睡的香甜,便没有进去,一时有些闷闷的。爹爹出了门,小叔又去打鸟了,哥哥们上学堂了,奶奶和老娘忙着干家务做针线,算来算去,只得自己一个闲人,呼,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见郑婆子和巧娘没有留意她,贵姐儿偷偷的进了郑明发用来读书的小厢房,拖动椅子,费力的爬到书桌上,盘腿坐在书桌上到处翻看,没有出意外的,全是竖排版繁体字的经书,连猜带蒙的当然也能看下来,只是这些古文对她来说,总是诲涩难懂,看得几页就没了耐性。把书归位后,贵姐儿站在书桌上眺望了一下另一边书架上的书,估计书架上应该放有几本能看的闲书,遂爬下桌子,把椅子拖到书架前,踮起脚尖去抽了几本书下来。   郑婆子在外面不见了贵姐儿的踪影,喊了几句没人应,经过小厢房见门开着,探头进去看时,不由“喔喔”的笑了。   巧娘闻声过来,也探了头进去,只见贵姐儿盘腿坐在楠木大靠椅上,左手里捧了一本书,书的右边卷成筒状,她小小右手横放在书上,手指拈着左边的书页,低头凑近书,努力分辨着字体,作一副边看边要把书页揭过去的样子。一时忍不住也笑了,进去抱起贵姐儿,合上她手里的书说:“小乖乖,你作的好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认得字了,哈哈!”   贵姐儿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闲谈的书,虽然口气是一个老头子在讲些类似聊斋的故事,但是这么久没接触文化类的东西,还是很稀罕了,看的正入神,没提防郑婆子和巧娘找了进来,见手里的书被拿开了,不由“哇哇”大叫,伸手去抢了回来。   巧娘好笑的亲了亲她说:“小乖乖,等你长大认得字再看罢!这里面又没什么好玩的,小心弄破了,你爹爹回来说呢!”说着又拿开贵姐儿手里的书,小心的放回书架上了。   贵姐儿沮丧极了,一点点的文化娱乐也没有了,看来得长大些跟着哥哥们认些字,才能要求进来看书了。   郑婆子见贵姐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笑道:“那些书不是用来玩的,得认了字的才能看,贵姐儿乖,来,咱们吃蕃薯去。”   贵姐儿也闻到蕃薯煨熟的香味了,退而求其次,没得看书,有得吃的也行吧!   郑婆子牵着贵姐儿的手到了灶下,让她坐在小木凳上,揭开锅盖正要拿蕃薯,却听见大门外有人在喊“阿嫂”,出去一看,却是郑尾生一个极蔬的远房表妹,住在邻镇的。只得打招呼笑道:“你怎么得空来了?快些进来,可吃了?没吃的话晌午就跟着我们娘儿几个随便吃一餐罢!”   郑尾生这个远房表妹吕婆子年岁跟郑婆子差不多,看着却比郑婆子还老相,因为嫁的不好,家里甚是贫穷,郑尾生在时,常常上门,郑婆子也时时接济她。后来郑尾生去世了,吕婆子看看郑家败落下来,却不大好意思上门了。这阵听得郑明发去考举人,寻思了老半天,就从菜地里摘了一把菜来走亲戚了。   这水有味儿   待得吕婆子走后,巧娘拿了她送来的那把菜去洗,却发现那菜全是菜虫,蚀的不成样子了,一把丢在盆边,跟郑婆子说:“吕老姑眼花了罢,看看这菜被菜虫吃的这个样儿,也好意思送来给我们?下回让她别送了。”   郑婆子一笑道:“她又不是专门送菜来给我们吃的,不过一个手势,想上门来攀攀话,又不好意思空手来,一时找不到东西,随手就摘了一把菜来罢了!”   巧娘点点头,上回也有一个穷亲戚来,提了半篮子蕃薯,她一看那蕃薯似是放的久了,发出一股味来,见那亲戚却还当一回事似的递给她,正要说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家吃罢!还没说,郑婆子却从旁接了那个亲戚的篮子,笑着说:“来便来罢,何必提东西呢!”巧娘见那亲戚似是松一口气,一脸释然的样子,极是不解。待得那亲戚走后,郑婆子却说:“若没那半篮子蕃薯给她作面皮,她却不好意思在咱家又吃又拿的。咱家虽是难点,却又比她强的太多,我待要接济她一些,她若空手而来,又怎么好意思拿咱家的东西,有了这半篮子蕃薯,她就想着这是礼尚往来,拿的也理直气壮些。下回再来,也觉着还是走亲戚,而不会觉着是来打抽风的。心里也好受些。”   郑婆子虽没有茹斋,却极其信佛,又信轮回,对待比她困难些的亲戚们都极好,接济人时也不使人难堪,极通晓乡下的人情世故。郑尾生初丧时,那时郑明发还在埋头读书,郑明业又还小,她不欲郑明发舍了读书那条道,只得自己咬牙撑着,后来想给郑明发借些银子拜在一个师子门下,以备考举人时有个依持,在亲友间奔走了无数次,也有白眼相加的,也有好言相慰的,只是究竟没有借到银子。郑明发一时气愤,干脆舍了读书那条路,寻了方大户家,进去当了账房,帮着郑婆子支撑起生活来。这么些年过去了,郑婆子于自己当初求告无门的事还记得,倒也不记恨,却想着自己当时那股难堪的心情,现下有比她更难的亲戚们上门,她便设着法子不使人难堪。   巧娘虽父母早亡,几个兄长却能干,先时跟着方达,过的好日子,对于这些乡下人弯绕绕的心思却不大理会,后来跟着郑婆子接待的亲戚多了,慢慢的倒也体谅得穷苦人的一些小心思,这些人虽厚着面皮求人,却还是希望人家给她留点面子的。   郑婆子符度吕婆子久没登门,这会来了,说了不多的话,话里话外不过是她早就看出郑明发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必是官老爷之类的话,想来是留个伏笔,异日必会再来的。遂对巧娘说:“吕姑姑先时恃着明兴婆娘是她一手撮合成的,在明兴婆娘面前作出一副尊贵长辈的样子来,后来老头子去世了,明兴婆娘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了,她跟我们走的也淡了许多。如今又走动起来,自是想着明发极可能有出息,想跟我们亲近些。我也不记恨她,再怎么说,人总有三灾六难的,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她这会儿还难着,指不定将来有些儿孙却抖起来也未定,却不必让她难堪的。”   巧娘知道郑明兴的婆娘吕氏本是吕婆子的本家侄女,她家也曾得意过一阵子的,因此那时郑明兴要说亲,吕婆子来一说,两家才会一拍即合。那吕氏有些势利眼的,你若是得意时,她做低伏小的服侍你,你若是不得意时,她拿眼瞧也不瞧你的。吕婆子虽撮合了她和郑明兴,又是她的本家婶子,她却不甚放在心上,怠慢得吕婆子几回,吕婆子自然不上她的门了。   贵姐儿吃完蕃薯,踱过去看巧娘扔在一边的那把菜,一看也吓一跳,菜叶被蚀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梗边还结了白白的虫蛹,看着寒碜的很。正要走开,只觉脚背痒痒的,低头一看,有一条白白胖胖的小菜虫正在她脚背上蠕动呢,不由魂飞魄散,尖叫起来。   巧娘听得她的叫声,慌忙过来,一看不过一条小菜虫,用手拎开了,一边笑道:“贵姐儿真是长人不长胆,一条小虫也吓成这样。”   郑婆子也说道:“别的还罢了,她就最怕这些小虫的。”一面说一面把一碗饭端进房里让张黑桃吃,出来见来荣他们也下学了,忙收拾饭桌让巧娘把饭端出来给孩子们吃。巧娘看看日头说:“小叔今儿怎么还没回来?等他回了再一起吃罢!”   郑婆子摆摆手说:“看饿着来荣他们,让他们先吃罢!”   来华和来福不等大人说,早已自己去拿了碗装了饭就吃。来荣大些,却知道要等小叔回来一起吃,只拿了一个蕃薯坐在门槛上说:“我先吃个蕃薯,等小叔回来再一起吃饭。”   张黑桃在房内听得郑明业还没回来,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碗抱起小来初说:“你爹爹还没回来呢,莫不成今儿逮着大鸟了?”说着想起也该帮小来初把尿了,撩开他的开档裤,却见他的小鸟早已支了起来,“嘶”的一声,尿柱打了一个半月的弧度,正正好尿进她刚刚放在床边的碗里。张黑桃一时怕扰了小来初尿尿,会让他尿一半就停下来,便一动不动,见小如初尿了一碗,不由笑了,帮他整好裤子说:“你个调皮的,怎么就这么巧尿进碗里了?”正说着,却见郑明业揭帘进来了,一头汗,笑嘻嘻说:“今儿大丰收,逮着了好几只大鸟。”   “我就说呢,回来的这么晚必是有收获!”张黑桃看一眼郑明业,嗔道:“看你,还不去洗脸吃饭,看饿坏了。”   郑明业先上去看看小来初,一壁说:“倒不甚饿,就是带去的水早早喝完了,可渴坏了!”说着见床边放了一碗水,二话不说,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嘴里还咕噜道:“这水有点味儿,放了什么了?”   张黑桃一个转身,见郑明业端了他儿子刚撒的那碗尿就喝,来不及阻止,哭笑不得的说:“那是来初刚刚撒的尿,你怎么喝下去了?”   “啊!”郑明业目瞪口呆,忙冲了出去漱口。   郑婆子和巧娘听得他喝了来初的尿,全乐了。就是来荣和贵姐儿等,也笑的东倒西歪。   牵呀牵小手   就在巧娘计算着郑明发该已到省城时,方达托人来告知她一个好消息,方遥回来了,让她快去见面。巧娘又惊又喜。三哥走了这么多年没个音信,大家心里都暗暗想过或许不在了,只是不敢说出口,还抱着一个希望而已,没想到他真回来了。由于父母早亡,巧娘与三个兄长相依为命,感情极深,跟三哥方遥年纪相近些,比其它两个兄长更见亲密,这下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喜极而泣了。   因来荣等人上了学堂,巧娘也来不及等他们下学,只收拾了一下,抱了贵姐儿跟郑婆子说:“我三哥回来了,一家子相聚,只怕有许多话要说,我今晚却不一定会回来的。”   郑婆子听见方遥回来了,也代巧娘高兴,点点头说:“来荣他们有我呢,你只管去罢!把我们新晒的菜干拿些去,这个虽普通,熬起汤来味儿却好。”   贵姐儿伏在巧娘怀里,见她提的东西颇重,挣扎着下地说:“娘,我自己走!”   郑婆子和巧娘一怔,同时喜道:“贵姐儿,今儿说话怎么利索了,不再说两个字停顿两个字的?”   贵姐儿自己也一怔,以往说话,舌头愣是打着结一样,没奈何只得把一句话拆开好几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舌头已不再打结,说话竟是顺溜的很了。   巧娘不等贵姐儿回过神来,已是忙忙的拉了就走,嘴里说:“你三舅舅回来了,见着面可要记得喊三舅舅,知道吗?”   贵姐儿应着,脚步不停跟着巧娘走,到了村口,刚好见着赶驴车的李大叔,巧娘喊了一声,抱了贵姐儿就上车。从甜泉村走路到桃花镇,快的话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巧娘以往是怎么也不坐驴车的,今儿心急,又兼带着贵姐儿,更嫌走的慢,也不省那几个铜板了,只催李大叔快些走。   驴车只一会就赶到了镇上,到了方达门前停下,巧娘还没下车,就大着嗓子喊:“三哥,三哥!”一时要下车,却因为一路上是抱了贵姐儿坐在膝盖上的,一时腿麻了,只得先把贵姐儿抱着放到侧边,自己用力揉着大腿。   门里面早有人听到巧娘的叫声,“呼啦”走出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不上三十岁,长的玉树临风的白面男子嘴里喊道:“巧娘!”早已过来驴车旁边先抱了贵姐儿下来,又去拉巧娘,激动的说:“小妹,你可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巧娘拉着白面男子的手跳下驴车来,眼中早含了泪,却笑着说:“三哥你好狠心,这么多年一个音信也不肯捎给我们,让我们日日为你忧心着。让我看看,哦,倒没变多少,就是瘦了好些。”   贵姐儿仰头看白面男子,见他跟自己老娘有几分相似,知道这便是三舅方遥了,上去甜甜喊了一声“三舅舅”。   方遥刚把贵姐儿抱下车时,却没怎么注意她,听得她喊了一声舅舅,这才低头看了看她,见她长的粉嫩可爱,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抱了起来细看一下,转头跟巧娘说:“这是你小女儿罢,长的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这里说着话,站在门口一个年轻少妇拉了一个小男孩上来喊巧娘道:“这便是小姑了,可见着了!”   方遥这才放下贵姐儿,指指那个年轻少妇跟巧娘介绍道:“这是你三嫂梅娘。娘家姓唐的。”又指指少妇手里牵着的男孩道:“这是你侄儿文龙,今年五岁了。”   原来三哥已重新娶妻生子了,巧娘暗暗点头,嘴里与方遥的婆娘客套着,眼睛却看着方文龙,见方文龙酷似方遥,小小年纪已是俊秀异常,不由笑道:“文龙长的倒跟我家来华有几分相似。人说外甥肖母舅,三个儿子中,就来华跟三哥最像,今儿没来,要来了,跟文龙站一起,不知道的,定以为是亲兄弟俩。”   方遥听得这话,指指门口站着的另一个小男孩说:“人人都说文龙跟他这个小表弟少华有些像呢,你瞧瞧像不像。”说着又指指站在小男孩侧边的一对年轻夫妇跟巧娘介绍道:“这是梅娘的弟弟和弟妹。”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和弟妇庆氏听得方遥介绍他们,忙牵了唐少华过来跟巧娘打招呼,大家呼嫂喊姑的认了亲戚。   贵姐儿一见方遥这个三舅,打心眼里便觉得亲切,静静观看唐梅娘等人,见她们气质沉静,倒像是大家出身,暗暗为三舅高兴,这是苦尽甘来了。   董氏见众人还没进门,出来道:“怎么站门口就叙起话来了?还不快些进来坐着慢慢的说。三弟妹家里是茶商,这回带了不少好茶过来,不可多得的,巧娘你可要好好尝尝。”   众人忙进门,方文龙见贵姐儿趣致可爱,伸手过去要牵她,嘴里说:“我带小妹妹进去!”   唐少华只比方文龙小几日,却得喊方文龙一声表哥,大人又教导说凡事得以哥哥为先,他时有不甘,却也没奈何,这下见方文龙要去牵贵姐儿的小手,想跟他争个先后,早他一步先牵过贵姐儿的手说:“我带她进去就行了,你殿后吧!”   嗯,两个小男孩都长的不错。贵姐儿见惯了村里到处撒野的小男娃,有些黑乎乎的,挂了两条大鼻涕就到处窜门,几个哥哥长的虽也不错,气派上却比不上眼前这两个小男孩。方文龙气质文雅,唐少华却酷酷的,再加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身崭新的衣裳,腰间各佩了一个玉佩,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两个小子家境不错。贵姐儿品度着眼前两个小男孩,小手被唐少华牵住了,也不排斥,任由他牵了自己跨过门槛。   方文龙唐少华得了一个新玩伴,都忙去搬了自己的玩具出来给贵姐儿玩。贵姐儿其它的倒不大感兴趣,见唐少华一对用泥塑成、对坐着连在一起的小公仔,笑容可掬,一看却喜欢上了,拿在手上翻来翻去的玩。一边竖起耳朵听方遥说他这些年的经历。   品茶叙往事   原来方遥当日跟了挖参人去挖参,很凑巧的给他挖了一根成了形的百年老参,他得了参,心愿得偿,正欢喜,忽的想起表妹早已故去,他就算是得了此参,又有何用?因此在深山里抱着参只是发呆。同去挖参的人以为他欢喜的呆了,不知道如何打发挖到的这根参,便建议道:“你这根参,实属难得,若是就近卖了,所得银子却不多,不若跟了人到京里,卖与达官贵人,也好得一大笔银子。”方遥浑浑噩噩的,便跟挖参人一起上了京。   挖参人带着他,果真把参卖了一个好价钱。方遥得了银子,依旧没个打算,只跟挖参人混着。挖参人把卖参的银子买了不少茶叶胭脂,打算跟行商出海卖了赚多一些钱。见方遥只跟着他打转,却没动静,不由笑道:“你既然单身一人,何不也采买些茶叶跟我一起出海赚钱?”   方遥听了,便拿了银子到茶庄,想要买那上等的茶叶。茶庄的伙计是东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平日本就嚣张,刚巧那一日跟自己婆娘置了气,又有大掌柜拿了一大盘新收到的茶叶让他把茶枝拣出来,他把茶叶放在柜台上,边挑茶枝边骂娘,凡是有客人进来,无不吃了他一两句冷言冷语。见方遥进来时,冷冷打量他一眼,见他面目虽俊秀,眼神却呆滞,更兼衣着普通,不像一个要买贵价茶叶的客商,因此双手抱在胸前,理也不理。方遥见伙计爱理不理的,言语便有些不耐,谁知伙计冷笑道:“要买便快些,不买便走。别像家里死了人似的在咱们铺子里阴丧着一张脸。”   方遥这些日子如行尸走肉,被伙计一嚷,撞到心中伤痛,手里本来正抓着一把铜柄勺子舀了茶叶闻茶香,一怒之下,把手里的铜柄勺子朝伙计砸去,口里说:“我叫你乱说话!”   伙计被勺子砸中肩膀,不由大嚷道:“好家伙,竟敢打起人来了。”因此恶狠狠把手边正挑着茶枝的那一盘茶叶连铜盘抄起,朝方遥砸过去。方遥这些日子吃的少,睡的少,脚步本虚浮,吃伙计这一砸,竟没避过去,正正被砸在脑袋上,一下子晕倒在地。伙计这才慌了,叫嚷间,大掌柜和东家也来铺里看,自然慌慌的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只说撞中脑袋,只怕得过几日才会醒,因此开了药就走了。东家这里令人问遍了人,却无人识得方遥,无奈何只得令人先行抬回家疗养。方遥过了几日醒来时,生生想不起自己是何人,东家见他略识得字,便留在身边使唤。   贵姐儿听到这里,便知道后面必是东家女儿唐梅娘看中方遥了,招了为婿,两口子恩恩爱爱过日子,生下一个儿子来,忽一日,方遥却恢复记忆了,这才领了人来认亲。果然,方遥说的跟她猜测的差不离。贵姐儿双眼滴溜溜转的看向唐梅娘,心里道:舅舅当时失去记忆时,再怎么看也应该过了婚配年纪的人了,你怎么敢接受了招为夫婿?就不怕有一日舅舅恢复记忆,记起家里还有草头之妻,只把你当妾看吗?   唐梅娘如何不怕?她当时青春少女,跟方遥接触的多了,迷上了他,一心要招为夫婿,却不顾得其它。及后生下儿子来,暗暗松一口气,以为不会再生变故了。谁知方遥却恢复了记忆,说起老家的事来,忙忙就准备着要回老家认亲。唐梅娘暗暗嘀咕,也怕方遥没有跟她实话实说,万一家里还有正妻,这可要如何是好?她自然拦不住方遥,咬了牙细想了好几回,只得让弟弟和弟妹也陪了她跟着方遥回老家。若是方遥家里竟然藏了一个正妻,那么她断然不依的,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正好叫弟弟和弟妹处理。自己儿子和弟弟的儿子也带在身边,却是想凭着两个孩子分散些大人的注意力,也增加自己谈判的条件。不想回家来一看,方遥所说的情况却全部属实,并无半分虚假之处,放下心来之余,却又暗暗怪自己小人之心。   且说大家听得方遥的话,又笑又叹的。方达却不动声色观察唐梅娘,见她倒真个对方遥情深意重的样子,所生的儿子方文龙年纪虽小,看着也是一个出色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董氏听得方遥当初失忆,单单记得自己名字叫方遥,笑嘻嘻插嘴道:“你记得自己的名字也罢了,难不成还记得方家排辈的辈份是文字辈,这才顺着文信他们的名字下来,给你儿子起名文龙?”   方遥还没答,唐梅娘这里摇手笑着说:“他哪里记得?文龙本来名为飞龙的,他那天记起一切,马上就令人改了飞龙的名字,说飞龙是男孩子,在族中要论辈份命名,正好他排在文字辈,合该叫文龙,不能叫飞龙的。我们京里的人却少有人论辈份命名的,倒不理论这个,我爹爹听见改为文龙,却说这名字比飞龙还要好些,也没甚说的。从那天起,合家便改了口叫文龙。”   巧娘听着话,呷了一口茶,这才品出茶香来,刚才只顾着问方遥的情况,虽喝着茶,却没顾得上细品。待得唐梅娘说到文龙小时候的趣事来,巧娘这里只觉口齿生香,细闻闻杯底,茶香清幽,似有若无,知道是上等好茶,不由笑着说:“三嫂家里不愧是茶商,这喝的茶果然不由凡响,一杯下去,再喝其它的茶,只怕喝不出味来了。”   唐梅娘笑了道:“小姑若喜欢,我下次带两斤送你。说起来,这茶可是贡品,市面上买不到的。因我舅舅家是卖门帮皇商采办茶叶其中的一支人马,除了少数极品好茶,他要亲去茶庄采办,其余的,却是让我爹爹代着采办的。所以我们家喝的却是外间人没法喝到的好茶。”   贵姐儿跟方文龙他们玩了一会,也觉得口渴,跑到巧娘身边,就着她手里,喝了她杯底剩下的一口茶,小嘴不由咂巴了一下,贡品就是贡品,果然清香。贵姐儿的动作引的唐梅娘等人都笑了,吩咐婆子道:“看贵姐儿的样子倒像是晓得品茶的,你单沏了一杯与她喝罢!”   方文龙和唐少华也觉有些渴了,听得唐梅娘吩咐人沏茶与贵姐儿,也嚷着要喝。婆子只得沏出三杯来,唐梅娘因怕他们烫,守在旁边看着。却见贵姐儿拈了一个兰花指,两只手指捏在杯上端,小口小口的品着,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由笑了说:“贵姐儿真个趣味,看的我恨不得自己也赶快生一个女儿出来。”   众人笑道:“那你便快生罢!”一边拿眼睛去看方遥,言外之意却是方遥晚间须得多点努力,把方遥闹了一个红脸,众人却笑了。   我不要丫头   唐梅娘因家里是茶商,她又是大女儿,免不了跟着爹爹接触些三流九教的人物,倒养成敢说敢做的性子,比一般的闺秀开朗得多,听得众人取笑她,并不以为忤,反倒跟着众人一起笑了。   唐梅娘的弟弟唐明山也插嘴取笑道:“姐夫与姐姐比我们早成亲一年,临了文龙却只比我们少华大几日,他们不努力怕是不行的。”说的众人又是笑起来。都拿眼去瞧方文龙和唐少华,见方文龙和唐少华个头一般大小,相貌虽有几分像,但是方文龙笑容温文,唐少华却一副不爱笑的样子,气质极是不同,可说各有千秋。见大家看方文龙和唐少华,唐梅娘却说唐明山道:“少华也有五岁了,不说我,你也该给少华再添一个弟弟妹妹的。”   唐明山婆娘庆氏见唐梅娘把火烧到他们这边来,忙要转移话题,过去抱了贵姐儿道:“少华这回跟着来认亲,可不是认了一个小妹妹了?”   唐家老爷唐楠正妻止生了唐梅娘和唐明山两个,底下两个妾侍又各生了一个女儿,因此现下唐家只有唐明山一个少爷,于唐明山子息方面的事便催得紧。庆氏止生得一个儿子,这几年却没个动静,唐家已是谋划要为唐明山纳妾了。因此庆氏一听唐梅娘的话,不欲多说,便抱了贵姐儿逗着玩去了。   唐梅娘一见庆氏的动静,也知道自己造次了,大家大户的,男人家总归要纳多几个,只是唐明山与庆氏少年夫妻,感情极好,才拖着没纳妾。至于自己,当初招了方遥进门,方遥既是上门女婿,又是那种待人一心一意的,倒没生纳妾的心思,自己只要再为他多生下一男半女的,料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庆氏却不同,无论她是否能再生下儿子女儿,将来总归要与人分享丈夫的。   董氏一边陪着叙话,一边打发婆子先洗菜淘米的,见家里人多,婆子有些忙不过来,正好被她支使去买东西的方文信和方文昭回来了,便唤方文信上董玉婵家去借一个婆子过来用用。方文信和董玉婵的儿子李甘风不对盘,听得要上他家借婆子,摆手道:“娘,这个你叫文昭去就行了,我不想上他们家。”董氏横方文信一眼,只得叫方文昭去了。   “既是没人使唤,便买两个丫头家来罢!何必去借人?”唐梅娘听得董氏这边让方文昭去借婆子,过来笑道:“若是怕买不到合意的,下回我跟阿遥回来,送两个给你如何?”   “这倒不用!京城里的丫头,不说她们不愿跟着我们乡下人过活,就算愿了,咱们使唤起来总有些不便。”董氏笑着跟唐梅娘道:“再说了,不过你们来时,忙一阵子就完了。若是平时,我自己也动手作一些,小子们也不让做少爷,该帮着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婆子尽够使的。再多两个,平日里只养着,却不须做什么的,这不浪费吗?”   唐梅娘听得如此说,笑道:“说什么京城里的丫头,除了家生子,她们也不过是我们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先前还不知道是哪个山沟沟出来的,哪里就敢嫌东嫌西了?平日里闲着就让她们帮着你刺绣闲话,给你捶背解闷的,岂不是好?”   董氏再三推辞,只说自己用不着,让唐梅娘不用费心,唐梅娘这才罢了。这镇里的人,有那个得机会上了一趟京城了,回来不是吹嘘了一遍又一遍的?因此董氏不相信跟着主人家在京城里住了一些日子的丫头,到她手上会乖乖听话。搞的不好,妹子大过主人家,又因是唐梅娘送的,不能十分打骂,那时岂不是自寻烦恼。退一步说,就是想买丫头,自己在乡下托人买了,又诚实可靠,又听话,不比唐梅娘送的强?其实董氏还有另一层心思,怕自己一个镇上的婆娘,会让京城里来的丫头看轻了。再则文信他们也大了,家里忽然多了两个京城里来的可人丫头,岂能不生事?   这里说着话,方文昭已领着董玉婵家的婆子过来了,董氏忙安排婆子去干活,一眼见铺子里一个伙计来了,吩咐了好几句,给了他银子雇驴车用,又嘱他一路上小心些,这才转头跟巧娘解释道:“前儿文信他姥姥生日,我们合家都赶了去,回来时,他姥姥非要留了那三个小的在家住几日,说道中秋节前就令人送回来的。现下小叔回来了,少不得让伙计帮着去接了他们回来,大家也好团聚一番。”   “我说怎么进来不见文伟他们几个猴儿呢,原来都往姥姥家去了。”巧娘一边说着,一边撸了袖子要去帮婆子干活,董氏忙阻止了,扯了她道:“你只管陪着小叔他们,这些有我呢!”说着起身去灶下看了看,还是怕菜式不够,出来让方文信赶往酒楼买几个现做的时令菜送来方放下心来。   方达见婆娘忙乱,巧娘陪着唐梅娘等人进去洗脸,他忙拉了方遥细问在唐家的事。   唐梅娘出生时,唐老爷刚好赚了一笔大钱,又因是第一胎,极为疼爱。待得唐梅娘长大,脾气行事又极合唐老爷的胃口,因此上很听得进唐梅娘的话,后来见她一意要招方遥这个不知来历的作夫婿,也出人意料的答应了。好在方遥原先就是做行商的,虽失了记忆,于生意一道上的心窍总没有忘,很能帮得唐老爷的忙,因此在唐家也是受人看重的。   方达听方遥把唐家的家事说了一个大概,点点头道:“这些还罢了,只要梅娘和你一条心就好!”   “梅娘她很好!”方遥欲待再说,见得唐梅娘她们洗了脸,重新整了衣出来了,便止了话。   这里董氏已是喊他们过去吃饭了,因人多,大桌子上坐不下,董氏便带了几个小孩子坐在另一边的小桌子上。唐梅娘等人见这里吃饭时不分彼此,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全一起上桌了,倒极赞这方式好的。一家人围着一起吃,有说有笑的,极是温馨。   一筷子鱼肉   董氏给方文龙和唐少华装了饭,又帮着舀汤挟菜的,贵姐儿喝了小半碗汤,等了半晌,不见董氏给她装饭,决定自力更生,拿了碗,小屁股扭一扭就跑灶下去让婆子给她装饭。董氏这里抬头不见了贵姐儿,再见桌上的碗也不见了,不由笑嚷道:“莫不成自己装饭去了?这个小人精。”一边说着,一边怕贵姐儿摔着了,正待起身往灶下去看,却见婆子左手端着饭,右手抱着贵姐儿出来了,乐不可支的说:“见我忙着,自己挪了椅子往灶上添饭呢!我这里一抬头,见她站在椅子上,这个大碗放在一边,她怕摔倒,左手扶着灶台,右手拿饭勺已是舀了一碗饭了。”   唐梅娘在这边听得婆子的话,抬头看过来说:“我们文龙五岁了,从没自己添过饭,都是婆子丫头服侍着,有时还得喂才肯吃。年前喂饭时还得边喂边哄。贵姐儿这么小,吃饭时不单不用哄,还自己跑着添饭去了,真个难得啊!”   方文龙听得自己的娘当众数说自己的不是,本已觉得失了面子,再瞧唐少华似笑非笑的瞧着他,贵姐儿也睁着圆溜溜大眼瞪着他吃饭,似是想看他这次会不会自己吃一般,一时急红了脸,在这边比划着手势跟唐梅娘说:“娘,娘,那是小时候,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才那样,现在不是自己吃了吗?你别再说了!”这里说着,见唐少华眼睛的笑意还没有褪,不由指指他鼻子说:“你以前不也跟我一样吗?怎么好意思也跟着人笑我?”   唐少华觑一眼方文龙,低头扒一口饭,过一会才慢悠悠的说:“我还小嘛!你是哥哥都这样,我这个做弟弟的没人做表率,自然就这样了。”   方文龙被噎了一下,气愤的说:“我才大你几天而已,怎么老要我给你作表率?”   “没办法,大几天也是大,大几天也得让我哥哥前哥哥后的叫你,你不作表率是不行了!”唐少华依然慢条斯理的气方文龙,还不忘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喉咙。哈哈,今儿真爽啊,终于逮着作哥哥的坏处了,整天让我跟着哥哥学,又让我听哥哥的话,这不才大几天嘛,就真充起老大来了,看看你这回怎么下台!   贵姐儿见自己正经的表哥受唐少华言语的排挤,有心想插嘴帮一下腔,便用筷子敲敲碗边说:“少华哥哥坏,欺负文龙哥哥!”   “贵姐儿,我哪儿欺负他了?”唐少华见粉嫩可爱的小妹妹帮着方文龙,作一副严肃大人状说:“小孩子别乱说!”   哇呀,谁是小孩子?看把你拽的。贵姐儿见唐少华一副欠揍样,眼珠滴溜溜一转,嘴巴一扁,朝那边的庆氏告状道:“少华哥哥欺负我!”   庆氏在那边早听得几个小孩子拌嘴,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儿子个性倔强,凡事不会吃亏,听得贵姐儿奶声奶气向她告状,便责骂唐少华道:“妹妹还小呢,你怎么欺负她了?”   贵姐儿见得唐少华嘴角抽得一抽,作无语状,不由掩嘴偷偷的笑了,我叫你小小年纪学人装酷,不叫你吃点儿暗亏怎么行。   这里董氏向巧娘道:“贵姐儿上回来时,说话还不利索,这回倒什么也会说了,口齿又伶俐,长大怕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主。”说着看贵姐儿,知道她人小鬼大,明摆着是她在欺负唐少华,却恶人先告状,心里好笑,安抚唐少华说:“妹妹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快些吃饭罢!”   唐少华嘴角再抽得一抽,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贵姐儿一回,一边伸了筷子去挟放在桌中间的清蒸鱼。这清蒸鱼是董氏让方文信从酒楼现买的,放在食盒提了来,约三斤,做的色香味俱全,因它没有小骨刺,几个小孩子都伸了筷子去挟,一时吃的热闹。   董氏还怕贵姐儿自己不会挟鱼,伸了筷子要帮她挟,却见方文龙已是帮她挟了放在碗里,不由一笑道:“文龙还真会做哥哥,赶明儿你娘生了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只怕你都会帮着照顾了。”   贵姐儿看了看方文龙挟过来的鱼肉,心里嘀咕:又得吃多一个人的口水。很明显,这里吃饭时显示亲热爱戴等等的方式就是帮着挟菜挟肉挟鱼了。自己从小到大(汗,也不是很大,才一岁多。),有多少人给自己挟过菜呀,那粘在筷子上的口水都吃了不少了,这不吃还不行呀!   方文龙自己挟了鱼吃了,见贵姐儿低头吃自己挟给她的鱼肉,笑了一笑,欲待再帮她挟,瞧见自己筷子上粘了一块鱼皮,怎么甩也甩不掉,只得放到嘴里吮了吮,把鱼皮吮掉了,这才又去挟鱼。   贵姐儿吃完碗里的鱼,一抬头见方文龙吮完筷子,瞧瞧她的碗,再次把筷子伸向那条鱼,心里暗呼不妙,还没来得及出声,方文龙那筷子鱼肉已是挟着放到她碗里了。呜呼,你筷子吮的那么用力,还用它来挟鱼给我,这次真没法吃下去了。   贵姐儿发愁的看着碗里那块鱼肉,急中生智,把那鱼肉挟到唐少华碗里说:“少华哥哥吃!”   唐少华一怔,瞧瞧方文龙说:“文龙哥哥挟给你的,你怎么挟到我碗里了?”   “嗯,你不欺负我,变乖了,就给你吃。”贵姐儿说完话,见董氏用汤匙舀了汤伸到她嘴边,还像几个月前示范她吃饭那样“啊”的张大嘴道:“贵姐儿,来,喝一口汤,这可是熬了半天的,味儿好着呢!”   唐少华这里吃完贵姐儿挟到他碗里的鱼肉,一抬头见董氏哄着贵姐儿喝汤,贵姐儿却瞪着汤匙没有张大嘴,便接过董氏手中的汤匙道:“我来喂她!”   眼见不赶快喝了那汤,唐少华就要把汤洒在她裙边上了,贵姐儿摸摸溜溜圆的肚子,只得痛痛快快的喝了那口汤,这才“呼”的溜下椅子,向董氏宣告说:“干娘,我饱了!”   再论娃娃亲   大家吃完饭,沏上茶来,方达与巧娘究竟还有许多话要与方遥说,待说起方逍也在京城里,却在大富商蒋腾所属的一间皮货铺当掌柜时,方遥和唐梅娘都大吃一惊,嚷道:“蒋腾咱们也认得的,年前他做寿,还送了礼去。只是他家的铺子也多,却没一一的去逛,万万想不到二哥就在他家的铺子里当掌柜。蒋家开的皮货铺,都是设在闹市,极好认的,偏生咱们自己从不去逛皮货铺,嫌那里有味儿,若想买皮货时,只叫人拿了家来瞧,有中意的才付银子。”   大家惊叹连连,都说道这么多年兄弟同在京城,隔的也不远,偏生连一次也没碰到,实在离奇等。贵姐儿坐在巧娘膝盖上听着大人谈话,方达和方遥还罢了,巧娘说着往事却落下泪来,忙用袖子去帮巧娘擦泪,嘴里说:“娘,你别哭呀!”   “傻孩子,娘这是高兴呢!”巧娘自己拿了帕子擦泪,一边诧异贵姐儿说话不利索便罢,这一利索了,却显的有条有理,来荣当时三岁了也未必能像她这么说话的。心里虽惊奇,却没深究,还是接了唐梅娘的话头问道:“据说那蒋腾家大业大,家里三妻四妾的,争宠争的死去活来。只闻道二哥纳的那个姨娘,却是蒋老爷第五房妾侍的近前丫头,那丫头为人好歹倒不知道,只怕二哥卷入蒋家姨娘争斗中,那便不好了。”   “说起蒋家老爷那第五房姨娘,我却是认得的。”唐梅娘呷一口茶,放下茶杯道:“这姨娘原是蒋老爷正妻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孩子,自小寄养在蒋府,人虽尊称她一声表小姐,其实全无地位,只常时随在蒋夫人跟前递茶倒水,半主半仆的。前些年渐渐大了,出落的一枝花似的,大家只猜测蒋夫人最多为这个表侄女指个管事之类的为夫婿,那曾想,这表小姐却入了蒋老爷的眼内,一跃就封了一个姨娘,近年最为宠爱她,常时带在身边出入,又带了应酬客户,因此倒有好些人见过她。她一得势,身边的丫头自然也抢手,这回既是给了一个丫头与二叔作小,自是要拉拢二叔为她所用了。”   巧娘把贵姐儿放下地,示意她跟方文龙他们玩去,皱着眉说:“大家子最多事的,二哥接受了那个姨娘的丫头,在蒋家来看,只怕他就是与那姨娘一道的,若是一天那姨娘不得势了,二哥岂不是也遭蒋家人厌弃?”   自然得保佑那个姨娘一直得势了!贵姐儿在心里念了一声阿米豆腐,一转头见门口涌进好几个人来,却是方达铺里那个伙计接了方文伟他们回来了。   “快过来见过三叔三婶!”方达见三个小的儿子回来了,忙扬声让他们先过来见过方遥和唐梅娘。   唐梅娘早有准备,自然一一的给了他们一人一份见面礼,又笑道:“大嫂是一个有福的,一气儿就生了五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俊,羡慕死我了!”   董氏见方文伟他们接了礼物,并不失仪,一一道了谢,显的比平日有教养,极是高兴,又推着他们见过唐明山和庆氏。这里唐梅娘也让方文龙和唐少华上来见过几位哥哥,方文伟今年七岁了,上头几个哥哥一向嫌他小,不大爱跟他玩,这下见来了两个小表弟,只略小两岁,正是好玩伴,高兴坏了,只一下就混熟了。   贵姐儿见三个男孩子玩的热闹,又爬上巧娘膝盖上坐好听大人说话,还是这里的话题深沉些,跟几个小屁孩玩真没劲。   唐梅娘见贵姐儿挨在巧娘胸口乖乖坐着听大人说话,还一副听了进去的样子,不禁笑了道:“贵姐儿小小年纪,倒听话的紧,不哭不闹的,看着就让人爱,怪道大家都疼呢!要不是大嫂已认了干女儿,我也想认一回的。”   “你别跟我抢,我就是嫌舅母还不够亲,想让贵姐儿做我儿媳妇,只是几个小的儿子八字跟贵姐儿全合不上,只得退而求其次,认了她当干女儿,偏巧娘自己爱如珍宝,我每回要接来住几日,她不上一天就来接了回去的,硬是不让贵姐儿与我多亲热。你要也来插一脚,认了干女儿的话,将来再接了进京去亲热,那时我却竹篮担水一场空,啥也没捞着。”董氏见唐梅娘也极喜欢贵姐儿,还真个怕她要争着认干女儿的,从巧娘怀里抱了贵姐儿过去,揽在自己怀里说:“将来贵姐儿要配谁家小子,也得问过我,我可要给她备一份嫁妆。”   唐梅娘见了董氏的架势,不由开玩笑道:“好了,我不跟你抢干女儿了,只是你瞧瞧我家文龙,可当得你的干女婿么?”   老天,女人坐一起聊天就一定要谈婚论嫁么?我这才一岁多,已被论了多少次了?再有,文龙这不是我表哥么,三代血亲呀,要是成了亲,生下白痴儿的机率可极高,我万万不会冒这个风险,就算你们真给我定了,我长大也必要悔婚的。贵姐儿一边想着,一边打个呵欠,把头埋在董氏怀里,懒得再听她们说下去。可能早上起的早了,又跟着方文龙他们玩了好久,这一埋头进董氏怀里,却有了睡意,只一会就沉沉睡着了。   唐梅娘虽如此说,其实只是开玩笑,她现下只有一个儿子,本来跟着她姓唐,那一日方遥恢复了记忆,就去跪在她爹爹唐楠跟前,只说唐明山已育有唐少华,唐家已有后,再有唐明山还年轻,将来自然还会有儿子,求唐楠让文龙恢复方姓。唐楠略一沉吟,只说道:“文龙若是姓唐,将来唐家的家产自然有他一份,若是姓方,却难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当时唐梅娘也在旁边,自然也是不赞成让文龙改姓方的,无奈方遥执意要改,只得不作声。只是想着自己一日在唐家,便一日为他父子作谋划罢了!至于文龙的婚事,那自然是要找那高门大户相登对的姑娘才行的。   终于中举了   中秋过后,方遥和唐梅娘等人又回了京城,临走千叮万嘱让方达和巧娘等人得空上京去玩,又嘱巧娘说:“明发若是中举,定要来信报喜,异日进京考进士,大家不一定还能团聚一起呢!”倒是方文龙和唐少华,和贵姐儿等相处了几日,依依不舍的,把好几件心爱的玩具送了给贵姐儿,这才上了车。   送走方遥等人,巧娘带着贵姐儿回到家,又是整天掐算郑明发回家的日子,只说早考完了,定是等放榜了才回呢!郑婆子见巧娘心神不定,知道她担心郑明发考不上,挎了篮子又往妈祖庙里求签,得了一支上上签,让曾老道解了签后,合不拢嘴的回来跟巧娘说:“曾老道说了,定能高中。求的签文写着‘千锤百炼成真金。’说这回定能苦尽甘来,真是妈祖娘娘保佑啊!”说着双手合什,很是感恩了一回。   巧娘得了她这句话,稍稍定下心来,也双手合什向四方拜了拜,默佑了一回。   又等了好些日子,这天一大早起来,却听村前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巧娘乍疑乍喜,已是忙忙开门去看,一忽儿功夫,只见村长和里正等人领了好多人跨着大步走来,高声喊道:“郑明发中举了,……”   郑明发人还没回来,中举的消息先传了回来的,没一会儿,郑家已是挤满了人,巧娘一时疑似做梦,都忘了好好招待客人,好在众人也不计较,只一片恭喜声。   贵姐儿跟在郑婆子身后,见满屋子人,一片嘈杂声,知道老爹如愿中举了,长长吁了一口气,老爹好样的,终于给家里带来了光明。   忙到中午,终于把恭喜的人送走了,巧娘等人虽然累,却都笑容满面,正待坐下歇息一回,却见郑明兴的婆娘吕氏带了她的小女儿郑晓意来了,一进门就让郑晓意给郑婆子叩头,又亲热的喊巧娘二婶。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郑婆子和巧娘见吕氏笑意款款,又刻意的做低伏小,一时也黑不下脸来说话。想着这回郑明发中了举人,反倒要客客气气的跟人说话,免得被人说郑明发一中了举人,她们就反脸不认人。   郑晓意可能得了大人的嘱咐,甜甜的赶着郑婆子喊奶奶。郑晓意未出生时,郑明兴已霸了商铺,带了吕氏在镇上凭了房子住了,所以郑婆子并未见过郑晓意,这会见她虽才六岁,样子清秀,竟有几分像她嫁去外地的姑姑郑明芳,一时忆起郑明芳虽与郑明兴一母同胞,当时却未偏帮郑明兴,见郑明兴霸了家产,还曾有劝说过。因此脸色稍好一些,虽还不想太理会吕氏,却拉了郑晓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她吃饭了没有,可有跟哥哥们上学等。   郑晓意上面也是三个哥哥,被吕氏捧在手心里疼爱,最是自信大胆,这会听得郑婆子相问,自是一一的道来,一点不怕生。郑婆子见她如此,便有几分喜欢,看她的娘吕氏时,也顺眼了些。   这里吕氏悄悄拉过贵姐儿,往她手里放了两个铜板说:“贵姐儿,这是给你买糖吃的,你拿着,小心哦,不要弄丢了。”   贵姐儿自然是继继续续听过郑婆子和郑明兴吕氏的一些旧事的,欲待不拿那两个铜板,吕氏已是扯了她衣裳里缝制的一个暗袋,把铜板放了进去,还拍拍她的小胸口,确信放的牢了,这才松开贵姐儿的手,笑嘻嘻的过去奉承郑婆子。   张黑桃刚出月子,见大家忙碌,便把小来初绑在背上,去灶下烧饭,淘米时出来问吕氏道:“大嫂吃了没有?若没有吃,我下多点米,跟着我们随便吃一餐好了。”   吕氏忙摇手道:“我们吃过了,你不用忙。”说着过去让张黑桃把小来初解下来给她抱,好轻松干活。张黑桃笑道:“初哥儿一离了我的手,就要哭的,还是我背着罢,省得他哭的吵人。”正说着,张甜桃却带了珠儿和宝儿来了,忙着跟郑婆子和巧娘道喜,让珠儿宝儿带了贵姐儿去玩,她自己帮着张黑桃下灶煮饭。   郑晓意见珠儿和宝儿带了贵姐儿在院子里划了几道框框,教贵姐儿跳房子呢,忙也凑过去玩。   贵姐儿人小腿短,跳得两跳,却把吕氏给她的那两个铜板给跳出口袋外,掉到地上,一时忙拣了起来。珠儿宝儿见贵姐儿小小年纪,怀里却藏了铜板,都羡慕的看着她,小声讨论说:“贵姐儿还不会买东西吧?大人怎么就给她铜板了,不怕她弄丢了?”   郑晓意听得珠儿宝儿讨论,得意的说:“这两个铜板是我娘给她的。我娘可有钱了。”   珠儿和宝儿对看一眼,小声问:“家里的钱不是都得归爹爹管吗?你娘怎么会有钱?”因张甜桃不受家婆待见,家里自然不会让她管事,又深怕她是乡下嫁到镇上去的,眼皮子会浅些,一有好东西就要搬到娘家,银钱的事一点不让她粘手,克扣的极紧。所以张甜桃在众姐妹眼中,虽是嫁得最好的一个人,事实上手里紧巴巴的,比嫁在乡下的张黑桃差的多了。因此在珠儿宝儿的心里,只有爹爹是管钱的,娘是没权利管钱的人。   郑晓意听了珠儿宝儿的话,眨眨眼,仰头说:“我家里的钱都归我娘管。”因郑明兴爱赌,赌输了不少,吕氏发狠,跟郑明兴玩命似的吵了几回,这才把银钱攒在手里,如今见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郑明发却中了举人,自然是忙忙的跑来巴结了。郑晓意自小娇惯,却还是以为自己家里有钱,有些看不上珠儿宝儿,对贵姐儿得了她娘两个铜板这件事,也以为这是接济穷亲戚呢!   贵姐儿见郑晓意一副骄傲小母鸡的样子,暗暗好笑,只去扯珠儿宝儿,让她们继续跳房子。   张甜桃在灶下却偷偷告诉张黑桃一个消息,说道自己有喜了,如今只瞒着家里的人,谁也还没告诉,只带了珠儿宝儿回娘家,想请一个有经验的喜婆看看,现下肚子里这个是男是女?若是男的,自己以后就扬眉吐气了。姐妹俩悄悄说了一回,见饭熟了,忙着开饭,便止了话。   三兄弟乱侃   郑明发回来那天,不说村里的里正村长等人,连镇上那些平日只闻其名没见其面的人物也来了,把郑家院子挤的满满当当。郑明发有些甚至叫不出名来,好在方达全认得,帮着应酬说话,方文信也帮着收礼物登记,至晚客人方散了。   郑明发送走了客人,回过头只去朝方达和董氏深深行了一个礼。方达和董氏忙扶住了,笑道:“你现下是举人老爷,可别折杀了我们平民!”   郑明发抬头对方达笑道:“我只知道你是我舅爷,又是贵姐儿的干爹,这些日子多得你们照顾,现下受我一礼实属应该。”   方达知道郑明发感激他,也不多话,只道:“现下客人走了,我带了几坛好酒来,咱们待会合该痛饮一次。”说起方达助着郑明发考举人,除了因为见自己身边亲戚多是行商,并没一个有脸面的读书人依仗之外,也是瞧中郑明发为人忠厚,将来必不会负他的。自己还罢了,几个儿子若也读书不成,将来出来做行商,有个举人姑夫撑着,做起事来自然顺手许多。   郑明发过去看册子,见还有郑大官人令人送来的礼,因同巧娘道:“明儿却得先行去拜会一下郑大官人的。这回虽不用他出力,然拜在他门下,少不得以师礼行之。你也收拾一下,跟着我上门,拜候一下郑夫人。”   巧娘含笑道:“这是自然。”一面思量着明日该怎生打扮方不会失礼,只是这几年没怎么做新衣裳,待会少不得翻箱倒柜找找可有穿得出去的衣裳。   来荣抱了贵姐儿骑坐在自己肩上,正与来华来福解释道:“先生说了,中了举人,便是老爷,以后若是考中进士,就是天子门生。也就是说,爹爹以后有机会当皇帝的学生。”   来福憨憨的说:“我听说天下所有的事都要皇帝来管的,他老人家本事很大,爹爹要是当了他的学生,肯定能学到很多本事。只是,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呢?”   来华插嘴道:“我听说皇帝是天上的星宿来下凡的,是真龙天子,他老人家肯定长着长长的白胡子,一副老神仙的样子。”   贵姐儿听得他们乱侃,笑的直揉肚子。结果大家一回头,便见到这样一副景象:三个大些的男孩子站在门槛边说的口水乱喷,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娃坐在她哥哥肩膀上,一只手去吊在门环上扯动了玩,另一只手揉着肚子笑的直抖。众人也听得孩子们的片言只语,只相顾莞尔。   又忙乱了一通,巧娘去灶下帮张黑桃炒菜,大家先吃了晚饭,这才团团坐下叙话。巧娘见贵姐儿也挤着坐在大人中间,不肯去睡,不由笑道:“贵姐儿虽小,也知道这回爹爹大喜,考中举人了呢!”   郑明发想起自己临出门时,贵姐儿朝自己竖两个小拇指的事,心中还是热乎乎的,回身去抱了贵姐儿坐在自己膝盖上,笑道:“贵姐儿一出生,娘跑去叫曾老道给掐算了一回八字,只说她脚头好,我本来还将信将疑,这下却信了。自她出生后,家里一切顺心的多,现下我又中了举人,心愿得偿,家里一众人也能过些好日子,不必再镇日劳作。就是巧娘,自从跟了我,没过一天好日子,每日天没亮就得起来劳作,夜里有时还得做刺绣,熬的脱了形,如今我是举人,她是举人夫人,却是苦尽甘来了。”   巧娘见郑明发当众夸她,心里自然极是甜蜜,只是郑婆子也在,她却不好得意,只使了一个眼色给郑明发。郑明发知机,说起辛苦,自从爹爹去世后,还有谁比自己的娘更辛苦的?自己只顾着夸巧娘,却忘了娘,若是娘真个介意起来,觉着儿子只跟媳妇亲,婆媳岂不生了心结,因此抱了贵姐儿放到巧娘膝盖上坐好,自己顺势向郑婆子行了一个礼说:“这么多年来,也亏得娘辛辛苦苦撑着家里,我才有今日。”   郑婆子见儿子出息了,回来却一味只夸方达和巧娘,心里再怎么样,也略有些不快,已是想起张大婶口头常嚷儿子们的那句“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话了,正酸溜溜,忽见举人儿子向她行礼,这一下心中大畅,把横在喉咙头那句“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嘀咕放回了肚子里,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摆摆手说:“说这些作什么?你是我的亲儿,我不为着你,又为谁?”   方达听他们说完,便跟郑明发说起方遥回来之事,又转述唐梅娘等人的话,只说若是中了举,只该发狠再好生温书,明年进京考进士,方不可贪恋着乡镇,只思着守在乡镇里过一生。   郑明发听得方遥回来了,也惊喜一回,细问了几句,这才点头笑道:“大家说的也是,只是考进士不同考举人,上京应考的举子,全是各地的人杰,我就算苦读,也未必能中的。”   方达挥挥手道:“你现下中了举人,已是孝廉,只管好好读你的书,已备再考,其它事不必多想。退一步说,中不了进士,也叫做尽了力。”郑明发听方达说完,见巧娘另摆了小桌,放了酒杯,又给他们炒了几个小菜,便拉方达过去坐了详谈。   这里郑婆子细看今儿收到的礼物,笑的合不拢嘴,又叫过巧娘道:“谁家送来的,你好生记着,将来若是人家办喜事,咱们也照样送了礼过去。”   巧娘一边点头一边看方文信登记的册子,见也有许多乡亲送的礼,一一的指了出来给郑婆子看,又过去跟郑明发说:“乡亲们知道你中了举人,在你名下的田地却是免赋税的,有好些送了礼来,明日必会来求着把田地投在咱家,可以避过赋税的。只是人数看着太多,这却如何取舍?是按亲疏,还是按……”   郑明发略一沉吟道:“论理该按亲疏,只是当初我和娘被大哥排挤时,族里这些人并没有理会我们一些。也不是我小心眼欲与他们一般见识,只是现下就这般接受了他们,村里众人以后再有欺负人的,也没个警示,因此还是接着平日与咱家有来往的看罢,先挑那起忠厚老实的。”   巧娘点头应了,自去与郑婆子细细的商议。   一坨粉果子   当晚郑明发与方达痛饮一场,喝的大醉,各被董氏和巧娘扶了进房。   董氏安置方达睡了,出来见巧娘房里还掌着灯,便上前去敲门问道:“巧娘,你还没睡,翻什么呢?”   “明儿要跟明发上郑大官人家,我找不到衣裳穿。”巧娘支支吾吾的说了原因。   “原来是这个,你早说嘛!”董氏笑了,“我来时带了换洗衣裳,是新做的,款式虽老些,布质却好,且拿过来你试试看合不合适,若是合适,便送了你穿罢!”   待得董氏拿了衣裳过来给巧娘,巧娘试了一下,却正好,不由笑了道:“异日我做了新衣裳,再送与大嫂穿,这个我就留下了。”   两个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各自去安睡。   接下来的日子,郑家还是人来人往的,原有的十几亩薄田也有其它乡人代其耕种,郑婆子和巧娘轻闲了许多。只是两个人做惯了活,这下不做,倒觉不习惯起来,闲时还是描了图样,边聊天边做些刺绣,这才觉好了些。   这天吕婆子又来了,这回带了她的小孙女,挎了一篮子新摘的瓜,一进门就忙着喊郑明发老爷,倒把郑明发喊的发了一下愣,笑着道:“自家亲戚,还是照旧时那样称呼罢!”   郑婆子见吕婆子笑的谄媚,也有点代她难为情,扯过她道:“明发让你喊以前的称呼,你便喊以前的称呼罢,何必跟着外人喊,显的生份。”   吕婆子得了这个话,却还不敢造次,推孙女出来喊人,又对郑婆子道:“我这孙女香儿今年七岁了,什么活也干得。如今贵姐儿是小姐了,也该找一个人来服侍,不如就让香儿留下服侍贵姐儿罢!”   “这如何使得?况且,贵姐儿精灵古怪,什么事都晓得跟大人说,又有三个哥哥带着,并不需人来服侍她。香儿还是带回家去罢!”郑婆子如何不知道吕婆子的心思,现下只寻找机会巴上来,说是把香儿送来服侍贵姐儿,其实眼睛却看着来荣,心里打的好算盘。来荣是郑明发大儿子,现下看着又会读书,将来自然是有前途的。他今年八岁,大着香儿一岁,若是香儿来郑家,大家慢慢的混熟了,吕婆子再借机说些什么,要让香儿先跟来荣结个娃娃亲,那时不好回绝的。因此只极力推辞,万不敢接受香儿进门。   贵姐儿在旁边看着郑婆子和吕婆子打太极,然后吕婆子败退,领了孙女走了,不由暗赞一声,奶奶好样的。   人来客往的,转眼就过了年,迎来了元宵。   这天一大早,巧娘便起来炒花生,准备用来做粉果子的馅料。贵姐儿蹲在旁边看,见巧娘把炒好的花生晾在两个人合抱的大盘上,晾的没有热气了,这才用手掌去揉,把花生的膜揉脱了,然后拿一把大扇子,用力一扇,把花生膜扇走了。这才抓了一把放到一个很大的石碗,再用一根打磨得极光滑的石棒有节奏的捣下去,一边捣一边又放进去一些红糖,转头见贵姐儿在旁边,便让她去拿一个大盆子来装捣碎的花生粒。贵姐儿忙跨过门槛到灶下去拿盆子。   待得巧娘捣好花生,郑婆子在里面已是用米粉和了薯粉,在大锅上煨的热乎乎,软软的,拿了出来放在大钵上,加了红糖,用力的揉搓,时而加点水进去,直把粉团揉搓的粘性十足,拍打起来又有弹性,这才停了下来。   贵姐儿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们在地下摊开了地方,然后做起粉果子来。   先是掐了一团粉团,在手心里揉的圆圆的,然后两手的拇指朝粉团的中间一按,按下去一个大洞,拇指再朝大洞里往外按着,手掌转动,粉团在手掌里转了一个圈,便成了一个杯子状的东西。   贵姐儿看的有趣,忙挪上去坐在巧娘旁边,拿把小汤匙舀了花生碎粒倒进巧娘做好的杯子粉团中。巧娘笑着赞了她一声,右手食指和拇指在粉团杯口上朝里捏着,粉团又在手掌转了一个圈,然后杯口就合拢了。贵姐儿又忙着把粉团印子递给巧娘,巧娘把粉团放在印子上,拍了一点面粉以防粘手,手掌轻轻的按压粉团,把粉团按在印子上摊开了,翻过来再按压一下,然后放到准备好的另一个盘上。   贵姐儿细瞧那个做好的粉果子,一面印了四个字,吉祥如意,另一面印了一朵花,精致漂亮,暗暗的赞叹了一声,原来粉果子是这样做出来的。不由摩拳擦掌,决定也加入做粉果子的队伍中。   郑婆子和巧娘看贵姐儿学她们的样子掐了一个粉团出来,然后在手心里揉圆了,都看着她笑道:“咱家贵姐儿也会帮忙了!可要等着吃你做的粉果子呢!”   嗯,嗯,一定让你们吃上我亲手做的粉果子。贵姐儿心里使着劲,可是手里的粉团子很不听话,用手按下去的那个大洞一点儿做不出杯子的形状,歪歪扭扭的像个残破的浅口盆子。浅口盆子我也要把你变成漂亮的粉果子。贵姐儿瞄一眼花生碎粒,舀了一点倒进自己手里的浅口盆子中,双手一收,把盆子口收拢,就着手里一看,很丑的一坨。不怕不怕,只要进了粉团印子中印一印,它就是一个漂亮的粉果。   郑婆子和巧娘看着贵姐儿手忙脚乱的把手里那坨东西放到粉团印上,也学着她们先拍了一点面粉,然后专注的按压着摊开,都悄悄笑了。   我压我压,一定要压出一个漂亮形状来。贵姐儿眼看着粉团印子中那坨东西慢慢扁下去,心里高兴,只要翻过来再按压一下,就大功告成了。谁知乐极生悲,那坨东西被按的狠了,破了皮,漏出花生碎粒来。贵姐儿怔一怔,随即伸手去掐了点粉团,补在那破皮的漏洞处。虽然有个补丁,但是不要紧,只要把它翻过来,印出图案来,那个补丁就会消失不见的。   郑婆子和巧娘见贵姐儿折腾着把那坨东西翻了过来,叭的摊在粉团印上,再接再励的按压起来,都不忍卒睹的转开眼。果然,印好字的那面再度被按压得破了皮,再度被补上补丁。最后,一个补丁累累的粉果子被做成了,放在大盘子中间的显眼处。   补丁与小花   粉果子蒸好时,郑婆子把个子差不多,样子漂亮的挑了出来,先拿去拜神。贵姐儿做的那个补丁粉果子便和其它大小不一样的几个粉果子放在盘子上,上了桌让大家吃。   “哈哈……”来荣几个一看盘子中间趴着一个奇丑无比的粉果子,一问是贵姐儿做的,都大笑起来说:“贵姐儿做的第一个粉果子,我给面子吃了它吧!”几个人说着,都把筷子伸向那个丑粉果,还没挟下去,另外一双筷子伸了过来,从他们筷子底下绕过去,把那个丑粉果给挟走了。   贵姐儿见几个哥哥取笑,并不恼,想着那个粉果子那么丑,到处打补丁,皮儿不一样厚薄,包的馅儿又少,肯定也不好吃。若是他们不吃这个粉果子,少不得自己挟了吃。不想他们取笑归取笑,倒都很给面子,一时都把筷子伸向那个粉果子,嘴角不由翘了起来,笑了!正笑着,却见另外一双筷子伸了过来,抢走了那个丑粉果,不由抬头一看,却是老爹。哈哈,这么丑的粉果行情也这么走俏啊!真太开心了,贵姐儿自己给自己比了一个V字。   郑明发挟了贵姐儿做的粉果子,笑眯眯说:“这是贵姐儿做的第一个粉果子,这凸出来的地方我看着像是一朵朵的小花,不算难看,你们嫌丑,就不给你们吃。爹爹吃了它就是!”说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还不忘夸赞贵姐儿说:“贵姐儿做的真好吃!”   原来护短可以护到这种程度,补丁愣是能被形容成小花,样子不好看了,还硬生生给一句“真好吃”的评语。贵姐儿感慨了,这就是父爱啊!   他们这里吃完粉果子,巧娘手里挎了篮子,从一个离家远些的庙里拜神回来了,一回来便笑着对郑婆子说:“林打铁家的大女儿林翠,原来生的好模样,刚才一起过去解签,不承想她却认得字,这倒难得了!只不知许了人没有?”   “林打铁小时候也上过学堂的,听闻先生还夸过他,只是后来生了一场病,家里为他花了不少钱,没钱再供他上学堂,便放牛去了。后来跟着他叔叔学打铁,膀子有力,打的铁倒比他叔叔还好些。他家的女儿粗粗识得几个大字,应该是林打铁自家教的。许了人没有,却不知道。这也不相干,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郑婆子笑着应了巧娘的话,想起这里有些人家也兴为几岁的儿子娶个年纪大的媳妇,为的是家里多一个劳力,不由转头问她:“你打听林翠许了人没有做什么?来荣可还小,她的年纪也不合适。”   自打吕婆子有意送孙女香儿来郑家后,郑婆子对小姑娘们可警惕着呢,儿子明发出息了,来荣又是嫡长孙,可要慢慢的挑一个好的才行。   巧娘一怔,反应了过来,笑着说:“来荣早着呢,哪里就论到他了?不过上回大嫂想为她家文信找个识字的姑娘作媳妇,让我帮眼看着,若有合适的,尽管告诉她,我这才询问一下。”   “原来这样!”郑婆子点点头,“只是镇里姑娘也多,何必在我们这里挑?”   “镇里姑娘虽多,那起家教不好,人多口杂,眼皮子浅的,大嫂也看不上。那起家境好些的,不是许了人,就是年纪不合适,再有一些却把眼睛放在头顶上,因此思来想去,倒不如在我们乡下这里找一个乔楚的。乡下长得好,略识得字的姑娘,若能高攀镇上人家嫁了过去,万不敢做怪的。只是一条,还得她娘家不是那起兴风作浪的人家方好。我看来看去,林打铁家一向不与人争论什么,婆娘也好说话,几个女儿极懂人情世故,却是一个好人家。”   郑婆子听得巧娘这样说,笑着道:“既如此说,我待会出去打听一下她许了人没有!”   巧娘点点头,却听来荣他们嚷道粉果子不够吃,忙把篮子里拜完神的粉果子拿去灶下再蒸一蒸,端了一盘子出来给他们。一面听来华说贵姐儿做的那个丑粉果大家都想抢来吃,结果被爹爹抢到了,不由笑了说:“贵姐儿这才多大,粉团子过了她的手,能做出一个形状来,已算难得了。你们却不该嫌的。”   哈哈,又来了另一个护短的!贵姐儿埋头吃碗里一个细皮多馅的粉果子,听得老娘跟老爹一样护着自己,心里极是甜蜜。有这样的父母,真是幸福啊!   待到下午,郑婆子出去邻居那儿转了一个圈,回来跟巧娘说:“林家那大丫头,还没许人呢!听闻有几家上门求,没答应人家,该叫你大嫂来看看,若是合意,也好早些下手。”   “早上大家同在庙里求签,倒听得林翠那丫头说下午会到妈祖庙里祈福的,若是大嫂来了,正好去瞧瞧。只是今天这般忙,她怕是不会来了。”巧娘说着,却听见大门外有响声,出去一看,不由笑了,原来董氏带着方文信和方文伟来了,说家里也拜神,买的吃食太多,却吃不完,带些来与孩子们吃。   巧娘一边笑道来的倒巧,一边拉过董氏说起林打铁家那个大女儿的事来,董氏听的直点头,沉吟一下,叫过方文信把话说了,又道:“你小姑说道人家姑娘待会就到妈祖庙里拜神的,咱们挎了篮子跟你小姑一起往妈祖庙里去,见得你小姑跟人家姑娘说话,你下足眼力瞧瞧,若是合意,咱们再细打听着脾性人品如何,便可以上门求亲了!”   方文信心里有些别扭,镇上姑娘多数花枝招展,自己娘亲不为自己在镇上求一个,巴巴的跑这乡下看什么姑娘?因此脸上带出一些不情愿来,只打定主意去了就随便瞧瞧,然后一口说自己看不中就罢了!   贵姐儿听得巧娘等人要带了方文信去偷看人家姑娘,这个热闹怎会放过,已是过去猴在巧娘身上,奶声奶气说:“娘,我也要去!”   巧娘被贵姐儿缠不过,再加上妈祖庙也近,只得让她跟着去了。   人为的巧遇   妈祖庙里人来人往,大姑娘小媳妇的全跨了篮子来祈福,巧娘先领了董氏和方文信到妈祖娘娘跟前拜了拜,又捏住贵姐儿双手合在一起,让她跪下也拜了拜,这才四处去找林翠的踪影。   因是元宵节,妈祖庙门口空旷处,有舞龙舞狮,打拳耍杂的,众人看得热闹处,都纷纷给耍杂的盘子里丢铜板。贵姐儿听得喝彩声,不由扭头直朝那边看。方文信本来无心偷看乡下姑娘,见贵姐儿一副想看热闹的样子,跟巧娘说:“小姑,我带贵姐儿上那边看看舞狮的,待会再过来找你们。”说着也不待巧娘回答,一把抱起贵姐儿,把她骑放在自己肩膀上,抓住她的两只小手,让她双腿夹紧了自己的脖子,撒腿就跑。   贵姐儿坐在方文信肩膀上,倒清清楚楚瞧了一场舞狮的把戏。只见一个戴了面具,脚上踩了高跷,作妖娆状的人,拿东西逗引那扮作狮子的,手里的东西一忽儿左,一忽儿右,狮子堪堪要吃到,就被他一扭腰身避开了,惊险万分。直逗的狮子似乎发怒了,左窜右跳咆哮,村民却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方文信饶有兴趣的看着,看到热闹处,也摸出两个铜板扔了下去,侧头笑嘻嘻跟贵姐儿说:“好看吧?”   “好看!”贵姐儿坐得高,望得远,早看见自己老娘在离舞狮不远处跟一个姑娘说话,干娘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姑娘,心里估计那个姑娘就是老娘嘴里所说的林翠。看那个林翠打扮清爽中带点喜气,并没有像今天所见到的其它姑娘那样,只一味的把自己身上弄的花花绿绿,先就生了好感,暗赞老娘好品味。   眼看着老娘和干娘跟林翠说完了话,眼睛到处搜索方文信,偏生寻找不着,干着急的样子,贵姐儿正待跟方文信说一声,却见老娘扯了干娘往另一边走了,估计是以为方文信带了她在那边看耍拳,待要高声叫喊,舞狮的这边声音嘈杂,老娘肯定听不到,只得作罢,眼睛却骨碌碌转,决心要穿针引线。   “大哥哥,娘在那边!”贵姐儿看到林翠从那边走过来,俯下身子,趴在方文信耳边说:“我要找娘,我要找娘!”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txt全本小说网   “好,这就带你找你娘去!”方文信见她闹小孩子脾气,有点吃不消,忙忙退出人群,转身朝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贵姐儿见林翠手里跨着篮子,已是近了些,便一边在方文信脖子上挪动小屁股作闹脾气状,两只小手又挣开方文信的双手,改搂在他的脸颊上,挡住了他左边大部分视线,还闹着说:“快走,快走!”   方文信无奈,只得加快脚步。贵姐儿眼看林翠只差半个脚步就要从左侧跟方文信擦身而过了,猛的扳过方文信的脸朝着左边,指挥着说:“这边走!”   方文信被贵姐儿一喝,条件反射的向左边跨了一个大步,正好林翠右脚轻轻跨了一步,两下里撞在一起,各“啊”的一声。方文信因为要护着坐在他肩膀上的贵姐儿,却不及避让,林翠晃眼已见撞上来的人肩膀上坐了一个小女娃,却是忙忙的退让了一步,退的猛了,一个趄趑,脚步不隐,一下摔在地下,篮子里的粉果子滚了几个出来。   “姑娘,姑娘,对不住啊!”方文信见撞倒了一个年轻姑娘,早慌了,抱了贵姐儿放到地下,也不顾得男女有别,忙忙的去扶了林翠起来,口里一迭声问:“可有摔着哪儿?到大夫那儿瞧瞧,诊金我来出。”   林翠只是摔了一屁股而已,并没有伤着,被人一把扶起来,一抬头见是一个年轻男子,不由羞红了脸,只摇摇头说:“没事儿!”一边伸手去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尘。   方文信一看林翠篮子里滚出来的几个粉果子已是粘了灰尘,询问道:“这几个粘了灰了,不要了吧?你看看,我赔你几个铜板行吗?”   “不用,不用!”林翠已是蹲到地下拣起那几个粉果子,嘴里说:“我拿回去给我家的猪吃就行了!”   贵姐儿忙蹲到地下帮她拣,一边脆声说:“大姐姐,我大哥哥撞着你哪儿了?痛不痛?”   林翠自是远远瞧见贵姐儿几次的,只是年前天冷,郑婆子就不带贵姐儿往林翠他们住的那边去窜门,及至年后,贵姐儿长了好些,今儿又穿了新衣,戴了一顶线帽子,直遮住整个额头,所以林翠一下子没认出来,只是听见贵姐儿说话利索,小脸粉嫩嫩,不由多瞧几眼,笑着说:“没撞着!”   还没撞着,是不好意思说吧?我都亲眼瞧见他撞着你胸口,你才猛退一步摔在地下的。贵姐儿暗暗偷笑,脸上却一派童真,把拣到的粉果子放到林翠篮子里,站起来说:“大姐姐,你到我家去,我们赔你几个干净的粉果子,好吗?”   “是啊,是啊,到我们家去吧!”方文信见林翠并没有像其它村姑那般五大三粗,而是长的清清秀秀,这会羞红了脸,别有一番动人处,嘴里也热络起来,甚至暗暗想:小姑要介绍的姑娘,如是眼前这位,却还不错。   林翠这里收拾好篮子,见撞倒她的年轻男子眼睛还瞧着她,脸上又是一红,别过头去,正要走开。却听那边有人喊:“阿翠,阿翠!”不由回头去看,见是邻居另一位姑娘,忙应了一声,朝方文信说:“你只是错撞了我,也没撞伤,不相干的。粉果子也不值钱,不用赔了!”说着便要走。   方文信一听见有人叫眼前的姑娘为阿翠,心中一动,脱口就问:“姑娘可是姓林?”话一出口,马上后悔了,心中只怪自己莽撞。   “我是姓林呀!你怎生知道?”林翠这下倒诧异了,看方文信不像本村人,却不知为何知道她的姓氏,一时惊疑的扫了他一眼。   方文信这下倒词穷了,半晌才蹦出一句话说:“我昨晚梦见今天会撞倒一位姓林的姑娘,故有此一问。”   好嘛,真懂得打蛇随棍上,连这种谎话也随口就编了出来。看来这一对的事十有八分成了。贵姐儿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一转头,见老娘和干娘在那边已是瞧见他们,正走过来呢,这下知道还有戏,大叫道:“娘,我们在这边呢!”   林翠一回头,见是巧娘和董氏,诧异的问方文信说:“你是郑举人的儿子?不会吧!我记得他家的大儿子才八九岁的样子。”   “我是贵姐儿表哥!”方文信见林翠认得巧娘,知道这确实是巧娘口里所说的林打铁家的大女儿林翠,这下却不好意思起来,抱了贵姐儿朝巧娘和董氏的方向走去,只抛下一句话说:“我叫方文信!”   羞答答见面   巧娘和董氏早瞧见方文信在跟林翠说话,都惊讶一下,咱们还没跟他说要看的就是这个姑娘,他怎么就知道是谁,还搭上话了呢?   方文信一走近,见了巧娘和董氏的神情,只得老实招供,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一听得方文信走路把林翠撞倒了,还编个谎言说昨晚梦见撞倒一个姓林的姑娘,巧娘和董氏不由笑了:“不承想你倒开窍了,既是看着中意,自然得编些话搭搭腔,让人对你也有个印象。”   贵姐儿在旁边叉着小腰笑的得意极了,这来的早,不如撞的巧。大表哥的婚姻大事啊,人生大事啊,愣是让我插了一脚,还朝着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了。   这里巧娘早瞧见贵姐儿笑的贼忒忒的,一把抱过说:“大哥哥撞倒了大姐姐,你有没有代着赔一下礼,道一下歉?”   贵姐儿猛点头说:“有啊,有啊!大姐姐的脸还红红的。”   “哦,脸还红了?”巧娘和董氏对视一眼,嘿,有戏。看来两个年轻人先对上眼了。   因为贵姐儿插了一脚,不上三个月,方文信果然就跟林翠订了亲,只等年底就过门呢!   端午节前一天,董氏带方文信拿了许多节礼,先到巧娘这里。巧娘一看,就知道他们要给未来亲家送节礼呢!不由笑对董氏说:“信哥儿到林家去就行了,怎么还得你这个长辈跟了来?”   “我只是来你这儿,没打算跟去林家,这送节礼,当然还得信哥儿自己去,哪有长辈陪着去的道理?”董氏也笑了,看一眼方文信道:“虽定了亲,两个人究竟只是那回在妈祖庙里见过一次,定完亲,刚好赶上端午节了,自然要给未来亲家送礼,一说要他自己上林家送节礼,他这忸怩了老半天。要是别人家,自然叫一个能说会道的姐妹陪着一起去,偏生家里全是男孩子,他只得自己出门了。”   这乡下陪着男孩子相亲或是上亲家送礼的,通常都是挑自己家的姐妹或是堂姐妹之类的一起去。之所以不让兄弟之类的陪着去,一来怕亲家搞错了人;二来怕兄弟的光彩胜过自身的,会让当事人失色;若是让那各方面都略逊自己一筹的兄弟陪着去,又怕兄弟会丢了当事人的脸面。因此形成风俗,只让姐妹陪着上未来亲家的门。只是可怜见的,方文信既没有亲姐妹,唯一的小堂妹,却是二叔方逍家的,此时远在京城,也救不了近火。   董氏和巧娘说着话,把要给巧娘的节礼先行拿了出来,收拾好要给林家的,催着方文信快些上林家。方文信想着自己要面对林家一大家子,头都大了,只是慢吞吞的整衣,一张脸先涨红了。   董氏见了他的情状,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林家又不会吃了你,况且小翠是你未来的娘子,自然会悄悄的帮着你说话,你怕什么?还不快些出门,再待下去天都黑了。”   贵姐儿听得方文信来了,还要去林家送礼,笑嘻嘻的跑了出来看。方文信提了礼物,正要跨步出门,一回头见了贵姐儿,眼睛一亮,跟巧娘说:“小姑,不如就让贵姐儿陪我上林家好了。”   “什么?贵姐儿还小,她懂什么?万一乱说话,那不是给你添乱吗?”巧娘猛摇头,笑道:“况且,哪有两岁大的女娃陪着表哥上未来亲家送礼的?那起陪着去的姐妹,都是十岁上,会来事,嘴里能说的。贵姐儿走路还没稳呢,陪着你去了,只怕被人笑话。”   “不会,不会,贵姐儿一向乖巧,而且你想一想,她虽小,却什么时候乱说过话了?就算说的不对,那也是童言无忌,没人会见怪的。”董氏一听方文信的提议,也大力赞成,又提起上回的事道:“那回上妈祖庙里去,若不是贵姐儿让信哥抱了她看舞狮,又哪会自己撞上小翠?又哪会一下就看对了眼,轻易就定了亲?说起来,贵姐儿功不可没。再有,我总觉得贵姐儿脚头好,有她在,凡事总顺利些。”   方文信也央巧娘说:“小姑,你就让贵姐儿陪我去嘛!她虽小,长的这样,人家一看就爱的,顾得逗她说话逗她玩,也不会全家子都瞪着我看。”   嘿嘿,你们说的热闹,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贵姐儿正腹诽,却见方文信放下礼物,朝她走来,一把抱起了问:“贵姐儿,你想不想跟着大哥哥到林家大姐姐那边玩?她那边很多好吃的东西,还有好玩的。我们去吃吃喝喝就回来。”   汗,我就只管哄小孩子吧!贵姐儿仰起脸想了一会,好吧,这一对也算自己撮合的,就陪着去玩玩吧!   见贵姐儿自己点头说要去,巧娘只得松口,嘱咐道:“去了却得跟着大哥哥叫人,不能哭闹,也不能乱吃东西,大人给了东西也要问过大哥哥,大哥哥点头了才能吃,知道吗?”   贵姐儿还没答,方文信代她答道:“我会看住贵姐儿的,小姑放心!”说着怕巧娘反悔,抱了贵姐儿,提了礼物,已是忙忙出门了。   林打铁自己开着一个小铁炉帮人打铁,婆娘侍弄田地,几个女儿在家刺绣做家务,日子过的不错,在这村里就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只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大女儿能许给镇上的富户,且这富户还是郑举人的亲家舅舅,一家都极是满意。今天是端午节前一天,按这里的风俗,未来女婿是必要上门送节礼的,因此一家子狠是收拾了一下屋子,只等着方文信来到呢!   贵姐儿跟着方文信到林家时,果然受到他们全家的热情接待,只是未来大表嫂林翠却躲了起来不露面,贵姐儿见方文信微微失望,心里好笑,便问林翠的妹妹林琴:“姐姐,翠姐姐怎么不出来?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所以躲起来了?”   “不是,不是!”林琴不知道怎生回答贵姐儿这个小孩子的问题,只回头看着她的娘询问道:“我叫姐姐出来吧?”   林打铁的婆娘瞧方文信,那是标准的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爱,想着女儿年底就要过门了,这会让她见见方文信,也不算失礼,便点头说:“你去叫吧!”   林翠隔了好一会才出来了,穿着新衣新鞋不说,脸上似乎还涂了胭脂,低着头,声如蚊呐的让方文信喝茶,那一股含羞答答,真叫贵姐儿笑破了肚皮。方文信见得她出来了,手里的茶却差点打翻了,显见是有过相思一回,这下见了人,心慌慌的样子。   太好了,两情相悦的婚姻啊!贵姐儿见了他们的情状,暗赞自己当日穿针引线,引的妙!偷偷捂嘴笑了!   木鸟也没哭   不知道是两家大人着急,还是方文信着急,方家和林家在七月份就商议着要把两个小的婚事提前。于是,九月份才过,方文信便娶了林翠过门,很是热闹了一回。   郑明发参加完方文信的婚事,回家来时却准备上京城赴考。他本来待十月份才进京的,可是方遥来信说他见了方逍,两个人说起他的情况,只说既是中了举人,这回要上京考进士,不论如何,得提前上京,也好带着拜访一下京里认识的权贵。郑明发于仕途上,想法倒并不太迂腐,也知道有时学识同等的情况下,你若是人际广些,前途便宽广些,因此同巧娘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上京。   送走了郑明发,巧娘夜里寂寞,又抱了贵姐儿一同在大床上睡。转眼便到了年底,这天夜里,又展开郑明发的信看了起来。贵姐儿爬了起来,把手肘托在巧娘膝盖上,也探头看起信来。见郑明发在信里说道现下住在方遥家,唐梅娘等人待人有礼,极是好相处,又说道方文龙还向他问贵姐儿的情况等。巧娘这里看信,见贵姐儿也跟着看,一副认得字的样子,不由笑了道:“你年纪还小,上不得学堂,现下你爹爹不在,娘晚上教你认些字可好?”   贵姐儿猛点头,哇,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学认字了,认了字,自然可以进书房看书,枯燥的生活将会精彩许多。   第二天,来荣等人听得贵姐儿要学认字,都自告奋勇要教她,结果贵姐儿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小老师,整天忙的不行,不是忙认字,就是忙写字,还要忙着把原先自己认的简体字转化为繁体字。   这天正忙碌,吕氏带了郑晓意来了。郑晓意长了一岁,衣裳又崭新,看着已有了一点亭亭玉立的味道。一进门,郑晓意便甜甜喊郑婆子奶奶,又赶着叫巧娘和张黑桃婶子,大人也没法跟小孩子拉下脸来,早拉了过去坐好,又问她冷不冷,可要喝杯热茶。郑晓意撒着娇让郑婆子给她倒了茶,又去逗弄小来初。   张黑桃见郑晓意似是喜欢小来初,便让她看着些,自己去灶下烧水。这里吕氏陪郑婆子说话,一边见贵姐儿在小桌子上学写字,不由赞道:“贵姐儿真能干,这么小就会写字了。”   郑婆子见她赞贵姐儿,心里欢喜,便道:“可不是。来荣他们可得上了学堂才会写字,没上学堂之前明发虽教他们认些字,要他们拿笔来写,却涂的一团团,都是墨团,哪里有个字的形状?贵姐儿却不同,那个笔上了她的手,握的牢牢的,来荣拿了她的手,只一下,就写了一个笔直笔直的一字呢!”   巧娘见小来初拿了一只郑明业雕刻的木鸟在玩,怕他弄伤自己,正想过去拿开,却听得张黑桃似乎在灶下摔了什么东西,忙进去看,却见张黑桃扶着灶台站着,手里舀水的勺子的摔在地下。一时慌了,问道:“这是怎么啦?”   “我刚蹲下洗一下东西,站起来时只觉头晕晕的,眼前发黑,站不稳呢!”张黑桃慢慢站直了身子,声音有些虚弱,晃着头说:“这几日不知是怎么啦,起猛了就头晕。”   巧娘见张黑桃身子一向不错,这回却直摇晃,也怕了,忙扶她进房,让她去躺在床上,出来跟郑婆子说了。郑婆子一听,便说:“明业还没回来呢!巧娘你便往大夫那里走一趟,请了来给初哥儿的娘诊一诊。”   巧娘应了,忙要去。吕氏因想着郑明兴最近夜里有点咳嗽,却想往大夫那里拿几贴药,便站起来说:“我陪巧娘一起去请罢!”   郑婆子见她们一起出去了,忙进去看张黑桃。   郑晓意看了一会小来初,见大人都不在跟前,早不耐烦了,自己去趴在窗边看巧娘新剪的窗花。   小来初已是一岁多了,刚学会走路,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走着,时不时把手里的木鸟塞嘴里咬一咬,把鸟头咬的毛绒绒的。   贵姐儿坐在厅里小桌子正努力学写毛笔字,忽见一只胖胖小手拿了一只木鸟过来,鸟头作喝水状一下探进墨砚中研起墨来,抬头一看,却是小来初,不由大声喊大人:“快来啊,初哥儿来捣乱了。”   郑晓意见贵姐儿学写字,学的郑重其事,捂嘴笑着说:“你拿了纸和墨砚出来玩,让小弟弟跟着一起玩不好吗?怎么还得喊大人?”   吕氏疼爱郑晓意,一心想等到她长大了好攀高枝儿。因此早早送她上学堂,又请了人来家教她些琴棋书画,因郑晓意有几分小聪明,学的头头是道,有亲戚来访时,吕氏便让郑晓意出来卖弄,博得好多夸奖,把郑晓意纵的不知天高地厚。郑晓意虽已从吕氏嘴里得知二叔郑明发中了举人,今非昔比,贵姐儿也算是小姐了,但心里却还是认为贵姐儿只是乡下的小姑娘,并不能跟她比。这下见贵姐儿小小年纪,拿毛笔的姿势有模有样,觑一眼她写的字,似乎也有棱有角,心里却有点醋意,一心想打击她。   贵姐儿听得郑晓意说话微微有些讥讽,却没空理她,只抓住小来初的小手,不让他再拿鸟头研墨,小来初走路虽不稳,力气却大,挣得几挣,贵姐儿差点就抓不住他的手。贵姐儿见郑晓意站着不过来帮忙,瞥她一眼说:“晓意姐姐,你过来帮着抱开初哥儿呀!”郑晓意犹豫一下,还是过去了,从小来初身后环抱着,就要把他抱开,不想小来初挣得几挣,鸟头上的墨汁就涂在郑晓意袖口上,把她好好一件衣裳涂的一条条的。她一看,马上松开小来初,任由他摔倒在地,自己只大叫:“哇,弄脏我的衣裳了,赔我衣裳!”   小来初在地下哇哇大哭。贵姐儿吓了一跳,怕小来初手里拿的木鸟会伤到他,慌忙过去扶起小来初,嘴里哄着说:“别哭,别哭,看看这个木鸟,它摔的比你还痛,它也没哭不是?”一面检查了下小来初,见没有伤着,这才放下心来。   小来初听了贵姐儿的话,看手里的木鸟,果然摔那么重也没有哭,便拿手去摸木鸟的眼睛,一时止了哭。   小小男子汉   贵姐儿好容易哄住了小来初,见郑晓意还在跳脚,极是无奈,抬头说:“晓意姐姐,衣裳脏也脏了,你再跳也跳不干净。不如脱下来让小婶子帮你洗洗。”   “这种墨迹哪洗得干净?”郑晓意嘟着嘴,气乎乎说:“这衣裳还是我生日那天做的,只穿了一遭,平日我不舍得穿,今儿跟着娘来你们这里,才换上的,这不过穿第二遭,就糟蹋成这样,你说,这要怎么办?”说着翻看袖口,手指也被黑汁粘黑了些,不由尖叫了一声。   能怎么办呢?贵姐儿皱眉看一眼郑晓意,不满的说:“最多让奶奶赔你一套好了,鬼叫什么?”   “你,你怎么这样说话?”郑晓意什么时候受过重话,见贵姐儿小小孩子,学大人一样皱起眉头指责她,口气还这般不耐,气上心头,逼近贵姐儿说话,手指直指到贵姐儿鼻子上。小来初见郑晓意气势汹汹,他小小心里也知道郑晓意这是要欺负贵姐儿,扶住贵姐儿的肩膀站了起来,跨前一步挡在贵姐儿身前,拿手里的木鸟去啄郑晓意的手背。   郑晓意被鸟头尖尖的地方一啄,手背一痛,忙缩回手,心里更委屈了,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被两个乡下小屁孩给欺负了,一个骂她,一个还用鸟头啄她。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还上天了?这里想着,一张脸早板的凶恶恶,扬起手就要去推小来初和贵姐儿,嘴里还说:“不教训一下你们,就不懂得要尊敬姐姐了!”   贵姐儿见势不妙,拉着小来初退后一步,大叫起来:“晓意姐姐打人了,晓意姐姐打人了!”小来初也学她的话说:“打人,打人啦!”   郑婆子在张黑桃房里听得叫喊,忙出来看时,见郑晓意果然扬着手,贵姐儿拉着小来初退在桌角,这下也生气了,责骂郑晓意说:“你是姐姐,怎么打妹妹和弟弟呢?”   “我没打他们,只是说说!”郑晓意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委屈的哭了起来,一边举起自己的袖子给郑婆子看,抽噎着说:“初哥儿涂了我一衣袖的墨,我叫了一声,贵姐儿就说我鬼叫。”   “贵姐儿她还小,懂什么叫‘鬼叫’?”郑婆子心里本来就偏心贵姐儿和小来初,再加上出来时,看见郑晓意瞪着眼吓贵姐儿和小来初,听她这么说,不大信她的话,只暗暗嘀咕:小小孩子也不是一个好的,什么不好像,像足了她的爹爹,也是爱欺负小的。   郑晓意见郑婆子一副偏帮贵姐儿和小来初的样子,更加委屈了,泪水涌的凶猛,嚷嚷着把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却没提她把小来初摔在地下的事。   郑婆子见她哭的厉害,贵姐儿和小来初笑嘻嘻看着她哭,倒也怕被外人看见了,说自己一家人欺负她一个小女孩,只得哄着说:“好啦,既是把新衣裳弄脏,我让你二婶再给你做一套可好?上回有人送了一匹粉红色的绸布来,要给贵姐儿做衣裳,还没做,先给你做一套吧!”   郑晓意听得有新衣裳,自己擦了泪,不再说话。   吕氏和巧娘带了大夫进来时,见郑晓意擦泪,都有点诧异,一问,给贵姐儿和小来初欺负了,吕氏不好说什么,巧娘却假意责骂贵姐儿道:“你还小,怎么敢欺负姐姐,小心姐姐教训你一顿!”   “姐姐刚刚想打我们,打不着,所以自己哭了,不干我们的事。”贵姐儿见吕氏一脸难看,似乎她的宝贝女儿真给自己和小来初欺负的狠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拉了小来初说:“晓意姐姐刚刚把你摔在地下,屁股还痛不痛?”   小来初这下想起郑晓意刚刚松开他的事了,用小手去摸自己屁股,奶声奶声说:“痛痛!”   一岁多的小孩子哪会说慌?吕氏这下相信是郑晓意先欺负人了,自己讪笑着说:“小孩子在一起玩,总是打打闹闹的,过一会就好了!”   郑婆子早领了大夫进去给张黑桃诊脉,出来时满脸喜色,跟吕氏和巧娘说:“初哥儿他娘又有喜了!怪道这几日恹恹的,我还以为年底事多,把她累的没精神。没承想又有了!”说着谢大夫,大夫收了诊金,捻须笑了笑道:“只需静养些,喝多点滋补的汤水补补血气,就无碍了,不须再开药的。”   巧娘听得张黑桃又有了,忙进房去贺喜她,笑道:“你也糊涂,自己有了竟不知道!”   张黑桃也满脸喜色,笑道:“因上个月来月信时,迟了好些日子,这个月也迟了,我就没放在心上。这几日常觉倦倦的,以为自己这几夜忙着给明业和初哥儿做新衣裳,熬的过了,人有了火气呢!”   巧娘见她边说边摸肚子,不由笑道:“现下还没显形呢,你摸什么?若是显了形,倒要叫喜婆帮你看看,是不是也跟你姐姐一样,一胎两个。”   “姐姐那两个双胞胎,不说样子一模一样,哭时一起哭,笑时一起笑,动作一模一样,煞是可爱。一家子捧在手心上,疼的不行。”张黑桃向往的说:“若是也能生下双胞胎,还不知道多可爱呢!”   原来张黑桃姐姐张甜桃在六月份时就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婴,这下吐气扬眉,不单婆婆不再给重话,相公也绝了要纳妾的念头。上次张黑桃到镇上看她那对双胞胎侄儿,回来就一脸羡慕的说双胞胎多好玩什么的,若是也能生一对双胞胎婴儿,岂不喜人。   这里说着话,贵姐儿已是拉了小来初挤进房来,欢喜的说道:“婶子又有了,明年又有小弟弟可以玩了!”   小来初听得大家的话,似懂非懂,跑过去趴在床边瞧张黑桃的肚子,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巧娘见了他的神情,不由笑了问:“初哥儿,你娘有喜了,你要弟弟还是妹妹?”   乡下极相信孩子有灵气,说的话最准,常有人刚怀上就问家里关系亲密的小孩子,喜欢弟弟还是妹妹,若是小孩子说喜欢那种,很奇怪的,多数生下来的就是那种。所以这里张黑桃听巧娘问小来初,也听住了。   小来初很是犹豫,觉得弟弟也好,妹妹也好,若是只能要一个,就很难选择,因此扳着小指头,过半天才说:“弟弟,妹妹。”   “哇,你很贪心呀,要弟弟,也要妹妹!”巧娘笑着点小来初的头,跟张黑桃说:“你看看,初哥儿既要弟弟,也要妹妹,没准你肚子里的是龙凤胎,一男一女呢!可要好生保重!”   张黑桃抿嘴笑了,问巧娘道:“我在房内时,听得晓意在哭,却是怎么回事?”   “她那么大,说自己给贵姐儿和初哥儿两个小的欺负了。”   巧娘见吕氏这阵子带郑晓意来的勤,表面上不露什么,暗地里却不以为然。想当初郑明发未中举时,自己到镇上找大哥,在镇上碰到吕氏,不得已喊了一声大嫂,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至今还记得呢,如今装什么亲热?   张黑桃听巧娘把事情说了一遍,虽未亲眼见到当时情景,也觉好笑,低头对小来初说:“你怎么知道家里这个姐姐亲一点,见那晓意姐姐想欺负家里这个姐姐,你就挺身而出了?倒像个男子汉!”   “小孩子家也懂得分好坏的,莫说贵姐儿亲点,平素两个玩的开,就晓意那小小女孩,趾高气扬,把贵姐儿和初哥儿看的不如她,贵姐儿和初哥儿虽小,哪会不明白,自然排挤她的。”巧娘说了几句,怕吕氏听了去,便不再说,嘱了张黑桃几句,领了贵姐儿和小来初出了房。   待得吕氏和郑晓意走时,郑婆子跟巧娘说:“初哥儿把晓意的衣服弄脏了,我说赔给她一套,吕娘极力推辞,只说不用。我也懒待说太多,你做一套放着,过几日她来了,拿与她便是。”   “晓意也好笑,哪有大孩子给小孩子欺负的,还弄脏衣裳了。”巧娘想着那匹布本来是要给贵姐儿做年下的衣裳的,这下便宜了郑晓意,有些嘀咕,想着做完晓意的衣裳,若有布剩下,只能给贵姐儿做条绸裤了。   婆媳两个说着话,却听门口又有人喊,却是张黑桃小妹张锦桃来了。原来张黑桃的娘在村口听得村里人说巧娘请了大夫匆匆往家跑,是为张黑桃诊脉来的,只以为张黑桃生了什么病,急的忙叫小女儿过来瞧瞧。待听得是有喜了,张锦桃也喜的合不拢嘴,跟郑婆子说:“我娘在家急的跳脚,还以为姐姐得了什么病。我回家去告诉她这个喜事,省的她待会自己不放心又跑来。”说着蹦蹦跳跳就跑了。   过了没多久,张黑桃的娘还是亲自来了,手里提了两斤红枣,一进门就跟郑婆子说:“那回我有黑桃她大哥时,也头晕,后来吃了些红枣,竟好了些。听老人家说红枣最是补血,家里剩着这两斤,我都提来了,让黑桃每日吃些。”   郑婆子只得接了她的红枣,一面让她自己进房跟张黑桃说些体已话。   圈圈比字多   因张黑桃身体不适,巧娘包办了多数家务,在忙乱中便过了年。年后,大家默算郑明发应考的日子,待得应考日子过了,又等他的信。   三月底时,终于收到郑明发的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大意是说落第了,本待早些回家,但是方遥和方逍留着他在京城里再住一段时间,端午节前必会回家的。   巧娘看了信,却并没有如何失望,郑明发丢了书本那么些年才重新拾起,上次能考中举人已属幸运,这次没考中进士其实在大家的意料中。   过得几日,巧娘却收到方遥的信,倒是详细说了郑明发这次应考的事。   原来郑明发当日从考场出来时,已知必不中的,本待马上收拾东西回家的,只是方遥和方逍等人苦留,又说道再如何,也得等放榜了才回去,也有一个交代。待得放榜,那起落第的人自然有许多呼天抢地,狂歌当酒的,郑明发见到有些人口才甚了得,见识似是不凡的,也落了第,更兼有那寒窗苦读多年,没未一日丢下书本的,也同他一样与此次进士无缘,心情倒平静了下来。方遥与方逍见得他的情状,却拉了出去喝酒散心,只说待三年后再考便是,无须忧烦的。不想郑明发这些年严于律已,甚少喝酒,几晚喝下来,却伤了胃,一时请大夫诊治,又引发一些旧疾,生生病倒了。如今只待养好病再回家呢!   巧娘见得方遥的信,这天夜里便思写一封信与郑明发,略为安慰一下。只是她虽识得字,却极少动笔,拿起笔来涂了几回,终是觉得字太丑而没完成。贵姐儿爬在床边看巧娘写了几回还是没写成,忙爬下床来瞧,笑着说:“娘,我帮你写!”   “你才跟着你哥哥他们学写了几个月的字,识得的字也不多,怎么帮娘写信?”巧娘好笑,把手里的纸揉成团,却没扔掉,只放在桌子上,打算明天用来引火用。   贵姐儿见巧娘不相信她会写信,自己拿过巧娘丢在桌上的笔,醮了醮墨汁,在另一张摊开的白纸上写上四个字:父亲大人。   巧娘见贵姐儿写的虽不算好,笔划也略略歪扭一些,但是每个字都认得出,不由又惊又喜,搂了过去坐在她膝盖上,笑着说:“我念,你写,若是不会写的,便画个圆圈代替好了。”话虽如此说,巧娘还是握着贵姐儿的手一起写了起来。结果,贵姐儿第一封布满圆圈的家书便诞生了。贵姐儿看着那封家书,圈圈比字还多,暗暗可怜自己和老娘,竟然有许多繁体字不会写,真是太文盲了!   远在京城的郑明发,于若干日后,收到巧娘口述,贵姐儿动笔的信,一看里面许多圈圈,落款是巧娘和贵姐儿上,看完信,却笑翻了。这一笑,病却好了大半。待得病好便准备回家。因五月中旬却是方达父亲的死忌,方遥和方逍也思回老家祭拜,两家商讨了一会,便决定和郑明发结伴回去。   方逍跟东家请了假,又把铺子里的事交代给几个得力伙计,少不得又叮嘱婆娘好一通话,因小妾夏至这阵子跟婆娘有些不对盘,又怕自己一走,两个会明争暗斗的,便准备带了夏至一起上路。晚间便跟婆娘李敏华说:“你我成亲也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不是宠妾灭妻的人。现下带了夏至一起回老家,却不是冷落你,偏爱她。却是因为我一走,把她放在这里跟你看着铺子,反是不放心。她原是五姨娘跟前的红人,凡事不认输,若是我不在,没人拦着她,她跟你斗气,再要抬出五姨娘来,你可是憋气。再则,这皮货铺虽不是我自己的产业,却化了不少心血,现下拿出来托人往海外去卖的皮货也从这里出去,除了你,我也不敢乱相信人。我把夏至带走了,你好好的收拾一下原跟着她的人,该卖的卖,该配人的配人。待得我们回来,再给她买几个新的丫头。到那时,她就成了一个没牙的老虎,想使人往五姨娘那儿说道什么,我们也自然先知道了。”   李敏华见方逍要带夏至一起回老家,本来满心不痛快,待得听了他这一番话,这才知道他还是跟自己一条心,遂点点头说:“既是如此,你把泉哥儿也带去。泉哥儿是长子,也该去祭拜一下祖父,隔了这许多年没回老家,怕族里的人都不认得他了,还得回去认认人。”   方逍的大儿子方文泉今年已是十四岁了,李敏华使儿子跟在方逍身边,自是可以做个耳报神,回来时凡事就可以细细的说给她听,不会漏过半点。   方逍也明白婆娘的心思,点头道:“你既还是不放心,就让泉哥儿跟着一起回罢!”   他们这里商议,方遥那边也甚是热闹,听得方遥要回老家祭父亲,唐梅娘就笑着说:“现下夏季将至,春茶已摘完,铺子里又有伙计看着,却正是走得开的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回罢!”   方遥还没答,方文龙已是嚷着说:“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旁边传来另一个声音,大家一看,是唐少华。   “哦,你也跟去作什么?”唐梅娘见唐少华也嚷着要跟了去,不由好笑,说道:“路上要走好几日,还要改搭船,上回你跟着,还嫌路上闷,这次又要跟去,你娘定是不让的。”   “姐姐说的,春茶已摘完,夏茶产量少,也不劳咱家费心,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出外游玩,近些的咱们也全去过了。上次回姐夫老家,那边风景独好,人情味又厚,正思再去一次,借了姐夫回老家,索性我们一家子也跟了去,游玩一番才回来。”唐明山从帘后转了出来,笑着说:“姐夫姐姐可不要嫌弃我们。”   唐梅娘一愣,明白了唐明山的心思。因唐家已在为唐明山物色女孩子,只待有好的就挑了给他作妾。庆氏自是不欢喜,唐明山却想避得一时是一时,他要走开了,纳妾这事自然就得搁下,待得日子过了,极可能就淡了。再有,若是离开唐家,庆氏心理一放松,能够再怀上,这纳妾的事在短期内自是不会再提了。   因此上,郑明发提了自己一小包行李出唐家大门时,看着方逍一家子和方遥一大家子,及马车,箱笼等,便怔怔的说:“这是搬家还是打仗呀?”说的方逍和方遥都笑了。   最高兴的却是方文龙和唐少华,最近被拘着读书,拘的紧了,这回能跟着大人一起回老家,正好放松一下。方文龙还跟唐少华说:“不知道贵姐儿现在长成怎么样了?”   “小时候胖嘟嘟,大了肯定也是一个小肥妹!”唐少华遥想起贵姐儿一岁多的样子,摇摇头说:“她好玩是好玩,就是太小。”   “差不多三岁了,不算小了!”方文龙在唐家,来来去去就只跟唐少华玩,心里很想念贵姐儿这个胖嘟嘟可爱的小表妹,早从怀里掏出一个装在盒子里,包了层层锦布的东西说:“我准备把这个送给贵姐儿,让她稀奇一下。”   “你真舍得?”唐少华见方文龙把珍藏的东西也拿了出来,瞧瞧他的脸说:“可别送出去了,回来后悔的。爷爷说了,这东西从海外带回来,不可多得的,你要送了,再想要,也不能了。”   “你不是还有一个吗?我以后要真稀罕了,就跟你借来瞧瞧过过眼瘾就是了。”方文龙合上盒子,摸了摸,想要送给贵姐儿的决心却没有动摇。   唐少华想了想说:“算了,回家来我把我那个送给你吧!反正我爹爹那里还有一个大的,我想瞧什么,跟他拿了来瞧,比我们这种小的好用多了。”   两个人说着,被大人抱了上车,又探头去跟唐家送出大门口的诸人挥手,便止了话。   因人多,又带了小孩子,一行人的行程便有些慢,只得先捎了信回去告知董氏和巧娘等。   巧娘接到信时,跟郑婆子说:“不得了,我二哥我三哥都要回来,二哥带了泉哥儿和姨娘来了,三哥三嫂带了龙哥儿回来不说,居然又捎带上舅爷一家子来了。好在大哥上回把宅后一块地也买了下来,扩建了宅子,要不然,这回只怕不够住的。”   郑婆子笑道:“就算不够住了,你大哥自然会安排的。只是,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家?明发自打去年九月份去了京里,现下都四月份了,足足七个多月,不说我老婆子,你和贵姐儿岂能不想他?”   巧娘又细看信,弹算他们在信里说着到达的地方儿,又板着手指头算着到家时该多少行程,算了半晌说:“最迟在端午节后也就该到了。”   “端午节第二日便是贵姐儿三岁生辰,希望明发赶得回来贺贵姐儿生辰。”郑婆子一边说,一边默算离端午节还有多少天。   五日后,便是端午节,郑婆子和巧娘等人吃完粽子,还不见郑明发一行人回来,心里虽急,却互相笑道:“赶明儿就是贵姐儿生辰了,该不会等到明儿再回来,恰好凑了热闹罢?”   贺贵姐生辰   因董氏说三岁定八十,三岁生辰切不可马虎,因此贵姐儿一早起来,就被从头到脚用粉色系衣裳和头饰打扮了一通,站到镜子前看自己时,不由瞪大眼,活脱脱一粒果汁糖,还要是古色古香的果汁糖。   “哇,贵姐儿好漂亮!”贵姐儿正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怔,旁边早有赞美声传来,侧头一看,却是小胖子李甘雨。李甘雨七岁了,比先时瘦些,眉眼也长开了好些,打扮的像一个小少爷,很拿得出手的样子。   贵姐儿听得李甘雨赞她,还笑嘻嘻的凑近来想拉她的手,退后一步说:“我自己走!”出了房,厅里董玉婵却和巧娘说的热乎,一见贵姐儿出来了,忙忙递过自己买的玉佩说:“贵姐儿来,我给你戴上,这礼虽薄些,却是我的一片心意。”说着已是拉过贵姐儿,帮她系上了玉佩。   生日收礼物,应该没什么不妥才是。贵姐儿见董玉婵一边帮她系玉佩,一边似乎在偷着笑,小小心里猜测了一会,想不出她一个妇女送她一个玉佩能有什么意图。过一会也就丢开了不再细思。   原来董玉婵早起带了李甘雨到董氏家窜门,见得她提了礼物要赶往贵姐儿家里为她贺寿,想起贵姐儿的爹现下也是举人,贵姐儿又生的可爱,再加上有董氏这个疼她的干娘,深处来说,实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媳妇人选,再想起之前自己跟董氏开过的玩笑话,说要贵姐儿作她儿媳妇的事来。这么一想,就拉了董氏,非得跟着来郑家给贵姐儿贺寿,还临急在镇上买了一只小玉佩,准备作寿礼。   跟着董氏来的还有林翠和方文伟。林翠坐得一坐,跟董氏说了一声,先行回娘家了。   这里巧娘悄悄问董氏道:“小翠过门也半年多了,肚子里还没动静么?”   “还没呢!她自己也急,这回跟着来,忙忙回娘家,怕是让她娘陪着去拜拜送子观音呢!”董氏说起这个,俯耳过去跟巧娘道:“两个好的蜜里调油,偏生没个动静,我已嘱了文信,让他到书房睡几晚,隔开几日再到房里,看看可好些!”   贵姐儿竖起耳朵听她们说悄悄话,也听了一个大概,暗暗点头,少年夫妻太频密了确实容易不孕呀,隔开几日确是有道理的。巧娘见贵姐儿凑过来听她们说话,笑着推开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大人一说话,你就喜欢凑过来?”   “贵姐儿,今天你生辰,这是送你的,拿着!”郑明业拿里拿了一只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小鲤鱼递给贵姐儿,笑着说:“找了木匠家的,好容易寻了那颜料来涂上颜色,你看看,涂上颜色了,远远一看,倒像真的鲤鱼一样了。”   原来郑明业平日空闲最喜拿了木头雕刻出一些小动物,雕的小鱼小鸟最是栩栩如生。贵姐儿上回见他雕一尾小鲤鱼,鱼尾弯弯翘起,鱼鳞清晰,要不是颜色不对,跟那水里游的鱼几乎没两样。不由暗暗吃惊,看这手雕工,要是放现代,那就是雕刻大师了。因跟郑明业说:“小叔,你涂上颜色,然后送给我好不好?”   郑明业自小便喜欢拿小刀雕些东西,从没人表示欣赏他雕的,之前贵姐儿和小来初虽也拿了他雕的小动物去玩,但并没有像这回这般郑重其事的跟他说,听得贵姐儿这般说,自是喜滋滋道:“这乡下地方也没人卖那颜料,我却到哪里寻去?这个先送你,待下回寻了颜料,我再另雕一个,涂上颜色送你。”   因贵姐儿今日生辰,郑明业便寻了木匠家,好容易得了颜料,便细心把雕的鱼涂了颜色,这才候着时辰拿来送她。贵姐儿接过郑明业手里的木雕鱼,见比上回雕的那个还精巧些,不由爱不释手。   李甘雨和方文伟围过来看贵姐儿手里的木雕,第一次见到涂上颜色的木鲤鱼,用手粘了粘,也不掉色,都惊奇的说:“像真的一样。”一面回头去找郑明业说:“可不可以也雕一个给我?”   郑明业见他们喜欢,笑道:“家里还有,只是没涂颜色的,若是不嫌,一人送一个给你们玩。”   李甘雨和方文信听说没有涂颜色的,有点失望,跟了郑明业进去房内看时,见虽然没有涂颜色,雕的生动活泼,也很好玩,忙一人挑了一件,喜滋滋出来了。   张黑桃见巧娘要陪客,忙让小来初去跟贵姐儿玩,自己扶着大肚子去灶下洗菜。巧娘跟董氏和董玉婵说了一会儿话,也进了灶下,与张黑桃道:“你莫蹲的太久,看压着了肚子。我来洗罢!”   张黑桃早挪了一张矮凳子坐了,笑着说:“不相干的,压不着肚子。明业特意做了这张矮凳子,宽大结实,中间还凹进去一点,我坐着,感觉比坐那高些的椅子还稳当些。若是单单亲家舅母来了还罢了,今儿她堂姐也跟着来,且是第一次,你自然得陪着,这灶下的事就交给我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大肚子,且别人家的,谁不是大着肚子什么都做?也是你们体谅着,我还时时的躺一躺,若还不知足,可是讨嫌。”说的自己笑了。   因张黑桃怀的这胎先是常常头晕,现下虽还未到临盆的时候,肚子却大的吓人,巧娘等人自是不敢让她做重活。张黑桃见巧娘说着话,已是挽起袖子蹲下来洗菜,让她只管出去坐着,只得扶着腰站了起来,出去陪董玉婵等人说话。   大家说起来,董玉婵也是认识张甜桃夫家的,见得张黑桃的肚子大的厉害,笑着说:“别也是一对双胞胎罢!你姐姐的婆婆常时带了那对双胞胎出来显摆,大家看着只觉一模一样,愣是认不出哪个大,哪个小,每回都猜错。据说你姐姐帮着他们洗澡时,也闹过笑话,说道一个洗了两次,一个没洗。还是那个没洗的自己跑进去比手划脚的,你姐姐这才发现呢!”说着捂了嘴笑。   张黑桃听的也直笑,姐姐那对双胞胎差不多一岁了,虽还不会说话,却精灵古怪,常时闹些笑话出来。姐姐因了这对双胞胎,也在申家站稳了脚跟,夫婿也不再把她当透明人。   贵姐儿见大人聊天聊个没完,自己跑去灶下看烧了什么菜式,见到居然有鸡有鱼,还有一碗专门准备的甜面,不由心满意足,这才像做生日嘛,前两次都是一碗长寿面就算是过了,也太简单。   待得烧好饭菜,大家正要入席,只听门口有人来喊郑婆子,喘着气说:“村口好几辆马车都往这边来了,举人老爷就在里面呢,车帘揭开时,我见着两个气派的男娃,还晃眼见到几个细皮白肉的夫人,我度着是举人老爷和京城里的亲戚来了,你们快些出去迎接。”   郑婆子和巧娘等人一听,喜的不行,巧娘嚷着说:“明发可回来了,同行的该是二哥和三哥他们呢!”   董氏一听,也忙忙的跟了出去迎接,拍着手儿说:“怨我,出来时没让人留门,他们应该是先到镇上我家,见家里锁了门,一气儿全跑这儿来了。这儿地方小,少不得跟人借些椅子,就摆门口大家坐着。”   几个人说着话,奔到大门口,没走多远,几辆马车倒全进来了,可不是郑明发他们?大家咋咋乎乎见了面,又忙着迎到大门口,果然人太多,东西又多,董氏只得说:“你们人下来,东西就别下来了,待会回去我们那儿再放东西下来,巧娘这儿没法放。”   方遥还罢了,方逍与巧娘和董氏已是好几年没见面,这一下来自是有许多话说,又让夏至过来见过她们,请安问好。夏至见此地不过乡村,巧娘虽说是举人的娘子,穿的简仆,完全一个村妇的模样,态度便有些淡淡的。巧娘见了,自是心中不快,向方逍说:“二哥,二嫂为何没有一起来?”   方逍笑道:“你二嫂还得帮着我管伙计,哪里走得开?她也常时念起你,这回也让我带了东西给你呢!”   “我就说嘛,二嫂怎么会忘了我?”巧娘说着淡淡瞥一眼夏至。你又不是正经的二嫂,就抖起来看不起乡下亲戚了?   方文泉在那边见过董氏,已是忙忙过来喊小姑。巧娘比了比他的身高,笑着说:“你们到京里时,你才丁点高,现下却是一个小大人了,过了年满十五岁,也能帮得你爹爹的手,不叫你娘忧烦。”   方文泉正想回答,见来荣他们拉了贵姐儿也上来喊哥哥,忙应了。庆氏在旁边见贵姐儿今儿打扮的好看,忍不住就抱了起来,笑着对巧娘说:“贵姐儿打扮的这么漂亮,倒不逊色京里那些小孩子。”   “不过她今日生辰,她干娘帮着做的新衣裳,赶着穿上了,崭新崭新的,这就看着像样子些罢了!”巧娘笑着谦虚了一句,见张黑桃已在邻居那儿借了好多椅子放在大门口,忙招呼众人坐下。   方文龙和唐少华也听得今儿是贵姐儿的生辰,忙围了上去,学着看戏时看到贺寿时戏子说的话,拖长腔调说:“小的贺贵姐儿三岁生辰,特献上贺礼一份!”   都来测测字   贵姐儿听得方文龙和唐少华怪声怪调,不由“咯咯”的笑了。方文龙自然是献宝似的拿了一个长条形锦盒递给贵姐儿,一边手掌伸开,作扇子状挡在嘴边,俯到贵姐儿耳边悄声说:“这可是好东西,能看好远的,上回二叔家的文凤想要,我没给她,想留着送给你呢!”   贵姐儿知道他所说的文凤,却是二舅方逍和妾侍夏至所生的女儿方文凤,今年好像是四岁,大了自己一岁,家里也是疼的宝贝似的,没想到她想要方文龙这个东西,方文龙还不肯给,看来真是一个好东西了。一边想着,一边揭开盒子,掀开几层锦布,露出一个长条形筒状的东西。远望筒?贵姐儿惊奇了一下,拿出来凑往眼睛里一看,远处的东西果然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哇的一声叫道:“还真是好东西!”   “贵姐儿,你还知道这是作什么用的呀?真聪明!”方文龙见贵姐儿拿了望远筒,本来想告诉她是什么东西,要怎么用的,没想到她自己一拿就凑近眼睛去看,还惊喜的哇哇大叫,不由笑道:“这个叫望远筒,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听说以前的人打仗时,也用这种望远筒来观察敌情,但是做的没现在这个精巧。”   这古代物资贫乏,有许多看似普通的东西,在这里也不易见到和买到,方文龙这个望远筒,确实是一份大礼。贵姐儿心里欢喜,一手拿了望远筒,另一只手就去摇方文龙的手,笑着说:“谢谢文龙哥哥!”   “你喜欢就好,不用谢!”方文龙见自己珍藏的这份东西果然博得贵姐儿的欢颜,也极是开心,转头去看唐少华说:“刚才听你说也有礼物要送贵姐儿,在哪儿呢?”   唐少华慢吞吞从怀里掏了一个锦盒出来,见方文龙和贵姐儿瞪着锦盒看,嘿嘿笑道:“我这个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怕路上摔碎了,特意拿了锦布层层的包着,又装了盒子而已。希望它还好好的,不会缺手缺脚。”   贵姐儿放好望远筒,伸手接过唐少华手里的锦盒,揭开了看时,不由怔一怔,里面的是一个陶泥捏的胖乎乎小女娃,拳头大,笑眉笑眼,看样子怎么有几分像自己似的?   “这个是我跟了爷爷出去,在闹市上看到的,当时见它有几分跟你相像,就买了下来,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我记得上次跟文龙来时,你很喜欢我带来的一对小公仔,只是玩着玩着,把它摔碎了,当时还差点哭了呢!这个胖乎乎,看着更好玩,你可别再摔碎了!”唐少华一本正经的说着,抬头见方文伟和李甘雨都凑过来看那泥公仔,窃窃笑着说:“捏的真像贵姐儿,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贵姐儿的样子捏出来的。”   “别胡说,我哪儿有这公仔这么胖?”贵姐儿哼了一声,左看右看,却极是喜欢这个胖公仔,还真怕摔碎了,忙忙跑房里收好了才出来。出来时,方文伟和李甘雨已是凑过来央求说:“贵姐儿,刚刚文龙送你那个稀罕的望远筒,可以借给我们瞧一瞧么?”   “没问题!”贵姐儿见方文伟和李甘雨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样子,笑呵呵把望远筒拿了给他们,叮嘱道:“别弄坏了。”   “放心,放心,保准小心拿着!”方文伟先行接过了,凑近眼睛看了一眼,惊叫道:“哇,那边张大婶跟人说话,我连她脚上穿的草鞋沾了泥巴也看的清清楚楚呢!还有,还有,那边有一只小猪用嘴巴拱着墙角,也看到了。”   李甘雨焦急的搓着手,在旁边直嚷:“文伟,文伟,你看完了没有,轮到我看看了!”   方文伟依依不舍把望远筒递给李甘雨,催着说:“快看,看完再给我看!”   那边大人都在催道:“快过来吃饭了,别看了!”   原来巧娘等人见人太多,索性把饭桌抬了出来放在大门口,又另煮了饭,炒了几个菜,让方遥和方逍等人吃。碗筷倒是够了,一时不够汤匙用,往张海妹家借了,又招呼孩子们也快过来吃。   众人只让贵姐儿和大人们坐一处去,笑道:“今儿是贵姐儿生辰,让她坐个好位置罢。咱们叨扰的这一餐,也是借贵姐儿的福吃的。”   “你们别折杀了她,还是让她和文龙文伟少华他们坐一处去,他们小孩子家的,喜欢凑一堆,吃着也热闹,跟大人坐一起,还怕拘着她呢!”巧娘自然不让贵姐儿坐到大人桌上,另安排了小桌子让孩子们坐下,又忙着帮大家盛饭。董氏过去和孩子们坐一桌,方便照料。郑婆子和郑明发郑明业等陪着方遥他们坐在大桌上。   夏至见没人让她坐,自己厚着脸皮挪了椅子坐到方逍旁边。往常在家宴客,自然没夏至的位置,她还得在旁边侍候着客人吃饭,因此方逍见她坐下了,低声说:“你去帮着巧娘给大家盛饭罢!”   夏至好不容易跟方逍出来一趟,来的还是农村,本想着这回能够当个女主人了,不想方逍竟让她去帮巧娘干活,明显的还把她当使唤的人来看,心里有气,也低声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就不能让我跟着你吃一餐平起平坐的饭,还得侍候着你们这些亲戚呀?”   方逍怕吵起来让人笑话,便不再说了,抬头去跟方遥说话。   巧娘见菜不大够,又去灶下再炒了两盘,张黑桃从张海妹家借了盘子过来,笑着说:“海妹她娘说新腌制的咸菜,吃着爽口,问我要不要拿些过来,我想着京城里的人必是吃惯了鱼肉,没准爱吃这咸菜呢,因此撕成小块上了桌,没承想他们真爱吃。只说一路上吃的饭不好消化,正思吃点米粥就着小咸菜,这咸菜咬着卜卜脆,最是开胃。一盘子咸菜上桌,倒叫他们全吃掉了,你大嫂在外取笑他们咸菜命呢!”   巧娘笑了说:“他们既是爱吃咸菜,你再跟海妹她娘要点,咱们自己腌制的,放的时间久些,有些绵软,却不脆了。我这里再炒一盘子花生出去,应该也尽够了。”   张黑桃应了,拿了盘子去了。   巧娘炒好花生,出来时先放一碟子到孩子们的桌子上,再端了一碟子放到大桌上,却听得郑婆子正在说贵姐儿小时候的趣事,又吹嘘妈祖庙旁边那个曾老道测字算命多准什么的,方遥和方逍还罢了,庆氏唐梅娘等人却全听住了。都说:“老道既是如此灵,不若咱们吃完饭,去妈祖庙里拜一拜,顺便让他测一测!”   大家好容易吃完饭,真个就商量着要往妈祖庙旁边让曾老道给测一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妈祖庙旁边时,可把曾老道吓了一跳,按着眉毛说:“我说今早起来怎么眼眉直跳,还在想着是跳财还是跳灾,没承想来了这么多贵客,还真个是跳财了。”说着呵呵直笑。   众人见郑婆子满口称诵的曾老道一袭道袍,一副白胡子,虽称不上仙风道骨,也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道,都来了兴趣,纷纷让他算一算八字。   曾老道见人多,笑道:“若是算八字,只怕今天还算不完你们这么多人,不若一人测一个字就罢了。有觉得测的有道理的,明儿再来算八字,这样可好?”   众人想一想,也深以为然,让唐梅娘先测。唐梅娘有心先试一试曾老道,想得一想,在纸上写下一个“灵”字,笑道:“你且测测我是什么身份地位?”(注:小茶设定架空的这个年代,虽然用的是繁体字,但是也有极少的一些字跟简体字一个样,比如唐梅娘让老道测的这个“灵”字。)   众人对视一眼,这也太难为人家老道了。却听曾老道不慌不忙道:“女施主刚才执笔,手腕有力,成一竖。此一竖加于‘灵’字上边,‘灵’字火上边的字变成日字,也就是说,火上有日,光辉灿烂,女施主在家里是一个地位超然的。再有,火上边这个字既为日,日升日落,不停移动,去掉刚刚那一竖,火上边这个字的三横贯穿到右边,成为王字,女王者,夫婿应是招进门的,自己也应是管事者,为女东家。”   曾老道一说完,把唐梅娘等人惊的目瞪口呆,忙忙收起那股测着玩的心思,各人倒认真的把要测的字写在纸上。   庆氏红着脸写了一个“易”字,摊到曾老道跟前说:“测一测我什么时候有喜?”   众人再度对看一眼,这个貌似难度也挺高。   曾老道捻须笑了笑,细看“易”字道:“ ‘易’字下边为勿,勿本是月的别写字,故勿字也是月字,上为日,下为月,为日月合明,阴阳合体,故此段时间女施主的相公应该在身边。再者,‘易’字上为日,日光正盛应为正午,午也是五,一年中日光最盛时,又是五月。也就是说,女施主五月有喜。”   众人再次听的目瞪口呆。五月呀,现在不就五月了,有没有的,这个月总会知道,老道信不信得过,这个月底也就知道了。也得老道有本事有信心,才敢这么一口断定。庆氏心底虽还有一丝儿疑惑,脸上却已透出喜色来,再怎么样,老道此言,也给了她一个安慰。   老道抬头见了庆氏的神色,作一个还没说完的手势道:“这个‘易’字虽显示为五月有子,惜乎现在已五月,端午刚过,阳气最足。胎儿在体内,喜阴不喜阳,阳气太足则损胎,此胎虽怀上,却注定早产。又‘易’字为八划,因此胎儿八个月早产。”   众人这回听的彻底呆住了,且不论老道所说的准不准,凭一个字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那也不是常人了!   董玉婵在旁边见唐梅娘和庆氏听的发怔,知道曾老道震住了她们。她住在镇上,早风闻曾老道是神算子,之前已带过李甘雨来给老道算过。她看中贵姐儿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听说贵姐儿让曾老道算过八字,曾老道说贵姐儿八字好,所以她一心想让贵姐儿给她作媳妇儿。这回趁着机会,却想让老道给李甘雨和贵姐儿合一下八字看看。只是要如何开口方不显自己唐突呢?   董氏抱着贵姐儿站在旁边听,怕方文伟走远了,转头去找他的踪影,忽见董玉婵瞧瞧她自己的儿子,抬头又瞧瞧贵姐儿,心中一动,想起之前曾几次听董玉婵开玩笑说要贵姐儿当她媳妇儿的事来,再联想起今日她送贵姐儿玉佩的情景,自是明白了几分。   哼,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我家伟哥他们八字跟贵姐儿合不上,这不还有龙哥和华哥吗?几时轮到你家的雨哥了?董氏见董玉婵已是挤上前想跟曾老道说话,忙也抢前一步,用手肘把董玉婵挤开一点,带笑对曾老道说:“老神仙,你给我家贵姐儿看看,配个什么八字的相公方好?”说着报了贵姐儿的时辰八字,一面回头对唐梅娘和庆氏道:“龙哥和华哥是什么时辰生的,让老神仙算算看,哪个合的上贵姐儿?”   哪一个更好   唐梅娘和庆氏刚被曾老道所测的字震住了,还没回过神来,听得董氏问方文龙和唐少华的出生时辰,脱口就报了出来,一时倒没计较董氏后面那句合不合得上贵姐儿的话。   贵姐儿今天起的早,这会有点困了,正懒洋洋趴在董氏肩上,忽见她抱着自己挤到曾老道跟前,还冒出要给自己找相公的话,不由吓的一醒神,哇呀,干娘你这也太急了吧?我才三岁,三岁呀!   董玉婵见董氏抢了先,心里一急,也抢着道:“老神仙,我家雨哥上回让你算过,说他八字不错的,你也帮着看看跟贵姐儿合的上合不上?”说着不管董氏的脸色,忙忙报上李甘雨的出生时辰。   贵姐儿这下差点掉了下巴,原来自己行情这么走俏呀!   巧娘站在外边,听得董氏和董玉婵争着说话,也愣住了,自己是贵姐儿亲娘呢,怎么没人问一下自己的意见,这就争起来了?   唐梅娘和庆氏听得董玉婵说话,也回过神来,一时有点失笑,贵姐儿不过丁点大的孩子,怎么董氏和董玉婵两个堂姐妹一副抢亲的势头?   这里曾老道看了看方文龙、唐少华、李甘雨三个的八字,又去看贵姐儿的八字,右手拇指头在食指和中指点来点去,笑呵呵道:“女娃的八字大,要找合得上的本来不易,这次却巧的很,三个男娃的八字跟她都合得上。”   都合得上?董玉婵避开董氏的眼神,不死心的说:“三个都合得上,却是哪个最好?”天下的父母总是认为自己的子女是最好的,董玉婵虽也看到方文龙和唐少华是不错的,内心深处却还是认为自己的小胖子儿子也不差过他们。这回听老道说李甘雨的八字跟贵姐儿的合得上,喜不自禁,只是三个都合得上,人家那两个还是更亲的亲戚,自己要取胜,还得追根究底。老道上回就说雨哥是一个有福的,没准八字跟贵姐儿更合的上呢!   “对,哪个更好?”董氏见董玉婵伸着脖子追问老道,心里恼怒,你就乐呵吧,以为咱家龙哥和华哥还会不如你家雨哥了?再说了,就算你那个更合的上了,咱家贵姐儿看不上还不是白搭!   贵姐儿听得她们的话,却哭笑不得,转头去瞧唐少华他们,见他们站的远些,正指点着妈祖庙门口的香炉在讨论,没过来这边听大人说话,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自己假装还小不懂事,这样就不会尴尬。那几个稍稍懂事了,没听到这个话,也不会尴尬,算是万幸了。   却说唐梅娘和庆氏听得董氏也跟着追问老道哪个更合的上贵姐儿,也听住了。她们两个刚被曾老道各测了一个字,心里的震憾还没过去,这个时候老道说些什么,她们都是相信的。   唐梅娘上回来时,那时郑明发还没中举人,嘴里虽也开过玩笑说让贵姐儿作她儿媳妇,却没当真。这回心境却不同了。一者郑明发已中了举人,若是以后再考,能考中进士的话,身份地位自然摆在那儿。二者这一两年也陆陆继继听得方遥说道贵姐儿好脚头,带携的家里越来越兴旺的话,贵姐儿在她心目中也不同往日了。因此也想听听老道怎么说。   庆氏这几年忧烦着没再怀上,刚刚听了老道的话,心里又惊又喜,没一会儿,已是患得患失,心思百转。这会儿也凝神听老道说话。她对自己儿子能不能跟贵姐儿合的上倒不甚在意,却想听听老道评价一下自己儿子的八字。   曾老道极通人情世故,为人测算时,本就好事说到足,不好的事却不会说尽,现下瞧瞧三个男娃的八字,都是好八字,运程自然是有起有落的,若要说说三个男娃的运程倒还无防,把他们比较了来评说,却不是自己的初衷。因此只捻须笑道:“三个都好,都好!”   不说三个,这会儿就是三十个,你也会说都好,都好的。贵姐儿常跟着郑婆子和巧娘来妈祖庙里,也经常听到老道为其它人测算,知道他最会打圆腔,这会儿听得他的话,悄悄笑了。   贵姐儿正笑着,冷不妨董玉婵招手叫过李甘雨,硬是推到曾老道跟前,笑着说:“老神仙,你看看我家雨哥的长相,是不是长的福气相?你再看看贵姐儿的长相,也是一副有福的样子,两个的长相看着是不是很相配?”   我呸我呸,谁跟小胖子李甘雨长相很相配了?贵姐儿小小心里怒了,拉郎配也不是这样拉的。贵姐儿正瞪李甘雨,没想到董氏也火了,扬高了声音叫方文龙和唐少华过来,嚷着说:“老神仙你看看,这两个男娃是不是长的贵相?”   黑线,我一头黑线,究竟有完没有?贵姐儿这次瞪着眼前三个小豆丁男孩子,搞不好,其中一个还真会成为自己的相公了。李甘雨白白胖胖,性子温吞,是个好欺负的;方文龙文文雅雅,行为斯文,是个好相处的;唐少华酷酷拽拽,爱装老大,是个能干的。真要挑,还真难选择!贵姐儿皱眉看了他们一会,忽然惊觉,自己还真挑起来了?   见董氏和董玉婵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曾老道不得不抬眼看看眼前三个男娃,沉吟一会说:“长的都好,各有各的福气。只是一条,八字和长相这东西比较不得。比如玉米和罗卜各有各的样子,你不能因为喜欢玉米,就嫌罗卜不好,也不能因为喜欢罗卜,就嫌玉米不好。把他们三个比成青菜罗卜和玉米,那么,他们就是这三种东西里头出挑的。只是,品种不同,比较不得啊!”   贵姐儿差点喷了,老道就是老道,听听这说的,让人无法再说什么呀!   方遥和方逍见几个婆娘问个没完,催道:“快回罢!还有什么要问的,赶明儿再来也行。今儿赶车,一路上颠簸,倦的很了。刚吃了饭来这儿看看,只当散散食,再问下去,天都黑了。”   唐梅娘和庆氏站了一会,听得方遥和方逍催促,也觉倦了,只得道:“今儿确是累了,明儿或是后儿再来算一算罢!”   董氏和董玉婵听大家催促,只得作罢。   大家打赏了曾老道,有说有笑的往回走。董氏却很不爽董玉婵,半天没说话,只让贵姐儿趴在她肩上休息一会。贵姐儿见董氏抱了自己半天,怕她手酸,挣扎着要下地,一边说:“干娘,我自己走就行了!”   “哟,怎么行?人多眼杂的,看把你走丢了!”董氏把贵姐儿放下地,自己蹲下了,示意贵姐儿趴在她背上,想背着贵姐儿走。   这里是我的地头,我比你还熟呢!贵姐儿常时跟着郑婆子窜门,也经常跟来荣他们跑妈祖庙这里来玩,本村的基本都认得她,哪会走丢?此时见到董氏爱护她,小小心里还是感动的,扯着董氏的手,让她站起来,仰头说:“干娘,你拉着我就行了!”   庆氏正好在旁边,见得贵姐儿懂事,要自己走,笑着说:“我抱你走一会吧,你家又不远,不过一会儿就到了。”说着半蹲下身子,抱起贵姐儿,还不忘捏捏她的小屁股,回头跟董氏说:“贵姐儿肉肉的,软乎乎,抱着不硌手。”   “是啊!长的白白胖胖,福气相。”董氏随口相应。   呜呜,人家哪里胖胖了?只是有一点点肉而已。贵姐儿有点伤心,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变瘦呢?   来荣带着方文龙和唐少华他们跟在后面,一边追追遂遂的玩着。跑过庆氏身边时,见贵姐儿趴在她肩上昏昏欲睡,都不忘做个鬼脸去吓吓她。庆氏捂住贵姐儿的眼睛道:“乖,咱们不看他们,就不会被吓着了。”   贵姐儿闻得庆氏身上香香的,再得了她的温声细语,心里对她也颇为亲近。虽说不是直系的亲戚,但庆氏生的雅致,性子又好,相较于唐梅娘这个三舅妈来说,贵姐儿倒更为喜欢庆氏。只是可惜这么一个人,整天忧忧郁郁,像有无尽心事似的。   董氏见庆氏柔声安抚贵姐儿,笑着说:“你也是一个疼孩子的,老天必会让你多生几个的。曾老道在我们这地方很神的,他测的一向很准。你只须放开心怀来,好生养着身子,必会怀上的。”   庆氏低了头,细声说:“好在少华是男孩子,才能拖这么久,若他是女孩子,明山早纳妾了。”   说起妾这个字,董氏却瞥一眼走在前边的夏至,见她妖妖娆娆靠着方逍一起走,摇摇头道:“咱们这里有时听折子戏,常时一唱就是说西宫妖娆,东宫正气的,咱们没见着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样。只是这回见着了这个夏至,我一下就想起唱的这个戏,她活脱脱一副西宫模样。”   庆氏听董氏说的有趣,不由笑了。董氏见她笑的好看,瞧她一眼道:“你就该常时这般笑笑,也好去了一脸郁色,这人脸色一喜气,喜事自然也来了。常时皱眉叹气的,那些好事也不敢靠过来。”   庆氏点头称是,转头向后看看,见唐少华和几个男孩子绕在身边玩来玩去,并没有离开视线,正要跟董氏说话,却见前头的夏至站住了,尖叫一声,一边尖叫一边抬起一只脚看鞋底。   踩着什么了   “怎么了?”巧娘本来跟在最后看着几个孩子,听得夏至尖叫,忙跑几步上来相问。   夏至把一只手扶在方逍肩上,提起右脚甩着,嚷嚷说:“我踩着猪粪了,好臭啊!”   “谁叫你走路不看地下,光顾靠着我。”方逍不耐烦的说:“往那边石块上跺掉就是了,叫什么?”   一行人看夏至跳着脚,都想笑。贵姐儿早笑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每回看别人无端踩到屎,她就很乐。贵姐儿正乐的不行,忽见人群中□一个七八岁大、穿着破烂的陌生男孩子。男孩子左手提着一个编的密密的藤条簸箕,右手提着一杆类似现代高尔夫球一样的木杆,所不同的是,木杆尽头缚的是一个小小扇形状的贝壳。   见庆氏瞪着那个挤进他们中的男孩子,一副他这是要干什么的神情,贵姐儿更乐了。哈哈,他这当然不是要打高尔夫球,他这是要猎猪粪啊!   只见那个男孩子冲到夏至身侧,看她刚好提脚要往石块上跺掉粘在鞋子上的猪粪,左手簸箕挡到夏至脚下,右手长长的木柄子一伸,缚在木柄子上的扇形贝壳极速的在夏至鞋子底下一刮,那坨糊糊的猪粪就掉进他的簸箕中。夏至本来用手捂着鼻子,这会却闻得一股汗臭夹着猪粪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那股奇异的臭味在手指缝边打转,硬是钻进她的鼻子里,正觉反胃,就见一个男孩子在她跟前一闪,在她鞋子下一刮,一个跨步,往她刚刚踩到猪粪的地下也一刮,一个转身,提着簸箕已是去远了。   夏至捂着鼻子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嚷道:“哪里来的野孩子?怎么臭成这样?”一面还要去石块上跺掉猪粪,一抬脚,发现那猪粪不见了,鞋底干净着呢,不由直发怔。   贵姐儿在庆氏怀里笑得直打抖,啊啊,真太可乐了!   大家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后,也全笑了,指着夏至打趣道:“人家帮你刮掉猪粪,你没道谢,还说人家野孩子,没礼貌的可是你。”   来荣和来华他们早见到夏至踩到猪粪了,也乐的不行,跟方文龙和唐少华耳语了一通,一起跑过去闻闻夏至,皱着鼻子说:“猪粪是刮掉了,怎么还有一股味。呀,我们知道了,猪粪是刮掉了,这味道可刮不掉,还在呢!”说的大家直笑。巧娘却笑骂他们没礼貌,让他们一边去。   夏至被取笑的不好意思了,捶打了一下方逍说:“都怨你,不提醒我看着路。”   方逍见她尴尬,也不与她计较,拉了她的手道:“好啦,我不嫌你一身猪粪臭就是。”说的夏至又捶打他。   来华搂了唐少华的脖子,两个交头接耳的说话。这里庆氏见了,笑道:“两个名字都有一个华字,偏生这么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弟俩。”   一行人说着笑,很快到了郑家门口。郑明业正招呼几个车夫吃饭,待车夫们吃完,好一阵忙乱,众人又上了马车,只说巧娘这里地方小,还是去董氏那儿先安顿下来,空了再来找巧娘他们。   唐少华和方文龙被抱了上马车,却揭开帘子喊来荣他们和贵姐儿道:“跟我们一起去大伯家呀!”   巧娘笑道:“这村口的路有一段子不好走,再加上马车都坐满了,他们就不去了。明儿得空再去找你们玩。”   待得送走董氏等人,巧娘和郑婆子正待收拾屋子,早涌来好多邻居,就坐在大门口那些还没收起的椅子上,都笑着说:“咱一辈子没离过家乡,上一趟镇上回来还能说道半天,没承想这回连京城里的贵人都瞧见了好几个,有眼福哪!”   “可不是,不说那几个夫人细皮白肉,掐的出水来。就是那两个男娃,那通身的气派,比戏台上扮起来的公子皇孙还耐看些。”   “我就稀罕他们吃饭时那个样子,都拿茶杯先漱了口再吃,小口小口嚼着,专挑青菜和咸菜吃,不碰那个肉,这清清淡淡的吃完,又再漱口才算完。我躲在门边看了半晌,觉着他们那个做派真大家子啊!”张大婶看椅子上坐满了人,没地方坐了,索性一屁股坐到郑家门槛上,拍着大腿说:“我还听到那位坐在贵姐儿二舅旁边的夫人在嘀咕说:‘这青菜炒的油腻腻,一层猪油泛着,筷子都插不进去了,可怎么吃?’她的话可把我吓着了,天呐,咱刚嫁过来张家那会,炒菜时用筷子头粘了一点猪油,还被婆婆骂败家呢!这京里来的夫人居然嫌炒菜放的猪油太多了,不爱吃呢!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贵客了,得多多的放猪油才行呢。”说着直笑。   众人也道:“居然嫌菜太油了不吃,咱家一天不吃点猪油,一干完话,肚子就饿的慌呢!怪道那几位夫人都豆芽菜似的身段,原来这吃的素淡,这么着,自然不长膘。”   张海妹的娘吴春花也凑过来说:“那几位夫人虽然生的好模样,可要放这乡下干一天活,保准就倒下了。看着都弱不禁风的,走路就差叫人扶着走了。要是碰上海妹她爹,一拳头就打倒了三个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这京城里的娘们,都是养在深宅内,惯的细皮白肉,娇娇弱弱,一看就令人怜惜的。哪像咱们乡下地方,挑媳妇时,专挑那膀大腰圆的,生的弱小就没人要。要是叫咱们村里几个最出挑的姑娘到城里去,保管人家看不上。没准那几个说话喘着气,走路打晃,病病弱弱的姑娘去了,人家还当小姐看呢!”另一个邻居云娘手里端了碗水,边喝边凑来说话。   巧娘见大家说的热闹,却没空去凑话,只先去收拾灶下,出来时跟吴春花说:“我家的馊水桶可满了,你快些来倒了去喂猪。”   “哟,顾着说话,倒忘了倒馊水了。”自打郑家不养猪了,吴春花就跟郑婆子说郑家的馊水让给她倒,郑婆子一向和张大婶走的近,自然就答应了。自打郑明发考上举人,郑家吃的丰盛了些,每日里那馊水也比其它家的满些,吴春花来倒了去喂猪,猛赞那猪吃了郑家的馊水,长膘快。   大家见吴春花倒馊水,都笑着说:“今儿那京城里来的夫人不爱吃的猪油,没准全倒馊水里了,你快些倒了给你家的猪吃去,保准那猪吃了直幸福的哼哼。”   贵姐儿在房内把玩今日收到的礼物,玩了一会,听得门口热闹,忙溜出来看,正好被张大婶逮住了,一把抱着放到膝盖上,笑道:“别人家的女娃,我还不稀罕抱,就爱抱贵姐儿。看她眼珠子乱转,总觉着长大是一个不简单的,这会儿多抱着些,待她长大做了贵夫人,那时回乡下省亲时,我这个邻居老婆子拄个拐出来,没准能博得一声称呼。”   大家见郑明发中了举人,还是如常和乡人相处,并没有恃强凌弱之类的事发生,也不像别人家有丁点大的好事就吹嘘的全乡都知道,因此得空倒都爱凑来郑家门口坐一坐。夏夜时,也自带了小脚凳和葵扇围坐在郑家门口纳凉,大家说些村里各户人家发生的事。这回见郑家一下子来了许多京城里的亲戚,见识了一下他们的排场。更加深觉郑家有前景,话里话外,已是不知不觉的透着羡慕和巴结。   这里说着话,那边又有马车过来了。从车里跳下来两个人,大家一看,却是方达和方文信,都嚷道:“一大家子亲戚都往你家去了,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原来方达和方文信今儿起了一个大早,往另一个镇上去送货,一回来听得邻居说道京城里来了一大帮子亲戚,见他家锁着门,又往他乡下的妹妹家去了。他知道自己婆娘今天起来是念叨着要来帮贵姐儿做寿的,这当口自然也在巧娘这里,顾不得换衣裳,领方文信雇了马车,忙忙的往巧娘这里来。因嫌马夫走的慢,还让他从另一条路走,不想就这样错过方遥和方逍他们了。   巧娘迎了出来,一问,方达和方文信还没吃饭,忙着又往灶下去炒了两个饭给他们吃,笑道:“也来不及煮了,灶下还剩着一点冷饭,我下了一个鸡蛋,切了一点青菜下去炒的,你们别嫌。”   “小姑,闻起来好香啊!”方文信早饿了,接过饭就大口大口的吃。   巧娘待方文信吃完,拉过他说:“小翠还在娘家,你接了她一起回罢。家里一大帮子亲戚,她也得回去帮着你娘些。”   方文信听得林翠回了娘家,也知道可能是跟着她娘拜送子观音去了,忙点头说:“我这就去接她。”   方达跟巧娘说了一会儿话,见方文信领了林翠来了,让他们先上了马车,自己朝贵姐儿招招手,待得贵姐儿走近来,伸手一捞,抱了起来,也跳上马车,探个头出来跟巧娘说:“家里全是男孩子,现下文龙和少华来了,还是男的,一屋子人,没个女娃的踪影,贵姐儿可得去点缀一下才行。我抱走了,明儿或是后儿再送回来。”   巧娘追出来才要说话,马车已走的远了。   谁扮作新娘   董氏正安顿众人,听见门口有马车声,出来见方达带了贵姐儿,方文信带了林翠回来了,不由笑道:“回时马车多了我跟伟哥,还有巧娘拿的好些菜干萝卜干等,堆的满满当当的,想把贵姐儿抱来,也坐不下,只得罢了。不想你们倒乖觉,碰不上我们,倒知道不能空手而归,随便把小翠和贵姐儿都领来了。”   说着话,方达已忙忙进去,这里方逍和方遥等人忙上来见了,正述些别话,唐少华和方文龙在里面听得把贵姐儿带来了,都跑出来说:“咱们几个商量要玩一个强盗抢新娘的游戏,叫文伟扮作女孩子装新娘子,他不肯呢!贵姐儿来了,正好做新娘子,快来盖上红头巾。”   “不,不,我也不扮新娘子,我要扮强盗!”贵姐儿跟了他们进去,却不肯扮新娘子,跟唐少华抢戏份,硬要扮强盗。   “你是女孩子,你不扮新娘子,叫谁扮?”唐少华头上戴了一顶破帽子,准备扮作强盗,方文龙收拾的干干净净,却准备扮作新郎,大家见贵姐儿来了,便叫方文伟扮作抬新娘子的轿夫,谁知贵姐儿不肯扮新娘,这下三个人都为难了。   “这有何难,抽签决定谁扮新娘子啊!”贵姐儿转动眼珠子,已去灶下掐了一段稻草棍子,出来掐成不一样长短的四截,捏在手心里让他们抽,一边说:“谁抽中做新娘子了,要听我的话,打扮的像样些,行不行?要行的话,我才跟你们玩。”   唐少华等人随口应了,三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新主意,不过他们怎么玩,就跟着怎么玩罢了。   抽签结果却是唐少华要扮作新娘子,贵姐儿这下乐了,拍着手道:“新娘子就要有新娘子的样子,不能这样迈八字步,要小碎步,扭屁股走路。要尖起嗓子喊救命。还有,还有,要打扮漂亮一些,不能素着一张脸。”   大家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以前玩这个游戏,扮强盗的不过戴个破帽子,扮新娘的自然盖个红帕子就完了,哪用这么复杂?   “刚刚我是怎么说的,你们可答应了,男子汉丈夫,不许食言的。”贵姐儿见他们不以为然,忙拿男子汉的大帽子扣他们。果然,一听她这话,三个小男孩都一副咱是男子汉,说话算数的样子,嘿嘿笑着说:“你说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贵姐儿忍着笑,推了唐少华进董氏房里,让他闭着眼不许乱动,假装打打他的脸,其实却是粘了董氏的胭脂涂了一点在他两颊上,再把他的头发打散了,编了两条粗辫子。编完一看,差点笑破了肚皮,在唐少华身后直揉肚子,好容易忍下了笑,又去找一条大些的红帕子蒙在唐少华头上,这才道:“好了,新娘子可以出门了!”说着扶了唐少华出去。   “你要扭着屁股走路才像嘛!”贵姐儿见唐少华还是八字步,拍拍他的小屁股说:“放松,扭动!”   唐少华无奈下只得扭了一扭。到了厅里,游戏开始了,待得扮作强盗的贵姐儿抢了新娘子,揭开蒙在唐少华头上的红帕子,故作惊艳时,方文龙和方文伟却全笑倒在地。笑声把大人都引来了,大家一看,也笑的半死。董氏指着唐少华说:“这是谁帮你编的辫子,怎么稀奇古怪的?涂着胭脂,倒真像一个小姑娘,若不是眉毛粗一点,能盖过贵姐儿了。”   唐少华见大家笑的厉害,这才冲进去房内照镜子,这一照才知道贵姐儿把他扮成这个样子了,不由涨红了脸,自己忙忙的擦掉脸上的胭脂,又拆散了头发,走出来跟庆氏说:“娘,你帮我重新梳一下头发。”   庆氏帮唐少华梳好头,拉过贵姐儿搂在怀里,笑道:“我也恨不得能生个得人意的小女娃,最好像贵姐儿这般精灵的,时不时的引人一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林翠成亲半年多,至今未怀上,听得庆氏这般说,见男人们不在跟前,便接嘴道:“我也这般想呢!如今也不求男娃了,只望能怀上,生一个如贵姐儿这般得人疼的,也满足了。今儿跟我娘去拜送子观音,顺便求了一支签,签文倒是好的,上面写着‘如今喜产玉麟儿’,意思却是今年会产一个贵子,叫我好一阵欢喜。只是,还是忐忑着,怕万一……”   林翠的意思自然是怕求的签不准,却不敢再说,怕得罪神明。   婆子烧水给大家洗澡,男人们先洗好出来了,庆氏和唐梅娘忙喊唐少华和方文龙去洗,两个一边说道:“在家时都是奶娘帮着他们洗,到了这儿,少不得咱们自己动手给他们洗了。”   “文龙哥哥和少华哥哥还不会自己洗澡呀?”贵姐儿惊讶了,汗,这两个已是七岁了,还不会自己洗澡呀?农村里的孩子,五岁多就会自己洗澡了,且不论洗的干不干净,总归是自己动手了。   方文龙和唐少华听得贵姐儿的话,愣一愣,一起红着脸说:“娘,你帮我舀水找衣裳,我自己洗就行了!”   庆氏和唐梅娘对视一眼,贵姐儿一句话,他们就听进去了!大人们说了好多遍的话,他们未必听得进去。   虽说让方文龙和唐少华自己去洗澡,庆氏和唐梅娘终是不放心,还是进去帮他们擦了擦背,又帮着擦干身子,穿好衣裳才出来。   轮到贵姐儿洗时,方文龙和唐少华见董氏帮她舀了水拿了衣裳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都过来问道:“贵姐儿这么小,难道自己会洗了?”   “说起这事儿,怪着呢!”董氏笑眯眯的解释道:“贵姐儿说话一利索,就向我们郑重声明,说她洗澡时,不许哥哥们进去。今年还没到端午,她又说了,她要自己洗澡,让我们也不要进去。初时我们自是不放心,还偷偷进去看,欲帮她擦背穿衣,不想一进去,见她拿了毛巾背着手搓背,擦的有模有样,竟真个不用大人帮她洗了。虽说农村的孩子早早就会照顾自己,但是像这么早就会自己洗澡的小孩子,毕竟太少,从这件事来看,我们就说贵姐儿确是一个不同于别人的。”   庆氏笑道“上回我们来时,她才一岁多,就已精灵古怪,这回三岁了,自然更是难得的。”   大家洗完澡,林翠出来喊大家到厅里用甜点。这甜点名为姜薯,长长瘦瘦作竹子状,外皮和形状有些像姜的。煮时把姜薯的外皮削去了,煮沸了水,用刨子把姜薯一片一片薄薄的刨到沸水里,姜薯被沸水一烫,全卷成一团作了丸状,这时忙加冰糖,一沸就熄了火上桌。吃时最是爽口清润。贵姐儿最爱这道甜点的。   大家吃着,听得门口有人喊董氏,却是董玉婵领着一个婆子来了,进门就跟董氏说:“虽说你现下有儿媳妇,能帮的上你的忙,但是这回家里人多,还是怕你忙不过来。我叫了李妈妈过来帮着做些粗重活,你只看作是自己人,有事尽管吩咐她做就是了。”   董氏今儿见董玉婵自说自话让老道给李甘雨和贵姐儿配对,不顾眼色的跟她抢话说,本来恼怒她,已是想着不再理她了。这会见她带了婆子来帮她做家务,心中对她的恼意却消了好些,嘴里说:“难得你有心了。既来了,也吃一碗甜品再走。”   “刚吃过东西,肚子胀着,却是吃不下其它东西了。”董玉婵笑着说:“你们慢慢吃罢!我先过去了,明儿得空再来。”   待得她一走,董氏便吩咐李妈妈到灶下帮着洗碗,暗暗想:或也该再请一个婆子了。总不能每次来亲戚就跟玉婵借婆子来用。人说有借有还,我这借了人,却没什么可还她的,白白欠着她的人情,也不好甩她的脸。若是将来她家雨哥真个入了贵姐儿的眼,两小相悦,欲娶进门,我难道好意思真拦着?   她这里想着,唐梅娘已是笑道:“上回来时,我就说下回来时带两个丫头送你,你却说不要。这回我们来了,又不够人手用,把你自己忙的团团转。”   庆氏也笑道:“不若买两个粗使丫头来用罢!那起精细些的东西,也指望不得她们,但这些灶下的功夫,却非她们不可的。没的白累着自己。”   董氏点头道:“这些时让人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两个来用。”   说着话,唐梅娘去房里拿了茶叶出来沏茶,一面跟董氏道:“这回带的好几斤贡茶,倒要拿两斤给巧娘,上回见巧娘爱喝这个清淡些的茶,便说要带些给她,谁知直到今儿才又回老家呢!刚刚去巧娘家时,这些行李全压在马车里面,想单找这茶叶出来给巧娘,一时却翻找不着,只得作罢。”   这里庆氏却拿了人参切的片出来冲水喝,道是大夫说她体虚,平素多喝点参水补补气方好。   才喝了几口参水,庆氏却捂着肚子道:“想是今儿赶路颠簸的紧了,这胃里有些作怪,一喝参水竟然有些作呕的感觉!”话一说完,已是呕了出来。   医卜不分家   唐明山闻声而来,见董氏忙着帮庆氏扫背,皱眉说:“该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今儿吃的跟你们一个样,并没有再吃其它东西,怎么单单我的胃不舒服呢?”庆氏见婆子过来收拾地下,退开一步,回思今天所吃的东西,摇头说:“这人参水也是惯常喝的,这……”   董氏在旁边却眼睛一亮,嚷道:“莫不是有喜了?”   众人一听,惊疑不定说:“今儿老道测的那个字,这就应了?”   方达早已令方文信快去请大夫,不论是吃错东西还是有喜了,都非同小可,耽误不得。   这里董氏忙着扶庆氏坐下,又另倒了热水来与她喝。一时大夫来了,诊脉良久,沉吟着说:“夫人,这些日子是否劳累着了?”   “也不算劳累,只是从京城赶路到这里,一路上吃的差点,也睡得不好,其它并没有甚不妥。”庆氏听大夫问的郑重,一时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一张脸刷的白了,扭着手指问大夫道:“大夫,我可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捻须说:“不是病,是有喜了!”   “真有喜了!”   “哈哈,老道真神,一说一个准!”   ……   大夫听得众人纷纷说话,摇头道:“且别高兴的太早,这胎怀的有点玄。照脉象和夫人所说,却是在路上就怀上的,只是一路上颠簸,没有好生保养,就算把胎儿保住了,怕也得早产。”   “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帮我保住胎。自打生了第一个儿子,到如今七年了,好容易才怀上这胎,无论如何要保住。”庆氏一听大夫的话,差点落下泪来,回头去瞧唐明山说:“明山,你让大夫想想法子!”   大夫听得庆氏的话,笑道:“夫人也别慌,只要从现在起,好生静养,不轻易出门。我再开几贴安胎药,照理却应该保得住的。”   “不轻易出门?哪岂不是不能回京城,得在这里待到把孩子生下来?”庆氏急了,董氏这里毕竟不是自己正经的亲戚家,若是待到生下孩子才走,那得给人家添多少麻烦?况且,这里不比京城,吃穿用度,总是差些,住上一年,总有些不便。若是明山陪着还罢了,若是他不陪着,只让自己留在此处,可怎生是好?   “夫人,你一路上颠簸,已是损了胎气,若是这期间再出门,神仙也保不得你的胎儿。你自己三思!”大夫站了起来,自往桌子上开了药方拿与唐明山,嘱道:“一天一贴,万事不得吵着她,放宽心静养。”   待方达陪唐明山去配药,庆氏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喜是忧,跟唐梅娘商量道:“现下既然如此,不若叫明山在此处买一幢小院落,我住到把孩子生下来才回京城罢!”   “何必如此生份?住在我们这儿就行了。况且你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外住着,岂能放心?”董氏已是忙着过来道:“你是梅娘的弟妹,也就是我的弟妹,真跟我们外道了,我们可生气的。”   庆氏这会说要自己买小院落出去住,其实也怕着,自己刚有喜,若是没有人陪着,出个什么事,那就悔之晚矣。说了这话其实也看着董氏的反应,见她果然挽留着住下,稍稍放下心来。一来董氏是当地人,凡事有她照料着,比什么都强;二来这会需要静养,却不想费神去猜测别人的心意,董氏直肠子,有话就说,颇合自己的脾性,正是好相处的人。   唐明山出去配药,没多久就回来了,忙忙亲去灶下看婆子煎药,又端了来给庆氏,看着她服下了,方才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待得晚间,庆氏跟唐明山说了打算,只道如今须得在方达家静养着,待产下孩子才回京城,说完拿眼觑唐明山,过半晌又道:“你姐姐和姐夫自然先回去的,你也跟了先回去罢!你爹娘要为你纳妾,趁这个时候我不在,也好办事。少华就跟着我在此处好了,也免得我在这里,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夜半起来,怕是难以睡得着。”   唐明山从后轻轻环住庆氏的腰,怕压着她的肚子,又把手移上些,却趁机上下其手,嘴里含糊说:“我怎么放心让你独个儿在这儿养胎?你且放心,我已写了信,明儿让人先寄了回京里。我娘自然会派了奶娘和婆子过来侍候着你。姐姐是一个能干的,有她和姐夫先回京里,两个人助着爹爹打理铺子,一时缺了我,也不相干的。我爹宠少华宠的不像话,我不在跟前,还不知道他会成个什么样子?还是让他跟着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到时再一起回京城的好。”   庆氏一听唐明山的话,又惊又喜,若能一家三口都在这里住着,不说住到孩子生下来,就是住它个三年五载的,自己也愿意。   庆氏的父亲原是一个秀才,在唐家当西席,是唐明山的先生。唐明山碰巧见过庆氏几次,被她那柔和的个性吸引住了。不想唐母早相中另一户商人家的女孩子,想着那女孩子个性爽朗,又跟唐梅娘是闺中密友,娶来家里,一举数得的,不想唐明山见多了跟唐梅娘一样精于计算的商人之女,对那个女孩子并不感兴趣。一心一意只要娶庆氏进门。唐母拗不过唐明山,逼于无奈只得让唐明山娶了庆氏过门,只是,自此却不喜庆氏。   庆氏生下唐少华之后,好几年没有所出,唐母一再的让唐明山纳妾,又被唐明山以各种借口婉拒了。今年初,唐母趁着庆氏回娘家,自行挑了一个看着好生养的丫头放到唐明山房里,没想唐明山跑到书房睡了,第二天又装病,直装到庆氏回来为止。只把唐母气的牙痒痒,对庆氏更加冷言冷语。庆氏满心忧郁,却也无可奈何。如今跟了唐明山来他的姐夫家乡,没承想却怀上了,唐明山若能陪着自己在此地住到孩子生下来,却是比在京里住着还叫自己开心的。   见庆氏脸上透出喜气来,唐明山嘿嘿直笑,把手探了进她的衣裳里。庆氏见唐明山的手不老实,按住了不让他动,一面嗔道:“若不是来时,大家住在客栈里,你半夜里不老实,又如何会怀上,怀的这么不是时候?”说着红了脸,轻轻拿开唐明山的手,拉了去坐在床边,靠在他肩上说:“大夫让我静养,你怕得忍耐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了!”   唐明山一听,故意呱呱叫,嚷道:“那得多久,哇呀呀,十个月呀!”   庆氏忍不住笑着捂住他的嘴,嗔道:“你小声些,想叫人听到么?”说着又开唐明山的玩笑:“若真忍不住,在这里找个乡下妹子纳了也行。只是我瞧着这里的姑娘,全大刺刺在街上走,见了男子也不避让一下,双眼直瞅,泼辣大胆的居多。你要纳进一只小母老虎来,可有得你受的,我可不帮你管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唐明山见庆氏开颜,凝视她一会,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这才说:“你若常时这般说说笑笑,又何至于三天两头的病倒。大夫早就说了,说你郁结于五官,血气不通,难以怀上。这回跟了我出来散散,在路上虽说吃睡不好,倒放松了心情,这不就怀上了。若早些想通,在家就怀上,这回也不用长途跋涉跑到这里来养胎。”   庆氏低了头,半晌方道:“若是还在京里,怕也怀不上。只是没想到一出来,路上那般情状,却有了。若不是发现的早,这胎也难保。”   说起这个,唐明山大赞曾老道说:“你今天叫老道测的那个字,老道说的玄乎,我听着还嘀咕,你就吹吧,这都五月了,你老道就敢这般说,回头五月过去了没个动静,咱们正好来砸了你的牌子玩玩。没想到这老道真有些本事的,一说一个准,还没过一天,大夫就把出你有喜了。可知这是天意。如今只是担心老道后边说的那句话。”   庆氏接口道:“我也有些微的担心呢。老道说怀上了,却会早产,胎儿八个月就要出生。这孩子出生的早了,总归是……”   唐明山见她又忧虑起来,忙安抚道:“老道并没有说难养,你就放心吧!天意如此,叫你现下就怀上,又叫你离开了京里那些烦心事,只在此处静养。我和少华又会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说的庆氏转忧为喜。   两个人讨论起曾老道的神奇来,庆氏捂嘴笑道:“先时常听父亲道:‘自古医卜不分家。大夫望闻问切的,都要给病人看气色,问病情。这测字看相的,也要看五官、观气色方下定论。’这老道该不会晓些医术,看了我脸色,断定我有喜了,这才把我写的那个字说的那么玄乎罢?”   唐明山笑道:“虽如此说,那他给我姐姐测的那个字呢,为何说的也那么准?要是住的近些的人家,还道他先行打听了人家的情状,咱们从京里远道而来,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也打听不到咱们的事。这测的是有些意思了。”   庆氏点点头,轻轻的抚一下肚子,就算是大夫,也要把了脉方才确认自己有喜,这老道若不是测的准,只望一下自己脸色就断定自己有喜,也是神了。待得身子养好些,少不得再去让他测算一回。   唐明山自脱了衣,回头见庆氏含笑倚在床边想心事,心情也自欢畅,笑道:“我来服侍你脱衣罢!”说着去扯庆氏。   庆氏却不敢乱动,笑着轻捶了他一下,由得他服侍着脱了衣,两个方安歇了。   贵姐上学堂   第二日起来,方达带了方逍方遥等人去见了族长,因方文泉倒是入了族谱的,方文龙却还未入,方遥与唐梅娘商量了好一会,铁了心要让方文龙认祖归宗,因此在族长等人见证下,把方文龙的名字添上族谱,这才放下心来。   忙完这些事,方达等人又忙着准备祭拜父亲之事,直忙到月底,待祭拜完方父,众人方坐下来商量唐梅娘等人回京,庆氏等人却要留下静养诸事。   听得唐少华要留下来陪着父亲母亲,暂不回京的,方文龙也不肯回,只嚷着也要留下来。唐家大宅里本来规矩多,方文龙和唐少华常被拘的紧紧的,这回跟着来家乡,就像出笼的鸟儿一般,吃吃玩玩都痛快。只是唐少华有得留下,自己却要回去,想起回去时,没了玩伴不说,只怕还得被拘的更紧,方文龙如何肯依。他平素极少闹情绪,这回为了留下,连饭也不吃了,大人怎么哄也不行。   方遥和唐梅娘没了办法,最后只得答应让方文龙也留下。唐明山见方文龙留下了,不由笑道:“我正想着既是留下了,却不能荒废了学业,待要为少华找个先生回家来教的,如今文龙也留下了,正好大家一起学习,有个伴。”   董氏听得要请先生,过来说道:“这个倒好办,让贵姐儿她爹出面去找就是了,他那识得的人,多数往大户人家那儿做了先生的。”   待得方遥方逍等人回京时,贵姐儿却和方文龙方文伟唐少华一起做了同学。先生孙山是郑明发一个旧时同窗,在镇上颇有些才名,早年就考中秀才的,只是他命运不济,适逢几次考举人时间,都病倒了,没能到省城赶考,如今只等下次考举人的时间了。趁这时间,就上方家做了西席。   孙山到方家时,见一共四个孩子,三个男孩子倒罢了,一个玉雪可爱、三岁多的小女娃,也坐的端端正正听他讲课,一时倒奇了,一问是郑明发的小女儿,不由笑道:“你们郑家男丁居多,女娃一向少,怪道让你也来学认字呢!”   贵姐儿听得先生名叫孙山,揉着肚子却不敢笑,怪不得每回要考举人时,都会病倒呢!就这个名字,考上了举人,进了京里,也一定会名落孙山的。   孙山见贵姐儿憋着一张脸,以为她害怕先生,倒走到她跟前蹲下说:“你还小,功课自然会布的少点,只须先学着认些字就罢了,不必害怕。”   贵姐儿忙点头,作放心状。方文龙和唐少华见贵姐儿一上课,一副乖巧状,先生眼睛里全是疼爱,心里嘀咕,平素跟咱们玩时,全是鬼主意,这回上了学堂,又变成这副小白兔状,真会装!   待得贵姐儿他们上了三个月学堂,唐家那边派来侍候庆氏的婆子丫头等人也到了。庆氏见两个婆子是有经验的嬷嬷,这还罢了,两个丫头却是唐母身边的人,都生的俏丽,心里不由“咯当”一声,自己怀上了,本想着离京城远远的,别人也粘不着唐明山,这回唐母遣了这两个身边的一等丫头来,其意自明。一时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唐明山见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再看了唐父唐母的信件,回头见庆氏脸色有异,也知道她的心思,悄悄说:“这里是方家的地头,凡事自有方家担待,只管把她们送与大嫂去管教就是了。她们若有甚不好的想法,此地山高皇帝远,索性就卖了,回去只说一声服侍不周,我娘难道还能去把人找回来不成?”   庆氏低了头不语,没有这两个,将来怕也有别人,只是担忧着,也没有用,趁着不在唐家,若是看出是真个好的,索性收了做个左膀右臂,安了唐家一众人的心。想着这些,与唐明山道:“她们是你娘房内的人,哪能轻易就动的,你不必忙,我自有主意的。”   贵姐儿听得唐家派了人来,早出来瞧热闹,她挤在一边,刚好听见庆氏的话,不由瞥一眼那两个俏丽丫头,又瞥一眼庆氏,嘿嘿,好戏开场罗!一边寻思着,必要时刻,自己得帮着庆氏些,她现下大了肚子,万一出个什么事,可不是玩的。   却说那两个丫头,一个叫绿泉,一个叫绿眼,长的水灵灵,是唐母身边的一等丫头,最会察颜观色,是水晶心肝的人,这回唐母让她们两个来侍候唐明山和庆氏,临走前叫了她们进房说:“你们是服侍我的人,自是不同其它丫头,明山也要高看一眼的,到了乡下,好生侍候着他们两个。若是有甚事,有我作主呢,回时自不会亏待你们,必叫你们如意的。”   一席话把绿泉和绿眼说的愣住了,唐府只得唐明山一个少爷,稍有姿色的丫头自然是眼巴巴的候着,想得个机会上枝头。这几年见庆氏不得唐母的宠,又迟迟未能再有喜,更兼庆氏娘家不得力,护不着庆氏,因此多少人跃跃欲试,只是未得手而已。但是她们两个自小在唐母身边服侍,见多了那些大宅里妻妾争斗的事,却淡了这些心思,只悄悄商议着将来若能配个府里的管事,再仗着唐母撑撑腰,在夫家说的上话,比当小妾要强的多。因此两个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每回唐明山进唐母的房,并不像其它丫头那般眼睛里放出光来。只是万万想不到,唐母这回却挑了她们去服侍唐明山,只得跟着上路。   绿泉和绿眼在方家待了三个月,眼见庆氏待她们和颜悦色,倒悄悄放下心来。转眼便过了年,庆氏的肚子早挺了出来,行动不大方便,绿泉和绿眼只小心服侍着,若唐明山在旁边,两人便借机跑出房外,待传唤了才进去,庆氏暗暗点头,这两个在唐家时虽不甚跟自己说过话,现下看着,倒是不错的。若是真个要纳,纳了她们倒也强过其它人。   这天晚上,庆氏见一道鱼做的色香味俱全,合了她的胃口,一时多吃了半碗饭,觉的肚子胀,便叫绿泉扶了她往宅子后边一个小花园里散散步消消食,不知是吹了风还是怎么的,回来时却肚子痛,慌的唐明山忙忙去请大夫。大夫倒是很快就到了,一把脉,脸色凝重的说:“动了胎气了。怕是要生了,快叫稳婆来罢!”   众人惊道:“这才八个月,就要生了,这可如何是好?”一边遣人忙忙的去请稳婆,又叫唐家来的那两个婆子坐在旁边压阵,却还自是慌乱。这生孩子本是一脚踏进死门关的,加上庆氏看着柔弱,好容易平平安安养到现在,如今胎儿要早产,众人如何不慌?董氏急的一头汗,跑进跑出的忙乱,一时又赶几个孩子先去睡。贵姐儿见得大人全慌慌的,这回倒不敢添乱了,自己乖乖的先去睡觉。   睡到半夜,听得庆氏房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尖叫,不由吓醒了过来。睁眼见外面有烛火,自己穿好小衣裳,推开房门,往庆氏的房里去瞧。   才到庆氏房门口,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婴儿哭声,稳婆高着声音道:“好了,好了,生下来了,母子平安!”   贵姐儿才要掀帘进去看,却见林翠挺着一个大肚子,端了一碗米粥过来,喜道:“终于生了,我说先熬着粥,一生下来便可以吃一点补补力气的,果然不错。”说着一眼见到贵姐儿站在房门口,吓了一跳说:“你不去睡觉,跑这里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半夜里也来凑热闹。”虽如此说着,因听见庆氏生了,母子平安,却是满脸喜气,见贵姐儿掀起帘子示意她端了粥进去,也生气不起来,还怕贵姐儿半夜起来冻着了,回头吩咐:“快些回房去,看着了风!”   “我看看小弟弟就去睡!”贵姐儿跟着进去,见婆子收拾房内,唐明山一脸喜气看着庆氏和床上一个刚被包的密密的小婴儿,就着烛火凑上去一看,哇呀呀,刚出生的婴儿好丑呀!小脸皱巴巴,红通通,像个缩小版老头子。   在京城生小孩时,男人自然是不给进产房的,就是生了,也得过半天方能进去,哪像这里一生完就能进来的。唐明山急了一晚上,这会见庆氏和小婴儿平平安安,庆氏虽虚弱些,看着还精神,小婴儿虽早产,稳婆和大夫都说无碍,只要有力气吸奶,养上一两个月,就和足月的婴儿一般了,因此担了整晚的心到这会才松下来,回头见大人全累倒了,贵姐儿却精神抖擞的进来看小婴儿,不由笑道:“可好生看着了,你小时候也是这般的。”   贵姐儿正观察着小婴儿,听见唐明山这般说,脱口就应道:“怎么会,我可是足月出生的,小时候肯定比他漂亮的多了。”说的众人笑了起来。   庆氏虽然累,听得婴儿哭声,却挣扎着要撩开衣裳喂奶,这会儿听得贵姐儿的话,忽的惊叹一声说:“八个月早产,真的八个月生下来了!”   众人一愣,也想起了曾老道为庆氏所测的那个字来,都合不上嘴,过一会才说:“神了,神了!”   是个抢手货   唐明山也点头赞叹,笑道:“老道真是一个人物,当时测的是一个‘易’字,现下就为我儿子起名少易罢!唐少易,哈,多好听的名字。长大也让这个小子听听当初这段故事。”   董氏见林翠端了米粥进来,过去扶起庆氏道:“你且先喝碗米粥再喂奶,折腾了半夜,现下还没昏睡过去,算是不错了。”说着往庆氏腰下塞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接了林翠手里的碗凑往庆氏嘴边。   庆氏又累又饿,只是强撑着,勉强喝了粥,听见唐少易还在微弱的哭,一颗心直掀着,又去按自己的□,心里悔恨不先找了奶娘来待着,只想着过两个月再找,哪曾想自己却早产了。   见唐少易又瘦又小又软,唐明山也不敢去抱,只是在旁边“啧啧”的逗他说:“儿子,别哭呀,你娘再不出奶,咱们就直接喝米汤算了。”一席话把众人逗乐了。   庆氏侧身躺好了,感觉□倒是开始胀胀痛痛的,便把唐少易抱放到自己右手臂上,手掌托着他的小屁股,只觉这个儿子真小,不知道有没有力气吸奶,一边撩开了衣裳,把□塞进唐少易嘴里。唐少易可能饿的狠的,出尽力气吸着,小小不足月婴儿,竟然吸的出汗,满头湿湿的。众人好一阵诧异,都说:“虽不足月,力气倒大,瞧瞧这吸奶的劲头。”   董氏回头瞧见贵姐儿还没去睡,拉了出去道:“半夜三更的,你小孩子不睡觉,跑这里凑什么热闹?这更深夜寒的,看着了凉,我跟你娘不好交代的。快些回房去。”说着把贵姐儿送到房间,安顿她躺下了,方才自己去睡觉。   看看过了一个月,庆氏也出了月子,只是唐少易身子弱,半夜常爱哭,现下不过春二月初,天气还寒冷着,因此也不敢抱他出门,只守在房内哄着。月底时,京里又有唐母遣来的一个管事和几个媳妇子,说是来接唐明山夫妇等人回京的。   庆氏跟董氏商量着把几个媳妇子和管事先安顿下了,这才跟他们说:“易哥儿体弱,此时却不敢长途跋涉的,还得将养两个月,看看天气暖和起来,他身子骨也硬朗些,方才上京罢!只是要委屈你们在此陪着住上两个月了。”   管事和几个媳妇子在唐府本是得势的,并不如何巴结庆氏,这回听得她又产下一个儿子,唐明山为了陪她,竟然连京里也不回,足足的在此地待了八九个月。因此想着庆氏毕竟是正经少奶奶,再如何,将来也是管家的,倒不敢怠慢于她了,听得她这般说话,都站起来道:“奶奶折杀我们了。奶奶住得这儿,我们做奴婢的反会不惯不成?自然要待小少爷硬朗些方能上路的。过得两个月,春寒将将尽了,天气不冷不热,赶起路来也方便的多。这回太太叫我们来接奶奶,不过怕奶奶带着小少爷住在这乡下,有诸多不便,还得回京里,众人服侍着方妥当的。因此忙忙的遣了奴婢们来接,倒并不是催着要走的意思。奶奶只管宽下心来,有事吩咐奴婢们就是了。”   庆氏听得他们口气不跟往日一样,虽没有透出十分谄媚的意思来,倒也有了几分尊她为主的味道,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叫人先写信回京里说一下。这里日常用度虽简朴些,妈妈们的月钱却还是照旧,大家辛苦得一回,回京里时,我另有打赏的。再有,这里女主人是方家大嫂,她虽凡事不甚计较,大家也尊着些,莫叫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众媳妇忙应了,笑道:“方家大嫂虽是乡下人,看着是一个豪爽的,倒有些像咱们姑奶奶的作风,敢说敢做的。奴婢们才来,她风风火火的接待了,并不因奴婢们不是主子就怠慢,奴婢们现下住在她家,哪能不尊着?”   庆氏又嘱了几句,终是有些倦了,招手叫过绿泉和绿眼来,吩咐道:“你们领着妈妈们熟悉一下这里,方家诸人,你们也介绍一下,也好有个称呼。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你们尽告诉妈妈们罢!我这会儿子也没精神了,有事明儿再来跟我说。”   绿泉和绿眼应了,自领了众媳妇在方家转了一圈,又去见过董氏和林翠,这才安顿她们往房里去休息。   众媳妇子早听得庆氏当初怀唐少易时,曾老道为她测了一个字的神奇故事,这会儿拉了绿泉和绿眼问道:“姑奶奶和姑爷回京时,绘声绘色的说了来这里碰到的事,又道奶奶来时,并不知道自己有喜了,却有一个老道为她测了一个字,说五月定有子,当晚回来呕吐,以为吃错了东西,请了大夫来诊脉,却果然有喜了。老道当真有这么神奇?”   听得众媳妇相问,绿泉和绿眼又把听到的事重说了一遍,说到庆氏八个月就产下唐少易一事,少不得再次赞叹一下老道的神算。   众媳妇听的呆住了,都说:“京人众人都赞钦天监监正他家小孙子是小神算,跟这老道一比,倒不算什么了。”   众媳妇又说起方家全是男孩子,现下加上唐少华唐少易,一屋子竟没一个女孩子,可是奇了。   绿泉和绿眼笑道:“方家就是男丁多,也奇怪,凡是同方家有亲戚关系的,也多数生的是男孩子。听得他们闲时论起,说是有一块先祖的坟地,做在一个极好的地方,那个地方地气厚,最是旺丁,因此男丁居多。若是生了女孩子出来,必是清贵相的。方家三兄弟,现下止得在京城里做掌柜的二房生了一个女儿,还是妾侍生的,听得聪明伶俐,大人最疼的。上回在咱们府住过的郑举人,也就是姑爷的妹夫,他家生了三个儿子,倒是有一个女儿,人称贵姐儿,今年四岁了,精灵古怪的,也最得大人疼的。现下跟着少华小少爷和文龙小少爷一起上学堂,先生也赞的,说道她学的快,不输几个小少爷的。今儿早上回了自己家,明儿必接来上学的,你们到时就看到了。”   众媳妇听得绿泉和绿眼说起贵姐儿,也笑道:“倒听姑奶奶跟太太说了,说郑举人家的女儿如何如何的精灵,样子长的像闹市上捏的陶人儿,喜眉喜眼,看着招人疼。又说当时帮着姑奶奶和奶奶测过字的那个老道,帮贵姐儿算过八字,说她八字大,是贵相,将来是一个有福的。那天方家大嫂拿文龙少爷的八字跟贵姐儿的合了一下,倒是合得上,将来不若娶了过门等话。说的太太心动,这次我们来时,太太还嘱道多看看那个贵姐儿,看是怎生模样和品性。若真个比京里女孩子还聪慧些,却要留意着。将来郑举人若是考中进士,他这个女儿倒是良配。”   绿泉和绿眼早和贵姐儿混的烂熟,听得这话,瞧瞧四下无人,俯身去跟几个媳妇子说:“照咱们看,别说这乡下的,就是京里咱们识得的女孩子,并无一人及得上她。这才四岁,说话行事透出一股灵气来,又是一个有主意的,上学堂认字,认的比谁都快。那天我们还看到她偷偷藏了一本书在看,看的入迷,都没发觉我们经过,可知真是看进去了。若不是识得那些字,可怎么看?要我们说,倒是快些定下的好。方家大嫂有一个堂姐,就极想贵姐儿做她儿媳妇的,听得都提了好几回了,只是方家大嫂爱理不理的,才先搁下了。那回奶奶去测字时,方家大嫂和她堂姐,都抢着报自己家男孩子的八字给老道,让他看看哪个合的上贵姐儿,当时合得上的,不单单是咱们家文龙少爷,还有少华少爷和方家大嫂那个堂姐的小儿子呢!咱们听得,当时都争起来了,都说自己家的男孩子才配的上贵姐儿,几乎吵翻了。”两个说着,都笑了起来。   “这才四岁,就有人争着要了?”几个媳妇子惊讶的不行,笑道:“咱们听姑奶奶跟太太说时,还道姑奶奶不过想跟姑爷的妹妹来个亲上加亲,听你们这么说,倒真个是抢手货。”   “自然是听得老道批了贵姐儿八字好,全上心了。又说道自贵姐儿出生,郑家好事不断,都信了她八字好,能带携家庭呢。”绿泉和绿眼悄悄道:“咱们太太也颇喜欢她,还说道下回要生个跟贵姐儿一样的女儿呢!文龙少爷和少华少爷也喜欢约了她一起玩,有她在,凡事有尽让的,几个孩子和和气气的,叫人看了喜欢。”   绿泉和绿眼这里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喊,却是董氏的声音,叫她们提水去房里给庆氏洗澡呢!   待得绿泉和绿眼出去,几个媳妇子悄悄讨论道:“太太闻得奶奶有喜了,寻思爷身边没人服侍,把她们两个送了来服侍爷和奶奶,其实是让她们只服侍爷的,怎么瞧着两人都没有得手的样子?”   几个媳妇子寻思不透,却在门缝上张了张,见绿泉和绿眼提着水经过了,摇摇头道:“两个水葱一般的丫头,连太太都不舍得叫干重活的,来了这里,成粗使丫头了。回去太太若问,奶奶怕是难以交代。”   却说绿泉和绿眼提了水,来到庆氏房里,推门进去时,见房里没有人,往摆放屏风的地方瞧了瞧,却有一个人影在脱衣服,两个以为是庆氏,忙要过去服侍脱衣。屏风后的人影听得响声,赤着上身走了出来,一见是绿泉和绿眼,倒怔住了。   绿泉和绿眼定睛一看,是唐明山,不由吓住了,却捂住嘴不敢叫,匆匆就要退出去。不想门一响,有人推了进来,这回却是庆氏。   甜蜜蜜的糖   绿泉和绿眼呆住了,心想这回水洗不清了,奶奶亲眼见到少爷赤着上身站在一边,她们两人满脸桃红呆在当地,还有什么好说的。   “奶奶,方家大嫂让我们提水进房,我们以为房内只有奶奶在,没想到……”绿泉白着脸欲待解释,心里懊恼的不行。   唐明山换衣时,还以为是庆氏进来了,这才会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这会见得局面尴尬,把搭在床边一件衣裳披上了,挥手对绿泉和绿眼道:“你们出去罢,你们奶奶岂是那等见风就是雨的,自然知道你们只是提水进来而已。”   庆氏进来时,虽是怔了怔,却马上想了起来,自己刚刚是让人提水想洗澡,不想唐明山也想洗,便让他先进来的,绿泉和绿眼自然不知道房里的是唐明山了,想到这里,脸色缓和下来,看了看绿泉和绿眼说:“你们别慌,都怪我没说清楚是谁要洗澡。你们且出去,待我洗了澡,还有话要跟你们说的。”   绿泉和绿眼低着头应了一声,忙忙退出房外。   庆氏过去关好房门,服侍唐明山洗完澡,两个拉着手坐在床边,这才慢慢说:“我看绿泉和绿眼是不错的,你收了她们罢!”   唐明山吓了一跳,急道:“刚才的事你也知道是误会,我并没有和她们怎样,你何出此言?”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庆氏拍拍唐明山的手安抚他,笑道:“绿泉和绿眼也来了这么些时候,并不因为自己原是你娘身边的大丫头就上头上脸的,反因为这里人手不足,干的都是粗使丫头才干的事,虽说月例钱没变,但这里吃穿不如京里,也没人打赏她们,她们能耐得下这些日子,没一句怨言,已是难得了。你娘当初让她们来服侍咱们,打的什么主意,你也知道。如今她们服侍了这些时候,究竟和你怎样,却只有我和你才清楚,其它人哪能知道那么多的?自然是猜测我容不下而已,哪会相信你放着美人不动手?这次回去,她们两个是没法配人了,一者你收了她们,二者她们只能在府里终老了。据我看,她们两个是本份的,与其将来纳其它人,不如纳了她们。回去时,你娘见你纳了她们了,自然不再嘀咕,我也好清净过日。若是她们能生下一男半女,自然不会再有其它人进门,到那时,我也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唐明山正待接话,庆氏又拿许多话堵了他,分析了好久,终使唐明山点了点头。   至晚间,庆氏叫了绿泉和绿眼进房,让她们坐下,见她们忐忑不安,笑道:“提洗澡水进去的事,我自然知道是误会,只是怕别人不会这么想。若不是府里刚来了几个多话的媳妇子,也不用怕将来有流言,只是这会却难了。再说了,太太让你们来这里服侍我们,存的什么用意,你们自然一早知道的,说你们还是清清白白,这话有几人信?这次回去了,你们再想着找个可心的配了出去,却难了。可心的自然会疑惑你们,不可心的又怕你们受委屈。你们自己说说,这可要怎么办?”   绿泉和绿眼听得这话,都眼含泪水,跪下说:“奶奶教教我们!”   庆氏淡淡叹一口气,少易体弱,自己产下他之下,也自知想要再怀上,怕是更难了。若不趁着这时为自己和两个儿子打算一下,先行为明山纳两个看着可靠的,将来被塞进那等不明来路的,却没处哭去。   绿泉和绿眼其实也知道这次来服侍庆氏和唐明山,在府里众人眼里,她们已是唐明山的人了,只是枉担了虚名,她们也无可奈何的。这会听得庆氏叹气,倒全吓的道:“奶奶素知我们是不争什么的,本来也无心争什么,只是太太让我们来,我们不得不来的。求奶奶看在我们本份,让我们留下来,做个粗使丫头也甘愿。”   庆氏见她们着急,知道她们听到流言,说道自己容不下人,若是真个惹的自己急了,趁着此处唐母管制不着,越法卖了她们去这等话。不由笑道:“我何止要留下你们,还要留的长长久久呢。你们且起来再说话。”   绿泉和绿眼惊疑不定,站了起来,见庆氏示意她们坐下,只得偏着身子坐在她跟前。庆氏伸手拿了茶杯,呷了一口茶,这才道:“我已跟爷说了,让他纳了你们!”   “什么?”绿泉和绿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怔在当地。   待得庆氏慢悠悠说了一通话,绿泉和绿眼不由又跪了下来,哭道:“只凭奶奶作主了!”   过了几天,庆氏让人择了一个吉日,让唐明山正式纳了绿泉和绿眼。此事倒让几个本来欲看热闹的媳妇子跌破了眼镜。   只是贵姐儿这回却没赶上热闹,已是连着好几日没来方家跟少华文龙他们上课了。董氏使人去接,接的人回来道:“郑家那个远嫁外地的大姑奶奶回娘家,没到她亲弟弟郑明兴那儿去,倒奔了她继母那儿去了。那个大姑奶奶说住几日就走,她疼贵姐儿,让贵姐儿陪几日,说待她走了才让贵姐儿来上学堂呢!”   董氏这里问着话,贵姐儿倒是靠在她姑姑怀里吃东西,一边听郑明芳说些家里的事。当初郑婆子过门时,郑明芳已是懂事了,跟郑婆子还算合的来。后来同母的胞弟郑明兴跟郑婆子等人争家产,还劝说了一回,郑婆子对她倒感激在心,这回见她来了,虽不是亲生女儿,倒也拿出娘家人的态度接待。   郑明芳做姑娘时,也是一个出挑的,好多人求亲,偏生她只看中一个同是姓郑的同村男孩子,郑尾生自是不答应,大骂道:“自古以来,还在同拜宗祠祖宗的同姓人家,就不相嫁娶,现下你看中的人,和咱们还是一个先祖,计起来,你还得称他一声堂兄,若是把你嫁了他,不说全村人要骂,先祖在天上也会不安的。”   郑明芳被骂的哭了说:“他家虽与咱们是同个祖宗,到他这代,已出了五服,有何嫁不得?”   郑尾生见她不听劝,深怕她闹出什么丑事来,强行缚了,亲押了送到外地一个亲戚家去,只跟亲戚说:“你给我看看,有那户过得去的人家,让她过门,嫁妆我已备好了。”就这样,郑明芳被强行嫁给了一户方姓人家。初过门时,郑明芳自是闹过,不承想夫婿是一个性子温和的,只以水磨功夫来磨她,磨得生下孩子后,她也安份了,倒跟着夫婿一心一意过起日子来。因夫家是养鸟的,一只只养在笼里,送到大地方专卖与富家大户把玩。自打郑明芳嫁了过来,夫家的生意越做越好,合家都说她好脚头,在家里说话极有份量的。   因听见郑明芳来了,吕氏忙带了郑晓意也赶着来。郑明芳见了郑晓意,笑道:“巧娘还在这里说家里就两个女孩子,贵姐儿长的不像我,倒是晓意有几分像我的,这一看倒果然。”   吕氏早知道郑明芳夫家这几年发展的好,见她来了不往自己家去,只跑来郑婆子这里,跟郑明兴道:“那个是你同母的胞姐,怎么不跟你亲,倒跑后母那儿去了?你倒是说说,还有那个得力的亲戚跟你在来往的?”说的郑明兴烦了,挥手道:“若不是你先时冷着她,她会一来就跑那边去了,不往这边来?你还好意思说我?”   吕氏跟郑明兴吵了几句,终是想着郑明芳是郑明兴亲姐姐,现下跟郑婆子等人又说的上话,自己若不自动凑了去,只怕更被孤立了,因此忙忙拉了郑晓意,提了一点东西就来了。   这里说着话,却听见门口又有马车声,郑婆子出去一看,笑道:“怎么都来了?”   贵姐儿听得是董氏的声音,也跑出去看,却见马车上一气儿跳下四个男孩子来,却是方文龙、方文伟、唐少华和李甘雨,不由摸着头说:“你们不上学,跑这里来干什么?”   “今日先生家里有事,放假一天,咱们想着你已是几天没来上课了,就央求大伯娘带了来找找你。”方文龙笑着回答道:“昨日少华他爹纳了两个姨娘了,家里喜喜庆庆,好生热闹,还有糖吃,偏你赶不上。我这里给你留了三颗糖,给你!”方文龙说着,从怀里摸了糖出来,塞在贵姐儿手上。   贵姐儿笑着道了谢,回头见小来初粘在身后,忙给了他一颗糖。正要收好另外两颗糖,只见小来初那一对双胞胎弟弟在地下“呱呱”的朝她爬了过来,眼睛瞪着她手里的糖。哇呀呀,保不住了。这一对儿双胞胎不知道是初期不够奶水喝,形成了见吃的就抢的心态还是怎么的,总之一见有吃的,就不会放过。   剥了糖纸,把两颗糖喂进双胞胎嘴里,贵姐儿拍拍手,干脆连糖纸也送给郑晓意去收藏了。   “贵姐儿,过来,过来!”见贵姐儿得了糖,自己还是没吃着,唐少华招手让她靠近,从怀里摸了一颗糖出来,削开糖纸,捏在糖纸边角上,把糖放进贵姐儿嘴里,嘿嘿笑道:“只有放进嘴里的,才是你的!”   风水轮流转   贵姐儿含了糖,听得唐少华说话像个小大人,“噗”的一声笑了,嘴里那颗糖一下子掉到唐少华手心里,不由脱口说:“放进嘴里了,也不定是我的,你看看,这就掉了。”   唐少华摊着手掌心看了看,笑着说:“又不是掉到地上,只是掉在我手掌心,还能吃的。”说着,捧着手掌心的糖凑近贵姐儿嘴边。贵姐儿只得凑了过去,就着他的手掌心,含了那颗糖,笑的眉眼弯弯道:“果然是我的还是我的,它照常会进我嘴里。”   唐少华手掌心捧了糖,本来觉得粘粘的,贵姐儿在他手掌心含了糖,嘴唇扫过他的手掌心,感觉温温软软湿湿热热,一下子觉得手掌心有点痒痒的,心里似乎也痒痒的,看着贵姐儿白白嫩嫩的脸颊,手掌一翻就掐了一把。   “哇,不过吃你一颗糖,你就要掐我呀?”贵姐儿用舌头把糖顶到左腮去,鼓起腮帮子,气乎乎说:“还掐的这么用力!”   唐少华不知怎么的,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甩着手说:“我去洗洗手!”说着往灶下去了。贵姐儿见他似乎有些忸怩,有些奇怪,这小子一向拽拽的,极少出现这种落荒而逃的表情,这是怎么了?心里想着,一抬头,却见郑晓意站在门槛边,嘴角含笑,手指绕着衣角,阳光照在她脸上,额角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五官细致,已是一个小美人了。哦,原来如此呀!贵姐儿瞧瞧唐少华的背影,再瞧瞧郑晓意,心里纳闷,两个岁数不过八岁,难不成就……   “贵姐儿,贵姐儿!快过来玩玩这个!”李甘雨和方文龙在院子里的泥地上钉了两根手指粗的小木棍,往木棍上绕着圈了一根小绳子,横放了一根狗尾草在绳子上,各蹲在一边,拿石块在小木棍上磨动,狗尾草就朝前移动,两个一边玩一边叫贵姐儿。   贵姐儿过去瞧了瞧,往绳子上又放了一根狗尾草,把两根狗尾草各放在小木棍尽头,拍着手说:“比赛开始!”话音一落,李甘雨和方文龙就各自拿了石块在自己那头的小木棍上磨了起来,放在绳子上的两根狗尾草朝前移动着,看看就碰到一起了,郑晓意也过来帮方文龙加油说:“磨快点,就快可以斗倒他那根了!”方文龙抬头见是贵姐儿的漂亮小堂姐,笑得一笑,两只手握了石块加快速度,果然自己那根狗尾草凶狠的碰向李甘雨那根,把李甘雨那根撞出绳子外,掉到泥地上。   “哇,我赢了!”方文龙站了起来,笑着向李甘雨伸出手说:“拿来!”李甘雨只得乖乖拿出仅剩下的一颗糖,拍在方文龙手上。方文龙本想把糖给贵姐儿的,转头找不到贵姐儿,往另一边一看,她正和来荣说话呢。郑晓意凑近方文龙手里看那糖的糖纸,“啧啧”笑着说:“我还差一张这个糖纸就满十张了,你吃完糖能把糖纸给我吗?”   方文龙听得郑晓意的话,脱口就说:“行啊!”说着干脆把糖递了给郑晓意说:“给你吃吧。我这几天吃了不少了。”郑晓意有点不好意思拿,抬头见贵姐儿过来了,一伸手便拿了,笑着说:“谢谢你了!”   吕氏在门内见郑晓意和几个男孩子玩的好,暗暗笑了。方文龙和唐少华就不必说了,是京城里大茶商的外孙和内孙,若能攀上,比什么都强。就算是李甘雨,他家是镇上的富商,他爹又是举人,也是好人家。吕氏想着心事,几乎恨不得自己能生多几个女孩儿,可以把这几个好的男孩子全扫入囊内。   董氏正和郑明芳说话,抬头见吕氏瞧着门外,顺着她的眼光看了出去,见几个孩子玩的欢快,不由笑道:“你家晓意看着斯文,没想倒和男孩子玩的来。”   吕氏心里得意,嘴里说:“我家晓意脾性好,跟谁都合得来,不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愿和她一起玩的。”   “说起来,不光我们方家尽生的是男娃,你们郑家也生的多是男娃,几代人都是如此,难不成跟我们方家一样,也是做了一个好风水的祖坟,尽出男丁的?”董氏瞧瞧满院子的男孩子,贵姐儿和郑晓意正是万绿花丛中一点红,笑着向郑婆子道:“明发三个儿子才得了贵姐儿一个女娃,现下你家明业的媳妇也生了三个儿子了,下胎怕是希望生个女儿了。只是瞧着你家的形势,总是生够了儿子才生女儿的,下胎是男是女怕是玄啊!”   说起这个,郑婆子笑道:“老头子在时,就说过我们有块先祖的坟,风水极佳,曾经出过官的。至老头子的祖父,当时在村里也数一数二的,只是几个儿子分家产,却把家分薄了,不复先时繁华,至老头子这代,就这样了。但据风水先生有句话说:‘风水轮流转’,意思是风水不会一直一个样,总是转个不停,有时好,有时坏,好过了,就随之有段时间要坏,坏过了,又会变好。所以呀,老头子在时,常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得饶人时且饶人,积得阴德益儿孙。’他这话倒说的对,你们看看,先时我熬的多苦,现下出门,谁不尊称一声?再有,两房媳妇也和睦,孙子和孙女又听话,风水确实轮流转咧!”   郑明芳听郑婆子说起风水,插嘴道:“据说祖爷那块风水,当时去请一个出名的风水先生来做,请不到,不得已,请了那风水先生的徒弟来了,那徒弟胆子不够,不敢令人挖深一点,又做的偏了些,把好好的乾卦做成了坤卦,因此,郑家不出女儿便罢,若出女儿,在家里必有地位的。现下看来,这话倒是事实了。”说着看向郑晓意和贵姐儿,郑晓意已经八岁了,生的自然是出挑的,看着又是聪明伶俐的,吕氏为她谋算着,将来自然能嫁个好的。至于贵姐儿,年纪虽小,却把几个哥哥使唤的团团转,又有几个得力的舅舅,将来自然也是有出路的。   吕氏听得郑明芳说这些话,心里自然拿郑晓意和贵姐儿比较了好一通,自己是郑家正式大户的长子长媳,晓意是自己的女儿,就是正式嫡出的孙女,若是坤卦能益女孩子,首先要得益的自然首推自己家晓意了。贵姐儿现下还小,看不出什么来,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晓意的。这般想着,脸上便微微透出得色来。待要说话,却听郑晓意在外尖叫了一声,接着听得“啪”的一下,却是贵姐儿一巴掌扇在郑晓意脸上。   我有小秘密   “这是怎么啦?”几个大人听得叫声,忙出去看。原来郑晓意蹲在地上看方文龙和李甘雨斗草,又帮着拿狗尾草放到他们的绳子上,不想狗尾草里猛的飞出一只小小黑黑的东西,粘在她脸上,她自然吓的尖叫。   贵姐儿见郑晓意用手胡乱挥了几下,还是没赶走那只小东西,怕那东西会咬人,若是在郑晓意脸上咬一咬,待会肿成猪头饼,那就不美啦。刚好她站在郑晓意跟前,所以挥掌“啪”的打了过去,把那小东西拍的糊在郑晓意脸上。   郑晓意感觉那东西还粘在脸上,一时又尖叫一声,要用袖子去擦脸,一举起袖子,想起自己这衣裳是新做的,擦脏了可惜。见贵姐儿近着自己,一把拉过她的袖角就往脸上擦。贵姐儿被她拉得趄趑了一下,一时火起,顺着她拉的势头向前一推,正好郑晓意蹲的不稳,一下就坐倒在泥地上了,新衣裳算是彻底脏了。   大人们出来时,见贵姐儿帮郑晓意打死了虫子,郑晓意似是想拉着贵姐儿的手站起来,谁知贵姐儿却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一时都喝斥道:“贵姐儿怎么可以推姐姐呢?”   唐少华在旁边看的清楚,帮贵姐儿出声道:“贵姐儿小小孩子大着胆子,帮她打死了粘在脸上的虫子,她自己还叫,自己穿的新衣裳不舍得擦掉脸上的脏东西,还拉了贵姐儿的袖角去擦,贵姐儿被她拉的差点摔倒,这才推的她。”   华哥好样的,见色不忘友,仗义出言。贵姐儿感动了,这才是朋友啊才是朋友,这么想着,两只白白胖胖小嫩手便过去拉了唐少华的手,摇了摇说:“谢谢少华哥哥为我说话!”   “我说的是事实!”唐少华被贵姐儿那温温软软小手一拉,又有了刚才那种心里痒痒的感觉,捏着贵姐儿的手紧了紧,就想掐下去。贵姐儿感觉到唐少华似乎又想掐她,慌忙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说:“少华哥哥,你的手似乎长牙齿了,动不动就想咬人。”   谁叫你的手软软的,好像没骨头一样,我忍不住就捏一捏嘛!唐少华心里嘀咕,嘴里却说:“你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的,我怕你站不稳会摔倒,这才捏紧了些嘛!”   贵姐儿看在他刚才仗义出言的份上,也不跟他计较,转头去看吕氏帮郑晓意擦脸,又拉了起来哄着说:“衣裳脏就脏了,家去洗洗就是了,别哭了!”   郑晓意这会却不是哭衣裳脏了,而是看到唐少华方文龙等人似乎不帮着她,只偏向贵姐儿,心里委屈这才哭的。大人一向疼着自己,只是每回碰到贵姐儿,总会吃些暗亏,心里吞不下这口气呀!自己好歹大着她几岁,怎么就斗不过她呢?   巧娘在内见郑晓意哭个不停,只得出来道:“晓意别哭啦,婶子代贵姐儿向你赔一下礼可好?”说着出来拉了她进屋,帮着擦干眼泪,看她止了哭,这才说:“你好好一个小美人,哭的花猫似的,可不好看。往灶下洗洗脸出来吃东西罢!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巧娘虽这么说,心里大不以为然,都八岁了,还动不动就哭。况且,贵姐儿一向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的,若不是你自己要拉了她袖子去擦脸,她又怎么会推你?   郑晓意进去灶下舀水洗了一把脸,没有新脸帕给她,只得用贵姐儿的小脸帕胡乱抹了一下,抹完心里恨恨的,差点就把小脸帕扔地下踩几脚,终是忍住了。洗好要出来时,刚好张黑桃炒好了菜,让她随手先端了一盘出去放在饭桌上。   巧娘擦好桌子,眼见郑晓意端了一盘子菜出来,笑道:“今儿人多,你小婶已在灶下忙乎半天了,你帮着端菜,倒是一个乖巧的,不枉大人疼你。”郑晓意被巧娘赞了几句,心情好了一些,不再一脸恼色。倒真个进去帮张黑桃端菜出来。   巧娘忙出去喊几个孩子洗脸洗手吃饭,吃饭时,因问董氏唐明山他们什么时候上京城,董氏笑道:“京里早就派人来接他们了,只是易哥儿体弱,想等天气暖和些再上京城。毕竟是早产儿,难带着呢!”   说起庆氏为唐明山纳妾的事,巧娘摇摇头道:“他们大家子,子息反不及咱们农家人厚,怪不得要纳妾的,不过为的是多子多孙。”   郑婆子接口道:“他们大家子挑媳妇跟咱们不一样,挑的是家世学识门弟,身子骨倒在其次,况且那起大家闺秀,多的是足不出户,镇日只坐着,走几步路也要人扶的。你叫她们生孩子,自然是不简单的。倒是纳的妾侍,平日总侍候着人,走走动动的,身子骨就好,若是得宠时,连着生几个,却是没问题的。”说着指指张黑桃道:“要挑的像黑桃这般的,一气儿给他生十个,看他还纳妾不?”说的众人全笑了。   巧娘也笑道:“华哥儿他娘柔柔弱弱的,生孩子本来就不易,现下生下易哥儿,又是个早产的,只怕天暖了也未必能起程回京的。若能再养上几个月,方才妥当。”   “我也这样说呢!只是家里来了好几个媳妇子,一大帮子人等着接她回京,她心里也急,看着差不多,只怕就得起程了。”董氏说着,见贵姐儿尽挟青菜吃,碰也不碰盘里的肉,忙挟了一块半肥瘦的肉进她碗里。   吃完了饭,董氏急着要领几个男孩子回去,跟巧娘道:“他们几个几天没见着贵姐儿,嚷嚷着让我带了来瞧瞧,现下也瞧过了,又扰了一顿饭,可该回去了。雨哥儿他娘只怕还不知道他也跟了我来你这儿呢!待会到我家找不着,可该着急了。”   “怎么雨哥儿今天也不用上学堂吗?倒跟了来这里。”巧娘一边说着,一边进去提了一罐子萝卜干出来让董氏带回去。董氏因唐明山等人早上倒爱就着萝卜干吃米粥,就接了,一边说道:“你还不知道呀?早前雨哥儿就闹着要跟龙哥儿贵姐儿他们一起上学堂,闹的他娘没法子,跑来跟我说了说,我想着平素也多有麻烦她的,现下请的先生在家里,不过教四个小孩子,添多雨哥儿一个,并不费事,就答应了。现下雨哥儿就跟着一起在我家上课呢。也算是贵姐儿的同窗了。今儿先生临时放假,雨哥听见龙哥他们说要来见见贵姐儿,自然也跟了来。”   巧娘见董氏一边说话一边急着要走,也不虚留,拿了一包蕃薯干出来递给方文龙,笑道:“你们几个坐马车,别只顾着玩闹,嚼嚼蕃薯干说说话,一会就到家了。贵姐儿过几日才去上学,这回多谢你们记挂她,还跑来看了。”   方文龙和唐少华等人上了马车,还不忘探了身子出来跟贵姐儿等人挥手。郑晓意也追了出来跟方文龙等人挥手道:“得空再来玩呀!”   董氏见马车动了,忙把几个孩子扯了进去坐好,笑道:“不过几日没见,倒这般依依不舍了,将来贵姐儿要长大了,只怕你们更不舍得。”   李甘雨憨憨说:“贵姐儿要是大了,我就把她娶进门,天天见着,就不会想她了!”   董氏一听,想笑又不笑的,瞪着眼看李甘雨说:“小小年纪想的什么事情?小时候被贵姐儿咬了手,还没咬怕你呀?不怕她长大了欺负你,还想娶过门,胆大够大的哟!”   李甘雨摸摸手背说:“小时候被贵姐儿咬的地方,印子早消了。而且那时候她小,不懂事才会咬的,现下可没欺负过我,对我好着呢!”   “呃,怎么个好法?”董氏这下忍不住笑了。   “贵姐儿知道我爱吃肉,刚吃饭时,把碗里的肉挟给我了。”李甘雨藏着这个小秘密,好不容易藏到上了马车才说出来,样子得意极了。   那个肉不知是谁挟她碗里,她不爱吃才随手挟你碗里的好不好?怎么变成知道你爱吃肉,特意挟给你的?方文龙和唐少华面面相觑,这小胖子怎么就这么自恋呢?   方文伟见李甘雨还在自得,忍不住说:“贵姐儿怕胖,这阵子不敢吃太多肉,才把肉挟给你的。”   李甘雨一听,虽有点失望,却还自我安慰说:“那她谁也不挟,单单挟给我了,不是对我最好吗?”   “那是因为你坐在她右手边,她挟了起来,随手一丢,刚好丢进你碗里了。”唐少华落井下石,继续打击李甘雨的自信心,作一副望天状说:“或者她本来要丢在桌子上的,丢偏了,就进你碗里了。”   “不会,她特意挟给我的。”李甘雨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坚定自己的信心道:“反正我知道她对我最好!”   这回,连方文伟也和方文龙唐少华面面相觑了。   见方文龙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话,李甘雨举起手,弱弱说:“我,我还有一个小秘密,可以证明贵姐儿对我最好!”   “什么小秘密?”方文龙三个人异口同声追问。不得了,还跟贵姐儿有秘密了,怎么咱们几个一丝儿不知道,反天了?   老道再测字   “吃饭前,我进去跟贵姐儿她叔叔再要一个雕刻的小猪,贵姐儿也进去了,见我拿了小猪瞧着,就跟她叔叔说:‘这小猪胖墩墩的,小叔你雕上李甘雨三个字再送给他。’说着还笑眯眯看我一眼。她叔叔也笑了,二话不说,拿小刀就雕了我的名字在小猪腹上。”李甘雨说着,从怀里摸出郑明业雕刻的小猪,炫耀的翻过小猪腹背,指出三个小刀刻的小字给唐少华他们看。还不忘补充道:“贵姐儿知道我喜欢这些小动物,让她叔叔刻上我的名字,你们说说,这还不是对我最好呀?”   唐少华接过木雕小猪看了看,再看看李甘雨,忽然笑了,指着李甘雨说:“还真像!”   方文龙和方文伟看看小猪,再看看这阵子越法显得肥头大耳的李甘雨,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董氏听得李甘雨有小秘密要说,也来了好奇,这会见了他拿出来炫耀的木雕小猪,不由拍着大腿说:“雨哥儿,你被贵姐儿戏弄了,还不知道哇?你不看看这雕的小猪,憨憨厚厚的,样子跟你有几分相似吗?贵姐儿说你像小猪呢,你还以为她对你最好呀?”   李甘雨见大家笑他,也不恼,拿了木雕小猪细看,自语说:“这小猪很可爱呀,贵姐儿说我像小猪,那就是说我可爱呀,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回,连董氏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摸摸李甘雨的头说:“雨哥儿凡事往好的方面想,是一个乐观的,难得了。你娘说老道为你算过八字,也是一个有福的,看来倒不假。”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家门口。一下车就看到董玉婵等在门口。原来董平婵找不着李甘雨,听方文信他们说跟了董氏去郑家看贵姐儿,忙出门口张望,正好迎着他们,不由笑道:“我还说再不回来,就要赶到郑家,顺便也看看贵姐儿呢,可好生些天没见着她了。”   “贵姐儿姑姑来了,在家陪着姑姑,过几日才来上学堂。”董氏见几个孩子都下了马车,提了那罐萝卜干,揭开了让董玉婵闻了闻味道说:“这个是巧娘自己腌的,看着不错,你可要拿些回家吃?”   “也好,我拿个碗装一点过去吧!”董玉婵跟着董氏他们进门,看她抠萝卜干出来放碗里,悄悄问道:“贵姐儿他爹也是举人了,怎么巧娘还自己动手腌制这些,不请个婆子在家做事的?”   董氏笑道:“举人只是免丁赋,现下又没做官,也不像你家还有铺子在赚钱,家里几个孩子都上学堂,负担重着呢,巧娘哪敢就享受起来了?”   董玉婵点点头道:“贵姐儿她爹现下自然还是埋头读书,万事丢给巧娘去处理的,巧娘也辛苦。贵姐儿她爹再过两年上京考进士,若能考中了,巧娘这才算真真正正的苦尽甘来。只是这进士实实难考,雨哥儿他爹连着考了三次,都落弟了。过两年再考一次,若再不中,怕也没心思了。只能谋个事先做着罢了!”   说着话,董氏已是装了一碗萝卜干,董玉婵也不客气,端了碗,拉了李甘雨回家了。   董氏自己撕一点萝卜干放嘴里,咬的卜卜脆,正待装好,林翠过来了,笑着说:“婆婆,后儿是我娘生辰,我想去帮她庆贺,不知道大着肚子有什么忌讳没有?”   “倒是没什么忌讳,只不过你都八个月身份了,这么大一个肚子去了,你娘她们指不定还得侍候着你。文信后天要送货,怕是没空陪你一起去的。”董氏嚼完嘴里的萝卜干,抬头见林翠咬着嘴唇想说什么,知道她还是想要去娘家,只得说:“既然你非要去,那这样吧,后儿我陪着你一起去。”   林翠大喜过望,笑道:“当时让我娘陪着去求了送子观音,过了两个多月就有了喜,这回去了,我随道去拜拜送子观音。”   “你还没生呢,待生完再还愿罢!”董氏笑了笑说:“既是去了,咱们就去让曾老道测一个字罢,上回帮易哥儿他娘测的那个‘易’字,真神了,咱们也去测一个,问问你怀的是男是女,过两个月就知道结果了。老道要这回也能测中,我就信了他是神仙下凡的。”说着“咯咯”笑。   过了两天,董氏真陪着林翠回了娘家,帮她娘贺完寿就领着往妈祖庙门口找曾老道。   “测一个什么字好呢?”林翠自语了一句,想起上回老道帮庆氏测的是“易”字,说了那么一通解释,要自己也写个“易”字,不知道他会怎么说?这里想着,便在纸上写下一个“易”字,推到曾老道跟前道:“测测我这胎怀的是男是女?”   哟,上回易哥儿他娘测了这个“易”字,虽说生的是男孩儿,可是八个月就早产了,你这会又写这个字,不大吉利呀!董氏见林翠已把字写了出来,心里嘀咕,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看老道怎么说了。   曾老道看看手里的字,捻须笑道:“此字上边为‘日’,下边的‘勿’是‘月’的别写字,日月合明,甚好。”   董氏和林翠听得老道这般说,对视一眼,上回易哥儿他娘测这个字时,老道也这般说的,这还测什么?   曾老道并不看董氏和林翠,自顾自接着说:“此字上边为‘日’,日者,为震卦,震者为长男,此胎为男娃,为长房长子长孙。”   此胎若是男娃,还真个是长房长子长孙呢!董氏惊叹一声,却见老道又捻须道:“此字下边为‘月’,月者,为水。这会正是春天,万物生长,草木发芽,胎儿也如鱼如水,又得了月水的灌溉,发育良好,却是一个健壮的男娃。”   董氏和林翠听的一脸惊喜,自打庆氏生下唐少易,又瘦又小又病弱又难带,夜里还常哭,她们看的就直摇头,深怕自家的孩子生下来像那样的,一直担心着呢。这会好了,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待得董氏领着林翠回家时,媒婆忽然来了,一进门就嚷着说:“大喜啊,喜事怕得提前办了!”   原来方文昭今年也将近十六岁了,已是托了媒婆说下蒋姓人家的三姑娘。近来蒋家老太太病的厉害,蒋家怕一旦老太太脚一伸,家里姑娘都要跟着守孝,会误了婚期,索性让媒婆来问方家是否要先迎进门,若这时候不迎进门,老太太要不好了,就得等守孝期过了才能迎娶了。媒婆忙忙的来问了,笑道:“自然是先迎了来的,哪有等着守孝期过后再迎娶的?到那时,指不定你都抱孙子了。”   董氏一听,也点头道:“自然要先迎了进门,只是时间仓促,一时准备不及,有些礼节怕要省了,若有失礼的,亲家就要担待了。”媒婆忙表示蒋家已说过不介意的。   接着,董氏便忙二儿子方文昭的婚事,待得忙完,林翠又生产,果然是一个健壮异常的男婴。大家都笑说老道怎么一测一个准的。   看看已经五月初了,唐明山等人收拾了行李,只待择个好日子就要起程上京的。没承想唐少易又拉肚子,足足的闹了好几天方才好了,大夫却说此时不宜带他赶路,还得再养多两个月方妥当。唐明山等人无奈,又得又住了下来。   看看到了七月份,天还热着,暑气未消,如何敢带唐少易上路,没奈何又得多耽了一个月,直到八月初时,才叫人择吉日,只等择好日子就上路。谁知绿泉却于此时有喜了。一行人又喜又忧,喜者绿泉既是有了,唐明山又多一个后,忧者却是就要上京了,绿泉于这会子有喜,带她上路,又怕路上颠簸,不带她上路,又怕她不肯。   庆氏自打在此地住下,却有些入乡随俗的,常时跟了董氏去求神拜佛,有难以取决的事,也爱求求签问个决断。这当儿见唐明山犹豫着要不要带绿泉一起上京,就说:“不若往妈祖庙里求求签罢,随便也祈祈福。”   第二日,董氏庆氏等人便领了绿泉买了果品,步行至妈祖庙里祈福求签,求完签出来见老道跟前又围了几个测字的,大家想起庆氏和林翠让老道测的“易”字,都准的不行,不由笑跟绿泉道:“你也识字的,不如也写一个让老道测一下,看看怀的是男是女?”   大家挤到曾老道跟前,绿泉执笔待要写字时,神使鬼差的,又写下一个“易”字。   “哈哈……上回易哥儿他娘和小翠都是写的这个字,都生了男娃,你又来写这个字,莫不是怀的又是男娃。”董氏眼见绿泉写的也是一个“易”字,一时乐了,且看老道这回怎么说?   绿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写下“易”字了,可能潜意识觉得庆氏和林翠写下“易”字时,都一举得男,心里也希望自己如她们一般,便写下相同的一个字了。这会见老道细看自己写的字,不由凝神细听,只希望从他嘴里也嘣出“生男娃”三个字。   曾老道歪头看看绿泉写的字,笑眯眯道:“此胎是一位千金!”   董氏等人一听,都一脸诧异,同一个字,庆氏和林翠测时,都说会生男娃,怎么绿泉所写这个,就变成“千金”了?   你是个伪胎   老道用手指点了点“易”字,抬头说:“‘易’者,上为日,下为月,日为震卦,震卦本为长男,属木,惜乎现下正值八月,八月属金,金克木,为有变数,既变,自然是千金。”   众人听的怔怔的,绿泉却有点失望,指指“易”字下面那个“勿”字问道:“此字通为‘月’,却作何解释?”   “‘月’者,属阴,为女子,现下八月份月正圆,阴胜阳,月胜日,你所怀的,十足十一位千金。”曾老道依旧笑眯眯解释。   待得测完,绿泉有点失落,跟绿眼嘀咕道:“据说这个老道神乎其神,一测一个准,他说我怀的是千金,那铁定是女娃了。你们还说我肚子尖尖的,肯定是男娃,唉!”   绿眼安慰道:“他每次都测的准,没准这回就不准呢!别放在心上。况且,你身子好,生完这胎,再怀上也不难。”   “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统共才进我房里几次,好不容易怀上,若是生下来是女娃,下回再要他进房,这……”绿泉说着,忽然想起绿眼比自己更惨,唐明山进她房内的次数更少,这会又没怀上,若是回了京,也不知道会被搁到哪儿去,一下子便止了话。   绿眼打小跟绿泉一起长大,见她怀上了,也代她高兴,这会见她略略失意,便道:“我不信老道次次都准的。你跟我过来!”说着,拉了绿泉又挤到曾老道跟前,自己拿过纸,模仿着绿泉的字体和大小写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易”字,推到曾老道跟前说:“我也刚怀上,测测我所怀的是男还是女?”   “这位女施主刚写完这个字让老道测,你与她是一道的,现下又模仿她的字迹写个同样的字……”曾老道呵呵而笑,手指抚抚纸的边角说:“既是模仿之字,便是伪字,你是个伪胎,此时并未怀上,何来男女之说?”   “啊!”绿眼这下傻眼了,这老道还真是……   董氏和庆氏等人见绿眼不死心,拉了绿泉上去又测了一个“易”字,都好笑的看着老道,心想你这回还能辩出什么话来,没想到老道会这般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神算子呐!   老道这般人才,为何屈居在此乡下?庆氏端详老道半晌,倒忍不住跟董氏打听起他的来历来。   “这个倒要问贵姐儿的阿嬷,她知道的最多。咱们这会也累了,正好到她家讨杯水喝,让她慢慢道来。”董氏说着,领先走了,庆氏等人这会倒真觉得口渴了,忙跟上了。   郑婆子和巧娘正在院子里削芋头皮,待要煨芋头给几个小孩子吃,抬头见董氏等一大帮子人来了,忙去洗手,陪着坐下。   贵姐儿也学巧娘的样子拿筷子的边边削着芋头皮,这里削着,见大人收拾了起来,不让她削了,也忙着去洗手,洗完却觉得手痒痒的,左抓右抓的嚷嚷道:“怎么这么痒?”   “唉呀呀,小孩子皮薄,摸了芋头容易手痒的,快去炉子上的火烤烤,不要抓了,越抓越痒的。”郑婆子转头见贵姐儿把手抓的一条条的红痕,急了起来,忙着拉到灶下,在灶底挟了几块快要烧化的炭出来放在炉子上,让贵姐儿把手放到炉子上烤了烤。又扯住说:“别忙着洗手,一洗又痒了,待会再洗。”说着拉了出去陪董氏庆氏等人闲话。   见大家打听曾老道的来历,郑婆子笑道:“记得还是明发说下巧娘没多久的时候,那个老道才来的。就住在庙里没多远的一间屋子,初时只与人解签,后来大家见他解的准,便问他会否测字算八字,他笑呵呵道:‘这有何难?’大家也不以为意,开着玩笑让他随便算算,没想倒真准。又因他脾性好,只略收几个铜板,陆陆续续的,大家都爱找他测算一二。记得我当时找他,给明发算了算,他说道明发若是一个会读书的,则出生那天必有下雨。我便说明发出生那天并没有下雨,却会读书。他眯了眼,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睁开眼时却笑着说:‘若没有下雨,你必把他生在一个有水的地方的。’”   郑婆子说到这里,卖了一个关子,去倒了一杯水喝,喝完才接着说:“我记得生明发那天,是挑了水回家,洗了洗马桶,又倒了一些水在马桶里,想着泡软了桶底的污渍再洗的。待得放好马桶,却觉得肚子痛的紧要,忙坐到马桶上想要大解,不承想下腹沉沉的,有东西直往下坠,我心想坏了,可能是要生了,喊了几声老头子,自己却痛的站不起来,待得老头子进来时,我已把明发生在桶里了。稳婆来时,才把明发从桶里捞出来,浑身侵的湿湿的,好在当时是夏初时分,要不然,就冻死他了。”   众人听的神奇,都笑道:“您老还当真把贵姐儿她爹生在有水的马桶了,老道算的可真准!”   郑婆子笑道:“可不是,自那以后,我极是相信老道的。”   庆氏听住了,过一会问道:“老道如此神奇,必是有来历的,只是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可有亲人?”   郑婆子想了想道:“几年前,有一个也作道人打扮的来找过曾老道,听得他们师兄弟相称,应该是曾老道的师兄。另外那个老道手拿一柄长长的拂尘,模样倒比曾老道还要出尘些,真正一派神风道骨的样子。那个老道走后,曾老道好像还消失了一个多月才回来的。”   庆氏听郑婆子说了半天,笑着道:“倒越说越不明来历了,怕是某个地方的高人来此避祸的罢!”   大家说着,闻见芋头煨熟的味道,笑道:“有口福了!”张黑桃已是忙忙端了芋头,拿了筷子出来请她们吃。   庆氏怕唐少易哭闹,却不敢久留,吃完芋头就招呼大家回去。   至晚间,庆氏却与唐明山悄悄道:“今儿带了绿泉去让曾老道测了一个字,说她怀的是女娃,绿泉心中不安,怕更是不肯留在这儿待产,定要跟着咱们回去的。”   绿泉既然怀的是女娃,自然就害怕自己留下了,被接回的日子便会遥遥无期。唐明山也理解她的心思,遂点点头说:“绿泉不愿留下待产,那就带了一起上京罢。反正你带着易哥儿,路上也不敢赶的急,还得坐那起稳稳当当的马车,也颠不着她。”   庆氏沉默一会说:“总归有些不妥当!”   唐明山叹口气道:“你几次三番推我去她房里,她却也知道我的心不在她身上的,若不带了一起回京,定以为我抛下她不要了。若如此,怕对胎儿更不好。虽说让老道测字,道是女娃,你已为我生了两个儿子,多一个女娃正好,却不欲绿泉这胎有什么出入的。最多路上赶的缓点,注意一下饮食,又叫绿眼多些看着她,也就是了。”   庆氏听得唐明山如此说,只得道:“也只好如此了。”说着又转述起绿眼不相信曾老道,也让他测了一个字,却闹了一个大红脸的事,倒让唐明山笑了良久。   两个人因讨论起曾老道的来历,庆氏笑道:“老道是一个不简单的,他如今说的,我都听住了。我跟你说呀,他早早就说过贵姐儿是一个有福的,我先还不放在心上,如今看贵姐儿,倒真觉得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虽是乡下女娃,气度不输京里那些女孩子的。年纪虽小,聪明伶俐不说,遇事不像其它小孩子只懂得哭,极有分寸的,这点最是难得。华哥儿脾性虽倔强,与她在一处上学认字,或是一处玩耍,却是有尽让的。我看着她,倒觉得是一个好的。上回方家大嫂拿华哥儿的八字与她的合了下,又合的上。要我说,不若定下这头亲事罢!”   唐明山听得庆氏这般说,乐不可支,倒在床上说:“你也太心急,华哥儿才几岁?贵姐儿更别说了,才四岁多。就算你想定,人家父母也不答应呢!”   “凭咱们华哥儿,想要定下贵姐儿,倒不信她爹娘会不肯的。只是怕你姐姐不肯而已。”庆氏觑一眼唐明山,笑道:“你还不知道呀,你姐姐回京时,在你娘跟前直夸贵姐儿,说要配给龙哥儿呢!一有好的,她就先抢了。这回我却想跟她争一争。”   唐明山再次乐了,笑道:“说的贵姐儿像你们囊中物似的,什么争不争的?不过在乡下住得一住,一时新鲜了,看着乡下妹子也可爱罢了,这就要定起娃娃亲,你们也忒闲的发慌。”   “我是说真的。”庆氏倒着了急,过去捶打唐明山道:“想当初我不过是你们府里西席的女儿,你不也看中我了,非我不娶的?如今我看中贵姐儿,又有什么奇怪?”   “这怎么相同?”唐明山捉住庆氏的手,笑着说:“你一向知道我最是赞成儿子自行挑媳妇的。若是华哥看中贵姐儿,非她不娶,那才能当真。只是他还小,也谈不到这上面的事。”   “若不是听几个媳妇子整天嘀咕说你姐姐一早看中贵姐儿了,我也不会生了这个心,如今咱们还在这儿,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定了她给华哥儿,若她被你姐姐定了给龙哥儿,我才后悔呢!”庆氏还不死心,缩回自己的手,扯起唐明山,只让他好生想个法子跟巧娘她们说。   什么好法子   唐明山终是对庆氏的话不以为然,笑道:“都还小呢,说这个做什么?真要说,也过几年,看看贵姐儿长成什么样才说。有许多小时候长得讨喜的,长大了却未必好看。华哥儿是一个挑剔的,若是这时为他说下,将来大了,他有了自己的主张,跟贵姐儿不像小时候这般处得来,那才叫糟糕呢!”   庆氏没他的办法,恼的上去掐了一把说:“咱们既是不去说,若是你姐姐要说给龙哥儿,你得想法子先拦着。这回我铁了心,不给你姐姐抢在我前头。”   “你一向不与人争的,这回怎么为了贵姐儿就这般起来了?再说了,她不过乡下一个小女孩,仗着大人疼爱,胆子大些不怯场而已,那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待她大了,眼界和见识怕是不能跟京城里那些女孩子比的,你着什么急?”唐明山见庆氏不依不饶,只得坐直了身子,正式道:“不是我看不起乡下女孩子,实是她们一辈子只生活在这小地方,再如何,那份从容与气度也是不能跟京城里的女孩子相比的。贵姐儿就算比其它乡下女孩子聪慧,也逃不过乡下的一些局限性。眼界这个东西,还得在大地方才能培养出来。或她八字是好的,只是别处自然也有好八字的女孩子,不单单她一个的。”   庆氏这会心里信了老道的话,自然还是不死心,嘀咕道:“就算有那等好八字的女孩子,不说咱们碰不碰得上,就是碰得上了,也不一定能轮上咱们挑挑拣拣。不管怎么样,过得几年,贵姐儿长开了些,我是定要把她说下的。”   “过几年再说罢!”唐明山见得月色尚好,推开了窗子道:“为着易哥儿,咱们在这儿也住了一年多,多有麻烦方家大嫂她们,除了家用,她又不肯多收咱们的钱,这份恩情,将来却是要还的。过些时咱们择了日子起程了,你把那好的首饰悄悄的留下与她,家里这些人的赏金,你也先行准备好了,一个人也别漏了。若是不够使,把我带来赏玩的那两块古玉卖了便是。”   “知道咱们秋季才起程,京里怕咱们不够钱用,又忙忙的着人送了银子和补品来,却是尽够用了。”庆氏也站了起来,走到唐明山身侧,抬头看月色道:“去年跟着方家大嫂她们赏月拜月,还道今年必是在京里赏月了,谁知一路耽搁下来,倒住到如今。择的黄道吉日,是十八日,还得在此地赏了月才起程呢!说起赏月,巧娘那村里有一个极奇异的风俗,我去年若不是因为怀着易哥儿不便出门,就想跟着方家大嫂她们去观看的呢!”   “什么风俗?”唐明山笑道:“偏生乡村里有许多奇怪的风俗,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   “她们那里于每年八月十五时,拜月后会请月娘,也就是太阴娘娘,让太阴娘娘把阴间的亲人叫了来,问一些事。听说每回问的事,答出来都是极准的,叫人惊异。”庆氏见唐明山听住了,便把从董氏那里听到的,细细说了一遍,“据说八月十五拜月时,香案上自然会摆放一个小香炉,拈香拜完月之后,把香插在小香炉上,若是香将将熄灭时,又再点另一支香继上,总之,让香炉里一直有香燃着。然后,把这个小香炉请到一处清净的地方,让几个姑娘围着小香炉坐了,在每人面前各放一个枕头,让她们闭眼轻拍枕头。有一个姑娘却跪在小香炉前,手拈一支香念咒,那几个坐着拍枕头的听着咒语,若是有灵气的,就会慢慢的半昏沉起来,被太阴娘娘附身,人问她见到什么,她就会把在阴间看到的事一一的说了,有时变了腔调,学那死去的人口吻说话,说自己家有多少儿女,家里曾经如何如何,说的一丝不差”   唐明山听她说的诡异,止住道:“你还要带易哥儿,迟些又要起程上京,这些事太奇怪,还是别掺和了,小心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说了,咱们在此地,算是外地人,神明还不知道保不保佑外地人呢?”   庆氏吓一跳,忙去捂住他的嘴道:“快别乱说。你素日就是这般口无遮拦的,老爷才说你不会藏拙,做生意不如你姐姐该装傻就装傻,该精明才精明的。若有一日你藏住了话,不该说的怎么也不说,必叫老爷刮目相看。”   唐明山一笑,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庆氏的手心,庆氏忙缩开捂在他嘴上的手,嗔道:“一跟你说正经的,你就跟我不正经。”   唐明山笑着扯了她的袖角,觑着她说:“天也不早了,咱们该上床不正经了!”   虽已成亲多年,孩子也生了两个,庆氏听得这等话,犹自红了脸,嘴里却说:“绿泉虽怀上了,绿眼可还没有怀上,你想让人跟你不正经,只管找绿眼去,我可不陪你不正经。”   “看看,看看,逼着我纳了她们,却还是时不时的捻酸吃醋,非得讥讽我几回才甘心。”唐明山苦笑起来,叹口气道:“绿眼我可还没碰过她。绿泉那次怀上了,还不是我喝多了,你让她进去侍候我,我醉着,她又不说话,就以为是你,这才……”   庆氏本来欢欢喜喜的,听得唐明山说起那次喝醉酒的事,又生起自己的气来,眼眶一下子转红了,低头说:“你纳了她们,若不进她们的房,叫几个媳妇看着,回京学给你娘听,还不得怨我霸住你?既进了她们的房,你又不碰她们,她们虽不好说什么,心里怎会不怨着我?你那次喝多了一些,我让绿泉去拧毛巾给你擦脸,进去时见她被你吐了一身,却不敢走开,只拿手扫你的背,深怕你吐的不干净。我叫她去换衣裳,她低头应了,一时却见一颗泪珠滴在她手背上。同是女人,人心肉做,我想着她虽为妾,若没一个孩子,后半辈子也难过。再说了,她们若没怀上,你娘也必要追究的。因着这些,我咬着牙狠下心来,让她换完衣裳进来侍候你。你以为我好受呀?”说着,早滴下泪来。   唐明山忙伸手过去帮庆氏擦了泪,一时找不到话安慰她,只得抚抚她的脸说:“将来华哥儿易哥儿娶亲,只叫他们娶一个,再不叫纳妾的,可好?”   庆氏破泣为笑,捶打唐明山道:“他们将来纳不纳妾,我自然由得他们,却不会似你娘一般硬逼了让他们纳的。”   两个人说着,见夜也深了,这才安歇了。   过了八月十五,眼看着起程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方文龙和唐少华也开始跟着大人收拾一下自己要带回去的物品。方文龙跟父母分别了这些时候,想着这就要见上了,倒是兴致勃勃的收拾着,一边跟唐少华说:“我娘去年让管事接我回去,今年初又叫人来接我回去,两次都被我拒绝了。说实话,我拒绝完,倒真想念起他们来了。只是若回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子,我娘管的紧,我爹又必要每日问功课,闲时又没人陪着玩,只得狠心拒绝了,只说待你们回了,再一起回。这次大家一起回去,合家团聚,还真叫人高兴。”   唐少华却有些愁容,答道:“不经不觉,在此时倒住了一年多,虽说多了两个姨娘,但见我娘笑容渐多,每日与我爹有说有笑的,我看着也开怀。若是回京城,我娘见了祖母,又是说一错一,整天不开心的。”   方文龙也知道外祖母不喜欢唐少华的娘,这会见唐少华忧虑,拍拍他的肩说:“外祖母虽不喜你娘,却最喜欢你爹和你,有你们在,外祖母虽严厉些,还是有分寸的,你不必太忧心。”   “这个还罢了。还有一个,我却有些舍不得贵姐儿的。”唐少华抬头怔怔说:“京城离此时太远,咱们回去了,想要再见贵姐儿,却难了。搞不好,得咱们长大了,行动自由,才能回来看她的。”   方文龙张了张嘴,这才想起此回走了,下回待要见贵姐儿,却真有些难办。去年是跟着爹娘他们回家祭拜祖父,才得以跟着回来的,自己也是靠着闹绝食才能跟着少华他们在此地住了这么久。下回再要跟着来,大人必不让了。想到这里,也起了愁容,半晌方说:“待咱们长大,说不定贵姐儿早配了人了。咱们要见她,怕也不大方便呢!”说着想起贵姐儿这般可爱的小女孩,将来也必要嫁人的,一时怔怔的。   唐少华托腮沉思一会,忽然拍着手说:“有了,听先生讲书时,古时那些情投意合的,常在后花园义结金兰,拜了兄妹的。咱们不如跟贵姐儿结为义兄妹,既是义兄妹了,以后自然能堂堂正正的来看望她。若是她要婚嫁时,也得咱们做兄长的点头呀!”说着摩拳擦掌,为自己想到这个好办法而得意。   “咱们小孩子结为义兄妹,只怕大人不承认,当咱们玩呢。将来当个玩笑话来说,还是不给咱们见贵姐儿,这要怎么办?”方文龙这一年多不在父母身边,凡事自立了一些,也会思索某些问题了,这会皱眉否定了唐少华的提议,过一会却展颜说:“其实,还有另一个更好的法子。”   唐少华见方文龙笑的有些古怪,欲言又止的,勾起了好奇心,凑过去说:“什么好法子?你快说!”   一个小坏蛋   “前些时我大伯娘做寿,甘雨他娘不是介绍了一个小班子过来唱折子戏?那戏里唱了好久,都是说一个表哥和表妹在后花园私定终身,然后两个长大了,那个表妹就一直等着表哥来娶她,最后就等来了,大团圆结局。”方文龙小小俊脸泛起微微的驼红,“咕”的吞了一下口水,却被噎的咳了一声,小小声说:“我是贵姐儿的表哥,你是我表弟,所以你也算是贵姐儿的表哥。我们两个其中一个,学戏里那样,跟贵姐儿在后花园……”   方文龙今年八岁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跟着父母住在京里,自然不能够听到这些戏,可是这儿是乡下,乡下对孩子的管制一向少,也不认为听个戏该把孩子带开。所以方文龙在此地倒听了不少这类的戏,虽说不甚懂,却知道大致的意思。此时说到在后花园这些话,后边那句私定终身,终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拿眼看唐少华。   “呃!”唐少华不知为何,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在此地住下,父母要照料体弱的弟弟,对他的管制便少了些。方文龙说的这个戏,他也混在大人堆里听了一个全。再加上乡下人看戏时,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口无遮拦,并不避忌小孩子在场,他听到的东西,并不比方文龙少。他性又比方文龙稍通,这当儿听得这等话,如何不明白,心里“咚咚”的跳了起来,待要说那你就和贵姐儿去定终身吧,又有些不甘心;待要说那我和贵姐儿去定终身,这等话又说不出口,一下子僵在当地。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却又想起另一件事道:“就算我们其中一个肯了,不知道贵姐儿肯不肯呢?”   “要不这样,我们先试探一下她的心事再说。”方文龙脸全红了,这会忘记了贵姐儿不过四岁多,哪有什么心事?   唐少华见方文龙如此提议,也极是赞成,点头说:“因是节下,贵姐儿回家过中秋,今儿才十六,她自然不会来的。不若我们去找她,只说后儿就要走了,把些小玩意送她玩,寻着机会问问话。”   “只我们两个去,又太着迹了些,不若叫了甘雨和文伟一起去。他们两个也是咱们的同窗,就说四个同窗去看望贵姐儿,有了什么说的,也不会……”方文龙说着,止住话,小小心里带着一种难以遏制的兴奋,又生生的有些惶恐,总觉得此事虽然可行,却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   唐少华听得后花园私定终身这些话,虽也跃跃欲试,只是脑中一时泛起贵姐儿眨着大眼的样子,总觉得贵姐儿人小鬼大,不是那么好哄的,只怕不答应的居多。   两个在这儿商量着,正在家里帮着剥鸡蛋壳的贵姐儿却生生打了两个喷嚏,喃喃说:“谁在说我坏话啊?”   来福蹲在旁边帮着剥鸡蛋壳,把煮熟的鸡蛋在锅边敲碎了,用手揉一揉,只一掀,整个蛋壳就掀开了,麻利的把剥好的鸡蛋丢进锅里,一边笑着说:“哪个敢说我妹妹坏话?看我揍他!”   “剥好壳没有?可等着下小锅炖呢!”巧娘端了脏水出来泼在院子里的角落,笑说道:“后儿龙哥儿他们就要回京了,我已托了话,让他们今天中午过来吃一餐饭,记得龙哥儿和华哥儿可喜欢吃炖鸡蛋了。可要先行炖一锅子嫩嫩的鸡蛋放着。”   “差不多剥好了,还有两个。”来福扬扬手里一个剥了一半壳的鸡蛋,见这回怎么揉,那个蛋壳还是粘在鸡蛋身上,粘得紧紧的,只得强行剥下,把鸡蛋剥的坑坑洼洼。   贵姐儿见他剥成这个样,探头过去说:“三哥哥,你不是剥蛋高手吗?怎么剥的这么难看?”一边说着一边溜一眼来福手中那个鸡蛋,忽然惊奇的叫道:“看看这是什么?”   来福瞧瞧鸡蛋边边上有两个小黑点,也怔一怔说:“难不成这是一个小坏蛋?刚刚难剥的紧,这回蛋上又长出一对眼睛来。怪了!”说着举起鸡蛋对着日光直照。   “三哥哥,你觉不觉得这个鸡蛋有点黄黄的,跟锅里那些剥好的大大不同?”贵姐儿仰头瞧那只鸡蛋,越看越觉得这只鸡蛋要不得,嚷嚷道:“这只怕是坏的,你闻闻臭了没有,要是臭了,还得扔了。”   郑婆子闻声出来,接过来福手中的鸡蛋瞧了瞧,呵呵直笑说:“却不是坏的。这两个小黑点确实是眼睛,是小鸡的眼睛,这只鸡蛋已被孵得半化,眼睛先出来了,你们看看,边边这坑坑洼洼的地方,却是翅膀。”   “啊,那这个鸡蛋还要不要?”贵姐儿听得郑婆子这么说,倒是越瞧越觉得那只鸡蛋就是一只小鸡的模样了,摆着手说:“我可不吃这个半鸡半蛋的东西。”   “傻孩子,有些人专门要寻着吃这种半鸡半蛋的东西呢!”郑婆子笑呵呵的道:“你们不吃,留着给你们爹爹吃。这个可大补。”   有一阵子,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种说法,说道把鸡蛋孵的半化,还没真正成形时,用一种特制的草药炖它一天一夜,炖到入味,然后晨起吃一个,强身健体,壮阳补血。这种说法一起,倒真有好些人悄悄照着此法炖了给自家男人吃,巧娘当时也没落后,郑明发就吃了好几个。只是究竟真壮阳了没有,就不得而知了。后来大家又听得另外的法子,又一窝蜂去跟风,倒把炖鸡蛋这个法子丢开了。   巧娘听得孩子们的笑声,出来看鸡蛋剥好没有,刚好听到郑婆子的话,想起之前的事,老脸一红,嘴里却说:“这个虽难看,非鸡非蛋,味道可特别,你们不吃,留给别人吃就是。有些家里想吃个蛋还难,咱们可不兴扔掉没坏的东西。”   郑婆子早把鸡蛋放到锅里,笑道:“都炖成一锅,看看到时谁挟到它,谁挟到的就得吃,可不兴挑食。”   正说着,门口传来声音,大家出去一看,董氏带了唐少华方文龙等四个孩子来了,大声说道:“华哥儿他爹娘还忙着收拾东西,又怕易哥儿上路会冷着热着有个什么的,又请大夫来配了好些药备着,这会也来不了你们这儿吃饭。倒是龙哥儿和华哥儿嚷着要来,雨哥儿和伟哥儿大家是同窗,这几日也相伴着,一气儿全来了。”   方文龙和唐少华两个本来商量好了要跟贵姐儿怎么说,这会见了贵姐儿,倒又疑惑起来,她这么小,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么?   毕竟大家同窗了一年多时间,见方文华和唐少华就要回京了,贵姐儿自是依依不舍,见他们来了,过来拉住说:“我还说明儿再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倒来了。进来,我有东西送你们。”   方文龙和唐少华见贵姐儿果然不舍得他们,心中窃喜,忙跟了进房。贵姐儿翻出自己的东西,把心爱的小玩具各送了他们一人一个,笑着说:“文龙哥哥,少华哥哥,这小东西你们收着,做个纪念。”   方文华接了贵姐儿给的东西,揣怀里放好了,抬头说:“贵姐儿,若是你长大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一定要等我们回来看你。”   见贵姐儿似乎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方文龙急了,使眼色给唐少华,唐少华只得道:“贵姐儿,你大了别急着嫁人,等我们也大了,回来看你,给你出主意,然后你再嫁,好不好?”   原来方文龙和唐少华商量了好久,终还是觉得和贵姐儿后花园私定终身这个事怕是行不通,这种怕只有戏里才有。而且贵姐儿还小,戏里没说这么小就有私定终身的,都得十几岁才有戏。况且,两个又不好说自己想和贵姐儿定终身,又不甘心让对方和贵姐儿私定终身,最后折中了一下,商量说待长大了结伴来找贵姐儿,现下先跟贵姐儿说说,让她一定要等他们长大来看过她之后才能嫁人。   贵姐儿见他们两个表情古怪,待得听了他们的话,不由乐了,捂着嘴直笑,这两个小屁孩该不会也像自家几个哥哥一样,想着将来谁要是想来定下自己,就要先给点苦头吃吃吧?一边想着,一边随口笑道:“好呀,我就等着你们长大回来看我,看完我再嫁。”   方文龙和唐少华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一向古灵精怪的贵姐儿这回不寻根问底,一口就应承了他们的要求,不由对视一眼,正待再说些什么,李甘雨和方文伟进来了,嚷道:“你们躲着说悄悄话,说这么久还不出来,难道真有什么秘密不成?”   “去,去,哪有那么多秘密?”唐少华见李甘雨他们进来了,倒不好再说什么,笑着扬扬手里的小玩意说:“贵姐儿送我这个做纪念呢!”   李甘雨一看唐少华手里的木雕,瞪大眼过去,嚷着说:““哇,上回我就见着叔叔雕这个,问叔叔要,叔叔不肯给,说是贵姐儿让雕成这样的,别人都不给。没想到就给你了。这种有轮子的房子,我从来没见过的,亏得贵姐儿能想出这个样式来。”   两辆小名车   唐少华一心想和贵姐儿说说悄悄话,贵姐儿送东西给他,他心不在焉的接了,并不细看是何物,这下听得李甘雨大惊小怪的叫,才细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发现真是一间有轮子的木雕小房子,只是房子是长条形的,屋顶拱起半弧形,线条流畅,打磨的光滑,侧边开着小窗子,露出房子内一角圆形的东西,像个圆盘。雕的这么精致罕见的小房子,实在难得一见。似乎都能感觉到坐到房子里,房子的轮子就会动起来,接着就把房子当马车一样驾走了。唐少华左看右看,越看越爱不释手。   方文龙这时也细看唐少华手里的木雕小房子,想起贵姐儿刚刚给自己的小玩意,好像跟唐少华的差不多样子,忙从怀里摸了出来看,果然也是一个木雕小房子,只是同是房子,自己这一个式样跟唐少华的有点不一样,不过也挺漂亮,一下子也把玩起来。   贵姐儿见两个小男孩摆弄木雕小汽车,心里嘿嘿笑,一款是宝马,一款可是法拉利。看看这几个,对着木雕小汽车已是看的入迷,还讨论着说:“这房子好古怪,很像车子呢!”   李甘雨和方文伟也凑上来细看,啧啧赞叹着,又跟贵姐儿道:“能不能叫你叔叔也给我们雕一个?”   “好吧!”贵姐儿一口答应了,决定叫郑明业给他们俩一人雕一只小的士,还要上边插一块小黄牌以示车内是空的,现在正在营运中,急需乘客的那种。   郑婆子见几个孩子半天不出去,早在外面叫道:“快出来吃饭了,吃完再玩!”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着往外走,巧娘早把那锅炖鸡蛋端上桌,拿了大勺子,先一人一个舀到他们碗里。贵姐儿见自己的娘也给自己舀了一个,拿了汤匙正想舀起来吃,一看,不由惊叫一声:“我不吃这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非鸡非蛋的东西竟然舀到自己碗里了。   李甘雨这回还是坐在贵姐儿右手边,见贵姐儿举着汤匙惊叫,探头看了看,见她碗里那个鸡蛋被剥的坑坑洼洼,极是难看,以为她嫌鸡蛋难看不吃,忙端了碗伸过去说:“贵姐儿,我跟你换好了!”说着,已是拿过汤匙舀了自己碗里的鸡蛋放到贵姐儿碗里,把贵姐儿碗里那非鸡非蛋的东西舀到自己碗里。   贵姐儿怔得一怔,提醒李甘雨说:“这个是孵得半化的鸡蛋,连翅膀都有了,你要不敢吃就不要吃。”话音未落,却见李甘雨已舀了那只非鸡非蛋的咬了一口,明显觉得口感不对,这才发现那只东西还长了眼睛,惊讶了一下,抬头见贵姐儿瞪着他,憨憨一笑道:“是个孵得半化的鸡蛋呀!没事,我正好试试新口味。”说着,竟真个把那个非鸡非蛋的东西几口吃完了。   小胖子,好样的,真够胆!贵姐儿见李甘雨代他吃了这个非鸡非蛋的东西,忙挟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笑着说:“你吃吃青菜,压压那个鸡蛋味。”   李甘雨道了谢,挟了青菜吃了,见贵姐儿低头舀鸡蛋吃,忙去跟方文龙唐少华他们眨眼睛,表示道:你们看,贵姐儿是不是对我最好呀?挟青菜给我吃了,可没挟给你们。   方文龙和唐少华对视一眼,心里“咯当”一声,对哦,怎么忘了小胖子了,听大人说,小胖子跟贵姐儿的八字可是合得来的,他娘又几次叫嚷着要早早给他定下娃娃亲,他又憨憨的,并不惹人讨厌。贵姐儿这会果真当着大家的面挟了青菜给他,小胖子并不是一味的一厢情愿的,这可要怎么办?   吃完饭,方文龙和唐少华发愁了好一会,想出一个法子,跑去跟李甘雨咬耳朵道:“我们就要回京了,贵姐儿也是咱们的同窗,你可得代咱们好生看着她,千万不能让她定下娃娃亲。等我们长大了,会回来看她的,那时再帮她挑一个好夫婿。”一席话把李甘雨说的一愣一愣的,还来不及回话,又被唐少华方文龙拍着肩膀道:“就这样说定了,你可要讲义气,说话算数哦!”   “还要收拾东西呢,可该走了!”董氏跟巧娘她们嘀咕了好一会儿话,见几个孩子也凑着嘀咕,忙喊道:“天天在一起呢,还有那么多话说,快些上马车,仔细天黑了。”   方文龙和唐少华听得董氏喊,忙去跟贵姐儿说:“你明儿让大人送你到我们那里,咱们想送你东西,一时来的急,还没挑好要送你哪一件,你去住一晚,慢慢的挑了喜欢的。后儿我们起程,你正好送我们出门口。”贵姐儿忙点头应了。   第二日,正好巧娘准备好了一些乡下土产要托唐明山送给方逍方遥,顺便就带了贵姐儿一起到方达家。又问起唐少华和方文龙既然走了,家里还要继续请先生教几个孩子么?董氏笑着道:“自打请了先生在家教几个孩子,虽说花费大些,但是伟哥儿学业却有长进。玉婵也道她家雨哥儿不再像以前那般一问三不知,学业也精进些呢。因此两家商量了一回,这个先生还得继续教着,贵姐儿自然还是跟着来这里继续上学认字的。”   巧娘点头笑道:“还请着先生,那可是便宜贵姐儿了。乡下的孩子都晒的贼黑,贵姐儿常时住在你这边,读书识字的,不往外疯玩,倒藏的雪白雪白。要不知道的,也以为她是跟龙哥儿他们一样,是从京城里来的。”   “我是没见过京城里的女孩子,不好说。但是华哥儿他娘可是京城里的人,她都夸贵姐儿是一个好的呢!”董氏拉过巧娘,悄悄说:“华哥儿他娘跟我透露意思,说她想定下贵姐儿给她家华哥儿,一则贵姐儿还小,二则却是不知道如何跟你开口。这便耽搁下了。过得两年,明发还得上京城赶考,她让咱们带了贵姐儿跟着明发上京,也访亲问友一遍,看看京城的繁华,也不枉来人世一遭。可说的我心动呢!”   巧娘听得庆氏也对贵姐儿有好感,想要定下给唐少华,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一怔方说:“说这个也太早了!也得贵姐儿长开了,到十岁上再说。”   庆氏在里面听得巧娘来了,忙出来叙话,几个女人自是有无限话题可以说。   八月十八,庆氏和唐明山等人终是起程了。马车停在门口时,方文华还跑过来跟贵姐儿道:“贵姐儿,一定要记住我们说的话,等我们长大了回来找你哦!”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件东西,示意她快些收好。   方文龙还没走开,唐少华也上来说道:“贵姐儿,不要忘记我们,若是你长大了,我们还没来找你,你可以到京城找我们。”说着,递过半片玉佩道:“我昨晚把玉佩砸成两半了,这一半给你,将来要是你样子变了,咱们可以凭这半片玉佩相认。”   “你哪里学来的凭玉佩相认的事?”贵姐儿见唐少华郑重其事,忙接过他的玉佩,笑着说:“好好一块玉佩,你说砸就砸了,小心你娘骂你。”   三个孩子正说话,庆氏等人已是催着道:“快些上车,看误了起程的吉时。”   方文龙和唐少华忙跟贵姐儿挥手,匆匆上了马车。   送走唐明山庆氏一行人后,转眼便过了两年,正值贵姐儿六岁生辰过后,郑明发又开始准备起上京赴考的事儿。这回早早收到方逍和方遥的信,只让他带了巧娘和贵姐儿上京,若能考中进士便罢,考不中便权当走亲戚。郑明发收到信后,深思良久,跟巧娘说:“虽说镇日埋头苦读,然天下埋头苦读者,并不止我一个,这次赴考,胜算还是不多。你两位哥哥说的也有理,不若带了你们上京,权当走亲戚了。”   “你是去赶考,带了我们一起走,会不会影响你读书?”巧娘却有些忧虑,明发上次没考中进士,回来便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这回也说胜算不大,若再次考不上,却怎生是好?   郑明发一笑说:“要说自己清清净净上路,然后趁着这个时候又苦读许多东西进肚子,这个却是扯话,该读的早读了,该记的也早记了,这会只是温习一下以前的内容而已。带你们一起上京,其实并没有什么妨碍。路上有伴,反而热闹些。”   郑婆子听得郑明发要带了巧娘和贵姐儿一起上京,倒也没反对,只是点点头道:“正该带了贵姐儿往京城里逛逛,沾些大地方的灵气。”   贵姐儿听得要带她上京城,喜的蹦蹦跳跳说:“上回收到文龙哥哥和少华哥哥的信,说家里和亲戚的孩子极喜欢叔叔那个木雕的小东西,让我给他们捎一些。前儿又收到一封信,还说道这件事,这回却是说家里来了一位行商,一惯跟了船只往海外卖些特色物品的,一见他们在把玩那些木雕小玩意,也说雕的活灵活现,若能带了出海,没准能卖钱的,又让我捎几样去呢。现下要到京城去,正好把叔叔平日雕的东西拿些去当人情,又省钱又别致。”说着,真去跟郑明业要了许多木雕小东西,准备带上京城去。   一半一半的   一行人准备着上京诸事,贵姐儿记起方文龙和唐少华当初回京时,各塞给自己以后见面相认的凭证,忙去取出来看,唐少华的是半片玉佩,方文龙的却是半块印章。贵姐儿想起自己当时随手一搁,也没去细看,现下看看那半片玉佩,发出温润的光泽,却是极上等的白玉。至于那半块印章,却是鸡血冻印章,一向是方文龙心爱之物,他也舍得砸成两半?   见贵姐儿抚摩半片玉佩和半块印章,小来初两个双胞胎弟弟跑了过来,凑近了扳下贵姐儿的手腕细看,问道:“小姐姐,这玉佩和印章怎么才一半一半的,是摔坏了吗?”   “不是,是你们小时候也见过的文龙哥哥和少华哥哥送的,双方各执一半,要是见着不认识了,可以凭物相认。”贵姐儿笑着解释,左手印章,右手玉佩,作了一个找到另一半印章和玉佩,拼了上去,然后跟来人相认的动作,把双胞胎引的哈哈笑。   双胞胎笑完仰头问贵姐儿道:“小姐姐,我们两个要是分开了,要不要也砸了玉佩,长大了凭物相认。”   “你们两个啊?当然不用了!”贵姐儿不由笑了,收好半片玉佩和半块印章,低头见双胞胎今儿穿了不同颜色的衣裳,笑着说:“你们两个,隔再久相见也会认得的,因为你们长的一模一样嘛!”   “其实我们也有一半一半的东西可以凭物相认的。”名唤来丰的双胞胎之一翘起小屁股,撩起小衣裳,褪下肥肥的宽裤子,露出左边臀部上一个半圆形的胎记,嚷嚷道:“我这里就长了一半胎记,还有一半长在来非身上。”   贵姐儿见他褪裤子,来不及阻止,另一个双胞胎来非也撩衣裳褪下裤子,露出右边臀部上一个半圆形胎记,凑近了来丰站着,挺起小屁股,把自己的胎记拼接到来丰左边臀部的胎记上,嚷嚷着说:“小姐姐,你看看,是不是拼上了?拼上了,我们就真的是兄弟呢!”   “哈哈……”,贵姐儿见来丰和来非小屁股上的半圆形胎记这下确实拼成一个圆形,乐不可支,扯着他们说:“看到了,看到了,快穿好裤子!”说着帮他们系好裤子,理理衣裳,一手拉了一个进房去看大人收拾东西。   郑婆子见他们忙乱着,却挎了篮子说:“这回出门,不单单赶考,还拖家带口的,可得去妈祖庙里祈祈福保平安。还得叫老道择个吉日才起程。”说着去了,待得回来时却笑道:“给你们一人求了一个平安袋,只是让老道择吉日时,老道也不翻黄册,直接就说这天气渐热,赶路不大妥,最好就等八月初才起身。他如此说,我听着倒也有理,现下都六月了,准备得两个月,正好八月上路。”   巧娘笑道:“咱们不过先行看看有那些要准备的,倒没说要暑热时分上路。上回托了华哥儿他爹娘送给我两个哥哥尝鲜的萝卜干等土产物,他们来信说家里都爱吃,我想着这回也带些去给他们呢。要带的东西得一一的列出来,免得到时上路混忘了。”   一行人直忙乱到八月初才起程上京。一路上顺风顺水,于八月底就到了京城。方遥和唐梅娘先接了信,已是安排下厢房,度得差不多时间到的,早叫管事去码头张望。这天早上船才靠近码头,已有唐府的马车等着,忙忙的接了郑明发他们上马车,笑道:“可盼来您们了。姑爷和姑奶奶念叨不说,少爷和奶奶也念呢。说道两年没见,不知道贵姑娘长的如何了?”说着抱贵姐儿上马车,啧啧赞叹道:“高了好些,差点认不出了!”   郑明发和巧娘认得管事却是两年前也在方达家住过,后来接了唐明山和庆氏一行人回京的,也算老熟人了,不由笑着说:“怎么麻烦你出来接了,随便叫一个小厮出来就是了。”   “姑爷和姑奶奶他们怕小厮们不稳当,还得我来了才放心。况且我见过郑奶奶和贵姑娘,一上码头就能接着了,不用去分辨人,方便的很。”说着指挥两个小厮把行李也安置好了,吩咐马车好生走着,别颠了贵姑娘。   巧娘和贵姐儿对于自己被人称呼为郑奶奶和贵姑娘,觉得又新鲜又别扭,悄悄耳语道:“他们是大家子,称呼也不同于咱们乡下直呼了名字的,听着怪不习惯的。”说完揭开马车的帘子去看街边的景色,果然繁华的很。   管事的名叫唐登,唐府人称唐伯,这会儿见巧娘和贵姐儿揭起一角帘子看街外,笑道:“待好生安置下来,自然让府里的人陪了郑奶奶和贵姑娘出来逛逛,见见京城的风土人情。”说着暗暗得意,果然是乡下来的,还没进府呢,就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待你们进了唐府,自然更叫你们眼花缭乱的。   贵姐儿看了一会街景,感触却不是很大,虽然比乡下强的多,但是也不怎么样嘛!待回转头时,却正好瞥见唐登一副看吧,果然是乡巴佬进城的表情,不由淡淡一笑,地域歧视,古今都一样。   待到了唐府大门上,郑明发因是来过的,倒没甚感觉,巧娘却极是赞叹的道:“果然气派的很,不愧是京里的大宅子。”   唐登见巧娘果然被震住了,忙着指点道:“咱们唐家的宅子,可是占了半条街的。初进府的丫头,有时还迷了路,找不着方向呢!”说差哈哈笑,仿佛这宅子是他的。   门口也有两个媳妇出来张望,见得巧娘等人到了,忙先让小丫头进去通报。一会儿,唐梅娘和方遥就亲自迎了出来。方遥还罢了,唐梅娘一见贵姐儿,伸手就抱了起来,笑道:“哇呀,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我快要抱不动你了。看看,这眉毛,这眼睛,啧啧,比小时候还好看些。可盼来你们了,龙哥儿华哥儿天天问,今儿上学堂时,还吩咐说若是你们来了,就紧着让人告诉他们,他们好早些下学来迎接你们呢!这可来了!”说着吩咐旁边的小丫头,让人早些去接了方文龙和唐少华下学。   贵姐儿毕竟六岁多了,被人抱在手上总归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要下地,嘴里说:“三舅母,我现在可重了,你再抱着我,小心晚上抬不起手臂来。”   “哈哈……”唐梅娘笑了,把贵姐儿放下地,牵了她的手说:“贵姐儿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逗趣呀!说话净叫人开怀。”   说话间,唐明山和庆氏也已迎了出来,一见贵姐儿,也惊叹一声道:“才两年没见,贵姐儿不单长开了些,还长这么高了?不像小时候那般胖乎乎的可爱,倒清秀多了。”   一行人才进厅里,唐老爷和唐太太已是着人上茶,又笑道:“大家亲戚,只管住着,别生分才好。有什么直说就是。”唐太太说着话,见贵姐儿过来行礼,她一早就听闻贵姐儿如何如何,见过的都说是一个好的,这会见了,不由拉过细看,笑眯眯道:“六岁了吧?一副好眉眼,看着就清明,倒是一个聪慧的。”因第一次见,还让人拿了见面礼出来。   贵姐儿见唐老爷和唐太太对自己一家人亲热,知道唐梅娘是一个说得上话,三舅在府里也有地位的,倒放下心来。却听得唐太太已是吩咐庆氏道:“你叫人找出两匹布来给郑奶奶和贵姑娘裁衣裳,照着现下京里最时兴的式样裁。”说着转头跟巧娘和贵姐儿笑道:“你们二舅东家的几房姨太太,最是领导着京里的潮流,咱们是跟不上了,却也不能叫人笑话。”   哦,我们是你家的亲戚,也得打扮的入时,不能丢你家的脸,是这个意思么?贵姐儿暗暗嘀咕一下,却听巧娘已是道了谢。   方文龙和唐少华在学里早得了信,知道贵姐儿一行人来了,两个下了学,东西也不及收拾,胡乱一卷就飞跑回家。   隔了两年没见,猛一见,大家倒有了点生疏感,一时只笑喊道:“贵姐儿!”其它话却说不出来,只相对而笑。   方文龙今儿着了一件银色滚边的长衫,越法显的面如冠玉,俊俏非常。唐少华着了一件淡黄色的长衫,笑看贵姐儿时,表情比小时候柔和了许多,也是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少年了。   方文龙和唐少华见贵姐儿长了两岁,不像小时候那般圆滚滚,雪团似的,个子抽高了不少,却瘦了好生,以前两边脸颊上两团肉,拉的鼻子像是扁平了些,现下一看,脸颊上的两团肉却不见了,鼻子挺刮了不少,竟比以前好看了许多,一时又都笑道:“贵姐儿大了,变漂亮了呢!”   贵姐儿见他们大了两岁,有了少年人的味道,这下听得他们称赞,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文龙哥哥和少华哥哥就知道取笑我。”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初见面时那种生疏的感觉惭惭淡了,代之而起的是小时候一起玩闹着的那种熟悉感,倒很快就凑在一处叙起别后离情。   匣内为何物   叙了一会儿话,唐老爷唐太太便领了众人往饭厅去,巧娘往饭厅里一看,下巴差点掉了。那个饭厅比自己家的院子还大不说,那个吃饭用的椭圆形梨花木桌,也大的吓人,估计宽宽松松坐下三十人也没问题。   吃饭时的菜式自然是丰盛的。唐少华坐在贵姐儿旁边,见庆氏挟了一筷子菜待要放到贵姐儿碗中,忙阻止道:“贵姐儿小时候吃东西,挟不着的,就站到椅子上伸长手去挟,愣是不喜欢别人挟给她。这习惯怕还没改呢!娘只管自己吃,她若真要别人挟,我再挟给她。”庆氏这才也想起贵姐儿小时候确实最怕别人挟菜给她的,不由笑道:“隔了两年,倒忘了贵姐儿不爱人给她挟菜的事了!”   并非不喜欢人挟菜,只是不喜欢你们用自己的筷子挟菜给我而已,若是另外拿了干净的筷子挟给我,倒是没问题的。贵姐儿见庆氏那筷子菜没有放到自己碗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自己挟得到的,不用麻烦别人。”   唐太太见贵姐儿吃相斯文,有汤汤汁汁要滴下时,就忙着移过碗,让那汤汤汁汁滴入碗中,又让人拿了一条小毛巾给她,时不时印一下嘴角,跟她想像中乡下小女孩粗鲁的样子并不同,一时又喜欢了她一分,暗暗点头想:若她爹能考中进士,倒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用完饭,倒上茶来喝了,正叙话,方逍带了她的婆娘李敏华和妾侍夏至所出的小女儿方文凤来了。   贵姐儿这是第一次见到二舅母李敏华,见她约三十多岁,身段苗条,打扮入时,只是脸上却微微有郁色。见贵姐儿忙着上来行礼问安,李敏华一把搂住了,笑着向方文凤道:“这就是你小姑的女儿贵姐了,快过来见过妹妹。”   方文凤今年七岁了,长的娇滴滴的,虽是庶出,但是方逍只得这个女儿,一向捧在手心里疼爱。她又一向养在李敏华身边,心里眼里只有李敏华一个母亲,倒把亲娘夏至放到脑后。李敏华出入倒带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李敏华所出。   因方文凤大着自己一岁,贵姐儿已先行抢上去行了礼,叫了一声“姐姐”。方文凤忙也过来叫妹妹,一边见贵姐儿扎了两只小羊角,满脸孩子气,穿的衣裳虽崭新,却不是京城里的式样,一看就知道是刚从乡下来的,嘴角不由微不可察的翘了翘,真是乡下土包土呐!   贵姐儿早瞥见方文凤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暗暗好笑,住在京城里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嘴角不由也翘了翘,谁是土包子,还不知道呢?   方逍常带了方文凤过来唐家,因此方文凤跟方文龙和唐少华也极熟,小的时候有一回看中方文龙的望远筒,本以为一说方文龙就必定给她的,谁知道方文龙说要留给远在乡下的贵姐儿,从那时起,她就把贵姐儿当成跟她争宠的假想敌。这些年虽淡忘了要不到望远筒的事,但贵姐儿三个字却烙印在心头。这下见到真人,穿的乡里乡气,不由打心眼看不上。哼哼,文龙哥哥他们打小就偏着你,我还以为是什么小天仙,原来是一个小村姑。   却见奶娘牵了唐少易的手出来见过郑明发和巧娘,原来唐少易咳嗽,晚上睡不好,今早才睡的,这会儿才醒。巧娘听得唐少易咳嗽,笑道:“易哥儿自小就体弱,还得好生看着。若是吹了风,着了寒气的咳嗽,我们乡下倒有一个土方子,专门治小孩子咳嗽的,并不伤身。不过每晚临睡之前,拿麻油炒一个鸡蛋,再洒点姜丝下去,热乎乎的让孩子吃下去,吃它三四次,去了寒气,那个咳嗽也就好了。”   庆氏叹道:“大夫倒是开了药,只是每回煎好药,千哄万哄的,易哥儿都只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喝了,硬灌着下去,有几回还噎的全吐了出来,要让他喝个药,倒闹的我一身汗!若是有不伤身的土方子,倒是可以试试的。这个麻油姜未炒鸡蛋,都是极家常极易得之物,今晚临睡就炒一个让他吃。幸好他跟他哥哥一样,都喜欢吃鸡蛋。倒不怕他再闹着不吃的。”   巧娘瞧瞧唐少易,见他虽瘦小,眼珠漆黑,看着却是一个机灵的,不由对庆氏道:“你当初叫老道测一个字,不想真有了易哥儿,这会也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说起老道所测的字,庆氏也笑了,指指在旁边侍候着的绿泉说:“当初绿泉跟我写了同样的一个字,不想老道却说绿泉会生一位千金,果不其然,绿泉后来生的便是一位千金。对了,怎么不见少月?”庆氏后边这句话却是问绿泉的。绿泉笑着说:“我刚叫□抱了出去走走呢!”   唐太太听得庆氏说起老道测字的事,也笑道:“听你们这般说,那个老道确实是不简单的,并不输于钦天监监正家的小孙子了。”   钦天监贺监正掌观察天象,推算四时节气历法等,又因他善一项梅花易,断事极准,在本朝中名望甚高。他家的小孙子贺年打小于易学方面便有天分,又善于为人看相,现下不过十一岁,已是名满京师,人所共知。只是贺监正有言道:“善为人易者,恐泄天机,怕招来祸事,还是不要轻易为人测算的好。”因了这句话,贺年却不轻易为人测算了。只是他小小年纪,有此项本事,一说起他来,人人都要竖大拇指的。   唐明山想起老道的样子,沉吟一会说:“当今皇上初登基时,身边有一位最得力的国师,后来听闻国师云游去了,这些年也再没听过国师的踪迹。我猜着,曾老道只怕跟国师有莫大的关系,才有那么大的本事。”   唐太太弟弟本是皇商一系的旁支,于朝内一些事当然有怕耳闻,这会儿听得唐明山说起先时名满天下的国师,接口道:“当今皇上能坐上皇位,全靠国师一手安排。为何肯放了国师离开?”   “这国师,据闻本是星月派传人之一,测算之术出神入化的。皇上虽靠了他才坐上皇位,却还是怕他知道的太多,时有疑忌,国师心中有数,这才云游避祸去的。”唐老爷从别外听闻了另一个版本的传说,这会儿也拿了出来加入讨论。   众人讨论得半晌,一致认为曾老道若不是国师,那也和国师有莫大的关系的。   当年,贺监正多得国师指点,推算历法之术才日渐精进的。他在殿前与国师一场射覆比试,当时振动朝野,成为传奇。比试过后,贺监正就正式要拜国师为师,国师却不肯收他为徒,只以友辈待之,互相讨论易学而已。   说起当年国师与贺监正那场射覆比试,众人到现在还是津津乐道,忍不住又讨论了一遍。原来当年那场射覆比试,还实录在案,后来被人编为传奇和野史,说的绘声绘色,连国师当时的动作和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等,也描述的详细,仿佛当时全在场一样。   贵姐儿听得明白,原来所谓射覆,是一种有趣的预测游戏,方法是将要猜测的物品置于密封的容器中,让射覆的人起卦,通过分析卦象、卦辞来测出容器内所置何物。   当年皇宫宴客,趁着微醉,众官员大胆要求国师与贺监正来个射覆比试,萧帝登基时日不久,玩心犹存,也大声附和,早挥手叫来一个内侍,密语几句。没多久,内侍便端了一个置有物品的匣子进来了。萧帝笑眯眯让贺监正与国师射覆匣内所置何物。   贺监正与国师同时起卦,两个人得了一个相同的卦,都是“水山蹇之火雷噬嗑”。   贺监正得出卦后,推测良久方道:“蹇卦内为艮,外为坎。艮为止,变卦为震,震者有凶险。坎者属性盗,唯有鼠性善盗。上爻爻辞是‘荷校灭耳,凶。”意为取下荷在肩上的木,用来叉住匣内所置之物的耳朵。因此,匣内所置之物,应是一只被叉住耳朵的老鼠。   端了匣子进来的内侍忙向前回禀道:“匣内所置的,正是老鼠!”贺监正松了一口气,抬眼问国师道:“国师还有何言?”   群臣平日见萧帝对国师言听计从,心中难免有些芥蒂,这会儿见贺监正覆对了匣内所置之物,自然也想听听国师怎么说。国师神色如常,笑道:“蹇卦外卦为坎,坎为盗,为隐伏,为鼠而能盗,说明匣中所装为活老鼠。今日为酉月子日,子日旺鼠,酉月属金,金者地数为四,象征匣中老鼠却有四只。”   内侍已回禀匣内所装确是老鼠,只是贺监正覆得只有一只老鼠,国师却说有四只,不知谁覆的对!群臣暗暗猜测,只听国师又接着说:“蹇卦外卦坎水变为离火,离卦九四爻之爻辞说:‘死如,弃如。’,因此,日偏以后,活鼠就要变死。”   待得国师说完,内侍打开匣子给众人看,却只有一只活老鼠,群臣忍不住质问国师道:“国师不是说道匣内老鼠共有四只吗?为何只有一只呢?”   谁戴绿头巾   说到这里,唐明山照例学着那讲故事的人一样,卖了一个关子,笑问没有听过这个传说的郑明发巧娘等人道:“你们且猜猜,究竟是贺监正覆中了,还是国师糊涂了?”   “我知道,最后还是国师覆中了。”贵姐儿听得入神,这时候举手说:“那匣子里的肯定是一只母老鼠,肚子里还有三只小老鼠呢!”   “哦,贵姐儿已经听到这个故事啦?”唐明山“哈”了一声说:“传的倒快,连小孩子也听闻过了。”   郑明发和巧娘以为贵姐儿是在方达家或是哪个亲戚家听到这个故事的,倒不甚在意。贵姐儿听到唐明山的话,心中却打个突,对哦,自己才六岁多,若直接就能猜出匣内的是母老鼠,肚子内还有三只小老鼠,别人听了只怕就要有所嘀咕:早智近乎妖了。还是谨慎低调一些,表现为一个普通六岁多小女孩的智商就行了。   见贵姐儿点头承认是先听过这个故事了,唐明山依旧兴致勃勃的叙述当时的情形道:“国师听得群臣质疑,捻须一笑,淡淡然道:‘各位大人且安勿燥,你们且看,这却是一只怀了小老鼠的母鼠,肚子里正好怀有三只小老鼠。’”   “哗!真有四只老鼠啊!”见群臣半信半疑,皇上自然也疑惑起来,招手叫过内侍,让他拿了刀子,当众剖开那只母老鼠的肚子,剖开一看,母老鼠所怀的,确实是三只小老鼠。众人再看看时辰,正值日头过午。不由大为惊叹,一下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唐明山复叙完当年的事,笑对郑明发道:“咱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家,只听闻过这些传奇故事,并没有福缘亲睹国师真面目。若说曾老道是国师,这当然不可靠,若说他是国师的师弟师侄什么的,倒有几分可能。世间奇人异人居然多,但是国师这样的高人,却是不世出的,他若是隐居,自然也是往名山大寺去的。”   唐老爷与唐太太见郑明发听住了,不由也说起一些旧日见闻。京城是繁华地区,奇闻轶事自然也多,倒令郑明发和巧娘听的入神。   唐家虽为富庶的茶商,但是放在京城里这等地方,也只属于中层人家。这些年新皇虽改革政令,渐渐抬高商人的身份,又准许商人之子于十八岁前可以参加科举以博功名等等。然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一向不高,就算是富可敌国也比不过功名在身的。因此唐家对郑明发这个从乡下来的举人还是推崇的,叙话间,倒显出着意结纳的样子。   大人在一边叙话,方文龙和唐少华却跟贵姐儿说起京城里好吃的东西,笑着道:“现下天还早,不如带了你去逛逛,随便在茶楼里叫上几碟茶点吃吃,让你尝尝京城茶点的风味。”   “好呀,好呀!”说起吃的,贵姐儿就来了兴趣。跟着爹娘赶路,一路上就没好生吃过东西,刚刚跟着唐家一大家子吃饭,菜式虽好,却吃的不痛快,若能出去逛逛,顺道尝尝小吃,正中下怀呢!   见几个孩子商量着要出去逛逛,犹其贵姐儿,兴致勃勃的样子,唐太太便不想扫兴,叫过唐登道:“你跟了他们去,到时好生带回来,往平日常去的地方走走就是了,远些的,可不许去。别像上次一样,他们一闹腾你,你扛不住就带了远远的逛,让我们一阵好找。”   唐登忙应了,笑道:“哪里敢走远,至多就往常去的茶楼里坐坐。若是有甚差错,太太还不剥了我的皮。”   巧娘见贵姐儿见了京里诸人,不怕生不说,这会还要跟着去逛,一脸的雀跃,待要拦下,见唐太太与管事的说的好好的,又不好拦下,只得拉过贵姐儿道:“你可得紧紧的跟了哥哥们,千万别走丢了。”说着不放心,正想说还是别去了,那边方逍笑道:“我正要回家去,就跟了唐伯一起带他们去逛罢。包保不会把贵姐儿弄丢的。你跟明发一路上紧赶,这会怕也累了,只管先去歇息一会。贵姐儿小孩子,这会还精神着,听得有逛的,只怕也睡不着,你别拦着。”   “贵姐儿坐车坐船的,一路上睡的安稳,倒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睡的不好,这会还真倦了。”巧娘扯扯贵姐儿的衣裳又说:“若真要跟了去逛,也得换换衣裳,梳梳头。”   庆氏见巧娘拉了贵姐儿要去换衣裳,度着她换来换去的,也还是那些乡里乡气的式样,转头瞧瞧唐少易,眼睛一亮说:“易哥儿生日那天,好些亲戚送了衣裳来与他穿,有两套大了好些,他穿不了,不若这会拿了来给贵姐儿换上罢。虽说是男娃的衣裳,却是京里的式样,穿出去混在龙哥华哥他们堆里,叫人看不出贵姐儿是个女娃的。”   唐梅娘听得庆氏的话,看看贵姐儿梳着的两个羊角,笑道:“贵姐儿既要穿了易哥儿的衣裳,她头发也这般长了,索性学龙哥儿他们一样在顶上梳个包子头,扎个头巾,作男娃打扮好了。”说着话,丫头已是找出唐少易的衣裳来,这里唐梅娘拉了贵姐儿,向巧娘说:“我去帮她打扮。”   贵姐儿本来不觉得自己穿的有问题,这会儿叫人一说,看看方文凤的衣着,方觉得自己身上的衣裳确实有点村气。奇怪啊奇怪,之前在乡下,还觉得满好看的衣裳,到了这里怎么就觉得一点儿不好看了?   唐梅娘把贵姐儿的羊角拆下来,重新梳了一个包子头,束上头巾,又换了唐少易的衣裳,左端详右端详,拍着手笑道:“这么清秀的男娃是谁家的啊?哈哈,打扮起来就像是龙哥儿的亲弟弟,两个不愧是表兄妹,愣是有几分相似。”说着拿个铜镜给贵姐儿照。   贵姐儿往镜中一看,头顶上一个可爱的包子头,束了绿头巾,等等,为什么是绿头巾?难道就没别的颜色可以用了?   见贵姐儿拨拉绿头巾,貌似有点纠结,唐梅娘哄道:“这可是新的头巾,漂亮着呢!上回要给龙哥儿束上,龙哥儿嫌颜色太鲜,不肯束,你还小,束这个正好。一眼就能看到你的。”   呜呜,为什么是我?龙哥儿不肯戴的绿头巾,这就给我戴上了!   上面绿头巾,下面自然是漂亮的绿衣裳。贵姐儿感觉自己像一颗刚栽上的小树。再看看自己的脸,因为束了包子头,把头发全往上拉,小脸倒显的不那么圆,确实跟方文龙有了几分相像呢!   待唐梅娘把贵姐儿拉出来时,众人都“啧啧”赞叹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说的可没错。看看贵姐儿,这一换上新衣裳,比京里好多男娃还俊俏些。我说呀,要走出去了,人家没准真以为是一个俊男娃,可得猛流口气。”   巧娘也笑了说:“家里虽然几个哥哥,也有那旧的男娃衣裳,却没给她穿过男娃衣裳。每回衣裳还没旧,她干娘就做了新的送来。这回换了男娃衣裳,猛一看,还真像她二哥来华。”   “哇,贵姐儿,你换了男装,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方文龙上来细端详,左瞧右瞧说:“怎么觉得似曾相熟?”   “那是因为穿上男装了,跟你有几分像!”唐少华也上来看贵姐儿,笑嘻嘻道:“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了一个亲弟弟了。”   “这身绿色衣裳给易哥儿穿着,不单大了,还显的易哥儿更加瘦巴巴的,给贵姐儿穿着,却显的特别精神,看来,贵姐儿就适合穿鲜亮颜色的。”庆氏在一边笑着说:“我正叫人找家里剩下的布,看来一气儿找了鲜亮的出来,越性多做几套,代换着穿。”   因贵姐儿等人算是唐梅娘方面的亲戚,唐太太疼女儿,自然也看重她的亲戚,这会见庆氏对贵姐儿等人上心,倒甚满意,点点头说:“正该如此。找找还有剩下的纱子没有,若有,做几顶蚊帐,把家里几顶旧的换了下来。”   庆氏应了,拉过唐少华说:“带了妹妹等人出去,可得帮眼看着,别只顾自己玩,回来若少了一根头发,就要问你们的。”   “放心吧,保准好好的送回来。”唐少华笑着说:“又不走远,你们就安心啦!”   方文凤见贵姐儿穿上男装好看,闹着说:“我也要换上男装!”   “你这身打扮挺好的呀,怎么要换?”唐梅娘笑看方文凤道:“贵姐儿换上男装,人家也把她看作男娃,这一群男娃跟着你一起出去,你就像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醒目着呢。要是也换了男装,就没特色啦!”   方文凤被唐梅娘这么一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前儿新做的,是京时最时兴的式样了,这下要换上男装,确实也有点不舍得,不由站起来甩甩宽大的袖子说:“那算了,我就不换了!”   大人又叮嘱了好几句,唐登已叫人套了马车等在大门口,贵姐儿这才跟在方文龙和唐少华他们身后出去。   乱弹生煎包(修改)   一行人在街上略逛了逛,怕几个小孩子肚子饿,就上了茶楼,因同行的还有方逍和方文凤,唐登倒放心不少,笑道:“有逍爷镇着,小少爷他们倒听话的紧。要是单单我一个带着来,只怕还说不动他们这么快就上来安静坐着。”   方逍见全是孩子,也怕有个闪失,便想包个雅间,不想几个男孩子早一屁股去霸在二楼窗边一张大桌上,探头看楼下的风景,兴致勃勃的指点起楼下经过的人来。方逍无奈,只得拉了贵姐儿和方文凤也上去坐着,向唐登道:“你也一起坐下罢,既是出来了,就别拘礼了。”   听得如此说,唐登便也坐下了,笑道:“每回跟着爷出来,爷也让我只管一起坐着,这回跟了小少爷和逍爷出来,少不得腆着面子托个大,也歇歇脚了。”   一时方文龙想起刚刚看中的一个面具,却忘了买了,嚷嚷道:“唐伯,刚刚我看中那个面具,待会回去可得提醒我买下来。那个面具极是趣致的,怕下回没得卖呢!”   “哟,待会回去走另一条路才近,又绕那儿去,越走越远了。”唐登忙站起来说:“你们先吃着,我去帮你把面具买下来,回来正好你们差不多吃完,也不至太晚回去。麻烦逍爷看着他们,我去去就回。”说着不等方逍回答,已是“蹬蹬”的跑下楼去了。   伙计早过来问要点什么茶点,方逍拈了菜单笑向贵姐儿道:“先前就听闻你跟文龙少华他们一起上学堂,先生赞你认字快,这菜单的字虽多了点,量也难不倒你,你看着先点几个茶点罢!”   “二舅舅你先点,不然,让哥哥姐姐们先点。”贵姐儿笑道:“等你们点完,我再点一个爱吃的就行了。”   “贵姐儿第一次来这里,就先点好了!”大家推让一番,都笑着说让贵姐儿先点。贵姐儿只得接过菜单翻看起来。方文凤在旁边好奇的看着她,自己也上了学堂了,但是要把这菜单的字认全,也有点难度。贵姐儿难道还真能认得全,要是待会念错了菜名,就有乐子了。这里想着,脸上就浮出一丝窃笑来。   方文凤虽是庶出,但因为家里就得她一个女孩子,大人一向疼着,每回到唐家,唐家诸人也是极关照的,这回来了贵姐儿,年岁不大,却比她受宠,小小心里便有点受不了,一心想压过贵姐儿一头,把大人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这一路上出来逛着,见贵姐儿也没有闹出什么乡下孩子初进城的笑话,对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只看看,并没有大惊小怪,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小堂妹不是那么简单的,便收起了轻视的心。只是这会儿见她真个煞有其事的看菜单,却极想看她念错字的窘态。   方逍见贵姐儿还没看完,扬手叫伙计先上茶,笑道:“九月菊花香,就上菊花茶罢!”一边跟贵姐儿道:“现下蟹季,点几个蟹黄包尝尝罢!”   贵姐儿看这么久的菜单,却是因为这古代的菜单,它没有配图啊啊,有些名字看着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得把那看得懂的报了出来:“三丝眉毛酥、油墩子、蟹黄包、桂花酒酿丸子、生煎包……”   听贵姐儿报了一串名字,方逍笑了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姐儿是一个食家呢!听听这报的,可全是这茶楼的招牌茶点呢!这里的生煎包,最是出名的。”   接着大家也各点了一个爱吃的。方逍见一桌全是孩子,少不得自己动手,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茶。倒完抬头往窗下一看,却见着一个旧时好友走过,想起同他还有一桩事要说,忙向几个孩子道:“你们好生坐着别乱跑,我下去见一个人,一会儿就上来的,听到没有?”   方文龙最大,这会儿代表大家道:“二伯你只管去,这儿有我呢,没事的。”   方逍笑一笑,叫过伙计,先递了银子给他,吩咐道:“这桌上几个孩子要吃什么,你只管上来。”说着又回头嘱方文龙等道:“不许惹事,不许乱跑,等我回来。”说着匆匆下楼去了。   这里剩下一桌孩子,大家说说笑笑的等茶点上来。贵姐儿一路上走的渴了,倒把杯里的茶喝完了,正想再倒一杯,见生煎包先上来了,白白胖胖圆个子,上面松松软软的,一看就觉得有弹性;下面却煎的酥脆焦香,食欲已是被勾了上来,等大家都挟了,自己也挟了一个,举起包子想放到嘴边。不想唐少华见她放在跟前的杯子没茶水了,站起来想帮她倒一杯茶,一伸手却不小心碰到她的筷子尾。包大筷子尖,贵姐儿一下拿不稳筷子,筷子尾端向下一沉,顶在桌子上“当”的一响,一时两只手并用,手忙脚乱想要拿稳筷子,两支筷子头却猛的一交叉,把挟在筷子尖的生煎包一弹,“噗”的一声,生煎包便如暗器一般射出,好巧不巧的,正好射在正要往旁边另一张食桌上坐下的两个少年人其中一个的手背上,少年人冷不妨被射来的生煎包灼痛了,“啊”了一声,抬眼朝贵姐儿这桌看来,叫道:“会不会吃东西啊?怎么把生煎包丢到这边来了?”   贵姐儿忙道歉道:“这位大哥,不好意思了,却是我冒失了,误伤了你。你看看,若是真个烫伤了,我们赔你医药费如何?”   少年人见这桌上坐了四个孩子,以为他们拿包子一边吃一边玩,玩着玩着就丢过这边来了,哼一声道:“这是灼着我的手了,要是灼到我的眼睛,看你们怎么赔?吃个包也乱丢,没大人教养呀?”   “你说什么呀?”方文龙和唐少华见对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说话却如此不依不饶,一时也怒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说:“都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就是,就是,只是不小心而已。都说了赔你们医药费了,还想怎么样?”方文凤虽然要跟贵姐儿争宠,但这会儿见有外人要欺负她,说她没大人教养,心里就不依了,也站起来帮腔。   “哇,反了,反了,几个小屁孩一边吃包子一边玩,丢包子过来伤了人,还咄咄逼人的。这是什么世道?”另一个穿了紫衫的少年帮腔说:“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胆子这么大?”   “怎么,想上门告状呀?”方文凤在家里和几个哥哥斗嘴,没人斗过她的,这会儿伶牙俐齿的说:“看我们小,就想欺负我们呀?”   “对呀,对呀,我最爱欺负小孩子,特别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被误伤的那个红衫少年见方文凤年数虽小,嘴巴却最会说,这会儿气极反笑道:“小心真给我欺负了,你没处哭去。”   贵姐儿见方文凤出了门子,却护着自己,这会却也怕她真个因为说话得罪人,被人欺负了,忙站起来说:“这位大哥,是我不小心误伤的你,我向你赔礼道歉了,待会我舅舅回来,让他赔你医药费,你看这样行吗?”   红衫少年和紫衫少年一听对方原来有大人陪着来的,嚷道:“正要找你们家大人评评理呢,来了正好!看看有谁家孩子上茶楼吃包子乱丢的?”   “却不是故意丢过去你那边的,只是刚刚不小心弹了出去。”贵姐儿解释道:“并没想到会误伤了你!”   唐少华见贵姐儿向对方赔小心,还以为她害怕了,拉了她的手说:“贵姐儿别怕,有我们呢!”   正吵闹着,楼梯口上又上来两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听见这边吵嚷,都诧异道:“难不成你们约我们上来,是约来吵架的呀?”   “哇,你们可来了,等半天不见你们,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红衫少年转头见楼梯口两个少年走近了,解释道:“被一个小屁孩伤了手背,正想教训他几句,谁知他还不服理,几个联合起来骂回我们呢!”   “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上来的其中一个少年淡淡一笑,坐往桌边说道:“好了,别吵了,叫东西上来吃是正经!”   红衫少年和紫衫少年被他一说,倒真个住了口。贵姐儿等人见对方又有朋友来,以为还有得吵,不想上来的白衫少年一句话,就让红衫少年和紫衫少年息了火,一时都有些奇怪,拿眼去看那个白衫少年,见他额角宽广,剑眉星眼,一副让人信服的样子,倒多看了几眼。   却听红衫少年对白衫少年说:“子宁,这回约了你们出来,却是为着我哥哥要娶嫂子的事。家父家母看中两位姑娘,只是拿不定主意定下哪一位,因此想请子宁跟你弟弟说一声,可否抽个时间帮眼看一下两位姑娘的面相,看看哪一位更能旺我哥哥些?”   “这个啊?却有些难。这阵子家父不让弟弟出门,说他今年犯太岁,哪儿也不准去。”名唤子宁的白衫少年见红衫少年已是忙忙帮他倒了茶,端起喝了一口说:“来这里,也只能喝喝菊花茶罢了!”   见贺子宁把话题叉开了,红衫少年却还是不死心,想了一想说:“子宁的弟弟既是不能出门,那可否请子宁去帮眼看看呢?婚姻大事,我哥哥就怕娶错了人。”   贺子宁跟红衫少年和紫衫少年曾一起远道求学,做过一阵子的同窗,这会儿见他退而求其次,让自己去帮眼看看,倒不好再拒绝,只笑道:“看面相这项,跟我弟弟比起来,我连皮毛也不算的,只怕反误了你哥哥。”   “无妨,无妨,只要你肯去就行了!”红衫少年这会儿听得贺子宁口气松动,大喜过望道:“先谢过子宁了!”   贺子宁正待说话,却听得楼梯口有个声音道:“呀,这不是子宁么?今儿可真巧!”   贵姐学礼仪(修改)   贺子宁抬头一看,见楼梯口走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却是一位本家亲戚贺正礼,按辈份来说,要唤他为叔叔的,忙喊了一声,笑道:“叔叔也来这儿喝茶么?可真是巧了!”   “介绍一下,这位却是本家的侄儿子宁。”贺正礼转头对并肩上来的方逍说:“他祖父是贺监正。”   “原来是贺公子!”方逍双眼一亮,忙上去见了一个礼。   贺监正为正五品官,虽是钦天监的头儿,然只推算历法等,是一个清水部门,在朝内并不显赫。但是在方逍等人看来,这却是一个极大的官儿了,这会儿见了他的孙子,当然想结纳了。   贺子宁忙介绍身边另外几个少年,被贵姐儿误伤了手背的红衫少年却是一位蒋姓七品官员的二儿子蒋汉平,另一位紫衫的是他的堂兄。方逍做着掌柜,最是长袖善舞的,这会儿见得其它几位也是官家少爷,自然也是一一的见过,报上自己的名号,又笑道:“蒋少爷贺少爷,若有女眷要买皮货的,只管往铺子里找我,必定把那留下的好皮子拿出来的。”说着又招手让邻桌的贵姐儿等人过来见过贺子宁等人。   红衫少年蒋汉平这才知道方逍却是与他们对骂的几个孩子的长辈,忙把刚才的事说了。方逍听得直皱眉,见贵姐儿等人大眼瞪小眼,磨磨蹭蹭的过来了,喝道:“还不向蒋少爷贺少爷等人赔礼道歉?”   一见这阵势,贵姐儿忙率先上去朝蒋汉平行了一个礼说:“刚才是我的不是了,还请见谅!”   蒋汉平这会气却消了,淡淡道:“这位小哥儿,吃包子怎么能乱丢到别人桌上呢?”   “这位却是我外甥女,今儿才到京城,不懂礼的地方还请见谅!”方逍忙道:“她在乡下野惯了,却叫几位少爷见笑了。”   蒋汉平见贵姐儿着了男装,并不知道她是女娃,刚才恍惚听得方文龙说表妹,也不甚在意,这会听得方逍说是外甥女,心道:原来是一位小村姑,这不懂礼,也是常事了。心里想着,便对方逍说:“小孩子最喜欢一边吃东西一边玩的,只是这回是误伤了我,要是误伤了别人,却是难办呢!”   贵姐儿见得方逍小心翼翼说话,想必真误会自己一边吃一边玩才会把包子扔到蒋汉平手背上的,一时忙解释刚才的情况,只是哪里解释得明白,倒让方逍瞪了她几眼。   贺子宁等人见贵姐儿小脸涨得通红,也不欲再跟她计较,笑道:“算了,也不跟她计较了。”   贺子宁等人说着,因还有事,却先行走了。待得他们一走,方逍便拉下脸来,斥方文凤道:“平素是怎么教你的,在家里怎么和哥哥们闹都行,出来见了人却得懂礼的。这回怎么就和人吵起来了?若不是贺少爷等人见你们小,不欲和你们计较,有你们好看的。”说着转头斥贵姐儿,“这京里不比乡下,随手就是一个贵人的,你误伤了人家,就该赶忙的赔礼道歉,怎么还和人吵?”   “贵姐儿刚刚已是忙着道歉了,只是那两位少爷得势不饶人而已。”方文龙忙为贵姐儿解释。   贵姐儿解释不清,叹口气,只得止了话。   却说方文凤被方逍一斥,心里委屈,红着眼睛说:“本来是他们几个见我们还小,就想欺负我们来着,爹爹你还骂我们!”   贵姐儿见方文凤因为自己挨了骂,心里也难受,上去拉了手说:“文凤姐姐,是我不好,连累你了!”   方文凤见方逍责了她们几句,却忙于和贺正礼说话,不再理会她,低声跟贵姐儿说:“爹爹极少斥骂我的,但这回却……也怪我们在京城里没什么地位,一见了官家人,就得低头的。爹爹常时跟几位哥哥说,要他们好生读书,博个功名,也好扬眉吐气,可惜几位哥哥都不大会读书。他又说我是女孩子,能略认得几个字也很不错了,却不指望什么。我不是母亲所出,听得爹爹的话,有时候便想争一口气,一见了人便想据理力争的,却……”   贵姐儿叹了一口气,看来京城里看重门户出身极严重,唐家方家等人到乡下,是何等受人尊敬,在这里却低人一头。   待得方逍跟贺正礼议完了事,送了他下楼时,唐登这会也买了面具回来了,听得几个孩子和人吵了架,吓的不行,“那可是蒋家的少爷,岂是咱们家招惹得起的?还是快些回家去,怕明儿就得托人再上门赔礼道歉的。”   哇,要不要这么严重?贵姐儿一听,呆住了。   方逍见他们惹了事,便不放心只让唐登送他们回唐府,又拉了方文凤一起送了他们回去。   回到唐府,听得贵姐儿等人和蒋家少爷吵了架,果然把唐明山等人吓了一跳,又不好太过斥责贵姐儿,只说道:“蒋家虽只是七品官,在京里却颇有些势力的,咱们茶叶铺有些事项也得跟蒋家打交道,万万得罪不得的。明儿还得托了人带咱们亲上他府上去赔礼道歉,大意不得的。”   郑明发和巧娘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当着唐家诸人说贵姐儿道:“在乡下还守礼,怎么到了京里就闹腾?就算是你舅妈她们,也不敢和人家官家少爷吵的,是谁借了你胆子,一个乡下小丫头,这就敢和人吵起来了?”   贵姐儿第一次听到这等重话,不由自主红了眼眶,走到桌子边拿了筷子示范在茶楼里发生的事,说道:“那个包子实在不是丢过去的,只是拿不稳筷子弹了过去而已。”巧娘自然说不管是丢过去的还是弹过去的,跟人吵架就不对,众人见了,忙打圆场,只说明儿带她去蒋家赔礼道歉,人家见她小小孩子,必不会记仇的,放心好啦之类。   至晚间,贵姐儿又把今儿的事跟巧娘郑明发说了一遍,巧娘便搂过她说:“咱们现下寄住在唐家,虽说是你舅母家,毕竟不是自己家,凡事要看着点。他们是茶商,最怕得罪官家的。明儿要带你上蒋家赔礼道歉,一者既是怕蒋家真记了仇,二者却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蒋家送礼。这送礼啊,也得师出有名,这回正好借了你得罪他们的由头上门去,却不单单是因着你而破费的。若能顺利送了礼,你舅母不定还得赞你好脚头,帮着他们把礼送出去了,你也别伤心。”   郑明发听着巧娘安慰贵姐儿,在旁边道:“贵姐儿也六岁多了,镇日跟着一群哥哥们闹,除了略识得几个字,也没正经学些礼仪,这才会闹出事来的。要我说,赶明儿起,就跟着唐府里的老嬷嬷学些礼数才是。”   巧娘也点点头道:“你还得到明年开了春才开考,咱们也得在唐家住上一年半载的,越性跟梅娘她们说一下,让贵姐儿跟着嬷嬷学些礼数,也跟着她们的绣娘学些针线。不敢说让她成为大家闺秀,也得走出去不会失礼才是。”   巧娘见贵姐儿还是不说话,摸摸她的头道:“因你是小女儿,一向也算乖巧,大家便多疼你些,却把你纵的不知天高地厚。这儿是京里,不比咱们乡下的,哪能随便和人吵?不知道的便说你还小不懂事,知道的,却会说你乡下来的,净给唐家丢面子。”   “家里全是男孩子,你大哥家几个也是男孩,自小就跟着两边的男孩子混着,没个知文识礼的姐姐之类的带着,难免学了男孩子的粗野。”郑明发摇摇头:“好在现在还小,慢慢的教着,也能改正的过来。”   “咱家贵姐儿学什么都快,这刺绣虽没正经学过,平素也跟着我穿针拈线的绣个花边儿,这个倒难不倒她的。只是自小咱们就宠着,性子娇纵些,还真得让府里懂礼仪的嬷嬷们好生教教才是。”巧娘沉吟一会道:“待我到时跟三嫂说一声。让府里嬷嬷抽空教教贵姐儿。”   第二天,唐梅娘果然带了贵姐儿往蒋家去赔礼道歉,真个顺利把礼送了出去,回来时跟巧娘说:“贵姐儿今日里表现挺乖巧的,蒋夫人还赞道乡下来的,能这样就不错了。”   不要动不动就来句乡下来的好不好?贵姐儿心里有点憋气,却不好说什么。   唐梅娘见贵姐儿不开心,笑着捏捏她的脸颊,逗她道:“怎么一回府就鼓起腮帮子了,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是不是龙哥儿?要是他,我让他给你道歉。”   “不是!”贵姐儿摇摇头,扯扯唐梅娘的袖角说:“我娘让我跟着府里几位嬷嬷学礼仪,你跟嬷嬷们说一声。”   “我道是担心什么,原来是怕学礼仪时,嬷嬷们会刻薄你呀?”唐梅娘笑了道:“放心,她们最是疼爱小女孩的,你若学的好,她们疼还不及呢!”   唐府里女孩子现下只有绿泉所出的女儿唐少月,可惜她还小,还不能□,府里几个嬷嬷正闲得无聊,见唐梅娘和巧娘领了贵姐儿来,让她们教礼数等,这下来了精神,都笑着说:“贵姑娘看着就是聪明伶俐的,最多三个月,包保走出去就像一个大家闺秀。姑奶奶和郑奶奶只管放心交与我们就是了。”   两只小动物   说是学礼数,不过是讲讲各种场合时该注意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之类的。并没有像贵姐儿想像中《还珠格格》中那个小燕子跟着嬷嬷学规矩时那么轰烈凄惨。唐家不过茶商,对规矩什么的讲究并不太严格。况且,现下培训贵姐儿,又不是要让她进宫,也不是要让她去做贵夫人,只让她略懂礼数,走出去不会失礼就行了,再加上贵姐儿还小,嬷嬷们也不太尽当一回事来严格要求,因此上,贵姐儿只学了一个多月,就算是学完规矩了。   待到学针线时,贵姐儿却很是惊奇的发现,自己貌似遗传了老娘的巧手,绣的得心应手的,没多久就能绣出简单的东西来。   过了年,转眼便近着元宵。贵姐儿的针线倒日益精进了些。这天绣了一幅喜鹊登枝,绣工虽不甚好,自己看着却满意,便想找老娘品评品评,出了自己的房门口,来到住在隔壁厢房的爹娘窗下,待要再走几步过去敲房门,却听房内传来郑明发的声音道:“巧娘,咱们带来的银子只怕不够用罢?都怪我,上回见到几本古籍就挪不开脚,又心急想买,没细想咱们银子不多,古籍所费却不少,掏了银子就买下了。”   巧娘应道:“本来尽够使了,只是上回唐太太做寿,我想着咱们在她家白吃白喝,这寿礼也不能太寒碜,就狠下心买了一对金耳环送与她做寿礼,没想到梅娘又让我跟着她赴几家亲戚的宴席,虽不用我送礼,却不得不跟着她买了一点胭脂水粉的把自己装扮了一下。这一来二去的,银子就不多了。三哥也有问过我银子够不够使的,我想着他毕竟是一个上门女婿,便不想拿他的银子,只推说尽够使了,不必费心。”   贵姐儿听得爹娘说起银子不够使的话,便没进门去,只站在窗下发呆,却听得郑明发继续道:“若是你三嫂梅娘相问,你也别说不够使,她不比你大嫂的。再说了,咱们住在她家,吃着喝着,若还要拿她们的银子来用,一张脸也不知道要搁哪儿?”   巧娘“嗯”了一声道:“若真个不够了,我把带来的几件首饰偷偷的拿去当了就是。”   贵姐儿知道,二舅方逍现下倒有银子,只是他以为爹娘住在唐府,吃穿不必自己出银子,料不会缺银子用的。三舅方遥却以为大舅方达给了爹爹的银子尽够用的,若是真不够,巧娘是自己亲妹妹,自然不会不好意思开口的。哪里想得到爹娘两个人为他着想,怕他是上门女婿,拿了他的银子,给人知道了会生出闲话来,因此是不会跟他说实话的。   贵姐儿站着听了一会,正想走开,房门却推开了,巧娘走了出来,见她站在门口,笑道:“怎么站这儿吹风?快些进房去。今儿绣了什么了?给娘看看!”说着拉了贵姐儿回房,笑道:“咱们在你房里说话,让你爹爹好生看看书去。”   “爹爹这回考进士,有几分把握呢?”贵姐儿也怕自家老爹再次落第,又不敢当着老爹的面问他,怕给他造成压力,这会悄悄问自己老娘道:“爹爹日夜苦读,应该有所收获罢?”   “你爹爹说,只怕这次也不一定能考中。只是你舅舅他们说道这个考进士,好些人是连着考三五次,这才考中的,第一次或第二次就能考中的,只是凤毛麟角。大家只让你爹爹尽力而为,说道若又不中,下回再考就是。只是你爹爹若再考不中,我怕他会淡了这个心思的。”巧娘自打来了京里,有了心事倒和贵姐儿说一说,见她听的懂,拿不定主意的事倒也来和她商讨。   巧娘说着话,拿了贵姐儿的绣品看,见贵姐儿绣工虽不算好,但是配色活泼大胆,绣的喜鹊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由笑道:“咱们在乡下鸟儿也见的多,绣起这些个,却比这城里的人绣的好。她们看着的,全是拘在笼子里的鸟儿,绣起来便没有咱们这般活灵活现的味道,倒都焉焉的。若不是你去年才学绣这个,只怕现下都可以绣屏风了。”   贵姐儿看看巧娘,试探着说:“娘,不如咱们绣了东西出去卖,也可以增加点收入。”   “傻孩子,咱们住在唐家,若是绣了东西出去换银子,还不给人说唐家亏待咱们?”巧娘拉了贵姐儿靠近床边坐下,低声道:“咱们住在唐家,做些什么事,说些什么话,都要顾着唐家的面子。不能像在乡下那样由着性子来。”   正说着,方文龙和唐少华在门外笑喊道:“贵姐儿,你前儿说要给我们一人绣一个枕头套子的,怎么不见动静?”   “早绣好了,就是怕你们嫌丑,还没来得及给你们呢!”贵姐儿听得他们的声音,开了房门让他们进去,自行去翻了绣好的两个枕头套出来给他们。   “这绣的是什么?”唐少华一看枕头套上绣着一只穿了黑色衣服、张大黄色脚趾、疑似鸭子的东西,张大嘴说:“这个东西怎么可以丑成这样?”   方文龙接过枕头套,也惊叫一声。他那个绣着一只黑乎乎,样子古里古怪,像是老鼠又不像老鼠的小动物。   “这两只,一只是唐老鸭,一只是米老鼠,都是超级可爱的小动物,我费了好大劲才描好图绣出来的,你们竟然还嫌丑?”贵姐儿哇哇叫道:“不喜欢的话,还给我!以后不给你们绣东西了。”   “虽然丑,但是这只东西穿了衣服,还是蛮特别的,我留着吧!”唐少华见贵姐儿要抢回去,忙把枕头套藏到身后说:“我相信,别人绣不出这么丑的东西来,所以你这只,是前无古人的。”说着见贵姐儿要捶打他,拿了枕头套飞奔出房去。   “这只不像老鼠的老鼠,嗯,虽然丑点,但是也吓不倒我,我也留着吧!”方文龙也拿了枕头套夺门而出。   不是传说穿越女总是能凭着一只米老鼠或是唐老鸭之类的东西引人注目,然后赚大钱什么的吗?怎么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绣出这两只小东西,却被嫌丑?明显的没什么市场呀!贵姐儿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们是小男孩,应该喜欢这些Q版的小动物呀!难道古代男孩不懂欣赏现代东西?   巧娘见方文龙和唐少华抢了枕头套走了,不由笑道:“你绣的这两只小东西,我一看也吓一跳呢,别说他们了。难得他们还肯要,就怕晚上枕了这个睡觉,会做恶梦。”   什么跟什么嘛?这么可爱的小动物会吓人?贵姐儿彻底对古代人的审美观失望了。   正说着,李敏华带了方文凤过来唐家。方文凤进房来找贵姐儿玩,见得贵姐儿的绣品,拿过细看道:“贵姐儿学的倒快,这就能绣喜鹊了。想当初我学针线,学了小半年才绣得出一对鸭子来。”说着跟贵姐儿讨论起各项绣活的配色来。   贵姐儿本来觉得这个堂姐娇滴滴的,相处下来却觉得还不错,至少也是一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不跟人弯弯绕绕的。   方文凤因说起京里每年于元宵节前一天却有一个绣品评比大赛,十岁以下的小姑娘都可以参加的,问贵姐儿是否一起去参加。   原来十年前,一位原在宫里做过绣娘,后来机缘凑巧出了宫,配了人的王氏,她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儿苏比儿,绣工也极好,小小年纪,竟能绣出字体绣来,一笔一画,竟如大师手笔书写的。大家深以为奇,时有上门求绣品的。王氏见得女儿所绣的绣品这般受欢迎,索性买了一间铺子,把女儿平素绣的东西放到铺子里,标上价钱来卖。时有家里贫苦的女孩儿,也拿了自家绣的绣品去王氏铺子时寄卖。王氏为吸引更多人买,便鼓吹说铺子里的全是十岁以下女孩子所出的绣品。大家见得绣品既是精致,又说是十岁以下女孩儿所绣的,看着合眼缘的,倒也愿意买一副家去。不上两年,王氏便很是赚了一点钱。   只是苏比儿却于十岁这年得了急病、元宵节前一天便去世了。王氏伤痛良久之后,买下一处更大的铺子,挂出牌子,说明十岁以下女孩儿的绣品都可以放在她铺子里寄卖。初时全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儿去寄卖绣品的,近几年来,官家的、商家的女孩儿也拿了绣品去寄卖,以卖出最多者为荣。   王氏见生意越来越好,又于每年元宵节前一天,广请绣工好的绣娘当评委,为十岁以下女孩儿的绣品进行一次评比大赛。在绣品评比大赛中得了名次的,便能得到一大笔银子补贴家用。   现下每年一次的绣品评比大赛,参加的小女孩儿已是越来越多了,有些倒不是为了那笔银子,却是为了得个荣耀。   贵姐儿听得能寄卖绣品,若是在绣品评比大赛上得了名次,还有一笔银子拿,早动了心,忙着向方文凤细问评比大赛的规则。   贵姐十岁了   三月份时,杏榜一出,举子皆轰动,在榜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郑明发看了再看,终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陪同前来看榜的唐明山等人安慰道:“下回再考就是!”   郑明发低了头不再说话,心中无限惆怅。方遥见他如此,也安慰道:“有多少举子能够第二次就考中的?三年后再来考便是。”   一行人挤出人群,看看郑明发走的有气无力,方逍这里摸出怀里的信递往郑明发手中,笑道:“你看看这个,包你高兴起来!”   郑明发展开信一看,果然喜动颜色,笑道:“这个小子倒有出息了!”原来是来荣考中秀才了,还是一等禀生。一等禀生能够领取补贴,减轻家里的负担。算起来,来荣今年还未满十四岁,能够考中秀才,实在是一件大喜事。   方逍见郑明发脸色活泛起来,笑道:“我早上就收到大哥送来的这个信,说道来荣有出息,却考中了秀才,本想拿给你看的。想着等你看完榜再给,好来个双喜临门。如今也不错,你也该高兴起来才是。过得三年,来荣考举人,你再来考进士,若是父子两个齐齐中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唐明山接过郑明发手里的信看了一遍,点头道:“如今来荣既是中了秀才,你家里又少一个负担,只得来华和来福读书而已。贵姐儿又不用你忧心,何必愁闷?”   说起贵姐儿,众人倒呵呵笑了道:“不想她元宵节前一天,参加那个什么绣品评比大赛,绣个丑巴巴的小东西,虽没评上什么名次,却偏有好生小女娃看中她绣的那只小东西,纷纷要买她那个。她回家来叫巧娘绣了好生拿去寄卖,竟真个有人买,倒叫她小小孩子赚了银子,说起来也真好笑。”   因收到来荣中了秀才的信,众人又说起贵姐儿前阵子绣了一只丑巴巴的东西在绣品上,竟卖的极好。郑明发倒渐渐的开怀起来,寻思既然不中,苦恼也于事无益,便也与众人说笑起来。   唐府诸人也得了消息,知道郑明发再次落第,只纷纷安慰道:“下次再考便是!”   巧娘和贵姐儿在京城里住了这些时候,委实想念家里,见郑明发落第,便忙忙的准备行李要回去。众人见挽留不住,只得买了好生京里新鲜的东西给她们带回去送给亲朋戚友。   正忙乱着,却有一个常与唐家购买上等茶叶出海的行商,名唤严科的来访,说道上回得了贵姐儿带来的十件木雕小物品,他带了出海,不想那海外人氏最是爱这等手工雕刻东西,竟全数买下了,又说道下回再有这等东西,只管卖与他们就是。郑明发听的张大嘴,半晌道:“那些木雕不过舍弟平日闲了无事随手雕的,不想竟能卖钱。”   严科拍着手道:“难得他雕的活灵活现,有几件小东西看着更是稀罕,其中有一件有轮子的小房子,他们最爱的。因看着那木雕小房子有些像车子,他们越性拿那自鸣钟用的发条,安在那木雕小房子下面,扭动了发条让那小房子在地下滑行,把好生人看怔了。都嚷着下回若有这个,再多也要,价钱好商量呢!”   “既是能卖钱,便叫你弟弟多雕些便是。乡下那些木头又不用花钱,只花些手工,竟是一门无本生意。”严科正式对郑明发道:“你别小看这个,有许多的东家,初初起家时,靠的正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现下这个木雕的东西虽能模仿着雕,若要雕得出这等神韵的,怕是有些难。你回家去只管叫你弟弟多多的雕了,有来京里的行商,托他们带了来。我带了出海卖。放心,价钱方面必不会亏待于你们的。”   唐明山等人见他如此说,便道:“既是如此,趁着人多,何不做张约,只说先预定木雕小物品若干,卖了价钱若干,大家四六分之类。乡下的木头虽不用钱,但是雕这些个却极费时间,到时你若迟了出海或是有其它事,他又顾着雕这个,荒废了农田,没了收入,岂不是多了话出来。”   严科听得众人如此说,索性取了纸笔,真个签了一张约,写下自己的名字,叫郑明发代郑明业也签了字,给了一张三百两面额的银票作定金。众人见他如此,方信那个木雕确是能卖得银子的,都呵呵笑了说:“如此看来,贵姐儿的叔叔却要发财了!”   贵姐儿早得了消息,心中极得意,看吧,我说要带了木雕上京来,没错吧?   上回这个严科来唐家铺子购买茶叶待要出海,唐明山请了他来家吃饭,席间严科往后院茅房解手,经过后院时,正好看见唐少华拿了贵姐儿先时送他的木雕小汽车出来哄唐少易玩,他见了,眼睛一亮,便问这个是从哪儿来的?贵姐儿当时正好也往后院里寻唐少华玩,听得他相问,忙把带来京里准备送人的木雕小玩意拿了出来给他瞧,告知是自家叔叔雕的。严科点点头说:“小姑娘,你爹娘在否?你请他们出来,我跟你们买下这几件小玩意罢?”   贵姐儿心中微微一动,或许这却是一个商机。若是这个时候卖了钱,卖的贵肯定不行,卖的太便宜,将来要升价却又不好说。因此眼睛骨碌碌一转说:“这位叔叔,你若是喜欢,就送了你罢!这本是我叔叔雕了送我玩的,什么卖不卖钱的?若是真个能卖钱了,你再回来跟我叔叔买就是。”   严科听得贵姐儿这般说,呵呵笑了取了她的木雕小东西,出去与唐明山等人说道:“你家里几时藏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了?记得上回来时,并没见她,想是亲戚家的女孩子罢!”说着把木雕小物品拿出来与唐明山等人看,说了刚才的事,又道:“海外诸人最是喜欢一些手工的东西,这个雕的极有神韵,我且带了去看看有没有人喜欢。”   当时众人听了,却不甚在意。贵姐儿来时,就送了好几件这个小东西给家里的孩子们玩,大家见雕的虽精细,哪里能想到海外的人竟有意思要买。   见贵姐儿等人收拾行李,唐少华和方文龙自是依依不舍。贵姐儿不由笑道:“上回你们回京时,还怕待大家长大了才见面,又怕到时认不出大家来,竟把玉佩和印章砸成两半,让我拿着其中一半,以备将来认不出你们时可以凭物相认。如今还不是过两年就见着了。不定过了不多久咱们又见面了呢,何必不舍得?”   说起把玉佩和印章砸成两半的事,方文龙和唐少华却略有些不好意思,上回为了这个,被家里大人骂了呢!   方文凤听得贵姐儿等人要走了,忙也跟了方逍和李敏华来找贵姐儿,嘱道:“回去时,记得写信与我!”一边也有点不舍得,先时见着面时,虽有点看不起贵姐儿,相处了这些日子,见贵姐儿年纪虽小,却聪慧活泼,倒渐渐的说得来,现下见她要走了,叹道:“好不容易来个年纪相若的姐妹,不过相处一段日子,又要走了。如今家里都是男孩儿,想找一个说些体已话的,都不能够呢!”   贵姐儿拉了她的手道:“你若真想我了,下回跟了舅舅回家乡探望我便是。”   “只盼你爹爹下回能考中进士,你们合家搬了来京里,大家常时见着方好呢!”方文凤细看贵姐儿的脸道:“在京里住了这些日子,你又瘦了一些,外人看着,已是分辨不出你是京里的还是外地的了。”   说着话,唐梅娘等人又叫贵姐儿出去,各有礼物赠送她的。   待到五月初,郑明发一行人才回到家乡,郑婆子和郑明业等人喜的直拍手说:“今儿起来,就想着你们会不会回来的,却真个回来了。”说着拉了贵姐儿细看,见瘦了些,笑道:“京城里的好东西倒把你吃瘦了,倒是奇了怪了。”说的众人全笑了。   来荣等人早候在一边,已是上来见过了,纷纷说些别后之话。郑明发叫过来荣,却细问考中秀才诸事,拍拍来荣的肩膀道:“只望你比为父的出息,一举高中罢了!”   郑婆子笑道:“他不过十四岁一个少年郎,这一中了秀才,你们还没回来,就有人来探问亲事了呢!”   “看着倒是老成了许多!”巧娘听得郑婆子的话,细看来荣,却惊觉这个儿子已是跟她一样高了,再过一两年,也是一个小大人了,亲事却真个可以说了。   来荣见大人扯到他的亲事上头去,却有些不好意思,转而问起京里诸事,叉开了话题。   众亲戚听得郑明发等人回来了,自是上门来访,又是一番热闹。待得分送了大家一些京城里的新鲜物事,又送走亲戚后,郑明发才想起同严科签下约的那件事,拉了郑明业细说了。郑明业听得木雕能卖钱,喜的咧开嘴道:“哥哥,这个既是能卖钱,我多多的雕了就是。至于要卖多少钱,你帮我拿主意就好,这个我不懂的。”   张黑桃听了自是欢喜,郑婆子也喜的合不拢嘴说:“雕个东西能卖钱,自然比种地合算,你以后只管好好的雕了就是!”   “这回带了贵姐儿上京,虽没有考中进士,却让明业的木雕卖了出去,这也是一件好事。”郑婆子形成了把好事归于贵姐儿头上的习惯,拉过她道:“后儿就是你七岁生辰了,正该好好的庆贺一下!”   贺过了贵姐儿的七岁生辰,日子倒过的飞快。堪堪又过了三年,郑明发正要再次上京赶考时,却传来一个消息:现今皇太后大去,皇上纯孝,要为皇太皇守丧,下旨推迟一年才开考。   看看又将近端午节,郑婆子等人商量道:“过几日就是贵姐儿整十岁的生辰,却得好好的贺贺。”正说着,门口有人在喊,却是本家的婶婆。众人迎了进来说话,婶婆见来荣不在,笑道:“荣哥往书院去了吧?这回可是为着他而来的。”   丑得很可爱   絮絮叨叨一番话,大家方听明白了,婶婆这回又是说媒来了。女方是镇上一户李姓殷实人家,和张黑桃的姐姐张甜桃是邻居。对郑家的事颇有听闻,听得来荣十四岁中了秀才,现下不过十七岁,已是准备考举人了。父亲郑明发已是举人,正待明年再次上京考进士,不说他们两个中不中举人进士的问题,就现在的家境来说,也已是不简单了。因听张甜桃说起她的妹妹张黑桃当初也是托了婶婆上门探口风,一探一个准,没多久就过门的事,李家便腆了面子,也求了婶婆上门去说一说。婶婆为张黑桃说亲那会,还耳聪目明的,这些年过去了,牙齿掉的七七八八,说话漏风,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明白了。   自打来荣中了秀才,说亲的人其实不少,郑婆子等人都以各种理由推托了。来荣自己也说待中了举人才说亲。众人自是点头赞成,这般年纪若能中得举人,不说镇上的姑娘,就是省城里的姑娘,也不怕娶了家里来的,何必急着定亲。再说了,现下正埋头苦读,若是定了亲,女方只怕还得急着要过门的,若是影响了来荣读书,却是得不偿失的。因此大家商量着说待来荣上省城赴考,考完再议亲的。这会听得婶婆的话,郑婆子自是笑眯眯道:“李家是镇上人家,姑娘自是好的。只是荣哥儿现下忙着读书,还得待他上省城考完才议亲呢!只是费了婶婆一趟脚程了。”   婶婆一听,也知道这是郑婆子推托之辞,因受了李家的礼,无功而返,却还有点不甘心,嘴里犹说道:“荣哥儿只管读他的书,这李家姑娘嘛,家里大人看着好的,帮他定下就是。待他上省城考完回来,正好成亲的。”   郑婆子被将了一军,心中无奈,又不好十分驳婶婆的话,抬头见巧娘在她对面作了一个双手合什保佑的手势,心中豁然开朗,笑道:“非是不欲帮荣哥儿早早的说下亲来,却是早前在妈祖娘娘那里祈福,只说保佑荣哥儿能一举高中,宁愿待到他十八岁再为他说亲的。婶婆您说说,这愿既是许下了,就不好违的呀!”   贵姐儿在旁边听得想笑,村民许愿确是千奇百怪,像这样许愿的也不是不可能,婶婆不信也难。   婶婆果然没了话说,只得端起杯子喝茶。虽喝不出好歹来,但是想着巧娘三嫂家是京城里的大茶商,这茶当然是好的,因此没口齿赞道:“京里有亲戚是茶商,果然就能喝上好的茶。我虽不多喝茶,也喝得出这个却是上等的。”   “我们自家却不常喝,只是有客来了,方才泡了茶出来的。”巧娘笑道:“婶婆若是尝着好,我包些与你家去泡一泡。日里坐着困了,也可以泡了喝一喝,解解困。”   “不用,不用。”婶婆忙道:“平日里也不去喝这个的,日里坐着,有时困的慌,又不敢去睡,怕夜里却睡不着,不过拈一粒自家制的咸枣含一含就罢了。”   贵姐儿见婶婆其实喝不大惯这个茶,倒去取了一罐蜜饯,揭了盖,拿筷子挟了一粒放到婶婆嘴边说:“婶婆你尝尝这个,是我干娘拿了来,让我们平时坐着做针线,做的累了,尝一尝的。”   婶婆有点老眼昏花,待得贵姐儿走近,才分辨出是她,先含了蜜饯,方笑着说:“瞧瞧我这眼睛哟,这么一个眉是眉,眼是眼的姑娘在眼前晃着,愣是认不出是贵姐儿,还得走近了才看清。这有十岁了吧?长的可俊,快赶上你娘年轻那会的好相貌了。过得几年,也该说亲了。”   “婶婆你还不知道呀,贵姐儿早有人定下了。”婶婆话音一落,邻居张大婶刚好端了一碗腌好的黑橄榄跨过门槛进来,接话道:“定下的还是京里的贵人呢!”   “当真?我怎么没听说?”婶婆用舌头把蜜饯顶到左腮上,漏着风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婶婆你听她瞎说!”巧娘接过张大婶递过来的碗,看看是新腌制的黑橄榄,问道:“你们得了一桶橄榄,莫不成全煮熟腌了这个?”   “留着作什么?当然全腌了。用开水沸去了橄榄里的涩味,拿盐和八角等配料腌了几天,这才拿了出来,闻着可香了,刚自家尝了尝,味儿好着,这才抠了一碗过来给你们也尝尝。”张大婶笑道:“早起就着米粥吃,可开胃了。”   巧娘让贵姐儿端了进去灶下,拿个碗倒了,找个锅盖子盖上。贵姐儿应了,忙接了碗端进去。   婶婆还在问郑婆子道:“贵姐儿定下亲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郑婆子拍着大腿道:“你信张婶子那张嘴说的话作什么?来荣几个都没说下亲,贵姐儿才多大,怎么就轮到她了?”   “我就说嘛,若真个说下了,怎会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婶婆揉揉眼,看贵姐儿不在跟前,笑道:“倒是上回贵姐儿跟了她爹娘去京里,村里有传闻说明发和巧娘是送女上京定亲的。我听的半信半疑,后来找人一问,却不过大家说笑。便让她们莫再胡说了。这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可不兴乱猜。好在贵姐儿还小,大家当个玩笑来说,还不咋的。若是大了再这般说,却不好定人家了。”   郑婆子听的脸色一变说:“贵姐儿现已十岁了,再有人胡猜的,我听了,可不饶她。”   婶婆听郑婆子语气似是有些恼,忙打圆场道:“这不过几年前大家说了玩的,现下却没听到了,你不必生气。”   巧娘也听得一怔,一眼见贵姐儿已是出来了,便不想她听到这等话,正想叉开话题,却见吕婆子挎了一蓝子新摘的瓜,带了孙女绣儿来了,忙迎了进来。   大家又是家长里短的一番说话,吕婆子因听得贵姐儿学针线日益精进,便让贵姐儿把绣好的东西拿出来瞧瞧,一边笑道:“这阵子镇上有家大户人家急着要办喜事,自家赶不及绣那些行头,倒放了一些让外面的人绣,我们家也接了几幅来绣的,因图案繁复了些,绣儿绣的慢,今儿低了半天的头,嚷着脖子酸,我索性带了来窜窜门散一散,待会回去再绣好了。只是听得贵姐儿这阵子绣的却好,绣儿趁机学学罢!”   在郑明发初考上举人时,吕婆子曾把孙女香儿带到郑家来,说让香儿在郑家帮着做事,郑婆子看出她其实意在来荣,便推托了。现下香儿早就嫁了人,她这阵子却常带着另一个孙女绣儿来窜门,心中有数,却装作不知道。说起这个绣儿,却比香儿生得好,而且自小就学针线活,针线活极好,人都赞的。   听得吕婆子这般说,贵姐儿自然谦虚了几句,笑道:“我绣的却一般,哪能跟绣儿相比。绣儿不笑我就罢了,怎么还用跟我学?”   “说你绣的一般,那上回在京城里怎么能绣了东西去卖钱?”吕婆子说起几年前的事,呵呵笑道:“听得人说,你那刺绣卖出去,还赚了几两银子的,这可不少了。”   “拿去参加那个刺绣评比大赛的,倒确是我绣的东西。后来拿去卖的,却不是我绣的,而是我娘绣的。”贵姐儿有些儿不好意思,当时熬夜绣了一只憨憨丑丑的沙皮小狗,急急的赶着跟了方文凤去参赛,绣工们自然没看上她那手绣工,对她那只丑巴巴的沙皮狗也不感兴趣。正沮丧间,却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娃瞅见了她的绣品,哈哈笑着说:“这只小狗丑的好可爱啊!这个卖给我吧!”   小女孩子说话的声音引来其它几个三四岁,还有大人相伴着的小女娃,一看她那只小沙皮狗,也附和道:“丑的好可爱啊!我也要!”   贵姐儿心急着要减轻爹娘的负担,见几个孩子贪好玩,都嚷着要,便笑道:“有谁要的,先登记一下,我后儿拿了来给你们,好么?”伴了几个小女娃来的大人,刚好是家里不缺钱的,不过带了她们来瞧个热闹,这会见她们瞧中贵姐儿的绣品,虽绣工粗糙,但孩儿既然喜欢,一问价钱也不贵,便笑道:“你绣好了放在这儿,我们自然来买的。”   贵姐儿喜不自胜,回家去便叫巧娘绣了好多幅,记得当时总共卖了一两多银子,并没有吕婆子说的几两那么多的。只是她毕竟是小女孩,能把绣的东西卖出银子来,大家夸起她来,总爱添上几分,一开口就爱说:“贵姐儿上了京里,绣个东西就能卖几两银子。”引的村里姑娘都来问当时绣的是什么,贵姐儿差点说破了嘴唇皮,才解释清楚了这件事。自此后,贵姐儿倒确是对刺绣下了一番苦功夫,现下绣的也拿的出手了。   大家正说着话,来荣却从学院里回来了,这下婶婆和吕婆子都眼睛一亮。   你是香饽饽   来荣年已十七,头扎了方巾,身穿米黄色长衫,长眉清眼,腋下挟着几册书,看着极是儒雅。他进来时见得家里有长辈亲戚在,忙上去见过了。   婶婆眉开眼笑说:“我早说荣哥儿有出息,你们还不信?想他小时候最懂礼,每回我来了,还怕我看不清门槛,跑出去扶着我进来方放心。不是我老婆子说嘴,我这双眼睛最是识得人的,是好是歹早早就分辨的清。荣哥儿将来必会中举人,进了京里再中个进士的。待得中了,我作为婶婆的,脸上也有光。”   吕婆子见婶婆变着法儿夸来荣,也不甘落后,从长条凳上拿了葵扇朝来荣扇了几下说:“这天儿也热了,一路上走的急,可出汗了。我说荣哥儿,你是读书人,只管埋头读书,你娘又忙着,现下却没个人在身边照料着,这可不妥。”说着见来荣告个罪进去洗脸换衣,却转头对郑婆子道:“荣哥也十七岁了,怎么还不帮他说头亲事?这大热天的,进门来连个递茶递水的也没有,看熬坏了他。”   巧娘和郑婆子对视一眼,少不得又把在妈祖娘娘跟前许了愿这套话拿出来说了。吕婆子笑眯眯道:“既是许了愿,自然不能违了。只是巧娘镇日忙着,家里没个媳妇帮手,却是辛苦了。要是不嫌,得空时我叫绣儿过来帮着做些家务罢!”   巧娘忙摆手道:“这可怎么成?你家也离不得绣儿的。再说了,现下也不用下地,不过时头节下忙乱些,贵姐儿也帮的上我的手,做的茶果子也似模似样了,有她帮着些,我却不算忙的。”   见巧娘推托,吕婆子笑道:“我听得贵姐儿干娘那边为她请了先生,专门教琴棋书画的,三天两天得要往那边去学这些个,还以为你没人帮着呢!”   现下当着贵姐儿先生的这位老夫子,姓孙。这位孙夫子其实博学多才的,只是年轻时不务正业,只在京里一位朋友家混日子,年岁渐长时,才发现荒废了时光,那会妻儿都等着他养,只得在一家府里谋了一个西席,息了自己赴考的心思,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谁知道这回儿子却因为买一件古董之事得罪了一位权贵,仕途再无希望的,只得全家返回乡下。又因之前为儿子疏通关系,把家里的银子都使尽了,这一回到乡下,儿子却病了,儿媳只知道哭,无奈之下,老人家只得重操旧业,当起先生,赚些小钱帮补家用。因孙夫子是先前当过贵姐儿先生的孙山本家叔祖,因此孙山介绍了他来教贵姐儿琴棋书画。孙夫子来时,见只有一个女孩儿跟他学,本不甚在意,及后见贵姐儿领悟力极强,便用心教起来,贵姐儿倒也佩服这个先生。   “教贵姐儿那位老夫子,听说以前在京里住过,有些怪脾气的,一月里只肯教十五天,说教的多了,贪多嚼不烂,反是无益,因此贵姐儿倒有一半日子在家学刺绣的。闲时也就帮着我些。”巧娘应着话,眼睛去瞧绣儿,见她低着头看贵姐儿的刺绣,正小声评点着,心中可惜了一下,这不识字的姑娘,生的再好,怕来荣也是看不上的呀!   绣儿一边看贵姐儿绣的翠竹,一边悄悄问道:“贵姐儿,你上回在京里究竟绣了什么东西?京里的人居然就看中了,还抢着跟你买的。”   “其实绣的东西不值一提。不过几个小孩子第一次见人家绣那个,一时觉得好玩,便要买回去瞧个新鲜而已。我猜想她们买回去,瞧得一回也就厌了,说不定就往角落里一扔,再也记不起的。”贵姐儿说着,有些儿惆怅,上回跟着孙夫子学画,一时兴起,在纸上画了一只卡通小动物,不想孙夫子瞧见了,摇摇头道:“你既要学画,便不能儿戏。我看你常画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据你自己看,可能是得意的,可是咱们学画画的,最看不得这些涂鸦。”贵姐儿记得当时自己猛吃一惊,这才醒觉自己眼中可爱的小东西,在别人眼中却是涂鸦,上不得台面的。不过也确实,春花秋月,梅兰竹菊,哪件不能入画?哪件画起来不比卡通小动物好看?自己净画这些不合时宜的小动物,怪不得孙夫子看不顺眼的。   一旁的绣儿却犹自追问道:“你当时究竟绣的是什么东西呀?”   “一只小狗!”贵姐儿禁不得她再三追问,只得说了。   绣儿一听,捂住嘴笑了说:“怪不得你不肯说呢!就算是给小娃儿绣帽子和鞋子,也绣的虎头鞋,虎头帽,哪有人绣小狗的!”   贵姐儿正想接话,却听得那吕婆子扬声说道:“贵姐儿,你干娘为你费了不少心思呢,还舍得下重本单为你请了先生在家教你,可知真正疼你的。”   “贵姐儿干娘呀,跟人说道贵姐儿旺她呢,自打认了贵姐儿为干女儿,家里生意越做越好。家里那多赚的钱,自然要拿一点出来请了先生教导贵姐儿的。”婶婆接口说道:“这话可是从董玉婵嘴里传到甜桃她家去,又传到李家去,李家到我家里时,又传到我耳朵里呢!”   这八卦的速度传的真快!别传变形了就好。贵姐儿差点滴汗,干娘开着玩笑说这句话的时间不过昨天下午,现下就传到这许多人的耳里了!   说着话,张黑桃因见婶婆揉肚子,估量她应该是肚子里少油水,这会喝了茶,有些不适的,却不说破,笑道:“前儿打了麦子,得了面粉,趁着人多,我去拿了面粉出来揉了,煎点面饼子大家尝尝罢!”说着招手让贵姐儿进去帮忙。贵姐儿忙跟了进去灶下。见张黑桃拿了面粉袋,倒了面粉在钵里,忙帮她舀水进去,看她揉成团了,又帮着倒了糖进去。待起了油锅,张黑桃便把面团摘出一小团一小团的摊在油锅里,摊的薄薄的,翻个身,一铲,起盘,便是香喷喷的面饼子了。   贵姐儿先端了出去与众人品尝,进来时见来荣拿了筷子在灶下挟了一块面饼子吃,笑道:“哥哥怎么躲在这儿吃?这里烟熏火燎的,看脏了你的衣裳。”   “贵姐儿,我不敢出去吃呀,看那两个婆子的亲热劲,只怕我说要吃面饼子时,她们就会挟了喂到我嘴边的。”来荣作一个抹汗的手势,索性坐在灶下一张小凳子上,抱怨道:“多早晚她们才走,我这会还不敢出去呢!也不知道她们忽然这么亲热是作什么?”   张黑桃与贵姐儿不约而同笑了,贵姐儿还怕笑的太大声给外面的人听到,跺着脚道:“哥哥,你还不知道你成了一个香饽饽呀?她们呀,自然是看中你了,这才亲热起来的。”   来荣张了张嘴,摇摇头道:“她们这些人,平日里就最爱凑热闹,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男娃女娃上了十五岁,必要去打听定了人没有,然后到处张罗着把人凑成一对。只是她们又奇怪,既是热衷这个,又不去做媒婆。”   “她们张罗来张罗去的,都是认识的人,若是真好的,却又张罗着给亲些的亲戚。做了媒婆的,认不认识都得张罗,而且,那碗饭哪是好赚的?没有一把好嘴口,说得动人,谁个信她?”张黑桃把锅里最后一张面饼子铲了上来,笑着说:“说起来,婶婆也算不差了,那起不好的,也不敢上门来提给你,有提起的,倒确是人人称赞的姑娘。你也十七了,最迟明年就得说亲的。你再不定下一个,小心来华越过你,先定了人家姑娘去。”   “来华心里有人了?”来荣听得张黑桃话里有话,诧异一下说:“平日里不见他提起哪家姑娘好歹的,这话却从何说起?”   “你也别问那么多,反正明年你娘给你说了亲之后,就得给来华说了。来华不过小你一岁,也不能净等着你考完举人,慢慢儿成了亲再轮到他。”张黑桃说着,见灶下油烟还没散尽,催着来荣道:“不若端了碗到你房里吃罢,看这里全是油烟,粘上一点半点的上你衣裳,搓个半天才洗得干净的。”   贵姐儿忙铲了几块面饼子到来荣碗里,推了他说:“哥哥快走,我们还要洗锅呢,看污了你这套新做的长衫。”   见来荣端了碗出去了,贵姐儿笑嘻嘻问张黑桃道:“婶子,来华哥哥难道和宝儿私定终身了?就等着大哥定了亲,然后就轮到他了?你可别糊弄我,我全知道了。”   “你是全知道了,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张黑桃那会对十岁大的小女孩说这些话,只顾着倒水到锅里,待要找那锅擦,一时却找不着,问贵姐儿道:“那块丝瓜擦哪儿去了?”   贵姐儿转个身,帮她找出丝瓜擦来,抛了进锅里说:“没想到这种东西洗锅最是洗得干净的。”   原来这种丝瓜擦,却是丝瓜成熟时,却不摘下来,让它挂着烂掉风干了,直干成皱皱的一团,这才扯下搓去了还粘着的一点表皮,下水洗了洗,缠成一团,一摸,全是一条一条刮手的丝。用它来当锅擦,再粘锅的东西,都能擦掉,极是有用的。   贵姐儿正舀水给张黑桃洗锅,却听得外面又有人来了,有个声音嚷嚷道:“贵姐儿呢,快些出来!”   贵姐下厨房   叫这么大声作什么?全村都听到了。贵姐儿有点儿嘀咕,拿抹布抹了手这才走了出去,见李甘雨扬着手中的东西,掀开了包着的红绸包说:“贵姐儿,你上回不是抱怨家里那墨砚磨出的墨汁味道很臭吗?看看这个,是正宗的香墨砚,保你写字时,墨香满室。”   “我说雨哥儿,你现下说话可是越来越像读书哥儿的口气了,你娘也不用忧着你读书不成了。”同行来的还有董氏和董玉婵,董氏这会和众人打了招呼后,这才回头打趣李甘雨。   贵姐儿见董氏等人来了,忙上去见过,知道董氏和董玉婵却是真正会品茶的,顾不得跟李甘雨说什么,先行去灶下倒了开水泡了茶出来给董氏等人喝,这才去瞧李甘雨带来的香黑砚,闻了闻,倒确是有股淡淡墨香,不像之前用的墨砚那般有种烧焦的味道。   “怎么样,喜欢吗?”李甘雨凑过来,嘿嘿笑着说:“我哥哥出远门,我听着那个地方专门出香墨砚,就央他给我带两个,这个就送你了。”   “谢谢你!”贵姐儿站直身子,这才发现李甘雨穿的衣裳显的空了些,个子倒好像又高了些,自己还没到他肩膀上。不由瞧瞧他的脸说:“前些天听说你病了,正想和文伟哥哥去瞧你,却又听得你好了,就没去了。不过病了一病,怎么像瘦了许多?”   “就是吃错了东西,拉了几日,也没什么大病。”李甘雨有些不好意思,搔搔头道:“瘦了也好,免得老被你们取笑我肥头大耳。”   就你这块头,就算是略瘦了些,也还是肥头大耳呀!贵姐儿忍住笑说:“下回吃东西可得看着点,别什么都拿了进嘴。”   “嘿嘿,我听你的,再不乱吃了!”李甘雨人高马大的,半低了头跟贵姐儿说话,见贵姐儿收拾杯子又要进去倒水给众人喝,忙帮着拿了,跟了进去,一边还说:“我给她们倒就是了,你去歇歇!”   “你过门也是客,快去坐着,看待会她们笑话你!”贵姐儿见李甘雨又像以往一样要帮她干活,忙让他出去,笑道:“你也大了,别老跟在我们后面。”   李甘雨听她这样说,还是帮着端了两杯茶出去了。果然,婶婆她们取笑他道:“雨哥儿,每回见你来了,就帮着贵姐儿做这做那的,若不是你这身少爷装扮,就要误会你跑到这边打短工来了。”   “雨哥儿他自小就跟贵姐儿投缘,两个处的像兄妹似的,做哥哥的自然帮着妹妹些。”董氏见众人打趣,想着李甘雨也十四岁了,他虽憨些,也到了略通人事的年龄。若是众人说出什么出格的村言俚语来打趣,于他们两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却不大好的,因此插话道:“雨哥儿在家里排行最小,家里又全是男孩子,一见着比他小的女孩子,自然就疼些,忍不住出手帮着做些事,这也不出奇。”   吕婆子来郑家窜门,也见过好几次李甘雨的,算的上熟人了,这会见他憨憨的笑,朝董玉婵道:“你家哥儿实在长的福相,又难得这副好脾性,将来谁家姑娘嫁了他,可是有福哩!”   “就他这样,我还怕人家出挑的姑娘就瞧不上他这绵软性子呢!”董玉婵话里有话,半开玩笑道:“咱们居家过日子的,自然知道家里当家的男人若是有尽让的,日子便好过的多。若是那起不尽让的,就算他本事再大,家里的女人还不是过的忍气吞声。照咱们这些过着日子的来看,挑男人呀,自然是往实际里去挑。只是有些小姑娘怕不是这样想,一心只想挑个出众的男人,这就错过像我家雨哥这样的男孩子了。”   董玉婵挑起了话题,婶婆和吕婆子一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道是村里谁家谁家的男人是出挑的,他媳妇本也是一个出挑的,现下嫁了他,在家被公婆小姑欺负着,过的苦巴巴,还不如当初嫁个忠厚老实的。又说道谁家谁家的姑娘,由得父母做主,嫁了一个老实的小子,现下在家说一不二,像个老太君,她男人也宠着她,可比那嫁了出挑男人的日子过的滋润之类。   说起这些个,众人却盛赞张黑桃当初有眼光,挑的郑明业又老实又顾家,婆婆嫂子等人又好相处,就是家下这些孩子们,也是让人脸上有光的。说的张黑桃倒红了脸。   吕婆子拍着大腿道:“明业别的不说,光是现下雕了东西还能换钱这个,村里谁能跟他比?郑家这院子早些年就有些破旧了,明业雕得两年东西,却能换了银子来翻修了这院子,还把后面一块地也买下扩建了。村里谁不赞的?”   婶婆也接话道:“说起这个,明业倒是一个运道好的。打小儿见他说个话也红了脸,除了下田打鸟,得空儿就爱拿个小刀雕了东西玩,大家也不以为意的,哪承想这雕了玩的东西也能换钱的。村里这些人,大家苦干一辈子,为的不过是能造个新房子给儿子娶媳妇用。现下明业两年功夫就把院子翻修了,羡慕死多少人?还有那起小子也学明业雕起东西来,可惜手笨,雕的不像,也没人要。”说着倒笑了。   张黑桃见得大家赞郑明业,笑道:“明业雕的东西能卖钱,也多得贵姐儿的。若不是她当初跟了大人上京城时,硬要带了这些木雕小东西去送人,也就碰不上那个人带了出海去卖,更不会知道海外的人倒稀罕这些小东西的。卖得最好的,还是贵姐儿当初让明业雕了送京里那两位哥儿的那种小房子,听得海外的人拿了,在下面装了发条,拧了发条让小房子在地下滑行,那边的小孩子最爱这个的。每回都托话说若有这个,再多也要的。只是明业以前雕惯了小鸟小鱼,雕起这个来,却不那么顺手,费的时间多些,因此每回送去的,数量都不多。小鸟小鱼的,他闭着眼睛都能雕出来,倒随手就雕一大堆出来的。”   “我也喜欢那个木雕小房子。”李甘雨搓手说:“叔叔后来又雕了好几款不同的,每款看着都好,我都收集了。听得贵姐儿又帮着想了几个款式,我就是来看看雕出来没有的。”   绣儿在旁边羡慕的说:“我就佩服贵姐儿这脑袋瓜,什么东西都能想出新鲜主意来。”   巧娘见大家闲聊,倒一边拿了刺绣刺几针一边插话,这会儿留大家道:“都在这儿吃中饭罢!今儿有瓜儿,倒可以让贵姐儿做个新鲜的让大家尝尝。”   “贵姐儿做的那个我爱吃,只是太费油了。”郑婆子笑道:“上回明发他在城里的一位同窗来了,家里一时不及买肉,看看只有瓜菜和鸡蛋,贵姐儿拿刀子把那瓜削了皮,滚了面粉和鸡蛋往油锅里炸,炸出来那个香哟!明发那位同窗吃的赞不绝口,直问是怎么炸出来的,家去也叫婆娘炸这个吃呢!”   吕婆子看看天也不早了,因家离此也不是很远,便要告辞,巧娘留道:“贵姐儿待要拿那瓜儿炸了给大家尝尝,那瓜儿可是您老摘来的,您还得留下尝个味道才走。”   “既这样,少不得扰一餐了。”吕婆子拿眼看一下,见来荣没有出来跟她们闲聊,猜着可能在房里读书的,待会少不得出来吃饭的,若能安排了绣儿坐在他旁边帮着挟菜,叫他正眼瞧瞧绣儿也好。这般想着,嘴里便叫绣儿道:“你婶子留咱们吃饭,你往灶下去看看有哪些要帮忙的。”一壁又跟巧娘笑道:“绣儿手脚最是麻利的,有甚要做的,只管吩咐她。”   见绣儿已是钻进灶下了,巧娘只得进去,让她先帮着贵姐儿把瓜儿削了皮。贵姐儿先把面粉和鸡蛋拌了,加了一点盐,待绣儿削好皮,把瓜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拿筷子挟了在面粉鸡蛋糊里滚了一滚,见油锅热了,这才下锅去炸。一时怕被油溅到,左后拿了锅盖挡住身子,右手拿了铲子翻动瓜块。   绣儿见贵姐儿手忙脚乱,笑道:“看你这个样儿,敢情平日没怎么下厨的?还是你说要怎么炸,我来炸罢!我家节下炸油果子,都是我炸的呢。只要放轻些,那个油不会溅出来的。哪像你这样,像是上战场。”说着笑了,早接过贵姐儿手中的锅铲去翻动瓜块。贵姐儿也笑了,拿了盘子过来给绣儿,让她把炸好的先铲到盘子上。见绣儿确是一把好手,贵姐儿索性让她把青菜也一起炒了。张黑桃进来要炒菜时,见她们已忙的差不多了,不由赞绣儿道:“还是绣儿来得,不像贵姐儿炒个菜就像打仗。”   “婶子,你就别揭我的短了!”贵姐儿也笑了,忙着跟绣儿端了菜出去。   吃饭时,果然大家看着菜式,好一阵赞叹,吕婆子挟了一块瓜块吃了,笑道:“这瓜儿滚了面粉鸡蛋,一下子就娇贵起来,不细尝,还真尝不出原先的味道了。也得贵姐儿才做的出来这个。”   “这回可不是我炸的,却是绣儿炸的。”贵姐儿见绣儿坐在自己哥哥来荣旁边,低着头连菜也不好意思挟,听见吕婆子赞自己,笑道:“绣儿姐姐吃瓜块呀,那可是你炸的,也得尝尝,再不吃,可给我们吃光了。”   来荣听得贵姐儿这样说,这才注意到绣儿没有挟过菜,正好挟了一块瓜块,便放绣儿碗里了,笑道:“怎么不挟菜?大家都是亲戚,可别外道!”   挑大嫂啊喂   绣儿上头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处于夹生阶层。虽然干活是一把好手,却并不受家里大人的关注,这会见来荣挟了瓜块给她,又温声细语让她挟菜,一下子受宠若惊,低声道了谢,耳根子都红了。   吕婆子早注意到来荣挟了瓜块给绣儿,却假作没看到,只暗暗静观其变。心里着急绣儿腼腆,恨不得代她在来荣跟前多说几句话引起注意。见她只默默挟了瓜块吃了,怯怯去挟青菜,轻轻的“咳”了一声,想让绣儿礼尚往来,给来荣挟菜,只是一桌子人,连暗示也做不到的,估量着绣儿坐的位置,伸长了脚,想用脚尖去碰绣儿的脚尖作个提示。脚才伸出,就被来初吊在椅子上的脚碰着了,却听得来初笑嘻嘻说:“谁碰我的脚?”吕婆子这下不敢唐突,只得缩回脚,笑道:“却是我不心碰着初哥儿了。”   众人也不甚在意,这里董氏吃着饭,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笑着说:“过几日就是贵姐儿整十岁的生辰了,我想着这回定要好生庆贺一下,特特的走来商量这件事的,聊着聊着差点忘了正题,可知人老了,记性差了。”   “我还没说自己老呢,你倒先说上了。”郑婆子听得董氏的话,笑道:“你不过大着巧娘六七岁的光景,怎么就说到老这个话了。”   婶婆和吕婆子也附和道:“可不是,俺们真正的老家伙还没说话,你就嚷嚷自己老了,我们还有何话说?”   “唉呀呀,这回倒确实不该说这话。”董氏哪里斗得过三个老婆子,笑道:“该打嘴了!”   巧娘听得董氏说起贵姐儿的生辰,笑道:“你们没来时,可不是正商量给她过生辰的事?只是她几个哥哥十岁时也没怎么过,还是照着平时那样办就行了。办的隆重了些,还怕折了她的福呢!”   “贵姐儿八字大,就是大办也折不了她的福。”董氏见巧娘似是不爱铺张,量着她可能怕花钱,笑道:“咱们两家合起来统共只得这个女孩儿,过个十岁生辰难道一碗长寿面就打发了?这怎么行?这回我作主,就在我家给她办寿辰,把她平日里有来往的几个姐妹请了来,再把几家常来往的亲戚家的姑娘媳妇也一并请了,一个男人不要,就咱们大姑娘小媳妇的给她庆生辰。再请了一班人唱折子戏,只点咱们爱听的唱了。爷们儿全让外面打杂去。你们看这可好?”   “也得方家大嫂才有气魄办这样的事,够胆把爷们全抛开了,只让女人听戏取乐。”吕婆子笑眯眯道:“到时让绣儿去帮忙递茶递水罢!”   “绣儿是一个好的,自然要请了去。”董氏随口应了,见巧娘还在犹豫,也顾不得一桌子人全竖着耳朵听她说话,俯耳过去跟巧娘道:“趁着给贵姐儿办寿辰,有好的女孩儿,可要想法子全请了来。我家……你家……”后面说的话,众人却听不清楚。   巧娘倒听得分明,董氏第四个儿子也该说亲了,来荣也该说亲了,如今趁着为贵姐儿办寿辰,打听着好的姑娘,一气儿全请了来听戏,慢慢儿的察看行事说话,不怕套不着一个好媳妇。巧娘细思量了一下,来荣最迟明年就得定下亲了,这会有好的姑娘先留意着,也不是坏事,遂点点头说:“既如此,这回就让你操办。”   “放心,自然办的好好看看又不花什么钱的。”董氏拍胸口保证道:“定叫贵姐儿过一个开心的寿辰!”   来荣听众人说了半晌,这会接口道:“今年是太后娘娘大去之年,贺寿辰终是喜庆之事,这个时候要办也别太张扬。”   “就咱们女人家在家里听个戏,吃个新鲜菜式,张扬不到哪里去的,大家放心好了。”董氏笑道:“咱们又不像爷们那般喝酒赌钱大叫大嚷的,也张扬不起来。”   至晚间,巧娘跟贵姐儿道:“这阵子家里人来人往的,有好些却是看着你哥哥还没说亲事,来探口风的。只等你哥哥明年考中举人,就当个现成的举人娘子呢!你哥哥宽厚,不会太驳人面子,就怕这会儿有人找机会接近你哥哥,塞了家里某个姐妹到他跟前,他又不懂应对,闹出什么事来,硬要咱们认下给你当嫂子,这就难办了。这事儿实在不得不防的。倒不如趁着过几日给你办生辰,咱们落足眼力挑个出色的姑娘,备着给你当嫂子。到了那一日,你可得帮眼看着,有十分出色的姑娘,赶紧的告诉娘,好让娘留意着,听住了吗?”   “娘,我也希望哥哥能给我娶个好嫂子,这个倒比我的寿辰紧要的,到时自然尽力的瞧人家姑娘去,有好的一定不会放过的。”贵姐儿捂嘴笑着道:“三个哥哥只各差着一岁,大哥要看不上的,不是还有二哥三哥么?好姑娘么,总要先留意着的,当不了我大嫂,就当二嫂或是三嫂,定不叫她飞到别人家的。”巧娘听了点点她的额头道:“就你鬼精灵!”   到了贵姐儿寿辰那日,董氏和董玉婵帮着请了镇上好些姑娘到方家去听戏,再有贵姐儿和巧娘自己在村里请了一些常有来往的姑娘和几家亲戚家的小媳妇到方家。一室全是女人,果然热闹的很。因为一个男人也不在跟前,大家说说笑笑的倒都放得开,有几个活泼些的小媳妇开了几个半荤的玩笑,姑娘们嘻嘻哈哈笑了,并不像以往那般一听就羞红了脸,忙忙避开的。巧娘和董氏一边招呼人吃东西,一边悄悄的察看几个风评较好的姑娘的行事说话。   待到唱戏的上来时,众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住了,这里巧娘却与董氏悄悄说道:“镇上和咱们村里出挑的,今儿差不多到齐了,据你看,可有哪个十分出色的?”   董氏也悄悄回道:“李家姑娘和张家姑娘,看着最是出众,但是李家姑娘一笑就露出门牙,那牙大了些,数一数只怕不足二十八颗的,这般的女人却不够贵气。张家姑娘下巴尖了些,怕福气薄些。济济一堂,看来看去,却觉得还是绣儿姑娘耐看。她看着手脚麻利,温柔得体,只可惜不识得字,家境又差点。”   巧娘又拿眼去看几个家风颇好的姑娘家,过一会才说:“来荣性子直,将来要真中了举人,他又年轻,身边没一个有主张的人撑着,只怕耳根子软,一被人说三道四的,就绷不住气。还得给他说一房会谋事的媳妇。绣儿虽然不错,却不是一个有主张的,她要是配来华倒不错,配来荣却不大好。”   董氏听的也直点头道:“这话不错。若是如此,倒是我家那小侄女冬梅瞧着还行,相貌过的去,个性也爽朗,有些儿硬气的,也认得几个字,看个帐本什么的也不成问题。只是有一点却败笔,她走路有点外八字脚,像个男人婆。”   巧娘也为难了,想半晌招手叫过贵姐儿道:“李家姑娘、张家姑娘和你干娘的侄女儿冬梅,据你看,哪个更适合你哥哥?”   “娘,我正看呢,这几个姐姐看着都不错。可让人为难了。”贵姐儿俯到巧娘耳边道:“还有一个姑娘,只怕你们还没留意的。就坐在那边角落里,整晚只抿嘴儿笑着,话儿不多,拿杯子倒茶什么的,轻拿轻放,看着是一个稳重的。就是她不凑近这边,没法细看她脸上有疤没有,有痣没有的。”   巧娘听得贵姐儿的话,向董氏打听那个姑娘是谁家的,董氏笑道:“这个却是来玉婵家做客的亲戚。因玉婵来了这边,也把她带了来凑热闹。你们且等等,我叫玉婵过来细问。”   董玉婵听得问那坐在角落里的姑娘,不由笑道:“算起来,她是雨哥儿的远房表姐呢!却是领镇人家,家里开着米铺,这回是跟了她娘送了糯米到我们家,我留着她们住几日,因今天要过来这边,便拉了她一起来凑热闹。说起这个姑娘,却是一个令人疼的,温柔谦和倒在其实,胜在凡事知轻重,该紧着办的事她最是拿捏的准,着实难得。”   “你把她叫了过来聊聊天罢!可别太着迹吓着人。”董氏听董玉婵说完,笑道:“还得细看一下她的五官,看是否周正。这看人呀,首看脸型五官是否端正,次看眼睛是否有神。若是两者都过的去,也差不离了。”   董玉婵早扬手朝那位姑娘叫道:“霞光,过来这边!”   方霞光听得董玉婵的声音,忙站起来过了这边,笑道:“舅母有何吩咐?”   “我说起你家是开米铺的,她们说节下都要买些糯米,叫你过来问问现下糯米价钱如何呢!”董玉婵随口就编了一个话,笑道:“听你娘说,有时还让你往米铺里记账,这个你该知道的。”   方霞光笑道:“糯米也分几等的,价钱各有不同……”   巧娘和贵姐儿听她说话声音清脆,有条有理,再细看她脸上,却无疤无痣的,都暗暗点头。   视线对对碰   傍晚人散后,董氏留巧娘和贵姐儿住一晚,巧娘还待再打听方霞光的事,也想住下跟董氏好生谈论一下,便托要回村里的小媳妇跟郑婆子等人说一声,道自己和贵姐儿明儿再回。小媳妇笑道:“正想往你家去央荣哥给写个信,这回让我托话,倒是正好。”巧娘知道这个小媳妇娘家却是外地人,近来她父亲有疾,她常时央来荣写信去问候,只是央得多了,自己没好意思起来,巧娘让她托话,她正好再央来荣写一封信,倒有些得了便宜的意思。   至晚间,董氏已是从董玉婵嘴里探知了方霞光的时辰八字,巧娘得了时辰八字,只待回家就拿了去给曾老道合一下,看看方霞光的八字跟来荣的是否合的上,若合的上,便要叫人去方家提亲了。董氏倒是问道:“先前你们不是说要等来荣考中举人才给他说亲吗?我还道你们这回就算看中了,也只留意着,断不会这么快就要为他说下的。”   “本也说先留意着就是。因前几日同婶婆她们说道在妈祖娘娘跟前许了愿,待来荣中了举人才给他说亲的。既如此说了,索性就真个往妈祖娘娘跟前去拜了一拜,又让曾老道给来荣测算一下,看看来荣什么时候红鸾星动。谁知曾老道说了,今年必得说一头亲事,若是定不下亲事,却会惹来烂桃花。此话唬了我一跳,来荣只顾埋头读书,杂事倒不大通的,若真个有什么姑娘往他跟前凑,凭他那性子,要斥责人家,怕是做不出来。这可真让我发愁。”巧娘叹了一口气道:“本待等他中了举人再说亲,到那时,说不定就能说上一门大户人家的姑娘呢!曾老道既如此说,家里又确是有许多婆子带了孙女之类的常来窜门,还真怕出个什么事!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看着好的姑娘,且先定下一个来罢!”   董氏见贵姐儿也在旁边听住了,笑道:“大人说话,你且出去罢,这些话小孩子听不得的。”   “干娘,村里人说话,从不避忌孩子的。我娘说的这些个,我早听的多了。”贵姐儿坐着不动,笑道:“别看我小,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出主意呢!”   “自前家里人多,屋里又窄,说个话也不能够次次避开孩子们去。贵姐儿倒确是听多了这些个。”巧娘摆摆手道:“我只得她一个女儿,她虽小,有时倒能解一下闷的。有些话,她也听得。我婆婆她们虽好相与,但再如何,有些话我还是不能跟她们说。明发又顾着读书,我也不能扰着他,有时憋的慌了,顾不得贵姐儿还小,就同贵姐儿说几句。”巧娘说着自行笑了,同董氏道:“在娘家时,家里全是哥哥,后来有话就同大嫂你说说,及至到了夫家,头上几个全是儿子,女人家的话哪能跟他们说,看看贵姐儿虽小,也分得清轻重,有话跟她说了,并没有搬到我婆婆她们跟前去,这才敢说几句的。”   “婆婆么,再好也不能掏心窝一样说话的。”董氏点点头道:“我一嫁过来就当家,没个婆婆在上头,日子倒过的逍遥。人赞我凡事看的开,大度。素不知这是因为在家里我能够作主,自然就大度了。你大哥只顾埋头赚钱,家里的事只让我管着,几个儿子也算听话,现下儿媳妇们也本份,倒叫我省了一口气。虽说这是小镇,论起来,我比你二嫂和三嫂还过的好的。”   贵姐儿听她们越扯越远,提醒道:“咱们在说霞光姐姐的事呢,怎么扯别的地方去了?”   巧娘回过神道:“说着说着就远了。”一时想起绣儿来,同董氏道:“你家老四不是也要说亲么?绣儿性子好,倒不如考虑一下。”   “我正想提绣儿呢!我家老四性子爆,真要提,确也得提一个温柔可人的,才不会整日吵闹。”董氏侧头想了一想道:“只是她家的祖母似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若真提了她,怕以后多些麻烦呢!”   “吕婆婆凡事虽计较些,人其实不坏,她上窜下跳的,也不过想孙女能找到好人家嫁出去,倒并不是一味想攀高枝。”巧娘笑道:“上回镇里一户有钱人家要娶镇房,着人去说她家绣儿。吕婆婆早打听得那户人家男主人是个好色的,家里又几个孩子,婆娘一病死,他就镇日跑摘月楼去。后来还是有人劝说再娶一个,好照顾家里几个小孩子。他因上另一家大户人家去赴宴,在门口见绣儿去领那户人家的刺绣,一眼就看中了。忙忙令人去提亲,吕婆婆一听是他家,拿扫箕扫了媒婆出去。说自家孙女不会去当人家后娘,再有上门说这个的,定不给好脸色。”   董氏听的点点头道:“若真个是为孙女好,并不是一味贪人家便宜的,倒也不怕。”   贵姐儿听她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绣儿的去向,心里怕她们再三言两语决定哥哥的终身,插话道:“娘,虽说咱们看着霞光姐姐是一个好的,只怕哥哥想法不一样呢!还得让他们见上一面,看看哥哥怎么说才作决定。”说着怕巧娘她们反对,又道:“想娘当初跟我爹,都是成亲前见过一面,彼此有印象,成亲后才那般恩爱的。还有婶子,也是同叔叔见过,自己挑中的叔叔,现下也恩爱着。照我说,也得让哥哥见见霞光姐姐。”   “贵姐儿真个人小鬼大,怎么就能想的出这个?”董氏好笑,一边却同意贵姐儿的话,同巧娘道:“你家荣哥是读书人,有时认死理,还真得让他见见才说。这读书人啊,常爱凭个感觉,有些事儿咱们看着不错的,他要是读了几年书,他就爱说感觉着这般那般,然后分析出许多理由来。这读书人找老婆呀,也同咱们不一样,咱们是看身体健壮否,五官端正否,为人处事大度否这些的,他读书人不一样,他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要跟他说的上话的。若是他某天念个半句话,女人家最好能勉勉强强接了他下半句话,然后又再给添上四个字的。”   “干娘,那念了上半句话,然后叫人接下半句话的,是对联,就是咱们贴在大门两边那种。上面还有四个字的,是横批。”贵姐儿听的直乐,拍着手道:“干娘你怎么这么了解读书人呀?”   “这个么,还不是我侄女儿,就是冬梅她姐姐秋梅,嫁了一位酸秀才。自过了门,酸秀才对秋梅嫌三嫌四的,说道她不会接句子什么的,却看不到她其它的好处。秋梅回娘家哭诉,让妹妹们以后别嫁人家秀才,这话传到我耳里,我听着生气呀!”董氏说着,一下子想起巧娘夫婿和儿子都是读书人,不由“噗”的笑了道:“好在贵姐儿她爹和她哥哥不是这种人。只是,这婚姻大事,若是能够先对上眼再定下,却是妥当的多。”   巧娘被说动了,沉吟着说:“要让他们见个面倒不难,难就难在要怎么样假装是偶遇的。还得让他们注意到对方,能有个印象的。”   董氏想了一想说:“这样罢,我去说动玉婵让她带了霞光到妈祖娘娘那里去求签,然后你找个机会让荣哥儿到妈祖庙去。咱们大人出动就太着迹了些,这时候却让贵姐儿跟了来荣去,见着霞光时,只管大大声喊姐姐,拉了家去坐坐,这便成了。”   这妈祖庙呀,快变成月老庙了!贵姐儿窃笑着说:“成啊,我最爱凑热闹啊!这个难不倒我!”   过了两日,巧娘得了董氏的消息,果然使了法子让来荣带贵姐儿去妈祖庙里拜妈祖娘娘。两个跪下拜完起来时,贵姐儿早看见霞光也在另一边跪着,忙喊道:“霞光姐姐,你也来这里求签呀?”   方霞光一见是贵姐儿,笑道:“是呀,我舅母说这儿求签却准,让我陪着她来求。她这会先往前头解签去了,着我一会儿出门口找她呢!”   贵姐儿忙装作天真的跟方霞光介绍来荣道:“霞光姐姐,这是我哥哥。你看我长的跟他像不像?”   方霞光早看到贵姐儿身边站着一个温文的少年人,这会听得贵姐儿介绍,往来荣脸上一瞧,不巧视线就碰上了,不由脸上一红,有些儿不好意思,随口应贵姐儿道:“挺像的!”   贵姐儿扯着来荣的手说:“哥哥,这位霞光姐姐是甘雨哥哥他表姐,现下在甘雨哥哥家作客,我上回生辰时,霞光姐姐过来帮着庆贺,对我可好了,哥哥帮我谢谢她!”   来荣见了陌生的妙龄少女,却不敢乱瞧,见贵姐儿扯着他的手让他帮着谢谢一声,只得拱了拱手说:“多谢姑娘上回帮舍妹贺寿辰!”   方霞光见他说话斯文,忙回了一礼,笑道:“不敢当!”两下里行完礼,一抬头却又正好对上视线,各自瞧了一个清楚,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贵姐儿这时过去拉了方霞光道:“霞光姐姐,我家就在附近,不若找了你舅母一起往我家去喝杯茶?”   逗趣双胞胎   方霞光还没回话,董玉婵已是进来了,跟来荣和贵姐儿打个招呼,笑对方霞光道:“解完签还不见你出来,以为你走丢了,原来遇上熟人了!说起来我也真口渴了,不若就上贵姐儿家喝杯茶罢!”说着又转头跟来荣和贵姐儿道:“霞光她祖父平素也爱喝个茶的,霞光早起就得先起了茶炉子,待泡了茶给祖父喝才干其它事,得空时也跟着祖父喝几杯茶,倒品得出好坏的。到了你家,得拿出好茶来款待。”   “难道还会把好茶藏着自己偷偷喝不成?自然是拿出来待客的。”贵姐儿看向来荣道:“哥哥,你说是不是?”   来荣忙点头道:“好茶当然是拿出来待客的。”说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让董玉婵和方霞光跟着他们走。   一行人到了家门口,一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喊道:“贵姐儿!”接着又小小声喊了一句:“来荣哥哥!”   贵姐儿一看,是绣儿,屋里还坐着吕婆子等人。哇呀呀,这不是搅局来的么?   自打那日吃饭时,来荣帮着挟了一块瓜块,绣儿就常常想起他的温声细语,回家去怔怔的。吕婆子见她似是开了窍,暗暗高兴,今日提了一个西瓜,又带了她来窜门。这会儿见得来荣和贵姐儿带了董玉婵和一个陌生姑娘来了,吕婆子心下嘀咕:这姑娘生的好周正,不知是哪路人物?   董玉婵见得满屋都是人,只得带了方霞光上去一一的介绍了一下。大家见方霞光行动有分寸,都笑跟董玉婵道:“家里藏了这么一个俊姑娘,待到今儿才带出来走动,亏你捂的实。”   “哟,她家却在邻镇,不过跟着她娘来我家走亲戚,我硬留着住几日。今儿又硬拉了陪我来妈祖娘娘这儿求求签,我哪儿有能耐捂住这么一个姑娘?”董玉婵笑着说:“刚在妈祖庙里碰着来荣和贵姐儿,两个硬拉着,要我带霞光来你家喝茶。茶呢,快些泡出来!”   吕婆子早使了一个眼色给绣儿,绣儿忙跟着巧娘到了灶下,要帮着她端茶出来给董玉婵和方霞光,巧娘见她殷勤,一时不及细思,正想让她端了出去,贵姐儿已是走了进来,笑着说:“我端出去吧!”说着接了巧娘手里的茶,先行走了出去,递与董玉婵和方霞光,回头见绣儿提了水壶出来帮着其它人续上茶水,便去厨下找茶果子,进去时见巧娘正把昨天做好的茶果子拿了出来去蒸热,悄悄过去说:“娘,绣儿姐姐她们怎么来了?”   “她们这阵子走的勤,我心里也嘀咕呢!可千万别搅了局才好。对了,我问你,你哥哥见了霞光,是何光景?”巧娘拉过贵姐儿,悄声问道:“两个说了何话,你快告诉我!”   “娘,他们才见了一面,话也没说几句,什么情状还看不出来的。”贵姐儿低声道:“霞光姐姐是个稳重人,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她既肯跟了来咱们家喝茶,这事便有几分了。哥哥么,跟平素见着其它陌生女孩子的情状也没甚区别,只是,这回走路差点绊着自己的脚,想是心里有触动了,才这样的。娘,咱们不急,好生瞧瞧再说。中午必得留了霞光姐姐她们吃饭,只是绣儿姐姐她们也在,却不好太着迹说些什么的。”   巧娘点点头道:“绣儿这几日来了,却有点挤头挤额的帮着做事,我就怕她想歪了什么呢!若是待会她们也跟着留下来吃饭,趁着这机会,却得想法子让她明白,她只能是咱们家的亲戚。”   “娘,上回你跟吕婆婆她们说只待来年再帮哥哥说亲这个托辞,不过几日,现下如果去说下霞光姐姐,这不是自相矛盾了么?”吕婆子和婶婆等人虽也知道这是巧娘等人的托辞之言,但是这头才说了在妈祖娘娘跟前许愿待中了举人才定亲,那头却又想去定下霞光,只怕她们心里不痛快,要找机会质问一两句的。   巧娘早想到这个了,笑着说:“不妨的,我早想好了。她们若问起,自有一番说辞的。”正说着,见绣儿提了水壶进来,便止了话。   因灶下热水还没烧好,巧娘便跟贵姐儿道:“吕婆婆提了一个大西瓜来,我让初哥儿拿个小桶放着,去舀了井水冰镇着,这会那井水怕也变热了。你去捞了西瓜上来,切了给大家吃罢!”绣儿帮巧娘往灶下添了一把柴火,听得巧娘这般说,已是接话道:“婶子,让我去。贵姐儿人小力弱,看切着手。”说着已是“蹬蹬”的去了。   这里巧娘与贵姐儿对视一眼,都各自摇摇头。   吃西瓜时,来丰和来非吃的急,把西瓜籽都吞了进去,郑婆子怕他们噎着,又是哄道:“唉呀,又把籽吞了进去,小心那个籽在肚子里发芽,明年两个头上都长出西瓜来。到那时,咱们也不用买西瓜了,只在你们两个头上摘了下来吃就是了。”   “嘿嘿,阿嬷去年也这样说,害我们担心了一年,今年又来哄我们,这回咱们才不上当呢!”来非吃的满嘴汁水,仰头说:“还说咱们是双胞胎,头上也会长双胞胎西瓜,我担心着,又一想,反正我要长了,来丰也会长,咱两个有伴,不止我一个丢人。现在才知道啊,这是阿嬷哄人的。”说的众人全笑了。   来丰啃着西瓜,也接话道:“唉,咱们是被吓大的。”   方霞光看这一对儿双胞胎兄弟,觉得特别有趣,笑着问道:“除了这个,难道还吓过你们别的?”   “当然呀!”来非抹了一下嘴角,控诉说:“咱们见哥哥姐姐他们都不是双胞胎,就问阿嬷说家里怎么就单我和来非是双胞胎?又问咱们是怎么来的?让阿嬷说道说道,结果阿嬷硬是说不出什么来。后来被我们逼的急了,就说我们是拣来的。说道有一天,她经过村口旁边那柳树旁,听见婴儿哭声,就过去一看,发现那里放了一个筐,筐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她揭起婴儿的小衣裳一看,小屁股堑着咱们的时辰八字,还有一张银票,银票旁边放着一张纸,说求好心人收养这一对婴儿。阿嬷见了,就提了筐回家了。于是,咱们就在这家里长大了。”   来丰听来非说到这里,也气愤了,嚷着说:“我当时就信了阿嬷的话,一心等着亲生父母来接我们走,还想着这家里也不错,到时走时怕要舍不得的。谁知一直没等来亲生父母。那一天娘骂了我,我心里难受,就找阿嬷要银票,跟她说:‘你当初提了我们回来时,筐底不是放了一张银票吗?把那张银票给我们,我们自己找亲生父母去。’阿嬷听着听着,拍着腿乐得直叫,后来见我们直急了,才跟我们说实话,说我们不是拣来的,是我们的娘正式生下来的。您们说说,咱们是不是被吓大的?”   大家听的直乐,霞光右手拿着一片西瓜,为了怕那汁水滴在地下,还用左手挡着,这会儿听了来丰来非的话,也乐的不行,笑着说:“听起来,你们还真是被吓大的!”   来非和来丰见方霞光同情他们,对她生了好感,两个啃完西瓜洗了手,见霞光也吃完西瓜了,靠近她坐着,小小声跟她说:“霞光姐姐,你看我们长的怎么样?”   “挺好!”霞光笑着说:“都很有派头!”   “那你觉得我们的来荣哥哥长的怎么样?”来非眨眨眼,小小声道:“不许再骗小孩子,要说实话哦!”   “也,也挺好!”霞光有些尴尬,偷偷瞄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来荣,见来荣正跟别人说话,没大注意这边,不由悄悄松一口气。   不想得了方霞光这个话,来非已是走去跟贵姐儿咬耳朵,来丰却走去俯在来荣耳边悄悄说:“我打听了,霞光姐姐说你长的挺好!她不骗小孩子,是一个好的。来荣哥哥你让她做我们嫂子得了。”来荣听的心里直跳,一把捂住来丰的嘴,悄悄拉到另一边,嘱道:“小孩子别乱说,小心臊走了霞光姐姐!”嘴里说着,眼睛却去偷瞄方霞光。不想方霞光见来丰去跟来荣咬耳朵,就怕他把自己刚刚说的话传给来荣了,已是悄悄去瞧他们,刚好碰上来荣的视线,两个各自一怔,这下真臊了。忙忙各转了头去。   他两个这番动作自以为隐蔽,却哪里能瞒过厅里的人,只是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罢了!巧娘心中暗喜,看来两个却是对上眼了,只望吕婆子和绣儿早些告辞,别多出事端方好。心里想着,口里自然留一众人在家吃饭,又跟方霞光道:“以前咱们吃了西瓜,那个瓜皮都是扔掉的,上回贵姐儿说把瓜皮刨去绿色的地方,再切了那边吃的坑坑洼洼的地方,单要白色的地方,然后切成丝,拿点肉丁炒了吃,又清爽又可口。咱们便让她做去,炒出来吃时,果真爽口开胃。其它人都吃过这个了,你这回来了,就留下来尝尝贵姐儿做的这个罢!”   方霞光还没答,贵姐儿已是过去道:“霞光姐姐,我这个虽不是十分难得的菜式,还真个想叫你尝尝,给个意见,就留下来吃饭罢!”   娶妻与休妻   方霞光见巧娘和贵姐儿等盛情,她不好拒绝,侧头看向董玉婵,盼着她能为自己解围,可是董玉婵先得了董氏的话,却也想撮合方霞光和来荣,这会笑道:“她们既盛情,咱们就扰一餐罢!说起来,咱们吃的也不多,吃不穷他家的。”说着自行笑了。方霞光没奈何,只得跟巧娘和贵姐儿道:“没想到要来扰一餐的,倒空着手来,却怎生好意思?”   “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帮着炒一个菜罢!”巧娘见方霞光倒是出得厅堂的人物,却想再看看她的厨艺,这会儿笑道:“若有拿手好菜,也叫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你别说,霞光倒炒得一手好菜的。”董玉婵转头对方霞光笑道:“你只管进去炒一个她们尝尝。”   “霞光姐姐,我带你进去!”贵姐儿忙过来拉方霞光,领了她跟在巧娘身后进了灶下,绣儿也跟了进来,笑道:“我帮着洗菜罢!”巧娘见她也进来了,却不好赶她出去,只得让她去洗菜。四个人忙乎了没多久,就炒了几盘子菜出来。眼看饭也熟了,却听外面又有人来了,却是吕氏和郑晓意,贵姐儿出去一问,她们却是从另一家亲戚家顺道拐往这边来的,也还没吃饭,只得留她们吃饭。她们见这里菜也炒的差不多了,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自然要扰一餐的。”   方霞光是一个能干的,听得又有亲戚来,出去点了点人头,进来跟巧娘道:“煮的饭只怕不够吃!”   巧娘本以为吕婆子等人不会留下吃饭的,下米时就下的少了一点,这会儿郑晓意母女来了,却怕真个不够吃,只得笑道:“不够吃就再摊点面饼子好了。”   方霞光抬头见灶下还有一点冷粥,倒笑道:“家里若有薯粉,拿来拌了这冷粥,再洒点葱花,下了油锅摊开了煎煎,既香口又能吃饱的。倒不必再煮多一次饭。”   “还是霞光想的周到!”巧娘见方霞光干起活来声响不大,稳稳当当的样子,却一点不比绣儿慢,已是暗中点头,这会见她提议用薯粉拌了冷粥来煎饼子,既不浪费那冷粥,又不会寒酸,正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心中自是十分满意。   绣儿见方霞光不动声色的,却件件都比自己拨尖,巧娘等人似又透着亲热,心中有些酸意,又不好说什么,拿了小刀子去切葱花时,有些儿恍惚,切了一半便“呀”的叫了起来,原来切的急,倒把左手食指割了一下,眼看血丝就渗出来了。   “呀,快用清水洗一下!”巧娘忙拉起绣儿,舀了水让她清洗一下,让她自己捏住伤口不要动,省的又流血出来,一面撕下一条抹布的布条,丢进锅里一煮,捞起来摊凉了,让贵姐儿给绣儿缠上去。绣儿捏了一会儿手,见割伤的地方也不再流血了,便摇摇头道:“不用缠了,缠着手指不好拿东西。况且割的也不深,明儿就好了!”   “还是缠上罢,暂不要下水。”贵姐儿早已拉过她的手,忙着帮她缠上。见她眼眶有些儿红,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委屈着了,忙拉了出去,推她坐在椅子上,俯耳过去道:“绣儿姐姐别委屈呀,要是待会这手拿不了碗,最多我帮你拿,喂你吃也没问题的。”说的绣儿笑了方罢。   吕婆子问得绣儿割伤了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在割的不是右手,明儿还要做刺绣呢!”早在绣儿和方霞光一起进去灶下帮忙时,吕婆子便与董玉婵套话问方霞光的事,董玉婵也知她的用意,正好趁机抖一下方霞光的家境。待得绣儿出来,吕婆子也息了念头,方霞光是一个识字的,模样长的又比绣儿周正,家境不比董玉婵家差,郑家又不是睁眼瞎子,怎么会挑绣儿不挑方霞光?她向来懂得转弯,这会儿已是想明白了,来荣那是别想了,还是放开眼看看其它人好了。一时倒怕绣儿想的多了,寻思回家得好生开解一下。   吕氏和郑晓意早见得郑家多了一个陌生姑娘在灶下帮忙,这会儿凑过来问贵姐儿那姑娘是谁?生的倒俊。贵姐儿说了,正好方霞光又出来了,忙介绍了一下。又拉住说:“霞光姐姐,你歇歇罢,本说只让你炒一个菜的,不想倒叫你忙乎了大半天。”方霞光见得也忙的差不多了,就坐下了,跟董玉婵笑道:“婶子家的厨房倒收拾的干净,各个物事都放的整齐,我虽是第一次进去,也用的趁手的。”   一时巧娘喊开饭,一桌子也是坐不下的,分了两桌子来坐,吕婆子这回倒不欲绣儿去近着来荣,反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贵姐儿却拉了方霞光去同来荣坐在一桌。   董玉婵因见郑晓意装扮时新,笑问道:“却是从哪儿来?打扮的如此利落。”   郑晓意年已十四,比先时懂事好多,见得大人问话,忙答道:“因一个亲戚的女眷听闻曾老道神算,说要来让他测算一下,我娘跟我只得陪了来,谁知测算完,她倒碰到一个远房姐妹,却是方大户家的侄媳妇,一时招呼她去家坐坐,我们不好跟去,便来了这里。”   董玉婵见郑晓意口齿伶俐,模样儿也不差,暗暗度量她,待用完饭,见得郑晓意去跟方霞光等人说话,她这里笑跟吕氏道:“这不经不觉,晓意倒成大姑娘了,出落的如此,将来还不知道便宜谁家呢?”   “我就怕她在家娇惯,将来找了不知根底的婆家,会吃亏。”吕氏这些年努力培养着郑晓意,见她出落的好,一心想留着攀高枝,听董玉婵相问,也知她家还有两个儿子跟郑晓意年龄相趁,却不大瞧得上她家的,只笑道:“她姑姑夫家是养鸟的,这些年却发展的好,合家已搬到省城去了,来信叫我带了晓意去探望她,又亲口许下要帮着晓意找一个省城的。她说话向来稳当,既如此说,便有几分的。待秋凉,少不得带了晓意上省城去。”   听得吕氏这话,董玉婵也知她想留着女儿攀高枝的,一时倒不好再说,笑着把话叉开了。因见天也不早了,便跟巧娘等人说了一声,带了方霞光回去了。   待得晚间,只有家里的人时,巧娘才叫过来荣悄问道:“今儿来的霞光姑娘,你看如何?”   “嗯!”来荣却不好意思回答,只用脚尖在地下划圈,半天才说:“娘看着好就行!”   “哥哥,我看着不行,还是算了吧!”贵姐儿悄悄凑近了来,见来荣不给实在话,故意激他一句说:“哥哥看不上人家呢!”   “哪有!”来荣一急,瞥一眼贵姐儿说:“别瞎说!”   “你既是对上眼了,我就托人去说亲了?”巧娘笑吟吟道:“迟了怕别人说了去呢!”   待得秋凉,郑家为来荣定下方霞光,两家说好待来荣第二年往省城赴完考,回来就成亲的。听得来荣定了亲,来郑家窜门的婆子们倒少了些,巧娘耳根清净了不少,同贵姐儿道:“明年你哥哥和你爹爹都要赶考,只希望这回两人都能中。”   第二年,郑明发再次落第,倒是来荣却考上了举人。没多久方霞光就过了门。待得方霞光生下一个儿子时,来荣却准备着与郑明发一起上京考进士。   这一年,贵姐儿却已十三岁了。   郑明发一边准备行李一边跟巧娘说:“龙哥儿和华哥儿也有十七岁了吧,怎么一直没接到他们的喜贴。难不成还一直没挑中合适的姑娘?”   “听闻他们两个叫京里贺监正的小孙子测算了一下,说不宜早婚,他们两个也待要考举人,只等明年考完再作打算呢!”巧娘从方达嘴里得知方文龙和唐少华的情况,这会儿笑道:“他们小时候还念叨等贵姐儿长大,要娶贵姐儿进门呢!”   “他们家大业大,又是京城里的人,待要说人家,自然说京里的姑娘,那些不过小时候的玩话。”郑明发不以为意,“咱们贵姐儿还小,倒不急!”   “十三岁了,也不算小了!”巧娘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跟郑明发道:“贵姐儿是一个有主意的,将来挑人时,怕是要自己挑,这回到了京里,若是我三嫂梅娘她们有甚说的,你只推说不知道就是。”   郑明发点点头道:“这个理会得。只是这阵子见那个李甘雨又来找贵姐儿,他也十七岁了,该说亲了,再来了,你拦着别让他见贵姐儿。咱家女儿还小,别叫他带坏了!”   巧娘“噗”的一声笑了,贵姐儿不带坏别人就好了,还被别人带坏呢?   他们这里说着话,却听门口传来说话声,却是方达和董氏他们来了。   董氏一见巧娘就说:“你听闻了没有?晓意被夫家休了!”   “啊!”巧娘吃了一惊,“过门才半年呢,怎么就休了?”   原来郑晓意得姑姑郑明芳介绍,嫁了省城里一家富户,过门没多久,婆婆便说她是小地方来的,诸多挑剔,郑晓意在家被吕氏宠惯了,忍了几回,没忍住,便顶了婆婆几句,谁知她在夫家势单力薄,当晚便被夫婿张松清骂了一通,她气的自去垂泪。第二日也不去与婆婆请安,便落下了话病,婆婆四下传播她不孝,没规矩。又因她过门半年肚子还没动静,借着这个机会,婆婆又说她是一个不下蛋的鸡,把她一阵辱骂,她便收拾了东西回娘家了。过了一个月,夫家还是没人来接她回去,大家便传闻她被夫家休了。   这里董氏还在说道:“晓意娇滴滴一个人儿,若是在镇里挑那起门当户对的人家,家里还不是任她说了算。再有她娘家在近处,也借的上力,先前只是一门心思想嫁那省城里的高门大户,素不知那起人家也有眼皮子浅的,动辄就埋怨媳妇这般那般的。晓意这回怕是吃了一个暗亏了。”   正说着,却有一个与吕氏有来往的媳妇子匆匆跑来道:“不好了,晓意在家要寻短见。大家劝不住,晓意她娘急的托我来请婶子去帮着劝劝!”巧娘一听急了,人命关天,岂可儿戏,也不顾得许多,见方达他们坐着来的马车还在门口,忙忙的说:“我跟了你们到镇里罢,怎么着也得劝劝!”贵姐儿在房里听得原委,也忙忙出来道:“娘,我跟你一起去!晓意姐姐只是一时想偏了,必能劝到她回心转意的。”   几个人到了郑晓意家,却见郑晓意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缚住了,吕氏坐在床边垂泪道:“本想让你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可以无忧的,没承想却成了这样。你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巧娘问得并没有接到夫家的休书,劝道:“既没有接到休书,就是人家气还没有消而已,过几日气消了,自叫人来接你回去的。你这会儿寻了短见,却叫你娘如何自处?”   郑晓意听得是巧娘的声音,睁开眼睛哭道:“婶子,我是自误了,一心想嫁个富贵人家可以炫耀邻里,他家富贵倒是富贵了,却对我如此,我在他家说个话也不敢大声,活的太累。现下回来一个月了,连个人影也没有,可知他们是希望我不要回去的。我再待在娘家,也只拖累我娘而已。”   “晓意姐姐,你可别想不开。省城离这里有些路程的,若是你相公叫人来接你回去,也须得有些日子才到的。真个没人来接你,你也得想了法子自己回去问个明白,既是今日这样,当初却是为什么娶你?”贵姐儿见往日气盛的郑晓意这会儿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心下也为她凄酸,劝道:“再退一步说,你年轻貌美,若是这头真敢休了你,你自当再嫁一个好的气死他,怎能寻了短见遂了他的心思?”   郑晓意听得这话有理,挣扎着要起来,手脚被缚住,却不好活动,咬着牙跟吕氏道:“娘,你松开我。我再不傻了,自当寻了松清问个清楚再作定夺。”   花骨朵一般   众人劝住了郑晓意,见她不再寻死觅活的,方才散了。董氏拉了巧娘和贵姐儿到家,叹口气说:“小时候伟哥儿念书,念到‘齐大非偶’,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在房里发怔,还是贵姐儿笑着解说了。现下晓意嫁的人家,可不正是‘齐大非偶’?”   大家叹息一回,巧娘问董氏道:“京里来信,说文凤定了人家了,只不知定的什么人家?”   “只说定的是知根知底的殷实人家,余者倒没多说。”董氏笑道:“咱们娶媳妇进家,只要她本份,却没什么的。只是这嫁女儿出门,离了身边,却着实令人担忧。”说着转头看贵姐儿,见她跟巧娘差不多高,一双新月眉,眼如点漆,神清气足,唇不点而红,齿如榴子,竟比巧娘做姑娘时还好看,拉过说:“咱家贵姐儿,将来要许人时,可要郑重,再怎么着,也得过了我的眼方罢!”   贵姐儿听她们说起这个,推说要去看绣儿,忙忙走开了。这里巧娘问道:“绣儿快要临盆了吧?”   “就是这个月的事了!”董氏笑眯眯的道:“先前你说了霞光给来荣,又想把绣儿说给来华,没承想来华胆子大着,一口说自己只等着娶宝儿进门,把你们吓了一大跳。这下倒便宜了我家老四,我托人上吕家去提亲时,吕婆婆可厚待着,也没提什么不合理的,倒叫我松了一口气。现下绣儿过门也这些时候了,她娘家人来的虽勤,却没失礼的,也算不错了。”   说起来华要娶宝儿那段子事,巧娘也握住嘴笑了起来。宝儿是张黑桃姐姐张甜桃的二女儿,因小时候常来郑家玩,跟来华年纪相近,玩的最好,大人开玩笑说大了就去说下宝儿给来华当媳妇,没承想来华记着这个话,稍大些见了宝儿,常常避开的,大家也不以为意,直至说要给他定下绣儿当媳妇,他这才跳出来说自己只愿意娶宝儿,唬了大家一跳。宝儿自小乖巧,巧娘也是中意的,听得来华这般说,便托人上门去说宝儿,宝儿家自然一口应承了。   董氏见贵姐儿不在跟前了,悄悄跟巧娘道:“贵姐儿这几年跟着孙夫子学琴棋书画,孙夫子私底下跟我们说贵姐儿悟性极好,常能举一反三的,又肯下些苦功,于她这个年纪来说,算是出挑了。她又生的好,待你帮来福迎了新人进门,那起媒婆就要来说贵姐儿了,小心你家的门槛被踩沉了。”说着笑了。   巧娘皱眉道:“我就怕贵姐儿在村里太出挑,反不是好事。她这才十三岁,还真有人托人上门来问了。上回收到梅娘的信,她也打听着贵姐儿的事,我让明发回了信,只大致说了几句,说贵姐儿本是乡下小姑娘,小时长的趣致,大了却一般。”   董氏点点头道:“梅娘先前确是开玩笑说要定下贵姐儿给文龙呢!只是莫说他家在京里,贵姐儿还跟着咱们在乡下,就是这年龄也不好办。文龙都十七了,要是别人家的,有些都做爹了。他再迟明年也得娶亲了,哪能过了十八还没定下的?只是贵姐儿明年才十四,还得再待两年才能出门子。这可难办。再有,他两个小时候虽玩的好,隔了这些年没见,却不一定还能说得来的。听得文龙还是像小时候那般温文有礼,他家自然是好人家,家底又殷实,只是一条,就算文龙肯等到贵姐儿十六岁,咱们贵姐儿进了他家,只怕唐家诸人高看不了她,倒叫贵姐儿受委屈。咱们万万舍不得的。不如嫁个登对的人家,在家里说话有力,过的逍遥方是正经。”   董氏这话要是对别人说,别人一准说她眼皮子浅,见识少,享不得富贵,但是她这话跟巧娘说了,却正中巧娘的心思。巧娘自打嫁了郑明发,虽没正经享受过所谓的富贵,但是婆婆妯娌好相处,儿女听话,心里极是安乐的。再见着诸如郑晓意这类看似出挑,最后嫁了进高门大户去受气的榜样,心里早就决定不能让贵姐儿去攀那起人家,还是实实在在的嫁个相当的人家,和和乐乐过日子是道理。   过了几日,听得郑晓意夫家派人来接她回去了,她见了人,倒没嘴硬,乖乖的收拾了东西跟着走了。巧娘叹一声道:“这回倒懂事了!”说着转头忙去检看郑明发和来荣的行李,他们早择好日子,于第二日就要起程的。这次同行的还有李甘雨的爹爹李济,他也数次落第,这次憋着劲想着再考一次,若再不中,便息了这条心。因董玉婵这几年常跟董氏来郑家走动,李济与郑明发也算是熟人,因此两家商量着一起上京,大家有个照顾。   待过了年,杏榜一出,巧娘等人没多久就收到喜信,郑明发榜上有名,现下只在京等着候补。来荣却因第一次进京,水土不服,进考场时昏乎乎,发挥的不好,这次却落了第。   这下全村炸了锅,镇日里全是来贺喜的人。董氏和方达也来贺喜,同时带来另一个消息,说李甘雨的爹爹李济这次也中了进士,也只在京等着候补,因这候补的时日无定,也有一年半载便授了候补的,也有等上两三年的,因此李家已是商量着让李济的二哥李游带了李甘雨上京去帮着活动一二。董氏说完这些,又同巧娘悄悄道:“李家在京也有亲戚的,虽是远亲,但这回中了进士,再远的亲也不远了,定会认的比近亲还亲的。他这亲戚有些门路的,已来信叫雨哥儿二伯带了银子钱,领雨哥儿一起上京,待要为雨哥儿他爹走动一些门路,看看能不能早些授下候补来呢!你别傻着,也快些领了贵姐儿进京,让你二哥三哥他们帮着到处活动一下,也早些授了候补,省的白等着还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巧娘其实也收到唐梅娘的信,让她带了贵姐儿进京,说几年没见,想念的紧。还有方文凤待嫁,也来信让贵姐儿进京,大家姐妹叙一叙。   方达见巧娘迟疑,在旁边道:“也不用麻烦其它人了,越性我送了你们进京,兄弟们这些年没见,也想见见他们的。再有,还待上京置办些物品,正好趁此机会置办了。”   巧娘听得方达要亲自送她们上京,自然欢喜,寻思郑明发和来荣都是忠直人,也没个活窍,身边银子又不多,只怕就会白等着而已。还得自己进京,亲与二哥三哥说一说,让他们帮着活动一二。因此晚间便同郑婆子商议,郑婆子一听也有理,便道:“既这样,越性跟了雨哥儿他们一行人一起上京,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巧娘沉吟道:“本来定了秋季就为福哥儿迎了新人进门的,现下我们都进京了,一年半载的又不定能回来,只怕误了福哥儿的婚期。这却如何是好?”   “明发这次能中进士,是祖坟冒青烟了,天大的喜事啊。你说说,这镇上和村里,得多少年才能出一个进士?这事儿就是头层大事了。你只管去,这儿有我呢!”郑婆子清清嗓子道:“福哥这婚事拖得便拖,拖不得我就为他们办了,也没什么的。到时你们回来再补喝媳妇茶就是。量他们不会怪你们的。”   她们这里说着话,贵姐儿却去展开方文凤的信细看,近几年她常同方文凤通信,京里有什么新鲜事,从方文凤的信中也略知一二的,也打听得京中最近流行什么衣饰,见自己老娘要带自己进京,只寻思要照着方文凤信中所描述,仿京中最近款式,同老娘两个各做几套新衣。   五月底时,郑李两家便到了京里。李甘雨和李游自然被亲戚接走了,巧娘等人也被迎了进唐府。此一回同唐少华方文龙见面,贵姐儿已满十四岁了。乍一见已长得亭亭玉立的贵姐儿,唐少华和方文龙一时都有些怔怔的,待得贵姐儿笑喊了一声他们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来,笑道:“若是在外面遇上,真个不敢认了!”   倒是唐梅娘见了贵姐儿,想着郑明发也中了进士,贵姐儿不日就是官家小姐了,却得想法子定下她当媳妇才是。只是一条,文龙都十八岁了,这婚事却不宜再拖,而贵姐儿才十四,还未及笄,再怎么样也得两年后才能进门,这却不好办。唐梅娘这里弹算着,庆氏见了贵姐儿,却也眼前一亮。贵姐儿小时候长的胖乎乎,这会儿身段却抽条了,纤浓合度,不胖不瘦,个头虽不能算高,但过两年自然会再长些。因这会先仿着京里时新的衣裳款式穿了来,乍一看,与京里的漂亮小姑娘一般无二,又比小时候稳重有礼,进退有度,却看不出是乡下来的。   唐太太见贵姐儿行礼,早拉了过去身边坐下,细细看她,笑道:“这些年没见,不提妨就长成花骨朵一样的漂亮姑娘了。”心下暗暗拿贵姐儿比较近来见着的几个闺秀,倒不比人差的。心下可惜贵姐儿未及笄,而文龙和少华年已十八,自己又急于抱曾孙,只怕等不得了。   贵姐儿正含笑听唐太太说话,抬眼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出来跟巧娘等人行礼,虽稍稍瘦弱,眼睛骨碌碌转,看着却是一个机灵鬼,正猜度这是谁,却见少年又过来跟她行礼,笑着说:“见过贵姐姐!”   贵姐儿细看他一眼,这才捂住嘴笑道:“原来是易哥儿呀,不想就长这么大了!”   唐太太见唐少易平日最是调皮捣蛋,这会儿见了贵姐儿,倒斯文有礼,心中一动,贵姐儿虽大了易哥儿四岁,但也不是不可能呀!   差点争破头   听得贵姐儿来了,方文凤已是忙忙赶着来见,还带了另一个闺中密友孙小思一起过来。大家见毕,因厅里说话不方便,方文凤拉了贵姐儿,笑对唐梅娘等人道:“给贵姐儿安排的厢房,自然还是小时候那一间了?我们不扰你们大人说话,先去房里歪歪。”   “你想拉了贵姐儿说悄悄话,偏说不敢扰我们大人说话,倒是甜嘴儿。”唐梅娘笑道:“现下天热,打扫下的却是近着后边园子里两间厢房,那儿窗前种了竹子,住着凉爽些。”说着招手叫过一个丫头道:“红线,你领了几位姑娘往收拾下的厢房去。再给姑娘们端了茶过去,悄悄儿在外侍候着,别扰着姑娘们。”红线应了,领了贵姐儿等人往厢房方向去。   待进了房,贵姐儿忙去把窗子全打开了透气,孙小思见窗子全蒙了纱,笑道:“这里近着园子,虽凉爽些,蚊虫却多,拿纱蒙了窗子,想的却周到。”   方文凤见红线倒茶去了,一时房内只有她们三人,便笑道:“三婶最是眉精眼利的,待姑丈正式补了候缺,贵姐就是正式的官家小姐了,她这会儿自然殷勤。”   孙小思握着嘴笑了说:“听听这话,透着一股酸气,倒好像你三婶对贵姐好了,你就吃味了。”   方文凤闷闷道:“我承认呀,我是爱吃味。但是倒不至于吃贵姐的味。只是有感而发。若不是三婶费了大力气说那蒋家如何如何好,又说道我只是庶出的,能许了他家就是烧高香了,我母亲何至于那么快就应承了这头亲事?”说着却滴下泪来。   贵姐儿见方文凤伤心,这才知道她自己并不满意这头亲事,忙找手帕子给她擦泪,低声问道:“却是哪个蒋家?我记得我上回上京时,在茶楼误伤了蒋家的少爷,后来三舅母还让我跟着她上蒋家赔礼道歉,莫不成就是这个蒋家?”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txt全本小说网   “许的就是蒋家的小儿子蒋汉民。”孙小思代方文凤解释了一句,叹道:“那一回来了,只在你三舅母这儿匆匆见过一面,还不知道人品如何,就这许了他了。”   “你那回误伤的,是蒋家的二少爷蒋汉平,他现已娶妻生子,他家就剩着小儿子蒋汉民还没成亲,三婶怪自己没女儿,要不,她就把自己女儿嫁进他们家了。”方文凤有些埋怨唐梅娘,咬着牙说:“我本待再过两年闺中逍遥日子的,现下蒋家已催着过门了,只怕年底就要……”说着又擦泪。   “蒋家究竟也不是火炕,你这擦眼抹泪的,可别叫外人看见,要看见了,还道你不愿嫁往蒋家,自视甚高呢!”孙小思劝道:“你向来说你这个小堂妹虽住在乡下,最多鬼点子的,可不是来商讨一下怎生打听一下蒋汉民的喜好,看看他为人如何,过了门好相处的。这会儿埋怨起你婶子来,可忘了正题。”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最好的txt下载网   贵姐儿见孙小思和自己同龄,说话爽利,看着比方文凤有主张,暗暗称奇,套了几句话,原来孙小思父亲是京里仁生堂药铺的东家,她自小跟着父亲分辨药草,有那起女眷有些病不愿明说的,倒也叫了她去细告诉,她再转诉与父亲,然后开药,渐渐的,女眷们都很待见她。因前年李敏华得了病,也请的孙小思父亲去诊脉,方文凤跟了去药铺拿药,与孙小思接触得的多了,两个脾性相投,倒成了密友。   一时红线端茶进来,三个人倒止了话,都呷起茶来。红线也是一个机灵的,见方文凤眼眶有些红,只作不见,笑道:“天有些热的,不若我打些水进来给三位姑娘洗洗脸,通通头,姑娘们再往凉席上歪着说话,可好?”   “这个主意好。打的凉浸浸井水来洗洗,敷敷眼,叫人消了一身暑气的。”方文凤强颜欢笑道:“你把水壶放那边,我们自己泡茶喝,也不用你侍候了,只管先打水去。”   见红线退了出去,方文凤才拉住贵姐儿的手道:“正是要跟你讨一下主意,看如何打听蒋汉民的事呢!我自己不好开口问三婶子等人的,现下你来了,三婶子又疼着你,要问些什么话,自然比我容易些。”说着垂下头,半晌低声道:“蒋汉民房里自然有服侍的大丫头,这个倒罢了,只是一条,他可也心甘情愿这头婚事?你们也知道,我亲娘却不是正室,我爹不过一个掌柜的,这几年手头虽赚了一些钱,但人家官家向来看不起商家。若是他心有芥蒂,我过了门时,自然吃力不讨好。这事儿得先问明白了。”   贵姐儿听得方文凤这般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蒋汉民官家子弟,现已十七岁,房里自然有人的,这个倒不怕,怕的是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她进了门,夫婿看重的话,房里再多人也得靠边站,若是不看重她,她只怕有苦无处诉。因此蒋汉民究竟是自己也愿意迎娶她进门还是逼于父母之命的,这个却要打听清楚方好想法子的。   婚姻大事就是一辈子的事,女孩儿许了不甚熟悉的人,自然是忐忑不安的,夫婿怎么样,实在是一件极大的事。只是待要自己去打听,却是拉不开这个面子,也怕人笑话的。贵姐儿捏捏方文凤的手道:“文凤姐姐放心,我会想法子帮你打听一二的。好在我还没及笄,家里有客来了,还能把我当小女孩子一样拉了出去见见的,候着那未来的汉民姐夫来了,我便扯住文龙哥哥他们,想了法子套些话。”   方文凤破泣为笑说:“好在你只有十四岁,要是也十五了,那时轻易见不得年轻男子,想套话也难。”   京里女孩儿到了十五岁,行了及笄礼,便等着人上门来提亲,再不能轻易见年轻男子的。像贵姐儿这样十四岁,略通人事,又算不得大人的,却宽松的多,宴客时都叫了出去行礼的。好多精乖些的娘亲,倒暗暗嘱了自家女儿,于这个时候自己擦亮了眼睛暗暗度量着见过的人,将来有人上门来说亲时,若恰好是见过的,那便省事了。   过了一会儿,红线打了水进来,三人洗了脸,拨下头上的钗子通了头,舒舒服服歪在床上说话。方文凤因问贵姐儿这一路上京的见闻,贵姐儿正待回答,听得有人叩房门,以为还是红线,笑道:“进来罢,这会子怎么客气起来了?”   “给你们送茶点来呢!”门被推开了,唐少易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碟子点心,笑嘻嘻的道:“差点争破了头,我才抢到这个事的。”   “这是怎么说?”方文凤等笑了,三个人倒坐了起来,见唐少易放好盘子,便让他也吃,一边问道:“怎么是你送茶点过来?”   “娘叫红豆姐姐送点心过来你们吃,文龙哥哥脱口说他正好要往这边来,顺手拿过来就是。谁知少华哥哥也接口说他也要往这边来,让他送就是。这不是争起来了么?”唐少易弹弹手指头,打个响指,嘿嘿笑两声说:“我最爱凑热闹的,见他们争起来了,便说我也有事要往这边来,让我送就是。不等他们说话,我端了盘子就走!”几句话把贵姐儿三个人都引笑了。   “送个茶点有什么好争的?”孙小思不知道方文龙和唐少华小时候跟贵姐儿那头公案,这会儿笑道:“你家男孩子平时不是最有尽让的么?”   “嗯,他们两个如果尽让,都是让着别人。”方文凤笑道:“文龙哥哥和少华哥哥打小就爱争,只是你们看不出来而已。”   唐少易在旁边插嘴道:“他们两个只管争去,我就渔翁得利了。”   “你这个小鬼,最会见缝插针的。两个哥哥争什么,你不劝着,还渔翁得利了。看我告诉你娘。”方文凤笑瞪一眼唐少易,回头跟孙小思说起唐少易小时候却是在乡下出生那段事来,听的孙小思张大嘴说:“那个道长真这么神奇?”   “可不是,可惜道长不在京城里,若不然,我叫他帮我测一测,也不用镇日猜来猜去的。”方文凤有些惆怅。   “听得贺监正那小孙子测算最是灵验的,只是咱们也见不着他,若不然,叫他帮着测算一下解解惑,岂不是更好?”孙小思说起贺监正这个小孙子贺年,浑身就来了劲,挺直了背说:“可惜他家请大夫也没请到我家来,若不然,我就要跟着爹爹混进他府里去见见他。”   方文凤转头跟贵姐儿道:“你上回来了,在酒楼见着那个贺子宁,就是贺年的哥哥,听闻贺年比他哥哥长的还好,女眷们一说起他来,都差点流口水了。”   “真这么吸引人?”贵姐儿笑了说:“若有机会,倒要见识见识。”   “我听得大人说,贺监正前些时观天象,说后儿会有天狗食日。他们家的人明儿就要往白云庙里祭拜天公,闲人不许进去的。那会儿贺年自然也会到白云庙的,姐姐们真个想见他,偷偷从小路溜过去,候在白云庙路口那个凉亭就是。”唐少易小小声道:“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你这个小鬼,这回算你立功了。”孙小思眨眨眼说:“说吧,想要什么东西?”   “还是小思姐姐最了解我。”唐少易搓着手说:“也没什么的,我娘说我体弱,这个大热天,还逼着我吃补品,说那些东西滋养气血,断不得,每回亲看着我吃完才走开,我也作弊不得。我想着小思姐姐家是开药铺的,说的话有份量,若是同我娘说一说,不用一味的吃补药,间中吃吃其它,也能滋补的,只怕我娘还听些。”   “原来是这样啊!”孙小思倒笑了说:“你体弱,还怕虚不受补。虽是好东西,吃多了也厌的。若要好生养着气血,多吃些熬的烂烂的肉粥还好些。倒也不必一味的吃那补品。这个不用拿事情来讨好我,你告诉我,我自当劝着你娘的。”   “小思姐姐,我决定了,等我长大了就娶你,你不要忙着嫁人。”唐少易得了孙小思的话,眉开眼笑,几步就蹦到门边,不忘回头跟孙小思说:“记得我的话啊。贵姐姐文凤姐姐帮我作证!”   “这个小鬼!”孙小思跳下地笑骂着,待要掀了唐少易回来,唐少易早已跨出门外,溜的无影无踪了。   众里要寻他   孙小思掀不着唐少易,关好房门,脱了鞋子又上了床,跟贵姐儿说道:“易哥儿人小鬼大,最是可恶了。上回还跟我要泻药来着,我问他要来干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贵姐儿来了兴趣,笑道:“难不成府里哪个丫头得罪他了,他要整治人家?”   “不是整治人,他用来整治猫!”说到这里,孙小思笑的花枝乱颤,“那会正好春天,猫儿晚上都□,吵的他醒不着,第二日迟了上学堂,被先生责骂。他一气之下问我要泻药,说要下在猫食里,让猫拉的叫不了春。”话一说完,三个人都笑的直揉肚子。   正笑着,冷不妨房门又被推开了,唐少易探进头来说:“哦,忘记告诉你们了,贺年他们明儿到白云庙祭拜天公,择的是寅时,那会天还没亮呢。估量着祭拜完从白云庙下来时,最迟也不会超过辰时的,你们于辰时前先去候在凉亭里,日头儿照的正亮,保准你们瞧的清楚。”话音一落,头又缩了回去。孙小思下地打开门,又不见了他的踪影,笑道:“滑的像泥鳅,将来谁嫁了他,有得苦头吃的。”   “真要去瞧贺年?”贵姐儿见孙小思又跳上床,计算从哪条小路走往白云庙不会引人注意,不由笑道:“这个贺年真有那么大神通?引的你们一说起他来,全是赞语。”   说起贺年,孙小思有一大筐子话要倒,因见贵姐儿感兴趣,觉着找到同道中人,越说越起劲。   贺年,是贺监正最小的一个孙子,自小就聪慧,四岁时跟着家里大人出席某官眷家的宴会,席间因看见女主人眉心有一粒米粒大的痣,脱口道:“此为贵痣,必生贵子!”因女主人连生六个女儿,没有儿子,现下年已四十许,对生育一事早绝了念想,听得贺年的话,虽觉他小小孩子说出这个话来不简单,却也不敢当真。不想过得两月,却有孕,后产下一个男婴。此事引起轰动。后来又有传言出来,说道贺年小小年纪,自打胎里带来的灵气未褪,测算之术极灵,一下子名声直逼其祖父贺监正。至贺年七岁上,竟常有人上府求其测算,贺监正怕影响他正经读书识字,便以小小孩子,不宜常为他人作测算,以防泄露天机,损了自己的福分为由,绝了上门求测算的人。   说到这里,孙小思舔舔嘴唇,呷了一口茶,又继道:“贺年十岁时,作的文章被下人传了出来,一时到处传诵,又引起好多讨论。现下贺年已是十六岁了,有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将来的成就必不亚于其祖父的。又有见过他的女眷悄悄传言,道贺年是她们见过的最有性格的少年,又有人说他长的比他哥哥贺子宁还好,引的大家纷纷猜测将来谁家的女儿有福份嫁与他。”   “不是说贺年近两年都不出席宴会了么?”方文凤笑道:“有传言说他得了怪病,现下在家养着,不好出来见人呢!”   “呸呸,谁这样咒他?”孙小思是贺年坚决的拥护者,听得有人乱猜测,气道:“给我知道是谁咒他的,我下点泻药让他拉半年肚子。”   “哈哈……”贵姐儿和方文凤见孙小思气急败坏,在床上笑的直打滚,“拉半年肚子,哪还有命吗?只怕渣都没剩下。”   “那是嘛!”孙小思皱着眉道:“人家不出席宴会了,还不是被女眷们烦的怕了,这才不出席的。”   方文凤也听过传闻,道贺年自打十三岁起,跟了哥哥去赴宴时,女眷们总热情的让他受不了,渐至有人争着为他挟菜舀汤打翻碗的,后来便渐渐不去赴宴了。只是这毕竟是传闻,也有一些人想着贺年小小孩子,哪有如斯魅力,引的众官家女眷如此失态的。因此便猜测贺年极可能得了怪病,才不出来见人的。   若说贺年得了怪病,总要请大夫的,孙小思父亲医术高超,深受同行尊敬,京里有谁得怪病的,总会有人在他面前透露一二,没可能瞒得风雨不透。孙小思早悄悄打听过了,并没有医术好的大夫提起贺年得病的事,因此判定这是流言,这会儿听得方文凤这般说,自然不服气,只气恼是谁要黑贺年,定要掀出他来。   见孙小思如此,方文凤打趣道:“莫不成你一心想当贺夫人,要我说呀,早点绝了这个念头吧!贺年那样的人,岂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想的。你要真有这个想法,只怕还得快些去配了迷魂散,以备把人迷的神智不清,才有可能成事。”孙小思听她这般说,伸手去掐她,方文凤才止了话。   “你们都不理解我呀!”孙小思捶床叫道:“我是那样的人吗?咱小家小户的,自然找小家小户的过日子,但是不能就叫我绝了爱慕美男的心啊!”说的贵姐儿和方文凤再次笑了起来。   “你家还算小家小户呀?哪我家岂不是连站的地儿也没有了?方文凤笑道:”其实贺监正在这遍地是皇亲贵族的京里,也不算多大的官儿,只是他家名声在外,听着就唬住了人而已。贺年嘛,也就水涨船高,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攀上的。”   孙小思托腮深思半晌,跟贵姐儿和方文凤道:“反正我不管,明儿就要偷偷去看一眼贺年的,你们是姐妹的,就陪我一起去。”   “贵姐儿,她既这样说,咱们就陪她去好了!”方文凤笑道:“我也跟着任性一回,没准过了今年,我想随性走走,也不能了。”   贵姐儿其实被孙小思说的引起了好奇心,她本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上回来京里,人生地不熟,年纪又小了些,逛的次数也少,这回来了,正想到处走动,有了孙小思这地头蛇带头胡闹,正中下怀,笑道:“那就一起去瞧瞧美男吧!”三个说的笑成一团。   第二日一早,方文凤和孙小思真个来叫贵姐儿,只对巧娘等人说带贵姐儿去逛逛,巧娘见贵姐儿一脸雀跃,也不好拦着,只嘱了几句,又道:“上回来京里时,你还小,有逛过的地方,怕也忘了路怎么走了,这回可别逞能,好生跟着文凤她们,别走丢了。”贵姐儿应了,笑着跟巧娘说:“娘,你就放心吧!我别的能耐没有,却最会认路的。”   待出了门子,三个人先雇了一辆马车到白云庙附近,再悄悄的溜上小路。看看太阳初升起,还没到辰时,小路两边全是大树,极是幽静,三个人提了裙角,慢慢的朝半山边一座凉亭走近。   “这白云庙建在山上,要往庙里朝拜的,都先得走上半天,没个体力的,也上不了庙里。”孙小思笑道:“咱们三个姑娘走这小路,其实不妥当,好在我有备而来,若是真碰上什么了,撒撒这痒痒粉,叫他们痒的满地打滚。”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小纸包,递给方文凤和贵姐儿各一包,见她们揣好了,抬头往上一瞧,小小声道:“我们别上凉亭了,就在这凉亭边的大树后站着罢!”   贵姐儿和方文凤透过树木向上一瞧,见凉亭里影影绰绰有两个人,估量着应该是贺家祭拜完天公,有两个先下来,到凉亭里先歇歇脚的。三个人忙避到大树后,悄悄探头去瞧那边。   凉亭里两个人,其中一个背对她们,靠着凉亭的柱子坐着,看不见脸。另一个着了蓝色衣衫的站着,面对着她们这边说话,阳光正好照在亭子里,贵姐儿瞧的清楚,站着说话的少年约十六七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相貌算的上不错,但要像孙小思形容的那样迷人,却不至于,不由俯到孙小思耳边,悄悄说:“这就是贺美男啊?我看一般吧!”   孙小思捏捏贵姐儿的手,摇了摇,也俯耳过去道:“哪里啊?这个我见过,是贺府里办买的小儿子,常出来买些零碎东西的。”   “买办的儿子长成这样,那倒过的去。”贵姐儿悄悄说:“要放在我们乡下,他这样的也算是一表人材了。”   “嘘!”方文凤示意贵姐儿和孙小思不要说话,只见那个说话的蓝衫少年出了亭子往山上走,一边扬声道:“少爷,你那册子肯定落庙里了,我去帮你拿下来。这会儿老太爷他们应该也抄完经,正好扶了他们下来。”   “嗯,去吧!”坐在亭子里的少年淡淡说:“此处幽静,正好观赏风景!”声音出奇的好听。   “那坐亭子里的,肯定就是贺年,肯定就是贺年!”孙小思摇着贵姐儿的手,小小声说着,激动的半死。   “姑娘,你是来瞧人家的,可是现在人家坐着不动,这个角度又看不到他。你瞧什么啊?”贵姐儿见孙小思掐着自己的手乱激动,提议道:“咱们索性坦坦荡荡的出去,也往凉亭里去坐着,四目相对,不是瞧的明白?”   “这,这,行吗?”爽朗的孙小思这会忸怩了。   “这凉亭又不是他家的,咱们上这来逛,逛累了去歇歇脚,有什么不行?”贵姐儿左手拉了方文凤,右手拉了孙小思就走。   传闻中人物   “贵姐儿,咱们还是不上去了,就在这儿瞧瞧就行!”孙小思有些怯场了,心目中如神人一般的少年就在前头,一下子却觉得全身发颤,怕经年做着的一个美梦会破灭。   贵姐儿知道孙小思这会不过是一种追星的念想,贺年就活在传说里,几乎不像真人了。而传说,总是玄乎其玄,总有夸大的嫌疑。或许,贺年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呢!   孙小思不肯再挪步,轻声说:“其实,我就好奇贺年长什么样,没别的念头。也不敢有!”   贵姐儿侧头见孙小思两腮微微泛出粉红色,鼻尖都冒汗了,不由捏捏她的手指,轻笑道:“来都来了,你要是不去正眼瞧瞧,以后可别后悔!”   孙小思咬着唇想了一会才说:“也是,这次不去见见,可能这辈子也见不着了。毕竟咱们只是普通人家,想要见他们这些人,哪这么容易?”说着,主动扯了贵姐儿的手,三个人漫步向上。   转过几株大树,凉亭整个豁然在望,坐在凉亭石凳上,背靠着柱子的少年人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抬眼看了过来。一时间,贵姐儿只觉得孙小思的手掌湿湿的,紧张得直冒汗,要她拖着走才能挪动脚步。方文凤倒还算镇定,轻轻说:“这个应该就是贺年了,倒是名不虚传。”   眉若山林,眼如星辰。就是形容长得这样的人么?贵姐儿借着洒在树缝边的阳光看了一个清楚,见贺年身着浅杏色袍子,袍子做的宽大飘逸,领口和袖口镶了黑色间银色的镶边,腰上坠了一枚古色古香的玉坠,装扮简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雅。此时懒洋洋坐着,微风轻拂过他的衣摆袖角,带点出尘的味道,有些儿让人不敢接近。   毕竟第一次见到此等俊秀人物,贵姐儿也有些紧张,心中告诫自己道:美男就是那浮云,咱瞧一瞧而已,瞎紧张什么?心里想着,脚步不停,扯了方文凤和孙小思步上凉亭。   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么,孙小思上了凉亭,一个站不稳,脚步一个趄趑,贵姐儿竟抓不住她,眼见着她一跤跌到贺年脚前。坏了,坏了,小思的形象全毁了!贵姐儿一边待要去扶起孙小思,左手却被方文凤一把抓住,这才意识到,跌都跌了,还跌到人家脚下了,如果人家能够伸手一扶,这不是遂了小思的心愿了么?这么一想,便悄悄缩回手。   一阵风拂来,贺年的袖角被拂的微微飘动,正在贵姐儿和方文凤以为他会伸手扶起孙小思的当儿,却见他淡淡把头转开了,似乎跌在他眼前的人并不存在。   哇,拽成这样的人也够少见了!一个妙龄女子跌在你脚前,你竟然这么无动于衷?光长个好样子有什么用?贵姐儿有些儿生气了,忙上去扶起孙小思,近距离狠狠的瞪了一眼贺年。   眼见贺年把她的白眼也当了透明,完全没瞧见没感觉的样子,贵姐儿这下更来气,扶了孙小思正要退开,错眼见孙小思怀里揣着的那包痒痒粉却掉在地下,忙帮着拣起来。眼见贺年足着一双薄底乌靴,双脚若无其事横在自己脚前,手一抖,那包痒痒粉便抖开了一个角,洒出一些在贺年靴子上,风一吹,已有微微的一星半点飘到他的靴筒边上,毫无疑问的,待会就有一星半点的渗入他的靴子内,让他直痒痒。   我叫你装作看不见我们!贵姐儿小心翼翼的包好那包痒痒粉,递还给孙小思,脸上笑的暧昧极了。却见孙小思怔怔的瞧着倚放在贺年旁边石凳上一件物事,顺着她的眼光瞧去,原来是一柄楠木拐杖。   “他的脚残了?”孙小思极低极低的自语,贵姐儿却听到了,也自一怔,原来是残疾人士,怪不得不扶小思,看来自己刚刚是错怪他了。这痒痒粉洒的快了点。待会得问问小思这痒痒粉有解药没有。   方文凤也看到那楠木拐了,轻轻“咳”了一声说:“贵姐儿,小思,别扰着人家,过来这边坐罢!”   “嗯!”贵姐儿先回过神来,忙扯了孙小思过去跟方文凤坐在另一边,一边悄悄问孙小思道:“痒痒粉有解药没有?”   “那个痒痒一阵就没事了,不用解药的。”孙小思低声回答,一边魂不守舍去瞧贺年和他身边那柄楠木拐,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贺年再淡然,眼见凉亭中突然多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又齐齐目不转睛的瞧他,也有一丝儿不自在,看看亭外,估计着其它人也差不多下来了,只得忍耐坐着。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册书来看,翻到其中一页时,夹在书里一张纸却飘了出来,风一吹,飘到凉亭外。正待站起来拣回纸片,突觉近靴筒边的小腿处一阵奇痒,不由微微皱眉,挪了挪脚,终是忍不住痒,握了拳头捶了捶小腿,越捶倒越痒,心里诧异,待要脱了靴子下来看个究竟,眼前三个陌生姑娘坐着,却不能够。一时脸上便有些苦怪。   贵姐儿抬眼见贺年捶着小腿,似是站不起来,然后痛苦万分的样子,也有些儿可怜起他来。传说中的人物原来是伤残人士啊!   孙小思早握紧了拳头,挨在贵姐儿耳边说:“他真可怜!”一边冲出凉亭外去帮贺年拣回那飘走的纸片。三两步回了凉亭,把纸片递到贺年跟前说:“我帮你拣起来了。”   贺年不说话,伸手接过了,夹回书里。   伤残人士脾气都是这么怪异的么,人家帮他拣回纸片,谢谢也没一声啊!贵姐儿正腹诽,冷不妨贺年朝她看过来,淡淡问道:“这位姑娘,你刚刚洒了什么在我靴筒边?”   贵姐儿这才想起刚刚可不是洒了痒痒粉到他靴筒上么?他痒起来了么?   “那是痒痒粉,过一会儿就不痒了。”孙小思早回过神来,红着脸说:“你别乱动,越动越痒的。”   贺年不再捶小腿,看向贵姐儿道:“姑娘与我有仇么?”   “没有,刚刚错手。”贵姐儿在心里补充一句道:刚刚只是看不惯你摆出一副拽样而已!   孙小思见贺年似还在忍着痒的样子,拉了方文凤道:“文凤,你以前来过这儿的,帮我去找找有没有痒痒草,用那个草的根捣出汁水来,洒一点在痒痒的地方,立马就止痒了。”说着又对贵姐儿道:“贵姐儿,这边的路你不熟,先坐一会等着我们,马上就回来的。”话音刚落,不等贵姐儿说话,已拉了方文凤就走。   见贺年继续看书,贵姐儿便看风景,心想此美男虽长的不错,毕竟同咱不是一路的人,见识过就罢了!传闻他的测算之术出神入化,刚刚洒了痒痒粉到他腿上,他不是没测算出来么?他今儿遇见咱们三个陌生姑娘,不是也没测算出来么?看来,传闻总是传闻,夸大了。还是咱家乡那曾老道厉害。贵姐儿边想边瞄一眼那低头看书的贺年,忽见凉亭外草丛中一动,有东西嗖一声窜进凉亭内,定睛一看,尖叫一声:“有蛇!”   “有蛇,在哪里?”贺年一听有蛇,嗖的站了起来,跳到石凳上。   贵姐儿见那蛇窜向自己这边,早嗖的跳到贺年那一边去,随手拿了他旁边的楠木拐,作出一副要追杀那条蛇的样子,其实不敢动,蛇不动,她就一定不动。这会儿见贺年跳到石凳上,居然不忘问一句道:“你,你的腿不是残废的么?”   “谁说我残废?”贺年紧张的看着那条小蛇在地下蠕动着,想跳出凉亭外逃走,腿却软软的,只是跟贵姐儿说:“喂,你这位姑娘,胆子挺大的嘛,下去把它赶走好了!”   “原来你怕蛇!”贵姐儿分辨出那条小蛇是没有毒的那种,心里松了一口气,倒不再那么怕,这会儿有些鄙夷贺年,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跟人家姑娘一样怕蛇!   贺年有些尴尬,解释道:“我的生肖跟蛇相冲,并不是怕它,只是……”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那条蛇已是朝他们这边蠕动过来了。   “你真不怕它,那下去赶走它好了!”贵姐儿把手中的楠木拐递到贺年跟前,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说:“我就很害怕!”   “其实,其实,我是怕蛇的!”贺年看看四下无人,觉得在一个小姑娘跟前丢脸,也好过软着小腿下去赶那条小蛇。这会儿道:“看你身手矫健,赶一条小蛇没有问题的。”   “呃!”这就是传闻中神乎其神的人么?贵姐儿惊诧了,怕蛇,还哄我一个不相识的小姑娘下去赶走蛇!   “它又动了!”贺年眼见那条小蛇绻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正观察地形,看看往那边跳出去不惊动它,谁知那条小蛇过一会儿又伸展开身子朝他们石凳这边蠕动了,不由往贵姐儿身边靠了靠,努力保持镇定道:“你有武器在手,它要往这边窜过来,记得手快点砸下去。”   贵姐儿瞧瞧手里的楠木拐,喃喃说:你随手带着这武器,难不成是专门用来防蛇的?”   “这是我爷爷的,今儿他腿酸走不动,着人用藤架抬他上白云庙去,待会自然也是抬下来的,用不着这楠木拐,我先帮他拿着而已。”贺年怕贵姐儿丢下楠木拐跳走,这会儿讨好的说:“你先赶走蛇再说话!”   贵姐儿无奈,见那条蛇近些了,挥动楠木拐作出凶恶样子,没法子了,你要真敢窜过来,咱就得自保给你一拐子了。   不告诉别人   不知道是那条小蛇感觉到贵姐儿的杀气还是怎么的,嗖的窜过石凳下,一个盘旋,已出了凉亭,没入草丛中。   “吓死我了!”贵姐儿刚刚见小蛇窜了过来,动作迅猛,还以为真得搏斗一回了,没想人家小蛇根本没斗志,呼啦啦就跑了。这下垂下手里的楠木拐,吁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定惊。转头去看贺年时,好家伙,这男子汉也一副吓的够呛的样子,也正吁出一口气,拍胸口定惊呢!不由暗翻白眼,小思没看到他这个样子真可惜啊真可惜!   见小蛇溜走了,贺年倒迅速镇定下来,整整衣裳,跳下石凳,暗暗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太丢脸了,若传了出去,实在大损颜面,默然一会问贵姐儿道:“这位姑娘,你认得我是谁吗?”如果不认得就最好,也不用怕对方乱传。   “我不认得你!”贵姐儿见贺年神色一松,马上话锋一转说:“但是,刚刚跟我一起来的两个姐妹却认得你。她们跟我说,你可能是那个什么贺年。”眼见贺年脸色又一紧,贵姐儿暗乐,这样才对嘛,脸上有了表情,这不生动多了吗?装什么面瘫?   呃,认得我,这个事儿就不好办了,贺年轻叹一口气,今儿果然跟我相冲,一出门就碰着一条小蛇,很不幸的,又让这个小姑娘给看了笑话去。自己小时候被蛇咬过一次之后,见了蛇就镇定不下来,这也没法子呀!   贺年沉吟一会,终是对贵姐儿道:“这位姑娘,今儿这个事,你可以不告诉别人吗?”   “我这个人藏不住话!”贵姐儿作严肃状,很雷他刚才比自己还怕蛇的行为,正想大肆往外宣扬,最起码这儿同来这儿的方文凤和孙小思,自己就一定会绘声绘色的对她们说起这个事,怎么可能不告诉别人?而且,八卦是女人的爱好和本能,这种爆炸性新闻怎么舍得独享,肯定要分享的嘛!   “呃!”贺年挥挥衣袖,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有点纠结,没想到这次在这个陌生姑娘面前丢这么大的丑,现下要挽回形象,貌似有点难度啊!而且看样子,这个小姑娘对自己并没有刚刚那两个姑娘那么崇拜,想哄她不要把这个事往外说,只怕没那么容易。   “咳,我说这位姑娘,你要怎么样才不往外说?”贺年恢复了刚刚不疾不徐的语调,看向贵姐儿说:“是人么,总有一两件害怕的物事,这并不可耻。只是,我不想这个事传的人人皆知,变成笑柄。”   经历了这么一段子事,孙小思她们描述出的贺年形象,在贵姐儿心目中轰然倒塌,只剩下他刚刚怕蛇,躲在自己侧边,哄自己赶走蛇的形象。这会儿听得他这么说,侧头想了想道:“这样罢,我只告诉我几个要好的姐妹,别的人不告诉好了。”想要一个人都不告诉,只怕会憋不住的嘛!   “你告诉要好的姐妹,也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了。”贺年深知道女人八卦的精神,垂头说:“算了,你想说就说好了!”   见贺年皱起好看的眉头,贵姐儿倒有了一点不忍心,只是刚刚孙小思跌在他脚前,他当看不见这件事,却还是介意着,不由侧头问道:“刚刚小思跌在你脚前,你明明腿没事,为何扶也不扶一下?”   “之前,有一些女孩子装跌倒,都跌在我脚前……”贺年这会真苦笑了。   “原来这样!”贵姐儿释然了,笑一笑道:“这样好了,我尽量忍着不告诉别人!”   “谢谢姑娘了!”贺年眼睛一亮道:“我为你看个面相作为报答如何?”   “不用!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品头评足,把我一辈子的好好坏坏先行说出来,让我没个悬念。”贵姐儿摆摆手,心里苦笑,自打出生没多久,咱家阿嬷已叫曾老道测算过一回了,说咱福气好,引的三姑六婆都爱打个比喻,说道生得好不如命好,像贵姐儿这般的,真的是命好。后来又因为传出命好,有好几个亲戚上门提亲,不过是想娶了自己过门,给他们家带来一点好运道。自己先前也隐隐约约听到,三舅母想让文龙表哥定下自己,也是因为听闻到自己八字好的原因。这些玄乎的东西啊,还是别多论的好。   见贵姐儿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自己,贺年倒是一怔,这些年来,谁不是想求着自己为他们测算运道或是看个面相。这位姑娘倒好,一口就回绝了。自己打小对玄学有兴趣,深研究过家里那些古籍的,为人观面相时,配合了对方的神态语言动作来看,基本八九不离十的。深层里来说,自己观面相之术,虽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神准,在这京城里来说,也算是杰出了。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不求着自己观看面相,居然还拒绝自己的。这下倒不由自主往贵姐儿脸上瞧。   “不用看了,我就乡下一个小姑娘。”贵姐儿见贺年瞧了过来,视线同他一碰,心头“咯”的一响,好家伙,这小子装起深奥来,眼神儿倒有杀伤力,要不是刚刚见过他怕蛇的样子,差点就被迷倒了。   贺年见贵姐儿索性拿袖子半遮起脸,不由笑了说:“多少人求着我看,我还懒得看,你倒嫌弃了!”一边想着,这个小姑娘倒有些儿意思,跟往日见过的姑娘们略略不同,并没有一知道我是谁就硬凑了上来的。   “其实,我想问一下,是不是你瞧过的,都看得出人家运道怎么样?”贵姐儿发出疑问。   “哪有那么神?”贺年因为刚刚跟贵姐儿结为同盟赶走小蛇,这会儿倒不好再装神秘,笑一笑说:“就算你看个闲书,也得静心费了时间看着,才能看明白意思呢。何况是关乎人命运的事。一般来说,我不费神去瞧别人,有时瞧了也不往心上去,属于视而不见。再说,一个人的运道,总有好有坏,知道太多并不好。所以,就算是极熟悉的人,我也不一定会留神观察他面相的好坏。”   “哦,没有像小思所说的那样,说是瞧了瞧,就知道别人一生的运程起伏,把人全看透那么恐怖就好!”贵姐儿松一口气,放下遮在脸上的手,太神了,咱凡人就怕呀!   说话间,方文凤和孙小思已是拿了痒痒草回来了,一眼见贺年正同贵姐儿说话,孙小思已是忙忙上去问道:“还痒不痒?找了好一会,才拭到一根痒痒草。”   “不痒了!”贺年扯扯靴筒边,发现那个痒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淡淡向孙小思道:“多谢姑娘了!”嘴里说着话,眼睛只轻轻扫过孙小思,却没在她脸上多加停留。   “不用谢!”孙小思见他态度比刚刚柔和许多,一时激动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说:“那个痒痒粉是我带来的,总归是我的不是,还请贺公子不要怪贵姐儿。”   “嗯!”贺年虽在贵姐儿面前丢过脸,这会见了方文凤和孙小思,却还是一副清贵出尘的样子,再次惜言如金。   “少爷,少爷!”半山腰上传来刚刚走开的蓝衫少年的声音,笑着说:“册子找到了,果然是掉在庙里。老太爷他们也下来了,可该走了。”说着话,人已到了凉亭,一眼见到多出三位陌生姑娘来,略略诧异,却也不往心里去,只对贺年道:“老太爷坐了一阵藤架,说要自己慢慢儿的走下来呢,我可得帮着把这楠木拐给递上去。”   见蓝衫少年拿了楠木拐走了,这里孙小思微微张了张嘴,半晌才小心翼翼问贺年道:“贺公子,那个拐不是你的?”   “他的腿好着呢,没残废。”贵姐儿见孙小思小心的探着话,忍不住说:“刚才看见他跳上石凳了。”正想再说,却见贺年瞅了过来,一下子想起刚刚还答应人家尽量不爆他怕蛇的事,这会儿差点当面就爆了呀!不由止住话,嘴角一翘,似笑非笑的看往别处。哈哈,拿住别人把柄原来这么爽啊!   “贺公子,你的腿真没事?这太好了!”孙小思本来还在为偶像瘸了腿而伤怀,这会听得没瘸,惊喜交集,“我就说嘛,贺公子这般人物,怎么可能残疾!”   正说着,凉亭外已传来声音,“阿年,走了!”一行人,有老有小,正缓缓从半山腰上下来。贺年听得声音,已是忙着站起来,迎了出去,扶住一位胡子灰白的老人家,笑着说:“爷爷,这山路不好走,让人用藤架抬着你不好吗?怎么就硬要自己走呢?”   “咳,爷爷这把老骨头虽松散,走动走动还是行的。再说了,多些走动,气血流通,人才精神些。”灰白胡子的老人家笑着回答,一边听见贺年问要不要进凉亭歇歇再走,摆摆手道:“不用,慢慢儿走着就是了!”一边抬眼见到凉亭内坐着三位姑娘,也不以为意,指点着白云庙的方向道:“白云庙建在高山上,在山下往上瞧,倒见得庙里似是缠绕着团团的白云,似是隐身仙境中。忍不住就想上去瞧瞧,得点仙气。可惜每次都走的喘乎乎。爷爷还真个老了。”   一行人说着话,往山下去了。   这里孙小思还沉侵在刚刚贺年对她温声细语的一句话中,把刚刚贺年的每个细微动作反复回放了无数遍,傻笑着问方文凤和贵姐儿道:“你们说说,贺年会不会记住了我?”   “不会!”方文凤和贵姐儿异口同声的说:“人家跟你说话,看都不看你一眼,怎么可能记住?”   孙小思沮丧了,过一会又自我安慰道:“总归是见过他一面了,我也偿了心愿了。”   “其实,贺年看着也是一个普通少年吧!”贵姐儿后悔刚才答应贺年不说出他怕蛇的事了,憋的内伤啊!话说,能不能悄悄告诉眼前这两个姐妹,然后让她们保密别说出去。贵姐儿作着内心斗争,挣扎的厉害。   我长大娶她   “贵姐儿,刚刚我们回来时,好像见到贺年跟你说话来着,他说什么了?”孙小思回味了一遍见到贺年前前后后的情景,这会儿跟贵姐儿道:“我看他倒好像对你有兴趣的样子。”   “哪里?”贵姐儿这会儿倒压下了八卦的念头,做人要厚道,还是先忍着不说好了,嘴里应孙小思道:“不过是我问他是不是贺年,他回答是而已。”   孙小思点点头道:“我就说嘛,像他这样的男孩子,也不会轻易和别人搭话。”   确实不会轻易搭话,得有蛇出现才会主动搭话。贵姐儿又是腹诽一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笑道:“美男也见过了,连带着美男的爷爷等人也见过了,可该回去了。”   方文凤也笑道:“再不回去,府里的人也该出来找咱们了。”   “等等,我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遮阳的东西。”孙小思说着跑出凉亭外,没一会找来一截树冠,拉了贵姐儿和方文凤一同站到树冠下,自己举高了树冠,笑道:“出了这条小道,外面的阳光肯定很猛,咱们得遮着些,晒黑了可不合算。”   “你上次不是说配了什么东西,涂抹了可以美白肌肤的,若是真个晒黑了,正好试试你配的东西。”方文凤笑道:“你那个东西管用吧?”   孙小思嘻嘻笑道:“那个应该管用,但是有些人涂了会起红疹,倒不是谁都能用的。”   “有没有东西涂了可以淡化脸上的黄斑的?”贵姐儿想起巧娘这阵子赶路上京城,不知道是晚上睡的不好,还是被阳光晒的多了,脸上却有了些黄褐斑,每回照镜子,她必端详老半天,有些儿嘀咕的。这会儿便问孙小思道:“要那涂了就算淡化不了斑,也不会伤了脸的那种东西。”   “有呀,拿香蕉剥了皮,捣烂了糊在脸上,过得一柱香的功夫才洗掉,一日一次,糊上三五个月,那个斑也就淡化了,也能美白肌肤。”孙小思笑着说:“这个可是在一本奇书上看来的,我试过,真个有些效果的。”   “你脸上没斑呀,难不成是整天糊这些个,把斑斑点点都糊化了?”贵姐儿瞧瞧孙小思脸上,五官不算十分出色,皮肤却白里透红,看着就让人想咬一口。   “这些涂涂抹抹的东西,其实用多了也不好。”孙小思抚抚自己的脸,得意的说:“我这个可是经过内外调理,才得到的好皮肤。平素喝多一些滋润的汤汤水水,最是有益的。”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倒一下子就出了小道,雇了马车回了唐府。才到大门口,却见唐梅娘出来张望,见她们回来了,笑道:“里面正要开饭,见你们还没回来,我说出来瞧瞧你们回来了没有。易哥儿这个小鬼叉着腰说你们待会自然赶回来用饭的,让我不必慌。这果然就回来了。”说着觑着孙小思的脸笑的古怪,孙小思诧异道:“婶子,莫不是我脸上长东西了?”   唐梅娘捂了嘴笑道:“昨儿你不是跟易哥儿他娘说,不用老给易哥儿吃那些补品的么?晚些时候,易哥儿他娘果真不令厨房炖那些,只令炖了红枣肉丝粥,今儿一大早易哥儿捏着鼻子出来,准备继续吃那些东西时,发现是一碗炖的甜丝丝的肉粥,又惊又喜,嚷嚷道:‘还是小思姐姐的话管用呀。我昨儿已跟她说了,待长大了就迎了她过门,正经管理我的膳食。三日一换,专门炖这些又滋补又能进口的东西。’刚刚大家还取笑他人小鬼大呢!”   唐梅娘见孙小思不过十四岁,说话行事大胆,个性爽朗,是一个开得玩笑的,这会也不怕羞走了她,反笑着把唐少易早起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完笑的花枝乱颤。   孙小思微微红了脸,跺着脚说:“这个小鬼净胡说,若见着了,看我不打他?”   “哟,还没过门呢,就要教训起相公来了!”唐梅娘不忘再打趣一句,见方文凤和贵姐儿也乐的不行,笑道:“快些拉了你们未来弟妹往厅里用饭罢!这会大家应该全到了,就差你们呢!”   孙小思怕进了厅里又被其它人取笑,便要告辞,唐梅娘哪里肯让,令方文凤拉住了,笑道:“你若不进去,大家还真当你恼了,反当了一回事来说呢!”孙小思听得这般说,又被方文凤拉住,只得跟了她们进去。   至晚间,庆氏反跟唐明山笑道:“咱们易哥儿小小年纪,却开窍了,说长大了要娶小思过门呢,笑死我了!”   “哈哈……”唐明山也乐了,笑得一阵却道:“论起来,小思除了年纪大着易哥儿几岁,却是一个良配呢!你想想,易哥儿身子弱,若找一个略懂医术,善调理身子的娘子,岂不是比那些光有一个虚架子的名门大户家的闺秀强?再说了,小思的父亲在京里也是一个医术高超的,虽算不上大户,也过的去了。咱们不过茶商,易哥儿又不是大儿子,只怕那起官家小姐还看不中他,配小思正好呢!”   庆氏“噗”的笑了,觑着唐明山道:“易哥儿才十岁,说这个也早了些。人家小思已十四了,也不会白等着易哥儿长大。只怕易哥儿要娶亲时,小思已儿女绕膝了。倒是华哥儿的婚事,却该正经说了。”   唐明山点点头道:“莫不成你心中有数?”   “还是那句话。你姐姐想为龙哥儿定下贵姐儿,我却想为华哥儿定下贵姐儿的。”庆氏取下钗环等物,除了外衣,坐到床边,叹口气道:“只怕争不过你姐姐罢了!”   唐明山想起先前庆氏也嚷嚷过要为少华定下贵姐儿,当时自己还说贵姐儿自小住在乡下,只怕眼界儿不高。现下郑明考中了进士,贵姐儿不日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再如何,这出身却是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了,人家不嫌自己家不是官宦之家还罢了,难不成这会子还嫌人家出身乡下?   庆氏见唐明山沉思不说话,嗔道:“说起来,你娘虽偏着你姐姐,但是文龙自姓方,却不姓唐,两个孙子争起来时,你娘难道不帮着姓唐的这一个?你姐姐自会往你娘那里吹耳边风,你难道不会吹?现下贵姐儿可不再是乡下丫头,她不日就是官宦家的小姐了,配少华可是有余了,咱们再不定下她来,过些时轮也轮不到咱家。”   “可是少华十八了,贵姐儿才十四,怎么也得等两年才能过门,我娘心急要抱曾孙,只怕等不得。”唐明山皱眉道:“我姐姐虽也中意贵姐儿,但要让文龙再等两年,怕也得考虑考虑。”   庆氏见唐明山脱了外衣,也坐了过来,戳了戳他的额头说:“谁说十四岁就不能过门了?十四岁做娘的都有。”   唐明山怔一怔说:“只怕咱们一厢情愿,贵姐儿爹娘哪能舍得她这么早出嫁,这还没及笄呢!”   “这个就要想法子了!”庆氏上床躺下道:“我事事被你姐姐压着一头,现下娶媳妇,可不能输给她。”   “你就为了跟她争呀?”唐明山有些不快,他跟唐梅娘的感情极好,纵使唐梅娘招婿进门,方遥又不肯让文龙姓唐,只让文龙姓着方,他却也把方遥和文龙认为至亲的一家子,听见庆氏一心想跟唐梅娘争一争,便道:“那个可是我嫡亲的姐姐。我娘就只生了我跟她,她个性好强,只恨身为女子,不能尽力兴家,这些年也为唐家出了不少力,倒让我跟着你在家时常的偷空逍遥。她想要的东西,咱们不成全也罢了,还跟着争什么?”   庆氏见唐明山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心里也自委屈,小声道:“别的东西自有尽让的,这媳妇那能相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想起这些年在唐家不易为,上有唐太太管制着,下有唐梅娘这个大姑竞争着,若不是生了两个儿子,只怕连站的地儿也没有。偏唐明山是一个孝敬父母,偏心姐姐的人。自己一有委屈,他只晚间回来安慰,在人前却不肯过多为自己说话的,现下自己不过想为儿子娶个知根知底,打小儿就看中的媳妇,唐梅娘还要来相争,相公不帮着还罢了,还尽说些风凉话。越想越难过,竟哽咽起来。   唐明山赤足下地,吹熄了烛火,爬上床时,却正好听见庆氏的哽咽声,一时去扳她的肩头道:“好好的,哭什么?”   庆氏甩开他的手,翻个身对着里面,闷闷道:“我只哭我的,你也不用理我。若是不耐烦了,尽管往别人房里去,横竖家里不止我一个女人。”   唐明山纳了绿泉和绿眼后,绿泉止生了一个女儿,绿眼竟无所出,唐太太一打听,知道唐明山极少往她们房里去,便叫了庆氏到跟前说:“我止生得梅娘和明山两个,梅娘虽是招婿进门,然方遥不肯让文龙姓唐,将来只怕带了梅娘一同回去认祖归宗也不一定的。现下家里正经儿子就只有明山一个,指望着他多多的为唐家开枝散叶,这些年来,你却只生了两个儿子,易哥儿又体弱。再不令明山往绿泉绿眼她们房里去,唐家竟又是人丁单薄的,你自个想一想。”说的庆氏无可奈何,至晚间只得赶了唐明山往绿眼房里去。这会儿庆氏恨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哭道:“你再不往她们房里去,你娘又该训我!”   “好了,好了,不是想为少华定下贵姐儿吗?我明儿就跟我娘提一提!”唐明山见庆氏扯起旧事,又哭的伤心,想起这些年她也委屈,只得哄道:“一定抢在我姐姐前头一步!”   有流言传来(修改)   “你说真的?”庆氏一下翻过身来,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道:“可不许诓我!”   “我怎么敢诓你,不怕睡地板吗?”唐明山见庆氏不再伤心,拉了她的手探进自己胸口说:“不信,你摸摸我的心!”   “啐!”庆氏扯不回自己的手,不由啐了唐明山一口,却被唐明山拉了她的手越探越下,越探越下……于是,两夫妻在床上打起架来。所谓不打不相识,打完两个都心满意足,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日,唐明山起了一个大早,携了庆氏往唐太太房里去请安,才进去,却见唐梅娘已在房内同唐太太说笑,丫头们一个也不在跟前,心感不妙,难不成姐姐真抢先一步说了?   唐太太一见唐明山和庆氏来了,笑道:“今儿大家都起的早。梅娘正同我说,要为文龙定下贵姐儿呢,我说贵姐儿还小,得待两年才能过门,到那时,文龙指不定儿子都一两个了,这里拉据战,你们来了正好,给你们姐姐说说。”   庆氏只觉心里一沉,怪自己来迟了一步了。嘴里却道:“算起来,龙哥儿就是这家里孙子一辈的老大,早该定亲了。再要待两年,确是迟了些。只是,咱们自小就见过贵姐儿,是知根知底的,她虽住在乡下,那份乖巧只怕京里的姑娘也没多少人及得上。现下她爹又中了进士,她自然不比往日。这么样一个姑娘,要是说给了别人也实在可惜。现下华哥儿是孙一辈中的老二,待过得一年半载的再定亲,却不算迟,因此,倒是华哥儿配贵姐儿正好呢!”   “哟,弟妹一向说自己口笨,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起来,倒条条是理。”唐梅娘抿嘴一笑,自管自喝了一口茶,方才慢悠悠道:“龙哥儿不过大着华哥儿几日而已。再说了,龙哥儿却姓方,所以,论起来,这家里正经孙子一辈的老大却是华哥儿。华哥儿的婚事倒确是不能再拖了。我们龙哥儿上头有好几个堂哥哥们,都成了亲生了子,他迟些再成亲倒无碍的。待得贵姐儿及笄,再迎了进门,却刚刚好。”   若要赌口齿,庆氏实实不是唐梅娘的对手,这会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拿眼去看唐明山,盼他助自己说几句。唐明山却暗暗皱眉,至于争成这样吗?一面朝唐太太道:“娘,其实贵姐儿才十四,还小呢!这会去说,只怕她爹娘虑着龙哥儿也好,华哥儿也好,都大着四岁,待到贵姐儿过门时,指不定房里都有人了,若是一个不小心,房里人再生下一男半女来,贵姐儿过门却不痛快的。因着这些,只怕不会答应呢!咱们这头说的热闹,到头来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唐太太听唐明山说完,笑眯眯道:“你说的这个,我倒虑到了。”   “娘,您有什么主意不成?”唐梅娘忙凑近了些,笑道:“若不然,就先把贵姐儿娶过门,过两年再给他们圆房也成的。这两年若是房里有人的,自然也得贵姐儿点头才成。”   唐太太拍手道:“我正是这个主意呢,你倒先说了出来。只是龙哥儿和华哥儿两个跟贵姐儿自小要好,他两个年纪又差不多,定给谁,连我也难以决择呢!”   唐太太心里虽偏向女儿唐梅娘,但是说起孙子来,她自然觉得唐少华才是自己正经的嫡长孙,方文龙不单姓方,而且是女儿所出,只能算是外孙。两下里权衡,却是偏向唐少华一点。这会儿当着女儿和媳妇的面,却不好显出偏私的样子来,只笑道:“郑明发中了进士,在京里等候缺,怎么也得等上一年半载的,贵姐儿自然也得在这儿住上一年半载,咱们只细细的看着,看她是跟龙哥儿亲近些,还是跟华哥儿亲近些。她跟那个亲近,就定下那个罢!你们只别作声,悄悄儿看着就是。”话虽这么说,唐太太倒有些儿忧虑,深怕方文龙和唐少华因自小跟贵姐儿一起玩到大,同时对她有了好感,这却不好办。   唐太太这样说,唐梅娘和庆氏也醒悟起方文龙和唐少华都是打小就识得贵姐儿的,从前在乡下住时,他两个就喜欢带了贵姐儿玩,又有尽让的。说不定……若是他两个都喜欢贵姐儿,无论是谁定下她,另一个必不服,反而生事。想到这里,却同时止了话,倒不好再说什么,各自散了。   过得几日,庆氏在唐太太房里说起贵姐儿这阵子跟方文龙等人相处的情形,却诧异道:“咱家三个男孩子,贵姐儿倒像更喜欢易哥儿一些呢!”   贵姐儿没听到这个话,若是听到这个话,一定会觉得冤死的。毕竟方文龙和唐少华都大了,大家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玩闹无忌,而唐少易才十岁,同他说话玩闹,自是不用避忌太多的。因此,看起来就好像她同唐少易有更多的话说似的,哪里是更喜欢唐少易一些了?   庆氏说这个话,却有另外一份心思。她悄悄观察贵姐儿,却发现她因方文龙是正经表哥,倒好像对方文龙更亲近一点点。心里就怕唐太太会给方文龙定下贵姐儿,让自己的算盘落个空。这几日发现贵姐儿跟唐少易亲密,不由又惊又喜,惊者是少易才十岁,喜者是自己又多了一个筹码。虽说少易小点,难道就不能定下一个大几岁的媳妇?   唐太太听得庆氏的话,看看四下无人,倒笑道:“我先前也有想过把贵姐儿定给易哥儿呢。只是易哥儿毕竟才十岁,怎么也得过几年才能娶亲。而贵姐儿不日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要她白等着易哥儿,等上那么几年才过门,却是没可能的。倒是听到大家开玩笑说易哥儿自己定下常跟着文凤来咱家的小思姑娘了,这可当真是人小鬼大了。”说着笑了。   庆氏见唐太太难得笑眉笑眼跟自己说话,一时大了胆子道:“龙哥性格儿自小就好,与谁都处得来,将来无论是定了什么性格儿的媳妇,应该都不难相处的。只是华哥却难办,性格儿自小就倔强,不是与谁都处得来的。难得他同贵姐儿处得来,若能为他定下贵姐儿,却……”   唐太太摆摆手,止了庆氏的话道:“我也不是偏心梅娘这一房,只是梅娘先同我提起要定下贵姐儿,如今你又来提,我却难做。且先试试巧娘她们的口风,看看她们怎么说才作定论罢!”   过得几日,贵姐儿却听到丫头们悄悄讨论,说唐太太想定下自己给方文龙,一听这话,贵姐儿吓坏了。妈呀,这是近亲啊,产下白痴儿的机率超高的,怎么成?虽说周围认识的表兄妹成了亲,也没见人生下白痴儿来,但作为一个现代人,明知有这个风险,怎么敢冒?而且,自己虽和方文龙相处得来,但却只限于兄妹之情,并没滋生出男女之情来。现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怕唐家真有这个意思也不一定。毕竟古代人是作兴亲上加亲这种把戏的。   贵姐儿发着愁,想探探爹娘的口风,看看他们有听到传言没有,抬脚就往爹娘的厢房方向走,才到窗下,只听房里传来老娘的声音道:“文龙是三哥的儿子,他才是贵姐儿正经的表哥,要我说,自然是想把贵姐儿定给文龙的。”   原来唐太太在巧娘跟前露了口风,说方文龙和唐少华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自己很是中意贵姐儿云云。巧娘一听就明白唐太太的意思,却是想定下贵姐儿,只是为难要说给哪个孙儿,因此探问自己的口风来着,看看自己中意那个做女婿多些。巧娘自然偏向自己亲哥哥的儿子的,况且方文龙个性温和,在她面前也彬彬有礼,极是讨好,姑姑前姑姑后的,这会与郑明发商量,见郑明发也说方文龙更好一些,才有此话。   郑明发听得巧娘的话,笑道:“若是我没中进士,咱家只在乡下,贵姐儿自然也是配一个乡下人家。如今中了进士,再有人给贵姐儿说亲的话,自然可以挑拣一番。咱们只得贵姐儿一个女儿,若是那起不知根底的人家来说,也不放心把贵姐儿嫁了去,怕她在夫家吃亏呢。唐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胜在知根知底,文龙又是你三哥的儿子,有甚说的,也能当面就斥的,却不怕他恼。贵姐儿嫁与他,自然放心的。只是一条,他大着贵姐儿四岁,若是定了下来,难不成他能等上两年再成亲?”   “唐太太略透了口风,说贵姐儿明年就及笄了,正好明年过门,后年再圆房,日子正正好。”巧娘带笑道:“咱们贵姐儿成了香饽饽了。”   “这事还得跟贵姐儿透透口风,看看她是怎么想再说。”郑明发笑道:“跟着贵姐儿一起玩大的,又不止龙哥儿一个。”   “若是别人来提,自然要跟贵姐儿商量,如今是龙哥儿,自小感情好,亲上加亲,还哪里找去?贵姐儿平素就是一个有主张的,嫁往别人家我还怕她吃亏,如今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这头亲事我却要帮她作主了,由不得她说三道四。”巧娘难得的口气硬了起来道:“咱们家这些亲戚的男孩子们,我看着龙哥儿就是一个好的,只怕贵姐儿小,不识货。这婚姻大事,我得帮她把好关。”   “哐哐……”流言是真的,而且正在商议中,贵姐儿只觉自己的心乱跳,差点跳出金属之音来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正在滋生。呜呜,就算是把自己跟易哥儿这个小屁孩扯在一起,也好过定给亲表哥呀!这可要怎么办?   李甘雨来访   这天晚上,贵姐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绞尽脑汁想法子,别人穿越都是风生水起,自己穿越却没什么特长,这下倒好,还要被许配给亲表哥,这怎是一个“悲”字能形容的。   制火药,造玻璃,搞设计,研发明,震惊世人,轰动天下,最后混进皇宫,让皇后老人家认自己为干女儿,做个现成的公主,俯瞰天下年轻男子,再自由选择夫婿?贵姐儿展开无穷无尽的想像,想到开心处,还把头埋进枕头里闷笑。   贵姐儿笑完却直拍自己的脑袋,深怕里面进水了。作为一个新闻专业大一的学生,除了一点点对新闻八卦本能的敏感之外,自己实在一无所长。再说了,那些制火药造玻璃啥的,就算是化学专业的师兄师姐穿越来了,也未必搞的出来,搞不好,还只能制造几场小爆炸,再再不好,只能被人当神经病。   一个时代自有一个时代的特定知识,当有人的知识超出这个时代又显示了出来,下场总是不妙的。况且自己虽有见识,却没操作能力,想做些什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了,一个人重生在一个陌生时代,光是像别人一样适应这里的一切,已是耗去了许多宝贵时间,再要想好好学习这时代的知识,又花费了许多心力。所幸,自己得父母兄长等宠爱,至今活的逍遥。只要想出法子摆脱表兄妹成亲的悲剧,想必还能逍遥下去的。   一夜睡不好,早上便起的迟了些,贵姐儿用完早餐正想回房补眠一下,管事唐登却“蹬蹬”的进来了,向唐太太等人禀报道:“李家少爷李甘雨来了。”   唐梅娘和庆氏等人一听,忙道:“快请进来!雨哥儿小时候可和龙哥儿华哥儿他们同窗一场呢。”她们早听得李甘雨之父李济这回也中了进士,也住在京里亲戚家等候补,早前就让方文龙和唐少华去请了来见见,只是李甘雨初初来京时,也像来荣初来时那般水土不服,好几天胃口不开,人有些昏昏沉沉,只笑道过几日再去拜候。这却隔了小半个月才来。   唐梅娘和庆氏一见李甘雨,都打量着说:“哟,雨哥儿长大了,浓眉大眼的,却比小时候俊的多。若不是你这耳朵比常人长,一下子还不敢认呢!”   李甘雨憨憨笑着一一的见过唐家诸人,方文龙和唐少华早一把拉住了说:“好了,上次去你亲戚家找你,你一时还认不出我们来,现下再不会认错了罢!咱们打小时候就认识,也别客套啦,好生坐下叙叙才是正经。”   贵姐儿坐在旁边,见李甘雨和其它人一一的见过了,这才上来笑道:“甘雨哥哥,听得你水土不服,这可好些了?才隔了小半个月没见,怎么清减好多了?”   见贵姐儿关心自己,李甘雨喜的咧开嘴道:“这京里专门欺负外地人的,一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不敢拿大,只伏着小。那几日吃什么也不是味道,听有经验的人说,出远门得用罐子装一点家乡的水,再包一点家乡的泥土带在身上,到了地方,先喝一口家乡的水再喝它这儿的水,然后闻闻家乡带来的泥土,这便不会水土不服了。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却不知道这个,就中了招了。若不然,早来探你们了。”   唐太太这是第一次见到李甘雨,端详一会说:“若不是贵姐儿说你清减了,还道你一直就这样呢!这样子却刚刚好,看着比华哥儿易哥儿健壮的多,就这块头,才显的出是一个青壮男子嘛!我就嫌咱家几个男孩子身段儿瘦弱,吃什么也吃不胖。”   唐梅娘捂嘴笑道:“娘,你是没见过雨哥儿小时候的样子,要见过了,包保你这会还大吃一惊呢,他这可实实的清减多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清减,腮上的肉少了些,这眼睛却显得大了,也精神些,若是青眼第一次见的,只怕也会赞一声好一个俊小哥的。只是咱们小时候就见过他,这会倒不觉什么。”   唐太太笑道:“看着性子倒好,说亲了没有?”后一句话把李甘雨问的一愣。   巧娘这会见李甘雨被问愣了,忙代他回答道:“雨哥儿是小儿子,他娘却不忙为他说亲,要好生挑到一个适合的才定下来。算起来,他比华哥儿还小着两个月呢。”   唐太太“哦”了一声道:“不日也是正经的官家少爷了,自是有好的尽着挑。”这里说着话,已令人另换了茶,重新摆上茶果子来招呼李甘雨。   唐少华因听得李甘雨说来了京城这些日子,还没出去好生逛逛,便笑道:“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日天气却好,不太热,不若咱们带了你出去逛逛,再送了你回去如何?”   “如此甚好!”李甘雨侧头看看贵姐儿,见她含笑看着他们,转头跟巧娘她们道:“咱们小时候四人是同窗,现下难得相聚,婶子让贵姐儿一起去逛逛可好?”   唐梅娘正想撮合方文龙和贵姐儿,这会插嘴道:“贵姐儿来了这些日子,也没怎么逛,就一起去罢!文龙最大,要好生看着贵姐儿才是。”   巧娘见大家这般说,只得拉过贵姐儿低声道:“你也十四了,跟了几个哥哥出去,却不能失礼,凡事有分寸些,这儿不比乡下,知道吗?”   贵姐儿笑道:“娘你放心,我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般鲁莽的。”   一行四人出了大门口,因商量先到那儿逛,冷不妨唐少易风一样冲了出来,嚷嚷道:“我也要去!”   “你凑什么热闹?快些进去,小心娘待会找你。”唐少华掀了唐少易,不让他跟着,一边道:“昨儿偷吃西瓜,不是还咳了半夜么?这会儿跟着出去,再要出个什么事,只怕连着都不给你出门了。”   唐少易挣开唐少华的手,转头去扯贵姐儿的衣袖,恳求道:“贵姐姐,你最好了,让我跟着出去吧!你们都出去了,府里就剩着大人们,好闷的。偏生这几日文凤姐姐和小思姐姐又不来了,怪没意思的。”   “你求我没用,得要你哥哥点头才成。”贵姐儿笑道:“现是夏天,一刻儿忽然就下一场雨,忽然又停了,这地下全是暑气,若是一个不小心,你再着了暑气,我们还不罪过?”   唐少易听得他们般说,垂头丧气道:“那算啦,你们走罢!”说着一个闪身,进了大门。   唐少华见唐少易不再像以往那粘着要出门逛的人,笑道:“这小子一刻儿坐不住的,听得有人要出去逛,他费尽心思也要跟了出去,这回贵姐儿三言两语就哄的他不粘了,倒是奇怪了。”一行人说着上了马车,先到闹市逛了逛,逛完就上了茶楼,只说吃些茶果子再去逛些出名的景点。   贵姐儿因有心事,话便说得少,只含笑听他们三个人说起小时候的趣事,一边悄悄的观察方文龙,见他对自己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关怀备至,但要说到男女之情,不知道是自己感觉迟钝还是怎么,反正没感觉出来。这会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对自己也只是兄妹之情,那么,事情便好办的多。   一行人正说说笑笑,忽有人喊道:“文龙,少华,你们也在这儿呀?”方文龙和唐少华转头一看,却是跟方文凤已定下亲的蒋汉民,忙起身道:“怎么得你一个人出门?小厮们呢?”说完又招呼他过来一起坐,又让伙计添碗筷。   蒋汉民也不客气,凑了过来坐了,笑道:“今天是我一位表妹及笄,大家疼她,说她素日乖巧,这回成大人了,得好生庆贺,便请了戏班子进府去唱戏。谁知一起人点的全是热闹的折子戏,我却不爱听,寻思着出来透透气,见小厮们一个不在身边,正清净,从角门就出来了。”一边听方文龙介绍了贵姐儿和李甘雨,大家全是年轻人,说话投机,没一会儿就熟络起来了。   贵姐儿见蒋汉民说话爽朗,也没官家子弟的架子,倒代方文凤放下了心,一时想起方文凤的忧虑,待要寻话题打探他对方文凤这头婚事可否满意,便对蒋汉民道:“待文凤姐姐过了门,我就得唤你姐夫呢。这会倒不知作何称呼?”   蒋汉民一听文凤两个字,眉头却一皱,淡淡道:“说起来,我只见过你这位姐姐一面,样子也没瞧清楚,性格儿如何更加不知道。这会也忧虑将来合的来合不来呢!”话一说完,自己笑了道:“该死,如何能在你们跟前说这等话?”   贵姐儿一听他这语气,倒喜欢起来,既然忧虑到性格儿合不合的问题,证明不是一个一味贪图美色的,这可偿了文凤的心愿。若能寻到机会让他们见上一见就好了。   蒋汉民觉得自己说漏了嘴,急急要转话题,笑向方文龙道:“那一回你跟少华上我府里找我,不是盛赞我家一位表妹美貌,只叹惜她还小。今日及笄的却是她,十五了,不小了。过些时日,只怕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呢。”   哦,方文龙打小起,眼光就挑剔,他赞美貌的,那定是真的生得好,若能撮合了他跟别人,那自己岂不是就能脱身了?贵姐儿越想越有道理,暗暗给自己鼓劲道:凭着咱撮合过两对新人的经验,这回应该也能成的。   相思果手链(修改)   听蒋汉民说起他这个表妹,方文龙倒是多问了几句。贵姐儿听得有点苗头,言语便试探方文龙对蒋汉民表妹的印象,果然方文龙对蒋汉民这个表妹极有好感的,不由大喜,只要有好感,这事就好办。   席间方文龙见李甘雨胃口似是不开,笑道:“甘雨,怎么不吃?难不成水土不服的毛病儿还在?以往你一人吃的可是顶我们两个吃的,这回吃的东西还不如贵姐儿吃的多。”   李甘雨愁眉苦脸说:“先头吃不下东西,饿了好些日子,后来只吃青菜豆腐,这才稍好些。现下见了这满桌精致的茶点,馋着呢,可是真挟了吃,只觉胃里不大舒服,不敢再吃了。”   蒋汉民笑道:“你们南方人,初到京里时,多数都会犯水土不服这个毛病。像我表妹当时初来京里时,就足足的半个月吃不下什么东西,瘦得不成人形,闹的大家怕了,到处寻医问药的。刚好府里一位极疏的远房亲戚来投,他父亲早年也是大夫,到他这一代,只卖些药草,调些药丸,因生道日艰,故来京里投在我们府上。他一见倒说了,所谓水土不服,除了气候不服,最主要的还是饮食不服.脾胃不适应这个地方的水,或者不适应这个地方的土养育出来的食物。所以,克服水土不服,关键在于调理脾胃。只是姑娘脾胃本来弱,这会又水土不服,再要调理,怕得一年半载的才调理的过来。到那时,只怕人都不中用了。后来说了一个方子,说道用家乡灶心土调制成一味中药,分三天服下,水土不服这个症状就缓解了。”   原来蒋汉民表妹叫李婉如,母亲早逝,父亲因调往偏远地方做县令,待要带了她一起上路,却忧虑她身子弱,又没个生母照料着,正好京里外祖母来信让她上京团聚,一时狠狠心,就令人送了女儿上京寄养在外祖母处,只说待他三年任满,调回时才接女儿回家。因此,李婉如已在蒋家住了两年,因她个性随和,甚得蒋家众人喜爱。这回及笄,蒋老太太才会为她大办。   却说李甘雨听得有缓解水土不服的药方,笑问道:“什么灶心土?不单我,我二伯也是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手脚无力,这阵子不大出门,在家养着,很是发愁呢。若有个方子能治,于我们来说,实实是大喜事。”   “灶心土,就是灶底的土,灶底最中间那个地方经过柴火长年烤炙,砖头里烤化出的一点土,是一味中药,性温,可以暖脾胃,有调理作用。”蒋汉民笑着道:“所幸那个亲戚家乡也是南方的,刚好带得有灶底土,连夜调了中药,赶着给我表妹服下了,不上三日,果真能吃能睡了。真个神奇。”   “我大哥初来京里时,也是水土不服,住得这些时日,才好了呢!”贵姐儿插嘴道:“因当时我和爹娘来京里时,并没有水土不服,就没想过带点家乡的泥土来,后来听闻大哥吃不下东西,进考场时,还吐了,考的不理想,大家悔着没早点想到会有水土不服这个事,可是为时已迟了。若当时就知道你们府上有这么一位能医人水土不服的亲戚,求了上门,岂不是好?”   “你这位亲戚,现今还在府里否?”李甘雨放下筷子,拿手巾抹抹嘴道:“若还在,能否请他开一个药方子给我和二伯服下。”   “他倒还在。因府里人多,索性让他在府里住下,有那些头痛脑热小毛病的,也不用往外头去请大夫,就让他开药。后来见他医术并不比外头那些大夫差,倒渐渐看重了些,我娘把房里一位大丫头指给了他,倒在我们府里落脚生根了。”蒋汉民笑道:“只是那南方来的灶底土,怕没有了,这开的药,却不知道有效没效?”   “只管试一试了!”李甘雨吃得几个包子,这会儿胃里又待作反,告了一个罪,招手叫过伙计,领了往茅房去。过一会儿回来道:“却是等不得了,少不得麻烦蒋少爷领了往府里拜候一下那位大夫,先行缓解了这个吃什么都不香的症候儿,我方才有心思逛着看景色。”   唐少华也帮腔道:“甘雨是个爱吃的,自来了京里,看着各式好吃的,却不能进嘴,生生折磨他了。若方便的话,汉民就领了我们上你们府上拜候一下那位大夫罢!”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蒋汉民笑道:“府里众人现正听戏饮酒,蒋大夫也不敢走开,备着有那位哥儿姐儿一时不察,饮的多了些,要他调解酒汤呢!这会咱们去了,说不定还能在角门边听一回戏。”   方文龙笑道:“这倒便宜我们了,只是空着手上门倒不好。你们等一下,我下去买点贺礼。”李甘雨听得要买礼物,已是站起来道:“这会却是为着我才上府里拜候的,我跟着文龙下去买罢!”   “都坐下,都坐下,买什么礼物?咱们又不去前头拜见长辈们,只往后头见见蒋大夫就罢了。再说了,咱们这么熟了,客套什么?”蒋汉民向方文龙道:“若是撞着大人了,还有我呢!”   “这可怎么成?”方文龙一撩袍摆,已是站了起来,笑道:“甘雨你不熟这地方儿,只管坐下。我说买礼物,不过意思意思,难不成就买了贵重东西上门去?打肿脸充胖子这个活儿,我可不爱干。既是上门去了,哪能不去前头见见长辈们,若等他们撞见了问,我们倒不好意思的。”说着,按了李甘雨坐下。   唐家是茶商,这些年有些事项跟蒋家打交道,唐梅娘往蒋府里走的勤,同蒋家女眷交结的好,这才把方文凤介绍给蒋家女眷认识,蒋家听得方文凤之父却是本家堂伯蒋腾属下一间皮货铺的掌柜,再一打听,方逍早年在家乡就是贩买皮货的,对识别皮货有一手,这些年借了皮货铺的便利,跟东家商量了,拿了皮货铺里一些皮货托人出海卖,狠赚了一些钱。蒋腾极是器动他的,听得方逍几次想自己出去盘下一间皮货铺自己做东家,都被蒋腾重金挽留下了。蒋家是官家,占了一个名声,其实手底没钱子,这些年全靠本家堂伯蒋腾大力供给银子使用,这会儿听得方文凤之父手底有钱,对这门亲事,自然就一拍既合。只可怜了方文凤和蒋汉民两个年轻人,糊里糊涂就被定了亲。   因方文凤同蒋汉民定了亲,论起来,方文龙同蒋汉民不日就是正经的亲戚,这会儿要上蒋府,自然得顺道拜会一下蒋府的长辈,却不敢像蒋汉民所说的那样,避过不见的。   方文龙劝了李甘雨坐下,从楼梯口就要往下。   “文龙哥哥,既是汉民哥哥的表妹及笄之礼,这礼物自然是送他表妹的,这女孩子喜欢什么东西儿,你知道么?”贵姐儿见方文龙要下去买礼物,心中一动。女孩子及笄过后,便是大人了,再不能像以往一样轻易见年轻男子。但是及笄这一日,家里热闹一天,亲朋戚友家的男孩子们,依旧能见一见。想要撮合方文龙跟蒋汉民的表妹,今天赶着让他们见上一见,却是最佳时机。   方文龙一怔,这上别人府里拜候,赶着人家表妹及笄,除了拜见长辈的手信外,却真个得连带买点贺礼送上才好。只是要买什么才好?这里想着,嘴里便道:“贵姐儿,你是女孩儿,自然明白女孩儿的心思,这便跟我下去逛逛,帮眼看看好了!”   贵姐儿应了一声,紧着跟蒋汉民打听了一下她表妹林婉如的爱好,笑道:“女孩子性格儿不同,喜好也不同的,咱们买那些既能讨她欢心,又不太费银子的,大家才皆大欢喜。”   蒋汉民笑道:“贵姐儿小小年纪,倒会弹算。”一边说了林婉如的爱好。   贵姐儿一听完,忙忙跟了方文龙下楼梯,一边笑道:“咱们往就近的市集,寻寻有没有手链儿,买一对儿送她就是了。”   到了闹市,贵姐儿倒是看中一对精致的银手链,方文龙却看中一串菩提珠链,笑道:“这个菩提珠链虽便宜些,婉姑娘应该喜欢。”   “文龙哥哥,你凭什么觉得婉姑娘会喜欢这个菩提珠链多一些?”贵姐儿小心翼翼问,难得看见方文龙对女孩子露出一些关注,还得抓紧时机探问他的心事。   方文龙细看手中挑到的链子,笑道:“婉姑娘虽是官宦之家的姑娘,性子却柔婉,对咱们这些商人出身的人,没有一丝儿看轻的味道。像她这样的姑娘,自然不喜欢耀眼的东西,反而这些质朴的能得她的喜欢。”   贵姐儿又套了几句,见方文龙确是对这林婉如有好感的,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假装指责他道:“我还以为文龙哥哥最疼我呢,原来不是。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链子。却知道这个婉姑娘可能喜欢质朴的手链。”   “咱们自小玩到大,我就把你当亲妹妹看了,怎会不疼你?你要喜欢这银手链,我也买下来送你好了!”方文龙笑道:“你还没及笄,我先送上礼物好了!”   其实方文龙小时候家里只得唐少华这个玩伴,家里并没有其它同龄的女孩子,到了乡下,见着贵姐儿精灵可爱,又会玩,自然就喜欢带着她一起玩。那时小,倒并没有杂心思。后来大了,回了京城,虽也跟贵姐儿通通信,毕竟隔得太远,并没有产生情愫。现在见了面,贵姐儿小着他四岁,还没及笄,他在家里当惯了长孙,惯会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见了贵姐儿,自然还是照顾着,家里大人看在眼里,却以为他两个两小无猜,正是良配,哪知他两个都没动心思。   却说贵姐儿一听方文龙说出只把你当亲妹妹这个话,这下彻底放心了。   撩动少女心(修改)   一行人到了蒋府,方文龙送到林婉如手中的手链儿,就是那串菩提珠,两边还各结了一对儿遥遥相望的红色相思果。林婉如收了礼物,极是喜欢,忙向方文龙道谢了。   这里方文龙等人见过蒋家的长辈,道明了来意,蒋夫人笑道:“蒋大夫啊,却在后头,我差人叫他出来就是。你们既然来了,少不得饮杯酒,听个戏再走。”说着招手叫过贵姐儿,笑道:“小时候胖乎乎,这大了却窈窕了,人说女大十八变,这可没说错。”   贵姐儿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来京城里,因在茶楼吃生煎包,那生煎包里弹到蒋汉民的哥哥蒋汉平手臂上,自己还被大人骂了。后来三舅母带了自己上蒋家赔礼道歉,当时蒋夫人见自己乖巧,还直怕吓着自己了,好生安抚了一通。这下见了,想起当时的事,却有点窘态,上去福了福,笑道:“难得夫人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虽胖些,却得人意儿,怎么会不记得?”蒋夫人拉了贵姐儿细看,笑向其它女眷道:“瞧瞧这皮色儿,不比咱家婉如差的。”说完话,见贵姐儿不好意思,忙招呼她在身边坐下,正好坐在林婉如旁边,贵姐儿心中暗喜,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务必要帮表哥先美言一番,引的佳人留意他才行。   待得蒋大夫出来了,李甘雨等人自然拉了往另一桌上让他把脉,蒋大夫笑道:“如今那个南方家乡带来的灶底土,早就没了。只得开些调理脾胃的药服下,再配以我秘制的药丸,每晚服一颗,十天左右必缓解这个水土不服的症候,任你吃香喝辣的都行了。”   说的李甘雨高兴起来,忙道谢,又问道:“服药期间,可要忌口什么的?”   “饮食清淡些,多吃些软和易克化的。待得我开的这个药服完了,再每日拿红糖兑了茶叶,泡了喝喝。喝上一段时间,保你一切如常。”   见方文龙等人都去看蒋大夫给李甘雨开的药方,这边戏台上唱的热闹,女眷们端着茶忘了喝,只细心听唱词。贵姐儿悄悄注意方婉如,见她一边听戏一边抚手腕上刚刚戴上的菩提手链,笑问道:“婉姑娘,这串手链你还喜欢吧?”   方婉如听得贵姐儿相问,转头笑道:“金银的首饰我都有,这个菩提果子的,却还是第一次得。极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贵姐儿注意到方文龙在那边偷偷看了过来,视线在林婉如身上打个转,只装作不知道,悄声跟林婉如道:“咱们几个人在茶楼里时,你表哥说起你今日及笄,大家便商量买什么来贺你,后来我跟文龙表哥下去挑手链,文龙表哥挑了这个,先还怕你不喜欢,如今你喜欢,却不枉挑了那半日。”   林婉如听的怔怔的。她寄住在蒋府两年,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处事便比府里其它姐妹谨慎些,也不敢乱出门子,每日只往老太太房里去请安,陪着说说笑笑,得了空闲都是躲在房里做刺绣,只暗暗计算父亲的任期什么时候到。因性子好,同蒋府众人相处的倒不错,寄养在别人家的愁闷倒叫她悄悄压下了。这会儿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费心思给自己买礼物,心中不由一跳,稍稍抬眼去偷看那边的方文龙,戏台上唱的什么戏,一时倒不往心上去了。   贵姐儿见引的林婉如果然注意起方文龙来,心中暗乐,装作不经意道:“文龙表哥不知为何,家里要给他说亲,他就是不肯。我三舅母直发愁呢!”   这会儿戏台上热闹的折子戏唱完了,新换了一个唱作缠绵的出来唱,大意不过芳华暗换,流水年华,何时人月两团圆之类。台上的唱词句句入耳,林婉如被勾起思亲之情,想着父亲也两年没见了,明年若能调回家乡便好,若不能调回,还要调往别处的话就不知怎么办了。自己及笄了,还住在蒋府里却不大方便的,一时心中发愁,随口问贵姐儿道:“你表哥为何不肯定亲?”   “谁知道他?”贵姐儿侧头往那边瞧去,见方文龙他们已是看完了药方,这会正入桌饮酒,笑道:“只是,据少华哥哥说,他这几年并没同谁家姑娘认真的接触过,也没念叨过那个人。因此大家竟寻思不出他为何不肯定亲。”   林婉如听贵姐儿说话,眼睛往那处一瞄,不意方文龙也看了过来,不由吓的低下头去,两只手去绞手里一条帕子,把帕子绞成麻花状,一颗心一下子就如乱麻了。   这林婉如温婉可亲,生的又好,虽寄住在蒋府,父亲却是一个现成的县令,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过关的,她如若能成为表嫂,却是不错的。贵姐儿暗暗观望林婉如和方文龙,只希望他两个能看对眼,然后自己推波助澜,再在三舅母跟前放一下风声,他两个成了好事,自己脱了身,岂不三全其美?   这里蒋老夫人等人听完了戏,笑跟林婉如和贵姐儿道:“咱们点了好几出戏了,你们年轻人点几个罢!”   林婉如因让贵姐儿点戏,贵姐儿笑着说:“我是南方人,听这里的戏却听不出好歹来,倒是我表哥他们喜欢听戏,最惯于点那起唱腔好听的折子戏的。”   “既这样,少不得让他们点一个。”林婉如笑跟蒋夫人等人说了一声,蒋夫人早扬手让方文龙过来。   大家今儿让林婉如饮酒,她也不敢大喝,这会儿喝得几杯茶,早压下酒意,脸上浅浅的红霞本来散了,眼下见得方文龙走过来,只瞅了方文龙一眼,两颊又慢慢漫上烟霞色,自己用手指装作掠发丝,手腹探过脸颊,热的烫手,待要回房,却怕失礼,一时假装去饮茶,再不敢拿眼看方文龙了。   方文龙走了过来,见蒋夫人让自己点戏,便点了一个,却笑跟林婉如道:“今儿本是你及笄的,这戏也是请的给你看,不想我们外客倒抢着点起戏来了。”   “是你表妹说你惯会点唱腔好听的折子戏,便让你点一出大家听听。”林婉如手里纂紧了帕子,半抬起头,含羞说:“方大哥平素喜欢听什么戏?”   哈哈,有戏了有戏了,两个对上话了。贵姐儿激动的不行,右手纂着自己左边的袖角,静等事态发展。正好蒋老夫人嫌热,一时要更衣,蒋夫人等人拥簇了去了,这里只剩了几个服侍的人,也不敢走近,只在旁边听传唤。她便在旁边道:“文龙哥哥,婉姑娘跟你说话,你坐下罢,站着作什么?”   方文龙便在旁边坐下道:“你们小姑娘说悄悄话,我凑在这儿作什么?甘雨也得了药方子了,待蒋老夫人她们出来,我们可该告辞了。”   “文龙哥哥,你说婉姑娘戴上这手链好看么?”贵姐儿怕方文龙离了她设定的话题,指指林婉如的手腕道:“这菩提链看着普通,戴起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因是大夏天,林婉如穿的单薄,衣裳正是京城里夏季时新的款式,袖子只在手肘下几分,在贵姐儿看来,便是九分袖的衣裳。这会方文龙顺着贵姐儿的视线看了看林婉如的手腕,被手链两颗红色相思果一衬,白生生一段手腕便耀眼的很,一时转了眼不敢再看,心里真跳:脸盘儿白净,没想到手腕也这般好看。因心中有事,便有些不自在,“咳”得一声,正要站起来过唐少华他们那边,却听贵姐儿又道:“文龙哥哥,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哦,好看,好看!”方文龙忍不住又看一眼林婉如的手腕,脱口就说:“这手链能戴在婉姑娘手上,也是它有福了。”说完觉得自己唐突了,已是忙忙往那边去了。   林婉如一张脸早红透了,只低头去喝茶,不敢再抬头,却支棱着耳朵听动静,听得方文龙却是走开了,这才抬起头装作去听戏,戏里唱的什么,却一句也不知道了。   贵姐儿笑眯眯端起茶喝了一口,好了,大功告成,两个今晚怕都要睡不着了。   林婉如见贵姐儿脸上一派天真浪漫,以为她是一个憨姑娘,便拿话套些方文龙的事。哈哈,天助我也!贵姐儿一听,正中下怀,竹筒倒豆子,把方文龙的事全倒了出来。   正说着话,蒋老夫人等人换了衣裳出来了,方文龙等人忙过来告辞。一行人出了蒋家,忙先送了李甘雨回去,见天也不早了,便雇了马车回唐府。马车才到大门口,却见唐明山和庆氏等人出来张望,问道:“易哥儿呢,不是跟了你们一起出去么?”   一听众人说没有跟去,庆氏等人变了脸色说:“听得丫头说跟了你们出去的,后来唐登说没有跟去,大家只以为他跑园子里玩去了,吃饭时不见他,才着急起来,找遍府里没见人影,这却是跑哪儿去了?不会像上回那样自己出去逛,迷了路不懂回来罢?”大家一听,也急了,忙忙道:“说不得只好出去找找了。”   贵姐儿这会自责起来,唐少易本来要跟了出去,是自己帮腔不让跟的,若是他赌气出去走丢了,却如何是好?这会儿道:“我也帮着去找找!”   “你就别去了,再要把你也弄丢了,可怎生是好?”唐明山拦住道:“你且进去,我们去找就行了!”说着已同方文龙等人说起唐少易曾去过的地方,分作几个方向,忙忙去了。   贵姐儿在大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一处来,思忖唐少易不知会不会往那儿去,也抬步走了。   贵姐儿走了一会,思忖路太远,待要雇马车慢慢的找去,一摸怀里,这才发现今儿跟了方文龙他们出去,自己都忘记拿银子放在身上了,这会身无分文呢。正在想是否回唐府去拿银子,一辆马车忽然停在跟前,一个人撩开车帘,探个头出来说:“喂,贵姐儿,去哪儿?”   贵姐儿一瞧,却是贺年,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贺年手里正拿着扇子,合上了拍拍耳朵道:“上回听你同伴唤你这个名字,因觉得这个名字土的掉渣,极想劝你换一个的,便记住了。”   什么跟什么?这个名字我听了十几年,只觉亲切的很,哪里土了?贵姐儿瞪一眼贺年,“哼“了一声道:“土不土的也不跟你相干。”说着待要绕过马车去,却听贺年道:“喂,上次欠着你一个人情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有帮得上的,你只管说。”   贵姐儿眼睛一亮道:“你要没什么急事,我坐你这马车去一个地方。”   “行啊,上来吧!”贺年用扇子撩开整个车帘,伸出手来拉贵姐儿上马车,贵姐儿也不以为意,把手搭在贺年手上,一借力就上了马车,往贺年身边一屁股坐下。   “往‘仁生堂药铺’这边走!”待上了马车,贵姐儿嘱咐车夫往另一个方向走,见车夫紧着赶车,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这个时候往药铺去,不是抓药吧?”贺年见贵姐儿一脸焦急,说道:“要是真急,我让车夫快马加鞭!”   “不用,这个速度够快了!”贺年这个马车车厢极宽,分成左右两排坐位。贵姐儿撩起车帘瞧瞧外面,因昨晚下过雨,路面凹进去小小一个坑洼一个坑洼,坐在马车上有些颠。一时怕两个人同坐一侧,马车跑得快会不平衡,忙站起来要挪过对面去坐。不想马车正好转弯,她这一站起来,整个人一下站不稳,直向一边摔去。贺年眼明手快,一把捞住,扶着她的腰说:“上回你帮我赶走小蛇,这回我不让你摔着,终于两不相欠了。”   因靠得近,贵姐儿闻得贺年身上淡淡的松香味,很是奇怪大热天的,贺年身上怎么不是汗臭味,却是这个好闻的味道,一时挣扎着站好了,正待往对面去坐。不想马车车轮陷进了路面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狠狠颠了一大下,她一整个人一头就冲进贺年怀里,把贺年冲倒在座位上,两个压在一起。贵姐儿大窘,忙挣扎着要起来,谁知马车又是狠狠一颠,车轮驶出了凹凸不平的地方,把她狠狠甩在另一边座位上,颠的屁股生痛。   “那个,那个,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待得马车平稳下来,贵姐儿涨红着脸解释,直叹自己运道差,出了大丑。   “你不说,我就以为你是故意的!”贺年端正身子坐好,整整衣裳欣赏贵姐儿的窘态,那天自己怕蛇的样子全叫她看去了,这会得要找回场子,让对方也窘一把才成。   有贵客驾到   马车很快到了“仁生堂药铺”门口,还没撩开车帘,贵姐儿就听到孙小思的声音道:“我送了你回去吧,只怕家里大人都找你呢,出来的这么长时间,看大家着急。”   贵姐儿跳下马车,果然看见孙小思在药铺门口扯着唐少易劝道:“你没告诉大家一声就自己出来逛了一天,现下跑我们这儿来,家里人肯定还不知道,快些回去罢!得空跟了大人再出来逛。”   “我要告诉了,就没人肯让我出来逛了,憋的慌。”唐少易看看天也不早了,其实也怕大人找,嘴里却还硬着,哼哼道:“不让我跟着出去逛,我就自己出来逛,稀罕你们!”   “易哥儿,你真跑这儿来了。家里大人全出来找你了,你娘急的脸色都变了。”贵姐儿跟孙小思打一声招呼,拉了唐少易说:“快些回去,找不着你,只怕大家全急的跳脚了。”   唐少易见贵姐儿找来了,倒不好再嘴硬,任她拉了手。   “贵姐儿,你雇的这辆马车挺华丽啊!”孙小思还怕唐少易不肯走,过来推着他的背往前走,又俯到贵姐儿耳边说:“从哪里雇的马车?车夫穿的也好,好生精神利索。”   呃,你要是知道马车里还坐着你偶像,不知道会怎么样?等你自己去瞧罢!贵姐儿暗乐,掀起车帘让唐少易上去,车厢内稍昏暗,孙小思只瞥见有个年轻男子坐着,以为是唐家的什么人,也不以为意,伸手去掸唐少易屁股上粘着的泥土,见唐少易拉住马车把手跃上去,又顺势托了他的屁股一下,让他稳稳上去。   待得贵姐儿也上了马车,孙小思让他们等等,她去药铺里抓了几贴清热解毒的药回来递给贵姐儿,把头探进去一点嘱道:“这天热,你让唐府里的人煲了这个,没事大家喝喝,避免中暑气。”说着话,不经意瞅一眼车厢内坐着的贺年,正好把头缩了回来,见得马车开走了,她这里整个人忽然呆在当地,隔了一会尖叫起来:“贺年!”   因怕唐府诸人着急,贵姐儿这回倒真叫车夫快马加鞭,马车一时赶的急,大家便不说话。只唐少易瞅着贺年,暗暗奇怪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庆氏等人正在门口着急的相互询问人找到没有,抬头见一辆马车驶近了,车帘撩开,唐少易和贵姐儿相继跳下来,一时又惊又喜,都纷纷质问唐少易跑哪儿去了,叫大家好找。唐明山本来又气又急,这会见唐少易回来了,心头一松,吼道:“你就知道乱跑!”说着,抬手就要打唐少易   “有话好好说,你再把他打跑了怎么办?”庆氏已忙过来拉开唐明山,搂过唐少易,沙着嗓子说:“大家找了这半天,都累了,进去歇歇。”,又去吩咐家下人,让他们去把唐梅娘等人找回来,就说易哥儿找着了。一面问贵姐儿是在哪儿找着唐少易的,见坐来的马车华丽,一看却知道不是市面上能雇到的车子,以为是贵姐儿碰着哪家亲戚了,忙上去道谢。   贺年听得外面有人笑问是谁家的马车,这回真得谢谢了,只得撩开车帘道:“举手之劳而已,不须言谢!”   庆氏定眼一瞧,车厢内坐着一个气质高华,俊得出奇的年轻人,却并不认识,愣一愣道:“再如何,也亏得这位公子送了我家易哥儿回来,还请进来喝杯茶再走。”   正好唐少华和方文龙找不着唐少易,回家来瞧瞧其它人找着没有,见唐少易却是找回来了,也忙着上去要跟送回来的人道谢,一照脸,都惊喜叫道:“贺公子!”   唐明山听得众人说话,过来一看,也认出贺年来,抚着掌说:“贺公子今儿既到了我们门口,岂能不进去喝杯茶,咱家别的没有,好茶却藏得不少。”   唐少华和方文龙却是在蒋家见过几次贺年的,算得上熟人,这会儿笑道:“平日里自然是请不着你的,这会既来了,自然不放你走。再怎么也得赏脸喝杯茶才是。”   因贺年大哥贺子宁少时曾同蒋汉民的二哥蒋汉平往远方求学,有同窗之谊,因此贺子宁倒与蒋汉平时有来往。蒋汉民个性爽朗,也很竟外的合了贺年的胃口,平素也算要好。蒋家自然乐见儿子们交结贺家两兄弟,蒋老爷前年生辰时,还特的下贴子请贺家两兄弟。贺子宁和贺年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如约到蒋家。当时唐少华和方文龙也在,几个年轻人喝得几杯酒,便熟络起来。后来唐少华和方文龙说起父母待要说他们说亲,而他们还不想那么快成亲时,蒋汉民便笑道让贺年帮着测算一下,看看是否宜早婚,贺年真个帮着测算了一下,笑道倒不宜早婚,最好过了十八岁才成亲方相宜。得了贺年这个话,唐少华和方文龙回家便对唐家诸人说了,唐太太一听是“小神算”说的话,一时便不敢逼他们早早成亲,倒叫他们拖到了现在还逍遥着。   贺年不意在此地见到唐少华和方文龙,一时笑道:“倒巧了,却是你们家呀!既是这样,少不得扰一杯茶了!”说着下了马车。   正好唐梅娘等人也回来了,一见唐少易找到了,门口又站着一个年轻人,一问是贺家公子,也存了巴结的心,自然附和着说道还请进去喝杯茶才是。   众人迎了贺年进去,一时间忙着令人上好茶,又令人把新做茶点端上来。早叫人去安顿了门口的车夫,给他拿了吃食,又给了赏钱。   唐太太等人笑问贺年怎么会知道唐少易是唐府走失的孩子,这便送了回来。   贺年见众人误会了,笑道:“我今儿本是到一家庙里拓了一幅古画,回来路上见着贵姑娘走的慌张,一问却是要找人,见她着急,便请她坐了我马车去找,却不知道要找的是少华的弟弟。”   众人诧异他怎么认得贵姐儿,又不好当面就问。唐梅娘早悄悄拉过贵姐儿问道:“你怎会认得贺公子?”   贵姐儿只得小声道:“不过上回跟文凤姐姐和小思到白云庙去,在山脚下凉亭里碰着他的。因我不小心拿小思的痒痒粉洒到他靴子筒边,他的脚发痒,小思她们去找痒痒草的根要给他止痒。却正好有一条小蛇窜进亭子里来,我拿他放在身边的楠木拐赶走了小蛇,他见我一个女孩子不怕蛇,颇英勇,可能就记得我了吧!”贵姐儿斟酌言词,尽量不暴露贺年怕蛇的事,又把当时的情景复述的清楚。   唐梅娘听的直点头,悄悄道:“听闻有许多女孩子借机去接近他,他最是厌烦的,自来不大正眼瞧女孩子,女孩子在他跟前晃动个半天,他还不一定记得的。你又不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见他居然识得你,我这才惊奇的。”说着笑了,捺一下贵姐儿的手背道:“就说你是一个有福的,这话总没错。”   贺年喝了茶,与唐家诸人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众人再挽留不住,直送出大门口,看着马车去远了,方才回转身。   不几日,京城里传出一件事:说道茶商唐楠的小孙子、年方十岁、名叫唐少易的,于某天走失了。全家直找了一天没找着,在闹市里捶胸顿足的哭叫,正好贺监正的小孙子贺年坐着马车经过闹市,听得有人哭的凄凉,下去一问究竟,笑道:“待我测算一下便知走失于那个方向,不必伤心的。”说完掐指一算,指指京城里“仁生堂药铺”的方向道:“往那个方向找就是了!”   当时众人将信将疑,唐家一位乡下来的侄女,并不知道贺年的名头,还质疑道:“你这么手指一点一点的,就能知道易哥儿在哪个方向?我不信!”贺年也不解释,只笑道:“信不信的,往那个方向去看看就知道了!”于是,唐府众人往“仁生堂药铺”方向而去。贺年因见那乡下小姑娘刚刚不信自己的话,正好自己的马车走的轻快,便让那位小姑娘坐了自己马车一同去药铺的方向看。贺年的马车走的快,先到了药铺,一揭车帘,那位小姑娘就惊喜的喊道:“易哥儿,你真个在这儿啊!”原来那位唐少易偷偷跑出唐府,逛了一天,最后跑到“仁生堂药铺”找一位玩伴。那位玩伴大着唐少易几岁,那会正劝唐少易回家,恰好就被众人找着了。   贵姐儿听到这个流言时,不由笑了跟方文凤和孙小思道:“原来以讹传讹是这样传出来的。怪不得贺年不大出来见人,一见人必有新流言出现。”   孙小思还深怪贵姐儿那天不为她引见贺年,鼓着腮帮子说:“你那天在闹市碰着贺年,他怎么偏就记得你呢?”   贵姐儿怕孙小思误会,只得把对唐梅娘解释的那通话拿出来说了,未了补充道:“我本来待要告诉你们说那儿有蛇的,只是你们也是怕蛇的,怕吓着你们,就没说。后来回家时,你们又几天没来这里找我,就忘了说赶走蛇那个事。”   孙小思这才释然了,笑道:“总之,关于贺年的事,你若知道的,不许瞒着我!”   她们在房内说着话,红线进来道:“大姑奶奶请了几位太太来府喝茶,太太们要见几位姑娘。大姑奶奶请姑娘们出去呢!”   贵姐儿等忙整装出去见过几位太太,却见唐登拿了一封信进来,递与贵姐儿道:“贵姑娘,这是你的信!”   贵姐儿一看,信封皮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字迹极熟悉,忙接过拆开来看。   贵姐儿受教   看完信,贵姐儿忙先行回房,寻着巧娘笑道:“娘,孙夫子也来京了。”孙夫子是先头董氏请了教贵姐儿琴棋书画的先生,因儿子得罪了京里一位权贵,才举家搬到乡下的。这回信里隐约提到,说是他儿子前头得罪过的那位权贵却倒台了,他家亲戚一听这个消息,忙通知他,让他举家回京。先头赁了给别人的房子,亲戚又帮着赁了回来。   孙夫子儿子孙青绍打小对古董有兴趣,极善辨别真假古董的,原在京里一处古董行任掌柜,那回有位权贵到他们古董行买古董,不慎打碎了一只玉扳指,与孙青绍起了争执,孙青绍当时心疼那只玉板指,言语便有得罪之处。谁知第二日,古董行便辞了孙青绍,孙青绍还摸不着头脑,及至往另外几家古董行时,东家都不敢要他,这才知道是那位权贵搞的鬼。孙夫子见得儿子得罪了人,便让人出面说项。倒有好些友人为孙夫子奔走了一回,只是那位权贵来头太大,一时没人敢捋其虎须。孙夫子没法,跟几位好友商量法子,究竟把家里的银子凑了出来,使人疏通关系,想为儿子重谋一个事做。只是没人敢接受孙青绍,过得一段时间,孙夫子和孙青绍才发觉竟没法在京里立足,只得合家搬回乡下。这次重回京城,实在悲喜交加。   巧娘也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笑道:“既是孙夫子来了,他与你有师生之谊,你明早自然得备了礼物上门拜候的。路程虽不甚远,自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让文龙送了你去罢!”   老娘又想撮合我跟文龙呀!贵姐儿悄悄叹一口气,寻思还是得跟老娘打开亮窗说亮话,若不然,真等她们大人直接商量起自己和文龙的婚事来就迟了。   正想说话,唐梅娘却来敲门,贵姐儿忙开门迎了进来。唐梅娘对巧娘笑道:“我刚把几位太太送走呢,她们都夸贵姐儿水灵,问道许了人家没有。”说着见贵姐儿捏着信封坐在旁边似是不好意思,一眼见了信封上的字,转了话题道:“哟,看这信封上的字,却比龙哥儿素日写的要好的多。人都赞龙哥儿一手字不错,我倒日日催着他多练些,跟这字一比,龙哥儿写的便似轻浮的多。”   巧娘接口笑道:“这是教过贵姐儿的孙夫子来的信,他老人家的字自然有几十年功底的,就我们不懂好歹的看了,也觉一笔一划都有力的。”   “教过贵姐儿的孙夫子?”唐梅娘先前也听过贵姐儿在乡下跟一个夫子学琴棋书画,夫子深赞的,这会儿便跟巧娘打听孙夫子的来历。巧娘笑着说了。   “原来是他呀!”唐梅娘张大了嘴说:“先前咱们就听得孙夫子的名头,原议定了要让龙哥儿和华哥儿上门拜师的,那回却听得孙夫子儿子得罪了人,举家搬走了。没想到这些年他却是在你们那儿藏着。你们是不知道呀,孙夫子本事大着呢,他教过的学生,十个有五个中了举人的,那五个没中的,过得几年也另有出身。自打龙哥儿和华哥儿中了秀才,欲待再考举人,只是寻不着好先生。本待送了他们往衡山学院去求学,又因他们未及说亲,怕两下都耽误了,便拖着罢了。现下孙夫子既是来京,若能请的动他来府教龙哥儿和华哥儿,那可比什么先生都强。”   贵姐儿是听得孙夫子在京也有些来头的,这会笑道:“夫子平素板着个脸,不爱说闲话,没想到在京里也有如许名声。”   “明儿你要去拜候夫子,让龙哥儿和华哥儿备了礼物跟了你一道去,若能帮着说动他来府,是你大功一件。”唐梅娘笑着道:“异日再让阿遥和明山也去拜访,若真不能请了来府,也求告能否常时去请教学问,使龙哥儿华哥儿得些进益。”   唐梅娘也知道孙夫子脾气古怪,投了他胃口的,一请就到,若是投不着他胃口的,有时重金也请不到他。他虽在乡下隐藏这些年,现下回京了,想拜在他门下的学生,只有多,没有少的。   送了唐梅娘出房门,巧娘转头让贵姐儿去来荣房里瞧瞧他在干什么,可要添茶水。贵姐儿转了一圈回来笑道:“大哥还在看书呢,刚看见红豆端了一杯茶进去,就站在旁边帮大哥研墨。我说得几句话,红豆说帮我也倒一杯茶,我便说不用了,这才过来的。”   巧娘一脸纳闷道:“红豆这阵子对你大哥倒殷勤的紧哪!虽说三嫂让她服侍我们,我们在乡下做惯了事情,倒不用她十分的服侍着,因你大哥这次考不中进士,欲待下次再考,不敢松下功课,这阵子还埋头读着。我因怕他夜里读书,若有时肚子饿时,又不能像在自己家那般,在灶里给他留点吃的。因此有时倒让红豆记着给他送点吃的。不想红豆这阵子跑他房里倒跑的勤。”   来荣自小没干过农活,养的皮肤白净,在京城住了这些时日,气度跟京里的读书人没个分别。再加上郑明发已是进士,他自己又是一个举人,这身份地位摆着,本来就够引人的。况且来荣性子好,对唐府的下人十分友善,有前来端茶倒水的丫头们,他一向客气的紧。这红豆生的有几分姿色,一向心气高,却自知入不得方文龙和唐少华的眼内的,这下见得来荣温言细语,客客气气的待她,心中却起了另一层想法。这当下便勤着跑来荣的房里。   听得巧娘的话,贵姐儿怔得一怔,这才想起红豆这阵子确是对大哥殷勤的过份。嘴里说道:“娘,大哥跟大嫂一向恩爱的紧,若是生了别事,却是不妥。”   巧娘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呢,本待让来荣先回家的,因他前阵子水土不服,落了第后,又病了一场,这阵子好容易养的身子好点,便不敢令他回家,只思着待他养壮实些再说。咱们全上京来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叫你大嫂操持着,这会儿你大哥落了第不说,还多带一个人回去,叫你大嫂怎么想?因此,咱们得想个法子令红豆息了这个心思方罢。”   “不若直接跟三舅母提一提,让她令红豆不必再来服侍咱们家罢!”贵姐儿想一想道:“若调开了她,有其它人来服侍,她也近不得了。”   “你三舅母那个人待下却严,若跟她说不用红豆服侍,必要问原因的,若是说实话了,只怕她就把红豆卖了。红豆行事虽有点不妥,但自咱们来了,她服侍却周到。若累她被卖了,却有点不忍心的。”巧娘叹了一口气道:“她们这些丫头的命却不值钱,只是究竟是一个好端端的人,为着咱们家和睦,就想不起她服侍过咱们的一点好处来,这却说不过去。自然得想个妥当法子,既不令她受了责罚,又能令她息了心思的才好。”   贵姐儿伸手去搂住巧娘,腻在她身上说:“娘就是一个菩萨心肠!凡事惯会为别人着想。”   说起这个,巧娘倒拉下贵姐儿的手,语重心长道:“贵姐儿,因咱家女孩子少,打小起,大家便疼着你,因你乖巧,大家更加没给过你一句重话。只是你慢慢大了,有些事儿便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娘却想跟你说一声,为人处世,不能单顾自己的。这女人啊,未出嫁时还能娇贵些,一出嫁了,便要顾着夫,顾着家,顾着儿女,把自己摆在低处,这才能家庭和睦。咱们现下住在你舅母家,凡事更加要顾全别人,尽量不给人添一星半点的麻烦。……”   这些话儿,确是自己亲娘才会这么对自己说的。贵姐儿听了半晌,把头去挨在巧娘肩上,磨蹭着说:“娘,我知道了!”   巧娘抚抚贵姐儿的背,笑道:“这几日见你有些闷闷不乐,却是什么原因?我是你的亲娘,你有什么话儿,自然该对我实说的。”   “娘,我背地里听到三舅母想定下我给文龙哥哥。那天我来找你跟爹爹时,在窗下听到你说文龙哥哥是一个良配,说要答应这个事,我便……”贵姐儿低了头,半晌道:“娘,文龙哥哥自然是一个好的,只是,我一向把他当亲哥哥看待,从没想到有一天要定给他。”   “你年纪还小,不识得什么是能过日子的好男子。”巧娘疼爱的摸摸贵姐儿的头,低声道:“且不说文龙一表人材,是家中长子,与你又自小玩到大,知根知底。单说他为人温文有礼,尊敬长辈,爱护弟妹,没有那许多的世俗偏见,便是一个良配。之前你爹未中进士时,若他家来说亲,咱们却不想高攀,免你进了他家的门,娘家又不得力,你在他家里说不上话吃闷亏。如今你爹中了进士,你不日自然是官家小姐,论理自然是可以配其它官宦之家的。但是咱们出身乡下,若是配的好些的人家,还怕婆家小看你,若是配些不如咱们的人家,你是说得上话了,却不如配唐家。再说了,咱们在唐家住了这些时日,除了老太太稍稍严厉些,余者都好相处的,这等人家去哪里找?娘的眼光没错儿的,文龙他必不会亏待你的。”   呜呜,若不是有生下白痴儿的高危风险,文龙哥哥自然是一个良配,可是……贵姐儿无奈之下只得道:“娘,还有一件事只怕你们不知道。文龙哥哥心中,只怕另有其人。”   巧娘吃了一惊道:“若真是这样,倒不能强求了。”   “娘,若是三舅母来提,你先拖着,等文龙哥哥自行说出他的意中人来,我这个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贵姐儿摇着巧娘手臂撒娇道:“娘答应我!”   巧娘沉吟着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娘也年轻过,那时与你爹爹……”说着止了话,过一会又笑道:“放心,既这样,娘自然另有安排的。”   贵姐儿得了这个话,只觉眼前乌云散尽,一把滚在巧娘身上撒娇。   抹胸状肚兜   “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巧娘笑着揉贵姐儿,推她起来道:“明儿便要去拜候孙夫子,可得准备一下礼物。”   “我给爹爹做了一对鞋子,本来准备明儿再给爹爹的,孙夫子穿的鞋子跟我爹爹的一样大小,这鞋子明儿先孝敬了孙夫子好了。”贵姐儿跪到床后边去帮巧娘揉肩膀,笑道:“得空再帮我爹爹另做一对。”   巧娘这几日做针线,脖子时常低着,有些酸痛,让贵姐儿帮着揉一下脖颈,笑道:“你爹爹就爱穿你做的鞋子,说道你纳的鞋子脚后跟那个地方比脚尖的地方略高些,中间又凹一点点进去,他穿了走路也稳些。竟比我们做的都好,这几年都指着你给他做鞋子呢。”说着笑了。   贵姐儿也笑了。老爹的脚略略有些儿扁平足的样子,脚弓处只有一点点弧度,鞋底纳的直通通,他穿了走路确实不甚舒服,只有自己纳的鞋子,最合他的意。   巧娘一边跟贵姐儿说话,一时觉得背上有些痒,让贵姐儿帮着挠挠,笑道:“上回你叔叔仿着手掌的样子,做了一个什么‘不求人’给我们挠痒,用着竟好。那个用松木做的锤模样的东西,有时做针线累了,自己拿了来捶捶背,也极舒服的,只是都忘了带来用。”   “娘,那两样东西虽然都是叔叔做的,却是我告诉他怎么做,他才做的出来的,那个简单,我得空找木匠做出来给你用就是。”贵姐儿又去帮巧娘按太阳穴,笑着说:“上回你说用着竟好那个脚底按摩木珠,我也让做一个出来好了。”   所谓脚底按摩木珠,就是拿一截木头,仿着两只脚的形状划定好一个范围,然后按着脚底各个穴位的位置,在木头上雕出一颗颗手指大,凸出木头外的木珠。做针线做的累了,便脱了鞋子,上去木头上走动走动。那些木珠在脚底上按摩着,走得一会,倒来了精神。   巧娘笑着回转身,去戳贵姐儿的额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些小玩意,这小脑袋瓜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咱们家里几个男孩子都是实心人,偏你最多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爹爹还开玩笑说若你生为男子,怕比几个哥哥更有作为。我还啐他说一家都是男孩子,没一个贴心的女孩儿,我看谁给你做那起稀奇古怪的鞋子?”   贵姐儿听的也笑了,挨着巧娘坐到床边道:“我做的鞋子再稀奇古怪,爹都穿的开心,可惜娘不肯穿我做的那种肚兜,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做出来,娘愣是不肯穿穿。”   “哟,又说那种肚兜呀?”巧娘脸上一红,倒嗔怪贵姐儿道:“那回叫我试穿,我不及换下,刚好给你爹爹看到了,他笑的半死,说我穿上那个活像个老妖精!你还好说?”   贵姐儿这会也乐的不行。那次在家绣肚兜,一时兴起,仿着前世抹胸的样子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肚兜,自己不好意思穿,哄着老娘穿上了,让她套上外衫看看效果,身材果然凹凸有致起来,看的差点流口水,忽然老爹进房,自己只得退了出去。晚些自己再进房找老娘时,老娘满脸红霞的嗔怪自己不该让她试穿那个,之后再也不肯试穿稀世珍宝的肚兜了。   母女两个说着笑,听见敲门声,孙小思探头进来道:“贵姐儿,你老半天不出来,原来跟你娘躲房里说悄悄话呀!”   “快进来!”巧娘招手叫孙小思进房,拉了手笑道:“前儿三嫂还说你好些日子没来唐家,莫不是恼了大家取笑你跟易哥儿,正待叫人去探问一下,今儿你就来了,可知是不恼的。”   “哟,婶子再说这个,我却真恼了!”因唐少易嚷嚷着要定下孙小思当媳妇儿,唐家诸人见孙小思是一个开得玩笑的,见她来了,都笑道:“易哥儿媳妇来了!”把孙小思闹个大红脸,赌气好些日子不来唐家,今儿还是方文凤硬拉着来的,这回众人见她来了,倒不敢再取笑她。偏生唐少易听得她来了,出来姐姐前姐姐后的叫,唐府诸人虽不说什么,却都捂着嘴直乐。孙小思这会听得巧娘也取笑她,倒去嗔着贵姐儿道:“贵姐儿跟你娘一起取笑我,我不来了,回家了!”   “好啦,不笑你了!”贵姐儿拉了孙小思,让她给巧娘诊一下脉,笑道:“我娘这些日子坐在房内绣花,常嚷着腿肚子抽筋,你给看看是怎么回事?”   孙小思看了一会道:“婶子在乡下时可能惯于劳作,来了京里镇日坐在房内绣花,走动的少,这腿肚子便抽筋了。这没啥,平素坐一会就起来走走便是。”说着去看巧娘绣的百蝶图,吐舌头道:“却原来蝴蝶有这许多颜色的呀!我先时还以为至多就三四种颜色呢!婶子绣的太精致了,绣这么样一幅,得要一个月吧?”孙小思娘亲早亡,打小跟在父亲身边分辨药草,针线的功夫却一般,这会见了巧娘绣的百蝶图,却有些挪不动脚。   “紧着绣,半个月就绣完了!”巧娘笑道:“你要喜欢,过些时得空了,我绣个蝴蝶香包给你!”   “哇,真的呀?”孙小思雀跃着说:“我拿了有香味的药草晒干了装进香包,婶子给缝上,再绣那蝴蝶,看着漂亮,闻着又醒神,这才好呢!”   她们这里说着,红线进来说有客人送了荔枝来,姑奶奶请几位出去品尝呢!她们听了,忙跟了红线出去。   第二日,方文龙和唐少华跟了贵姐儿,正待循着地址去拜候孙夫子,谁知唐梅娘的舅舅王一行和舅母王太太带了十五岁的孙子王学勇来了,一听他们要去拜候孙夫子,王一行问清了是哪个孙夫子之后,捋须说:“学勇也跟文龙他们一起去拜候一下。”   王家是皇商专管茶叶的一个分支,家里虽有钱,偏生没一个会读书的,多的是斗鸡走狗的晚辈。至王学勇,却有些小聪明,先生见了王家子弟本来头疼的,这会见王学勇能好生坐在学堂里认得几个字,自然赞王学勇,王一行一听大喜,只希望家里能有一个会读书的出来撑门面,因此着力培养王学勇,常时把他带在身边。这会听得孙夫子居然是教过贵姐儿的先生,一时倒对贵姐儿另眼相看,笑道:“贵姑娘却原来是孙夫子的女弟子,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难得,难得!”   贵姐儿见王一行让王学勇跟着他们一起出门,虽有些不情愿,却不好拒绝。方文龙和唐少华却知道王学勇眼高于顶,惯会在长辈面前装巧卖乖,在他们跟前,却把头仰的比谁都高,他们有些儿看不惯,又因王学勇长的有些黑,私底下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小黑”。因见王学勇也要跟了他们去拜候孙夫子,悄悄嘀咕道:“小黑也去啊,不会把事情搅黑吧?”   王一行这里犹自嘱咐王学勇道:“到了夫子跟前,自然得表现一二,得夫子青眼,将来若要拜在他门下,他自然不好十分推辞。”   待得贵姐儿一行人出了门,瞅瞅巧娘恰好有事走开,这里王太太倒跟唐太太打听起贵姐儿的时辰八字并家内景况。唐梅娘一听她的意思,便知道是想为王学勇求配,笑道:“贵姐儿倒是一个好的,我们家还笑道肥水不流别人田,倒跟贵姐儿她爹娘开了玩笑说道反正文龙也还没婚配,不若大家亲上加亲?贵姐儿她爹娘都笑道贵姐儿还没及笄,说这些为时尚早,大家这才丢开了,再待一年,等贵姐儿及笄了,那时才论呢!”   要说之前,王家自然是瞧不上贵姐儿的,这会郑明发既是进士,来荣又是举人,贵姐儿原又师从孙夫子,这家世,这学识,却与往时不可同日而语。王家虽富贵,家里娶的媳妇们多也是商人之家,这会却想代王学勇娶个官宦之家的姑娘入门充撑门户。王太太想的明白,若是在京城里去说人家官宦之家的姑娘,人家那起官宦之家的却最是看不上商人,说的成还好,说不成反闹个不好意思。如今郑明发巧娘寄住在唐家,先前又是乡下出身的,气焰自然低,也好说话,若要说下他们家的女儿,自然是轻易的。谁知听了唐梅娘这番话,意思却是他们家也想说下贵姐儿给文龙,待明年就论的。这下倒不好再说什么,一笑把话扯开了。   正说着,唐少易下了学,听得王太太等人来了,忙进来见了。王太太瞧瞧唐少易却比以往精神的多,笑道:“哟,易哥儿瞧着气色却好。往年逢这种大热天的,都焉焉的没个劲,今年瞧着活蹦乱跳的,你娘可该放下心来了。”说着又转头同庆氏道:“听闻易哥儿自己定了一个懂医药的媳妇儿,媳妇儿帮着他调理身子,这才调的神清气足,可是真的?”   “不过小孩子开玩笑,怎么就传到你耳边去了?要是小思姑娘来了,却不好再开她的玩笑,若再说的像真的一般,只怕她以后也不来了。”庆氏应了话,见唐少易跑了,倒哟一声道:“莫不成他今儿知道害臊了?”说的大家全笑了。   唐梅娘说亲   贵姐儿一行人从孙夫子处回来时,只说孙夫子现下无意收门生,众人一听,只得作罢,笑道少不得让郑明发多点指导唐少华和方文龙便罢!   第二日早上,唐梅娘候着巧娘一个人在房,又提起贵姐儿的婚事,笑道:“上至我爹我娘,下至家下各位丫头,贵姐儿全应对得体,大家都赞呢!现下文龙和贵姐儿相处又好,我娘便说要亲上加亲。我想着文龙也不小了,不能再拖。只是贵姐儿又小,大家便拆衷个法子,说道先让贵姐儿过门,然后文龙他们再去衡山学院求学。过了年回来时,正好圆房,两不耽误。只不知小姑意下如何?”   巧娘本来也中意文龙,只是听贵姐儿说道文龙心中另有人,心下嘀咕,这会便笑道:“文龙自然是一个好的,只是恍惚听得说文龙心中却另外有人,这话不知真假,也不好乱说。现下却得寻文龙问个究竟,咱们再商量这事。”   唐梅娘吃了一惊道:“我却不知情!”   “究竟是不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只是三嫂先留意着,若果并没此事,一切自然听三嫂的。”巧娘笑着给唐梅娘倒茶,“我只希望是我听错呢,文龙这孩子,谁看着不爱?”   唐梅娘细细回思方文龙这阵子的举动,侧着头道:“这阵子倒不大出去,不过往蒋府里去了几回,也是寻蒋家少爷大家说说话便回,素日同家下丫头们也不多话的。却不知是同谁?”说着叹息了一下。   正说话,红线拿了一张贴子进来,见贵姐儿不在房内,笑道:“蒋府里表姑娘下了贴子,邀贵姑娘过府一叙,却不知贵姑娘是不是往园子里去了?寻了几处都寻不着她。”   “她在她哥哥房里跟着练字呢!”巧娘笑道:“上回见了孙夫子,孙夫子考较了一回功课,说她别的还好,就是一手字没个进展,因她哥哥的字却写的好,她这些天都往他哥哥房里去练一会子字才罢!”说着又嘱红线寻着贵姐儿时,两个出门之前过来一下,有话相嘱,红线忙应了。   待红线去了,巧娘笑道:“说也奇怪,贵姐儿不过见得蒋府里表姑娘两次,倒像投了缘。”   唐梅娘听得蒋府里表姑娘几个字,心中一动,想起上回倒有听文龙和少华说起过,说道那回为李甘雨上蒋家求个水土不服的药方子,恰好蒋府表姑娘及笄,文龙还备了礼送上了。那蒋家的表姑娘自己也见过的,极是温婉,莫不成……   她这里想着,见贵姐儿和红线持了贴子来见巧娘,忙装作不不经意的问起林婉如的事,笑道:“贵姐儿倒跟蒋家表姑娘投缘。听得这个表姑娘最好相处的,只是不大爱见客,只同府里几位姑娘做针线,素日不常出门子。因及了笄,更是足不出户。我还是这个月初一往庙里去上香,才见了她一次的,出落的更好了。听说因亲生父亲不在身边,还没许人,只待她父亲调回家乡上任,才接她回去呢!她既相邀,贵姐儿自当去见见的。”   巧娘因嫌贵姐儿今儿穿的素些,拉她回房去换喜庆些的衣裳再往蒋府去。这里唐梅娘有些心思,招手叫过红线,密语了几句。见贵姐儿她们出来了,才笑道:“贵姐儿现下出门,也得有丫头伴着才成。让红线跟在身边服侍去。别让人笑道姑娘出门,寒碜的连个丫头也没有。”说着推过红线,当着巧娘的面嘱道:“你以后就单服侍贵姑娘一个了,余者不用你多理。”   “这怎么成?”因红线在丫头当中最是聪明伶俐,唐梅娘最喜欢的,这下令她只服侍贵姐儿一个,却是摆明了就是把她送与贵姐儿了,巧娘不由笑道:“三嫂好容易调理出一个得力的,这会儿白白给了贵姐儿,可是便宜她了。”   “正是红线才配当贵姐儿的丫头,别的丫头都粗笨,我也拿不出手。”唐梅娘笑笑,嘱道:“天也不早了,既是往蒋府去,这便令人备了马车去罢!虽只是表姑娘相邀,也不能失礼,自然跟我往常上他蒋家一样得备了礼上门。”   待得贵姐儿和红线从蒋府回来,唐梅娘却向红线使个眼色,红线自然知机,忙跟了进房,把今儿跟了贵姐儿到蒋府之后,蒋家姑娘说些什么话,作些什么事一一的禀告了。   听得贵姐儿提起唐府诸人时,林婉如有意无意的问了几句,唐梅娘眉眼倒有了笑意,挥手让红线退下了,她这里沉吟半晌便往方文龙房里去了。   “娘,你怎么来了?不是想考较我功课吧?”方文龙正看书,见唐梅娘进来了,笑道:“我可不像小时候那般偷懒,不用你们再操心的。”   “你大了,学的这些也艰深了,我还哪里看得懂?小时候抓着你,也不过看那字儿写的好不好而已。”唐梅娘往椅子上坐下了,笑道:“因早上蒋府表姑娘来贴子请了贵姐儿过府去叙叙,红线跟着去服侍。刚才红线悄跟我说,却道蒋府表姑娘看着气色不如上回在庙里见着那般,怕是病了,我想过贵姐儿房里,嘱她这阵子别过蒋府去,小心被她家表姑娘过了病气。因顺道拐过你这里,便进来看看罢了!”   “婉姑娘病了?”方文龙听得唐梅娘的话,吃一惊说:“昨天跟汉民他们论功课,没听他说过他表妹病了。却不知道病的要紧不要紧?现下这天气热一阵,又下雨一阵,最易生病的。要是怕贵姐儿到蒋府被过了病气,少不得令丫头去探望就是了。孙家姑娘这阵子也常来府,不若请她上蒋府为婉姑娘诊治一下方好。”方文龙一急,倒说了一串,这会见得唐梅娘看着他,欲语还休的样子,一下子醒觉自己说的太多了,着了迹,一时喃喃道:“娘,你这般看着我作什么?”   “我恍惚听得人说,你心里有人,只是猜不着是谁。现下一试探,你便说这么些话,我自然猜着了。只是不知道人家姑娘如何想?”唐梅娘对林婉如的性子家世自然是满意的,若能说下她当媳妇,自也是不错。再说了,贵姐儿虽好,终是未及笄,先前又有庆氏和董玉婵等也想提亲,自己虽说的早些,巧娘她们最终属意谁,还不一定呢。心内又隐隐约约的怕方文龙和唐少华会同时喜欢上贵姐儿,若是如此,纵是把贵姐儿说给了自己儿子,也怕将来会多事的。这下听得方文龙心中另有其人,这个其人的条件目下比贵姐儿还好,心中自然愿意。只是自己家要上蒋家说亲,也算是高攀,还得多费些心思才能成事。   这里方文龙听了唐梅娘的话,涨红了脸道:“娘从哪里听来的话?”   “你也别管从哪里听来的。既是如此,自当为你上蒋家去提亲。只是一条,婉姑娘亲爹不在身边,不知蒋老太太作得主作不得主,若作得主还罢了,作不得主时,却得费此心思,说不定就得令人往婉姑娘亲爹上任那个地方儿去向他当面提亲。”唐梅娘笑看方文龙道:“他亲爹只怕得看过你的人才能放心儿,到时说不得还得你跟了托媒的人一起上路,你可得有些准备。”   方文龙低了头道:“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过得几天,贵姐儿听闻唐梅娘欲待为方文龙上蒋家去说林婉如的事,喜的在房里偷笑。表哥说了别人,自然再无表兄妹成亲的忧虑了。   至九月初,在京里等候缺的进士,有一批却授了缺,即日上任。还没授缺的,也有消息下来,说还得待明年秋天才有缺下来。郑明发得了消息,只得同巧娘等准备回家乡,待明年再来京等候。   唐梅娘和唐明山等摇头叹息道:“那起门路广的,自然先授了缺,咱们虽准备了银子,无奈寻不着得力的人,这只得等明年了。”   唐明山和方遥等之前带了郑明发也走访了好些稍说得上话的官儿,可惜识得的官儿势力不大,使不上力。郑明发倒平心静气道:“也不止我一个人等到明年,且等着罢!”   正好方达在京也采购了许多物品待要运回家乡去,一行人便各自准备行装。正准备着,李甘雨那边有消息来,说道他爹爹也得等明年再上京来等候缺,只等择好日子,他们便过来跟着郑家等人结伴回家乡。   因见唐梅娘已为方文龙去蒋家提亲,庆氏松了一口气,这天正待寻机往巧娘房里探口风,看看她舍不舍得让贵姐儿留在唐家。却见王太太来了,只得去接待。   “上回易哥儿走失了,到处都在传是贺家那小神算掐指一算,帮你们指出走失的方向,这才找了回来的。我先时听着这话,还帮着分辨几句说当时只是碰巧而已,谁知都被人嘘了回来。竟全认死理,认定就是贺家小神算的功劳。”王太太悄跟唐太太等人道:“凡事一沾上贺家那小神算,就变的神乎其神。若是往日,能跟他家沾上边,自是好事,这当下,却是远些的好。”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唐太太等人最是精乖,这会极是警觉的询问。   王太太压低声音把近来一些秘闻说了。   原来当今皇上有几位皇子,却迟迟未立太子,传闻大皇子想效当今皇上当年那般拉拢一位测算神准的人在身边助阵,因此想到贺年,倒着意拉拢。谁知当今皇上最忌测算神准的人,把大皇子叫去训了一顿,只怕不日就会降罪贺家也不一定的。   唐太太等人听得大吃一惊,低声问道:“此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可有几分真?”   “咱们跟宫里一位采办公公一向有交情,昨儿效着送他几件好东西,打听宫内有何新闻,他却说了这个。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王太太吁了一口气道:“今日来,却是专门来告诉你们这个的。”   老牛与嫩草   唐梅娘听得王太太的话,也紧张了,特意叫过贵姐儿嘱了好些话,又悄悄道:“记得你们上回来时,你那得好像才六岁的样子,这京里到处都在传闻国师如何神奇的事,后来渐渐没人提了。咱们老百姓嘛,也不以为意。不想有一天却听到有人说,国师所属星月派在京城里的门人,全失了踪。茶馆里测算之人也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贺年打小就有小神算的名头,这些年深居简出,和这些事究竟有没有关系也不得而知。如今传来这些风声,却再不能和他沾什么边了。”   贵姐儿点点头道:“三舅母,我们过几日便回家乡了,应该不会跟贺年扯上关系才是。”   “呵呵,我可糊涂了,忘了你们就快回家了。”唐梅娘笑着道:“不过白嘱你一下。”   见唐梅娘拉着贵姐儿说话,庆氏却进了巧娘的房间,笑道:“反正你们明年还待再来的,不若留下贵姐儿在这儿住着。省的跑来跑去。”   巧娘笑道:“这里是京城,繁华地区,贵姐儿住着,见识自然增长不少。只是她阿嬷令人写了信来,着实想念她,特特的嘱了定要带了回家。因此这回倒不好把她留下的。”   庆氏想了一想,索性挑开了说道:“因文龙不日就要定亲。少华不过小文龙几日,也欲待为他定亲的。贵姐儿打小是识得的,个性相貌也是一个好的,虽小着少华几岁,但两个自小玩到大,极是有相让的,如今大家知根知底,我们却想把他两个撮合成一对。只说先给他们定了亲,然后你们再回家。你们明年上京,贵姐儿也及笄了,却正好送嫁。只不知姑姑等人意思如何?”庆氏平素跟着唐梅娘的口风称呼巧娘,这时也一口一个姑姑的拉近关系。   巧娘笑着道:“贵姐儿明年才及笄,我们的意思却是待她及笄再论亲事的,况且来京城之前,找曾老道测算过,说道今年不宜论婚嫁,因此倒不好再说这个的。”   庆氏先前历了唐少易的事,深信曾老道的,这会听得巧娘这般说,顿一顿道:“既是曾老道说的,那自是得信他。”   九月十八日,郑明发等一行人便起程回家了,同行的还有李甘雨等人,队伍浩大,倒是极热闹。   一路上顺风顺水的,至十月中便到了家。   郑婆子和张黑桃等人听得他们就要回家,日日在门口张望,这一天差两个双胞胎在门口看着,天刚晌午,听得有马车声,双胞胎忙冲进家道:“阿嬷,娘,大嫂,快出来啊,有马车响,可能是大伯他们回来了!”   大家听得喊声,全迎了出去。果然是郑明发他们回来了,都又笑又拍手的问话,一时帮着搬下马车上的东西,又去瞧各人的脸色,说道京城里白住了,把人住瘦了住黑了,却不想他们这是赶路赶的急才又黑又瘦的。   邻居家的也来帮忙搬行李,又打探京城里的见闻,一时全是笑语声。双胞胎早拉了贵姐儿过一边道:“姐姐,你上京里,可是答应给我们带好玩东西的,没忘罢?”   “忘了别人的,怎么会忘了你们的?”贵姐儿早去行李里翻出两副面具来,笑着说:“瞧瞧,这个好玩吧?”   双胞胎抢了先去戴在脸上,又嚷嚷道:“就这个呀,还有没有?”   “两个贪心鬼!”贵姐儿又往他们手里各塞了一只做的好玩的糖猴儿,转头见大嫂方霞光抱了儿子出来正与大哥说话,忙往小侄子手里也塞了一只糖猴儿,正好听见方霞光说道:“去了一趟京里,怎么瘦了好些,这脸色也差了!”不由代大哥答道:“大嫂,大哥在京里病一场,怕你们担心,没敢写信来说。他这会脸色算好的了,我初初到京里,那会他才瘦呢!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又病着,脸色那个差呀!”   方霞光放儿子到地下,心疼的看一眼来荣,嗔道:“一出门子,就不懂得照顾自个。”   来荣只顾笑嘻嘻去逗弄自己的儿子说:“我走时才那么一丁点大,现下都学走路了,真个快呀!来,叫爹爹!”他儿子只“呜呜”的叫了一声,自顾去添贵姐儿的的糖猴儿,把他撇在一边,他这才直起身子去答方霞光道:“在家里,你照顾的周全,这出了门子呀,我就忘了怎么照顾自己了。现下回来了,你还得好生照顾着我。”因近一年分别,着实想念,来荣说着话,眼睛瞧方霞光,见她也瞧着自己,便话里有话的,只是见一屋子人,不便就与方霞光亲热的,倒先去问道:“哥儿现下还挤在大床上跟我们一道睡,还是自己睡?”   方霞光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飞红,白他一眼道:“你看着哥儿,我去帮着搬东西进来。听得你们就要回来,天天早起煨了汤等着,今天可是煨的鸡汤,搬了东西大家先喝一碗鸡汤暖着胃再吃饭。”   “赶路赶的急,这会却想吃一碗白粥就咸菜呢!”来荣一边说着,让双胞胎看着自己儿子,跟了方霞光把还没搬完的行李搬了进来。眼见巧娘把东西整了出来,念叨说这份要送这家,那份要送那家,忙过去道:“娘,吃完饭再派那些罢!”   来华的媳妇宝儿已是忙忙收拾好桌子摆上碗筷,让大家先行喝汤吃饭。大家这会却听得屋里有婴儿哭声,知道是来华的儿子,都笑道:“还有一个哥儿呢,可得抱出来大家瞧瞧。咱们上京时,哥儿还没出生呢,这会先来瞧瞧,给个见面礼再吃饭。”   宝儿也笑了,抱了儿子出来见过郑明发等人,大家笑道:“倒跟来华一个模子。出了门子,人一看就知道是来华的儿子,错不了的。虽还没长开,一瞧倒是俊的,长大了自然也是一个俊哥儿。说起来咱家奇怪,总要生够了儿子才有一个女儿。家里现下还只有贵姐儿一个女孩子,什么时候能多一个女孩儿呀?”   郑明业在旁边嗡声嗡气道:“初哥儿他娘也是不急气,这么多年只给我生了三个儿子,就是生不出女儿来。按理来说,儿子都这么多个了,接下来就是女儿了,可是愣没动静,我也着急,可是没法子。现下只得瞧那小一辈的了。”他的话一出,众人全笑倒了。   郑婆子也在跟郑明发道:“你们倒回来的正好。先前还怕误了来福的婚期,我咬咬牙作了主,已让人择下日子,再过十天就迎了新人进门。你们做公婆的赶得回来喝喜酒,正是大喜事。”   过得十天,来福娶亲,郑家又是一番热闹。忙完来福的婚事,这会三姑六婆都笑着说:“下一个就是贵姐儿了,只不知到时便宜了谁家!”   众人正聚集在郑家院子里说话,张大婶大惊小怪跑来道:“你们知不知道,曾老道收了一个弟子了。那弟子长的那个小样儿啊!我老人家都流口水了。这当下他的摊前挤满了人,说是看别人测字,有许多人的眼睛都往曾老道那弟子身上脸上瞅着。这也难怪,你们瞧着来荣来华就够俊了,小时候来找贵姐儿玩的那两个京城里的哥儿,也够俊了吧,可是跟这曾老道新收的弟子一比,不是我夸大,全比不得。”   “哪儿来的哥儿啊?这村里还有比来华还俊的哥儿?”众人只作不信,笑道:“别是你老眼昏花,看什么都像花朵儿一样罢!”   “哪能呢,我瞧的可清楚了!”张大婶把手里跨的篮子放到地下,比划着双手道:“那哥儿站起有这么高,瘦瘦的,不多话,瞧着那个气度啊,觉得他是大地方儿来的人。我先前就说曾老道不简单,现下凭他能收下这么一个弟子,就更不简单了。”   众人听她说的绘声绘色,都笑道:“真个有你说的这么俊,都快比得上观音娘娘跟前的童子了。妈祖庙也不远,倒要去瞧瞧热闹。”   正说着,另一个邻居云娘也从那边凑了过来道:“今儿妈祖庙门口真个热闹啊,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谁知挤上去一看,却原来是曾老道收了一个弟子,啧啧,那弟子的样儿!”说着作了一个流口水的动作,擦擦嘴角说:“曾老道跟他那弟子坐在一处,各位猜猜我一见心里就涌上什么词儿了?”   “什么词儿?莫不成会涌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词儿?”另一个小媳妇开着玩笑道:“一见着俊哥儿或是俏姐儿跟了长的一般的走一起,大家可不是兴这么形容么?”   “哈哈,他两个可都是男子。况且,曾老道长的也不俗,涌上的却不是这词儿。”云娘拍着手道:“我呀,一看就想,哟,咱们常说老牛吃嫩草,这曾老道跟这哥儿一起,可不是老牛和嫩草么?”   众人听的哈哈大笑,都嚷道:“过一会就去瞧瞧是何等样的人物,竟得了曾老道的青眼。”   “之前不是有镇上人家爱好测算的,想拜了曾老道为师,学他那本事,被曾老道拒绝了么?那户人家还说一月供他多少粮米多少银子,又赁房子给他住,许了好多的好处,曾老道眉毛也不抬,毫不动心的。这回竟收了弟子,却是什么来头?”郑婆子忙里偷闲过来跟众人闲聊,笑道:“得曾老道青眼的,怕也是一个人物罢!”   大家嚷嚷道:“现下就去瞧瞧!”   蜈蚣也欺生   “这里的村民好奇心较重,一有生人,他们就喜欢探问个究竟。过得一阵子就好了。”曾老道的桌子前挤满了人,他一边忙着,居然还能偷空跟坐在身边的贺年闲话一两句。   “嗯!”贺年一抬头,迎上摊前齐刷刷一堆好奇的眼睛,他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可是摊前挤着的多数是大姑娘小媳妇,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垂下头去帮曾老道理一理放在桌上的纸边。一伸手,居然有一滴豆大的口水滴在他手背上,还溅出一点湿了纸边。哇呀呀,居然流口水这么夸张?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实在实在……   贺年毕竟不是常人,这会极其镇定的抬起头,打算好好瞧瞧流口水的是何方人物。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张肥嘟嘟的婴儿脸,婴儿六七个月的样子,被抱在一个婆子手中,可能正长牙齿,这会磨着齿龈,口水正沿着嘴角往下滴。   婆子看到自己孙子滴了口水在贺年手背上了,忙把孙子抱直了一些,用袖子去给孩子擦了擦嘴角,呵呵笑着对贺年说:“这孩子最近爱流口水,不过你放心,奶娃的口水不臭的,我给你擦擦。”说着举袖子想去给贺年擦手背。贺年看看她刚给孩子擦过嘴角的袖摆,想都想得出那儿粘乎乎的,忙缩回手,自己往一边甩了甩,笑着说:“不用擦,都干了!”   “哥儿,你笑起来可好看着哪!”婆子一看贺年扯动嘴角作个笑容,忘了去听曾老道给人测算的怎么样,看着贺年道:“年轻人嘛,板着一张脸可不喜庆。笑一笑,好运也跟着来了。”   因为婆子扯开了话,站她旁边的一个媳妇也趁机问贺年道:“哥儿,你是哪儿人氏?以前可没见过你。”   曾老道见众人纷纷问贺年一些问题,摆手道:“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原是某某人氏,大家以后多关照。”众村民一听这个某某地方,都没听过的,猜测是一个极远的地方,人家背井离家,远道而来,不简单的很,都热情的说:“好说,好说。既是老神仙的徒弟,那就是小神仙,有甚要帮忙的,只管说。”   其中一个看着有些文化的村民接过话头道:“咱们这地方儿虽不是最富庶的村,但胜在山明水秀,人杰地灵,专出一些人物的。哥儿跟着老神仙在这儿学艺,若学成了,趁着年轻,往省城里或是京城里显摆一下,传扬一下老神仙的技艺去。叫人也知道咱甜泉村卧虎藏龙的。”说着哈哈笑。   “很是,很是!”贺年正正脸色道:“多承大家指教!”   众人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因为自认为搞清楚了贺年的来龙去脉,显的极高兴,一下子就把他当自己人,说话不再透着试探。   曾老道见贺年获得众人的认可,捋须直乐,因见天也不早了,遂对贺年道:“今儿就先这样罢,咱们收摊回家。”说着收拾纸笔。众村民今儿测算的其实少,瞧热闹的偏多,这会见得他们收摊,也散了。   回家路上,曾老道一边走一边道:“凡事要能屈能伸,在哪儿都要自得其乐。到了这儿,就得放低自己的身段,方能活的逍遥。”   贺年点头应道:“是!”   因为住的离妈祖庙也极近,两个人说着话,已到了住的地方。贺年环顾一下周围道:“师博,要不要赁一道大屋子住?这间小了些。”   “这屋虽小些,五脏俱全,住着甚好,不必换。”曾老道让贺年坐下,笑道:“咱们赚多少就用多少,你带来的银子找个地方儿藏好,不必动用。人禀五谷而生,初时并无贵贱之别,人人得靠自己双手谋生,后来渐渐的分了贫富,富家子弟却渐渐失了谋生的技能,多数富不过五代而终。一个人不一定要靠技能吃饭,但是必须晓得各种生活技能。你现下来了这里,三五年内也回不去,自然得适应这里的一切。凡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贺年应了,笑道:“任谁也想不到师博一个堂堂国师,却跑来这个小乡村隐居,又生活的这般简陋。临出京城时,祖父在我耳边说了这个村的名号,我听着陌生,还以为是处深山,不想倒是一处纯朴的村庄。”   原来曾老道确系当年的国师大人。当年扶助了当今皇帝上位,后来却渐渐的被皇帝所疑忌,恰好贺年的祖父贺监正听闻到风声,他本佩服曾老道,悄悄的通风报信,曾老道本也要寻法子脱身,得了贺监正的帮忙,倒给他寻了法子脱身。   曾老道因见贺监正测算之法虽没他精通,也名声在外,因此警告道:“贺家几代人都掌着钦天监,朝堂之事虽涉及的少,然这些年下来,也颇有根基,若是贺家下一代人材平平,却不甚相干,若是不小心出了人材,反是大忌。”因得了曾老道这个话,贺监正倒也警惕在心,直至贺年出生,打小就表现出对玄学有兴趣,他虽着意培养,却令其家人不得大肆宣扬。不想贺年四岁那年,跟了家里大人赴宴,于席间见了女主人眉心一点痣,却脱口一句“此为贵痣,将来必生贵子。”一言惊动众人。现下那女主人所生的儿子才十一岁,却已显出非凡的才华,是京城里出名的神童。贺年的名声也随之响彻京城。   贺监正自打外面传出贺年是小神算的名声,就令其深居简出,不欲其出风头,不想上次贺年帮着贵姐儿找回唐少易,却给有心之人一通炒作,名声再次响了起来。恰好大皇子因要娶皇妃,令钦天监择吉日,其时当着贺监正的面前开玩笑道:“听闻贺家小公子最善测算,不若宣了进宫,闲时助着测算一二,以备事半功倍,岂不是妙。”贺监正自是谦逊一通说道贺年不过少年人,哪里通的很多,有些许名声也是外间人以讹传讹罢了,深信不得等语。此事之后,不想就传出皇上宣了大皇子到跟前训斥等事。   贺监正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令贺年装病,不日又传出消息说贺年的病非得到名山深林方能养好,连夜安排他出京,直奔曾老道而来。现下还得皇上消了疑忌之心方能回京的。   两个人说着话,却有住在隔壁的一个婆子过来帮忙煮饭。原来曾老道先时尊贵,哪干过煮饭这些勾当,来了甜泉村,胡乱煮得几次,便寻了邻居,许些粮米,让人帮着煮饭打扫。这下贺年来了,看着俊雅的不像话,自也是一个不会干这些煮饭勾当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依旧寻了婆子来煮饭。   “我说师博,别的倒罢了,这一日三餐却须有人专门来煮的。”贺年先时吃东西自是挑剔,这些日子来虽将就了好多,但于这刻吃着婆子煮的东西,还是感叹了,好好的青菜,怎么能炒成这般黄不黄,绿不绿,皱巴巴,烂糟糟一团的。看来这婆子眼神极度不好呀,师博难道看不出来?   吃完少油少盐的一餐饭,贺年烧水泡上茶来,闻闻茶还香,笑道:“这茶叶不错,在这地方儿还能买到这种,倒难得了!”   “那却不是买的,是一个郑姓人家送的。说他家亲戚是茶商,送了好几斤好茶与他们,那家的婆子最是和气,没事儿也走来闲叨一两句,那天送了茶与我喝,我喝着也不错。”曾老道举杯喝了一口茶,笑道:“这烧水泡茶的功夫总难不倒你,泡的倒香。”   “这里的炭好,烧出来的水一股松香。泡出来的茶也越加好喝。”贺年喝着茶,跟曾老道讨教起玄学来。   却说郑婆子被人说动了好奇心,走往妈祖庙门口一瞧,恰好曾老道带着贺年收摊,她在后瞧了一个清楚,曾老道确是收了一个俊哥儿当弟子,回家便跟巧娘等人道:“曾老道来此地也许多年了,名声也播到四乡六里,我一向认为他不是简单的人。现下瞧着他那新收的徒弟,越法不简单。先时瞧着你三哥他们家的龙哥儿和华哥儿,都觉气派的很。现下瞧着曾老道那徒弟,这俊得出奇还罢了,那浑身的气派却还盖过龙哥儿他们的。”   “穿的时新么?”巧娘笑道:“哥儿俊些,再穿好些,说话仰个头,看着就气派了。”   “穿的倒半新不旧的,束的头巾也是素色的,就是说话走路的派头,让人觉得是大家出身的。”郑婆子笑道:“你们明儿往妈祖庙门口瞧瞧就知道了。”   贵姐儿听郑婆子这般说,也起了好奇心,笑道:“阿嬷都这么赞,想来是一个出众的。明儿我也跟了去瞧瞧。”   “我还想让曾老道给明发测算一下,什么时候能等到候缺呢。”巧娘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中进士了,现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任?”   “说是明年,就等着罢!”郑明发接过话道:“这也急不来。况且,不是说那个曾老道不为人测算仕途的么?”   “这倒是。”巧娘想起几次找曾老道测算明发跟来荣的仕途,曾老道确是笑说不为人测这个的,这会笑道:“曾老道也怪,为何就不帮人测算仕途了?”   “他要测了,跟我说不会中,我难道就不去考了?他要是测了说必会中,我一松懈,说不定就不中了。”郑明发笑道:“况且,他既是隐居之人,自然不涉及政局。这不为人测仕途,也是有道理的。”   第二日一早,郑婆子真个带了贵姐儿和双胞胎往妈祖庙门口去让曾老道测算。走近了曾老道的摊前,贵姐儿与坐在桌前的贺年打了一个照面,大吃一惊。这是贺年?怎么跑来此处,成了曾老道的徒弟?还有,怎么左脸颊肿了一大片,要不是右脸颊正常,差点认不出他来。   “哥儿这脸是怎么啦?”郑婆子也大吃一惊,询问道:“可有找大夫瞧瞧?”   “他半夜里被一只大蜈蚣给戳了一下。”曾老道摇摇头道:“我住了这些年,并没给戳过,他一来就中招了,蜈蚣也欺生呢!”   “给蜈蚣戳的呀!那还得寻一只母鸡,挤出鸡口的唾沫涂了,包保半天就消了肿的。”郑婆子见贺年瞪着眼看她和贵姐儿,笑道:“哥儿现下肿成这样,怕是说话也痛的,可怜见的。”   贵姐儿见贺年肿着半边脸,现下瞪着她,一副居然这也遇得到这丫头的古怪样子,想笑却拼命忍住,嘴角早弯了起来。   抚摩一下脸   贺年见了贵姐儿的神情,一张脸明显抽了抽。郑婆子见了,以为他痛的厉害,一时倒不忙叫曾老道测算,却叫双胞胎去家捉一只母鸡来。待双胞胎飞跑着去了,郑婆子才笑道:“怕你们家也没养鸡的,这会要捉一只母鸡来挤唾沫只怕不能得,还得捉了我家的母鸡来挤。”   贵姐儿小时候蹲在院子里就常常见到母鸡从屋角墙角等地方啄了蜈蚣,“咯咯”一声就把蜈蚣吞了下去,还暗暗奇怪蜈蚣既然有毒,母鸡怎么不怕毒呢?后来见到家里有小孩子被蜈蚣戳了,家里大人就捉一只母鸡,扳开母鸡的嘴,往里吐一点唾沫,然后把母鸡提着倒过来摇摇,母鸡嘴时就流出唾沫状的东西来,把这唾沫涂在被蜈蚣戳过的地方,过得一会儿,那被戳过的地方就消了肿。后来醒悟过来母鸡那唾沫可能就具有解毒的作用,暗暗惊奇这古代的人也聪明,凭着这样就知道利用母鸡的唾沫给被蜈蚣戳过的人解毒。   却说贺年见贵姐儿没有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来,松了一口气。一边暗叹倒霉,怎么跑这小村里也能碰着她?还有更重点的是,怎么就在肿着半张脸的时候碰见她?上次让她帮着赶走蛇已丢了所有面子,这回倒好,又再丢一次。待会还得寻机会让她别说出自己身份,这抓在她手里的把柄啊,不是一项两项了。自己从小到大,在姑娘们面前一向玉树临风,有风度的紧,这还是第一次在同一个姑娘面前丢两次脸的,实在也奇了怪了。   贵姐儿见贺年一副怕被人揭穿身份的样子,想起临回家乡时,王太太唐梅娘等悄悄说的事,已理出头绪。明白贺年只怕是避祸而来,这会见他眼睛看过来,带点恳求的样子。却也乖觉,朝他点点头,拇指和食指并拢放在嘴边,作一个闭上不说的手势。见贺年肿着半边脸作一副放心状,不由捂着嘴闷笑起来。京城里传说中神乎其神、孙小思等少女崇拜的不得了的人物,愣是在自己跟前破了功,不复神秘,真太搞笑了。   郑婆子见贺年肿着半边脸眨巴着眼,极是怜惜的说:“那蜈蚣也会挑地方儿戳,戳哪儿不好,怎么戳脸上了?瞧瞧这肿的,只怕那只戳人的还是大蜈蚣。可捉住了没有?”   说起这个,曾老道绘声绘色的把昨晚的事说了。   原来曾老道睡到半夜,因口渴,便起来倒水喝,喝完水,借着窗子透进的一点月色,顺道拿了放在桌子上装酒的葫芦,拨开盖子,正想抿一口酒再去睡觉。忽然听得贺年“哇”的一声叫,只听“叭”的一声,有一物被抛过来,那物“咚”的被抛进了酒葫芦中。曾老道吃一惊,一边问贺年是怎么啦?一边放下酒葫芦去点灯。灯才点起,已照见贺年脸上有一处正慢慢的肿了起来,失声道:“被什么东西戳了?”   “刚刚梦见有人拿绣花针往我脸上戳,迷糊间果真觉得脸上一痛,顺道往脸上一抓,却捏住了一只比手指略长的东西,我用力一抛,那东西不知道抛哪儿去了?”贺年抚了抚脸,发觉说话间,已是肿的老高了,猜测道:“那戳我的东西,像是一只蜈蚣。”   曾老道忙拿了一点药油给贺年涂在脸上,摇头说:“刚才你抛了一物过来,抛进我的酒葫芦了,看看便知道是何物。”说着端了烛火去照酒葫芦里的东西,真个是一只大蜈蚣,发愣道:“先前就想抓一只如此大的蜈蚣泡药酒,愣是抓不着,你挨了一戳,却抛了一只进酒葫芦了,巧的很。”一面去瞧贺年的脸,也不以为意,肿个几日自然就消了。   听得曾老道说完,郑婆子和贵姐儿都笑了。却见双胞胎已是提着一只母鸡,一前一后飞跑着来了,笑道:“阿嬷,捉到一只黑皮子的母鸡。”   “黑母鸡更好!”郑婆子笑着接过鸡,一只手掀住母鸡的两边翅膀不让它乱动,另一只手熟练的扳开母鸡的嘴巴,见贵姐儿站在旁边,笑道:“贵姐儿,你快吐口水!”   贵姐儿先前也常被大人叫她往母鸡嘴里吐口水的,这会自然想也不想就往郑婆子捉住的母鸡嘴角吐了一下口水,然后伸了手掌弯成一个半碗形凑过去,郑婆子扳着母鸡倒转了,让母鸡嘴里的唾沫流到贵姐儿手掌上,笑道:“快帮哥儿涂到脸上。”   贵姐儿应了一声,让贺年把脸仰在椅背上,把手掌上的母鸡唾沫一把拍在他肿起的半边脸上,笑道:“这唾沫沾沾的,待会就干了,干了你的肿就会消的。”   “贵姐儿,你用手给他摩磨一下那肿起的地方,摩的脸上热些,那唾沫渗的快些。”郑婆子这会忘记贵姐儿已是十四岁的少女,只照小时候那般嘱咐她。双胞胎这会见郑婆子发话,贵姐儿居然还不动手,一个跳上去推了推贵姐儿,另一个抓了贵姐儿那只刚才装了母鸡唾沫的手掌就朝贺年脸上按,笑道:“姐姐,阿嬷说话,你没听见呀?帮这个哥哥摩磨一下,好的快些的。”说着还拉着贵姐儿的手在贺年脸上转圈子按摩。   呃也,被人拉着手按上半边肿成猪头的脸颊是什么味道?上次帮他赶走蛇,这次帮他解毒按摩脸,难道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老天不带这样捉弄人的呀!贵姐儿这会儿百感交集,被来非拉着手,只得无奈的、轻轻的、当众的按摩起贺年的脸来。   贺年那半边被蜈蚣戳过的脸,本来麻麻的,肿痛肿痛的。这会儿被母鸡的唾沫一涂,正觉痛的轻些了,听得郑婆子让贵姐儿给自己按摩一下脸,正想开口阻止,不想一只凉丝丝的手掌早贴在脸上了,竟是极舒服,索性闭了眼任由对方按摩着。   你倒是会享受!贵姐儿见贺年装上眼,起了恶作剧,随便在他脸上又划了一圈,就重重的一按,然后快缩的抽回手。“哟!”贺年不由睁开眼叫出声来,这丫头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阿嬷,我回家去洗手!”贵姐儿从郑婆子手中接了那只还在扑腾的母鸡,笑道:“这只我提回去。待会二嫂要喂鸡,见少了一只,可能还会找呢!”说着转身走了。   贵姐儿回到家,把母鸡放了,洗完手就寻了巧娘道:“娘,你猜猜曾老道新收的徒弟是谁?”   “难不成还是我们认识的?”巧娘正绣花,这会咬断了线头,把嘴里的残绒吐了出来,笑道:“别卖关子啦,倒是快说。”   因见房里只有巧娘在,贵姐儿压低声音道:“是贺年!”   “哪个贺年?”巧娘一时还回应不过来,见贵姐儿眨巴着大眼睛,一下失声惊叫:“是先头帮着找回易哥儿那个‘小神算’?”   贵姐儿点点头道:“可不就是他。我们在京里时,三舅母不是得到风声,说贺家只怕不妙么?我度着贺年这回可能是避祸来的,这里只有咱们几个上京的见过他,知道他的身份。现下还得闭紧嘴巴,千万别泄了他的事方是。”   巧娘点点头道:“他也可怜见的,金尊玉贵一个公子哥儿,就这样背井离乡跑乡下来受苦。他既见着了你,只怕这会忐忑不安着,怕你泄了他的事呢!你可找机会跟他说了,咱们家反正代他保密着,让他安心。回头我跟你爹和你哥他们也说一声,让他们心中有个底,冷不妨见了才不会吃惊。”   贵姐儿点头道:“此处山高皇帝远,他避了来这儿,本来度着没人认识的,偏生咱们上过京,又见过他,他自然不安的。”   巧娘放下手里的绣品,揭了帘子看看外面没有人,悄声道:“贺年虽是避祸来这儿的,只是他先前识得龙哥儿和易哥儿,有些情份在,咱们不能泄了他的身份,但是也得照护一二。毕竟咱们是当地人,有些事可比他知道的多。你爹和你哥现下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了,说个话,做个事,谁能不给面子?贺年有甚难处,可得悄悄的帮着些。人哪,总有三灾六难的,没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也不会一辈子倒霉。落难时,最巴望的却是别人轻轻的一伸手或是一点点帮助。你先头是得他相助,才寻了易哥儿回家的,算是与他相熟的,他现下这样,却不能冷着他。”   贵姐儿搂了巧娘的肩膀道:“娘,他跟在曾老道身边,不会冷着饿着的,你放心好了。”   “曾老道吃穿随意,贺年先前在京里是何等人物,这会跟着曾老道,穿的还罢了,这吃的,只怕要愁坏他。”巧娘吃吃的笑了道:“给曾老道煮饭那个婆子,眼神有些不好的,煮得熟就罢了,要煮得好吃,那可难了。咱们有时煮的多些,倒可以给他们送点吃的。”   贵姐儿用头去拱巧娘的脖子道:“我还怕娘会让我去曾老道那儿煮饭给他们吃呢!只是送吃的,这还好点。”   为什么销魂   又到吃饭时间,贺年面无表情看饭桌上那几碟子菜。一碟炒的难看的青菜,一盘子炒的黑乎乎的花生,还有一碟子酱油腌的太多,看不出面目的豆腐。   “我说师博,除了管婆婆,就请不到其她人来煮饭么?”贺年筷子拨拨青菜,差点想弃筷不食。   “管婆婆可怜,先时想借机接济一下她,就请了来煮饭打扫,我最初也吃不下她煮的,吃着吃着就习惯了。”曾老道嘿嘿笑道:“真受不了时,就自己动手煮。”   “虽然我没煮过,但是我相信,再怎么也会煮得比管婆婆这几碟子东西好。”贺年叹气了,看来还真的得自己动手,才能足食,要不,对着这样的饭菜,迟早饿死。   “哦!”曾老道笑上眯眯说:“明天就等你动手了。”   贺年闷闷的挟了一大筷子菜放到曾老道碗里。自己却只扒了两口白饭,发觉白饭煮的也有点夹生,半天才咽下去,还差点被噎着了,正要找点水喝,忽然听见门环被扣响了几下,抬头往门外一看,见是贵姐儿和郑家的双胞胎,不由诧异一下。却听曾老道笑道:“小姑娘是来看小年脸上消肿没有的吗?说起来那个母鸡唾沫还真管用,这会早消了肿,左右脸颊又一样大小了。”   “老神仙,是我娘让我给你们送点吃食来的。”贵姐儿领了双胞胎进门,看看曾老道饭桌上的菜,不由摇头,笑着说:“老神仙还是请的管婆婆煮饭打扫呀?听我娘说,管婆婆这两年眼神不好,打扫尚可,这煮饭呀,最好另请他人。”   “不用另请了,小年说明儿他自己煮!”曾老道笑呵呵道:“明儿我就等着小年煮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来。”   他会煮饭?贵姐儿瞄一眼贺年,心内好笑,他别把厨房烧了就好。一边想着,一边揭了提来的食盒,把几碟子巧娘精心泡制的小菜端上桌。   “好香!”曾老道和贺年不约而同深吸一下鼻子,先道了谢,挟起小菜一尝,都嚷嚷道:“太好吃了!”   可怜贺年,在京里自然吃过好东西的,只是这阵子吃的实在不像话,巧娘煮的又美味,这下差点连舌头也吞了下去,一边吃一边赞叹。   正吃着,忽听门外传来扣门声,先扣响了一下,又再扣响五下,却是一位邻居老爷子的声音,说要借东西。   曾老道嘴里正吃着菜,扬声让人进来,笑道:“你且先别忙着说要借什么,让小年测测!”   哦,有好戏看了!贵姐儿拉了双胞胎站到一边去,瞅着贺年看。嘻嘻,在京里就一直传闻你有多厉害,我可没瞧过。只瞧过曾老道有多厉害而已。   贺年一听曾老道要考他,放下筷子,笑道:“刚刚扣门时,先响了一声,得上卦乾卦,后又响五声,得下卦巽卦。乾卦属金,巽卦属木。扣一声短,扣五声长,老爷子想借之物,却是金短木长之物。家下金短木长之物有锄头和斧头。”贺年说着,看看天色,笑向邻居道:“以卦象推,断锄头也可,断斧头也可。但此时天色傍晚,老爷子自然不可能借了锄头下地的,自然是借斧头劈柴才是。再加上,咱家不种地,也没锄头,只有斧头一把,百分百断定,老爷子是借斧头来啦!”   一席话把邻居听的目瞪口呆,直朝曾老道竖手指道:“老神仙就是老神仙,收个徒弟就是小神仙。不服不行!”说着借了斧头去了。   曾老道这里捋须道:“这卦象自然难不倒你,难得的是你观察入微,不拘泥于卦象,反以现实中的事入卦,这才断的准。你先前也不懂农事,来得几日,却知道锄头者是早上才用,晚上想借之物,却可能是斧头,这个倒是值得赞许的。所谓变通,须如此才是。”   贵姐儿在旁边听的直发怔,倒把对贺年的一点不以为然收了起来,所谓术物有专攻,人家确实不是浪得虚名的。   却说贺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吃得饱饱的,见贵姐儿还领着双胞胎帮着他们收拾了碗筷,对她越看越顺眼,心里暗暗道:这贵姐儿若是不恶作剧时,倒比京里那些涂脂抹粉,嗲声嗲气的姑娘们还强些。眼见贵姐儿进去厨下,悄悄凑过去跟曾老道说:“师博,这郑家跟您关系非浅哪。这都送饭菜上门来了。”   “我以为是送给你吃的,我沾了光而已。”曾老道笑呵呵的说:“郑婆子前阵子说过,她家这个小孙女曾跟了家里大人上京,有些见识的。这年轻女子上了京嘛,哪能没有听到你的名头?见过也不一定。”   贺年自知瞒不过曾老道,便把识得贵姐儿的原委说了。   曾老道点点头道:“她家的人应该不会说出你的身份的,况且,说了也没好处,你且放心罢!”说着看看贺年,见他这几日明显的瘦了些,笑笑道:“所谓入乡随俗,你既来了这里,就得忘记在京城里的虚架子,学着做一个普通人。待你住惯了,不舍得离了这里也说不定。”   曾老道说着,见贵姐儿从厨下出来,提了食盒要告辞,笑向贺年道:“你送送贵姐儿!”   贺年也有话想单独跟贵姐儿说的,便笑着应了,出了门口,见两个双胞胎不耐烦慢慢走,在前头一蹦一跳的玩着走,静得一静才跟贵姐儿道:“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贵姐儿见他不复在京时那份气势,倒似憔悴了一些,心中一软,笑道:“放心吧,我已跟我娘她们说过了,一定不会泄了你的身份就是,你只管安心住着。这里虽是小村,其实住惯了也没什么的。”   “嗯,我也度着你们会守口不说的,先行谢过!”贺年他乡遇熟人,其实还是开心的,这会笑道:“今晚吃的这几个小菜,却是极品,味道极好,就是我家的厨子,也未必能煮的出来这个味道,敢问是谁煮的小菜?”   “人间烟火,哪有极品,只因当时饥渴,所以销魂!”贵姐儿笑吟了一句前世在某本书里看过的话,答贺年道:“小菜是我娘煮的,我们经常吃的,算不得最极品。”   贺年这会舌头回味刚刚吃过的菜,脑子却回味贵姐儿刚刚说的话,点点头道:“吃了九餐差的,第十餐稍好些,确实便销魂了!”说着侧头看看贵姐儿,这个小姑娘温和下来时,说话其实有趣,也并没有像其它姑娘一样,见着自己就一副痴迷样子,倒叫人轻松许多。不过嘛,自己先是怕蛇被她见着了,后是被蜈蚣蛰成猪头饼跟她打个照面,能痴迷得起来才怪。   此时晚霞已散尽,天色渐渐转灰,有炊烟轻漫。贺年和贵姐儿两人慢慢走着,倒也成了一副风景。   贺年说着话,发觉贵姐儿都听的明白意思,一时问道:“贵姐儿,你读过书吗?”   “读过,师从孙夫子。就是先前因儿子得罪了人,避到乡下,现下又回到京里的那位孙夫子。”因孙夫子儿子先前得罪过的权贵来头太大,京城里本来不识得孙夫子的,也因他儿子得罪了那位权贵而识得他了,所以贵姐儿这么一说,贺年也知道是哪位孙夫子,点头道:“孙夫子颇有些识见的,门下弟子多数有出息。你是他女弟子,怪不得你见识与时下女子有些儿不同。”   贵姐儿听他相赞,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们这里竟是避难地,孙夫子避难也是来此处,你避难也是来此处。所不同者,孙夫子在镇上,你在乡下,避的比他僻静些。”   “嗯,若是管婆婆煮的菜能入口,这生活,也就算安乐了!”贺年忽然想起这几日吃的东西,有点无力的说:“若不是今晚吃了你提来的小菜,明儿再吃管婆婆煮的,可能还会吃得下。可是现在……”   贵姐儿不由捂嘴笑了,半晌道:“也罢,我得空来帮你们煮煮罢,只是,也得快点另请了婆子来煮才是。不管是老神仙一个人住,还是你和他两个人住,这饭菜总要能入口。”   贺年听得贵姐儿说要来帮着煮菜,脸上透出喜色来,笑道:“这么说,我明天晚上还是有口福了,不用再吃管婆婆煮的那些?可惜这地方没有酒楼,听闻有摆小摊卖现成炒面等的,也只节下等日子才卖。我昨儿吃不下管婆婆煮的东西,出来往外面走了一圈,愣是没人卖现成煮好的东西,只得回去拿白饭拌了一点酱油随便吃了。后来半夜里肚子不舒服,睡的不安稳,今儿起来忽然觉得人生没乐趣。现下听了你这些话,我的人生重新燃起希望了。”   贵姐儿听贺年说的滑稽,不由抿嘴笑了,转脸对他说:“看在你先前跟我表哥文龙他们是旧熟的份上,我也不能让你饿坏。”   贺年见贵姐儿笑起来眉眼弯弯,只觉心头愉悦的很,踏开贵姐儿脚前一块小石子,笑道:“以后就请你照顾了!”   双胞胎来非和来丰本来在前边一边走路一边跳着房子玩,这会又绕到贵姐儿和贺年后面,刚好听见贺年的话,接嘴道:“放心,我们小姐姐最会照顾人的。”   他们两个本来随口说着话,也没往心里去,这会给双胞胎一打岔,一下却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多了些,一时便静默下来。   贵姐儿见贺年已是陪着走出一段路了,停下来道:“就送到这儿罢!你路还不熟,看回去认错了路。”   贺年见天色渐暗,也怕自己会认不清楚,笑道:“那你们走好!”说着挥挥手便往回走了。   “姐姐,这小神仙挺不错呀!”双胞胎跟在贵姐儿身边,一路走一路说:“总之,看着很顺眼。要不然,让他做我们的姐夫算了。”   “别胡说!”贵姐儿被双胞胎闹个大红脸,见他们跑了,追着要打他们,一路嘻嘻哈哈的回了家。   为何没定亲   第二天傍晚,管婆子择菜时,贺年有点小小的坐立不安,那小丫头不是说来煮饭么?难道诓我?见管婆子择好菜,洗完想下锅炒时,他忍不住说:“管婆婆,你先放着,别忙着炒。”   “哥儿想自己炒么?”管婆子说着话,却已塞了一把易燃的松叶进灶下,拿打火石熟练的打了火,燃了松叶,用火钳拨了拨,见得锅已热了起来,招呼道:“我帮哥儿点好火了,哥儿可以炒了!”   之前曾老道有时也吃不下管婆子煮的东西,也曾经试着自己炒菜,都是叫管婆子先行点了火热了锅,他才上去炒的。这会管婆子听得贺年让她别忙着炒,便以为贺年这是要自己动手了,便照着往常曾老道想自己炒菜那般,一样先帮着点火热锅。   听得管婆子说话,贺年吃一惊,不过叫她等等,想看看贵姐儿会不会来炒菜,不想她这就点了火了。没奈何只得上去,待要拿了青菜撒到锅里,管婆子已嚷道:“哥儿,要先放油才成!”   “哦,要先放油!我以为撒了菜再放油!”贺年见锅里冒出热气来,放下手里的菜筐子,手忙脚乱拿油倒往锅里,也不知道倒多少合适,便比管婆子平素倒的多了些,听得“滋啦”一声,这才手忙脚乱拿了菜筐子,把筐子里的菜撒往锅里,拿铲子翻动几下,听得管婆子指挥道:“好啦,可以放水和盐了。”贺年忙着倒点水进去,又洒了一点盐,再用铲子翻动几下,问管婆子道:“管婆婆,这行了么?”   管婆子眯着眼专心往灶下塞松树叶,之前一边要炒菜,一边又得蹲下塞柴草,经常顾此失彼,这次只顾着塞柴火一项,倒把灶烧的热火朝天,听得贺年相问,笑道:“我眼神儿不好,看不大清楚,你看着行就行。”   “嗯,那行了,你不用再塞松树叶进去了。”贺年又翻动一下,把菜铲上碟子,见菜一条一条泛着油光,青翠欲滴的样子,挟一条尝了尝,比管婆婆炒的不知好吃多少,不由喃喃道:“原来我是炒菜的天才。”   “噗!”身后传来笑声,只听贵姐儿道:“不过管婆婆把灶烧的热些,你又下多了油,这便好些而已,真以为自己是天才了?”   贺年早放下手里的碟子,看着放在灶边四四方方一块大豆腐,正不知道要怎么下手,见贵姐儿来了,转头喜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因家里有客来,被拉着叨了好些话,这便出来的晚些。”贵姐儿忙拿点盐洒在灶边那块豆腐上,听见贺年问为什么不是下锅煮才洒盐,笑道:“豆腐含水份多,先洒点盐,一来入味,二来它被盐一渗,会流出一些水儿,便硬些,不容易碎。”说着洗锅下油,让管婆子塞一支小小的柴禾进灶下,让灶下的火小小的,这才端过那块豆腐,倒在手心里,拿铲子切成薄薄一小块一小块,放到锅里,慢慢的煎着。回头见贺年还站在旁边看着,不由笑道:“油烟多,你还站这里干吗?”   “我看你是怎么煮的。”贺年笑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帮我煮,不如教我怎么煮!”   “有道理!”贵姐儿抿嘴一笑,见贺年站的近了些,便一边告诉他这个要如何煮,那个要如何调配料,两个人有问有答的。坐在小脚踏上只专事烧火一项的管婆子听他们煮个菜也引经据典的,笑道:“哥儿姐儿不愧是读书识字的人,说的话我愣是听不懂。”   “呃,管婆婆,你哪句听不懂了?”贵姐儿笑着说:“我们又没打哑谜,都是大白话呢!”   “我听哥儿说这个鱼,那个鱼,姐儿就笑着说有道理,可是咱们今天并没有买鱼,所以我就奇怪了!”管婆子又往灶下塞一把草,神态极是困惑。   “哈哈,管婆婆,这鱼不同那鱼。我不过打个比喻而已。“贺年笑着解释,见贵姐儿切姜,切的又薄又细,左手学她的样子半弯着,右手作切的动作,过一会道:“让我来切!”   “行啊!”贵姐儿让他站过去,看他小心翼翼的切姜,倒也没出差错,便去揭了锅盖准备焖肉。   管婆子抬眼一瞧,见他们两个配合的好,悄悄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两口。因见天也不早了,跟他们说了一声,倒先告辞走了。   贺年贵姐儿忙着,倒很快就煮出三菜一汤,端了出去时,曾老道尝了尝,笑着说:“不错,小年跟贵姐儿学学,过几日也煮个同样的尝尝。”   “我学着呢!”贺年笑嘻嘻道:“看那碟青菜,可是我自己炒的。第一次炒菜,看看,样子不俗吧?贵姐儿也尝尝我炒的,给点评价。”说着多拿了一对筷子递给贵姐儿。   贵姐儿只得接了筷子,随口道:“哦,第一次炒的菜,就是处……”话没说完马上停了下来,哇,好险,差点说出处男炒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挟了一条青菜吃了,虽冷了些,倒还过得去,赞道:“不错!”   见贵姐儿要告辞,贺年忙送出大门口,因今儿有些起风,贵姐儿便紧紧领子,向贺年挥挥手,才要走,却听贺年道:“等等!”只觉身上一暖,低头一看,却是贺年脱了外衫披在她身上。还没说什么,贺年先笑道:“这个借你披着回去。”   披个男子的外衫回去?贵姐儿汗一个,忙拿下贺年的外衫,搭回他的肩膀,笑道:“不用了,你自己穿着罢!”   贺年愣一愣,马上醒悟过来,抬眼见贵姐儿鬓边粘了一根松叶针,顺手就帮她摘掉了,刚好贵姐儿转头要走,手指倒滑过她的脸颊,一时忙缩回手,展示手中的松叶针道:“粘在你鬓边了。”   贵姐儿抿嘴一笑走了。走了一会,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有什么不对来,回头一看,贺年还站在门口怔怔看她呢,心里忽然“咚”的一跳,忙加快步子走了。   贺年见贵姐儿背影渐渐远了,这才转身回屋,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待要吃饭时,却见几碟子菜被曾老道风卷残云,吃的没剩下多少了,不由嚷道:“师博,口下留情,我还没吃呢!”   “你再说话不动手,连渣也没得给你剩下。”曾老道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继续挟菜。贺年这会顾不得斗嘴,也忙吃起来。两个人把菜汤也抖饭里了,饭菜全吃的净光。放下筷子时,曾老道满意的说:“贵姐儿的手艺实在不错。啧啧,我要是年轻些,没准冲着这个就娶了媳妇了。”   “哈哈……”贺年不由笑了,“师博,星月派虽是道门,除了潜心学玄学外,吃肉喝酒的全无禁忌,我也听过可以娶妻生子,为何师博孤身一人呢?”   “说起来是一个长篇!”曾老道摆摆手道:“不说也罢!”   “没关系,我最爱听长篇!而且,长夜漫漫,正好听故事消磨时间。”贺年笑嘻嘻道:“师博就说说嘛!”   曾老道只悠然一叹,并不肯说,却看向贺年道:“小年,这两日吃的好些了,你脸色也好多了,这笑容嘛,也多了,这话啊,也多了。我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才是。”   “饱暖思读书了!”贺年见曾老道不肯说年轻时的事,点了油灯,自己去翻一本书看了看,掐着手指测算一会道:“师博,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在心头不得其解的。”   “什么疑问?”曾老道也执了一本书,看的摇头晃脑。   “若是两人为双胞胎,出生时辰不过差一点点,环境家人等等全一样,为何他们的际遇还有不一样的呢?”贺年拨亮油灯,拿眼看曾老道,等他回答。   “总有些差别的。既为双胞胎,从一出生开始,凡事就分了左右,比如母亲喂养他们,一个抱在左边喂养,一个就抱在右边喂养,先已是不同。及至后来,他们总会认识些不同的人,跟不同的姑娘成亲,这际遇也就慢慢不一样了。……”曾老道说完,总结道:“易者为变,经书所说,虽为至理,却不能死认。凡事总有变化,这向何方而变,却正是咱们玄学者要观察的问题。”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各各准备上床安歇,贺年深怕还有蜈蚣等物,却挂了一个蚊帐,压好了才爬上床躺下。一时睡不着,脑里转来转去的,却全是贵姐儿的影子。心内诧异,自己这是怎么啦,不过跟这丫头说话投机些,这就思念起来了?   曾老道躺在对面床上,听得贺年翻来翻去的声音,却笑道:“怎么,来了这几日了,还睡不惯这床呀?”   “不是,月色太好,便没了睡意。”贺年把头从蚊帐里探出来,见窗子透进月色来,映的地下影影绰绰,吁出一口气,脱口却道:“不知道贵姐儿明儿还来不来?”   “哦,原来是想念人家姑娘,这才睡不着的!”曾老道恍然大悟,笑道:“你今年也十六了,家里为何还没给你定亲?”   床上闲话儿   “他们倒不用忙着去给我说亲,反是有许多女方的人上门提亲的,人数太多,家里挑花了眼,一时决定不下要说谁,问我的意见,我便说过两年再说,因此就搁下了。”贺年把头缩回蚊帐里面,躺好了出神。   “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做媳妇?”曾老道笑呵呵道:“京城里那些姑娘们,有的自然是跟你家门当户对,家世相貌全配的上你的人选。只是咱们道家却讲究一个‘缘’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路迢迢。”   贺年出神一会道:“若果我自己挑,自是挑一个有情趣,性情相投者为佳。只是这性情相投不相投,总得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在京里我却不敢与人家姑娘独处的,若是多说一句话,都要生事的,何况独处?那回家里来了一个疏房表妹,借着机会假装摔在我跟前,我不过扶了一把,她就一厢情愿的以为我有意于她,托着丫头不知道给我送了多少情诗,我怕损了她的名声,更怕会逼不得已纳了她,只得寻着机会让她见到我跟小厮拥在一起,这才吓退了她。自此后,只要是姑娘家,管她是谁摔在我跟前,我眼皮子动也不动的。”   “呵呵,若要找个性情相投的,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曾老道笑笑道:“你不过来这儿几日,看着倒与那个贵姐儿挺相投的嘛!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性格儿相貌倒都好,难得的是身上那份悠然自得,不卑不亢的态度。”   贺年听得一声不出,心里却在温习贵姐儿傍晚离开时那回头一瞥。   他们这里讨论着贵姐儿,巧娘也正与郑明发说起贵姐儿的婚事。   “贵姐儿过了年就十五了,算得上大姑娘了,这婚事怕得摆上台面来论了。”巧娘在灯下绣一个小小的肚兜,肚兜上绣的是极鲜艳的花朵儿,却是绣给来华儿子的。因之前绣了一个给来荣的儿子,怕厚此薄彼,便也准备绣一个给来华的儿子穿着。这会见郑明发捧了书陪着她在灯下坐着,笑道:“我大嫂悄悄跟我说道雨哥儿他娘迟些可能会正式上门提亲呢!这可要怎么说?论起来,雨哥儿他爹也中了进士,雨哥儿又是一个憨厚的,嫁进他家,方方面面都算是匹配。只是雨哥儿大着贵姐儿四岁,这一提亲,明年保准就要催过门的,我却有些不舍得。若是这回又拒了这门亲,再要寻像雨哥儿这般知根知底又憨厚的男娃,只怕难了。”   两个人想了一会,也觉得李甘雨实在是一个良配,若是推拒了,李甘雨已十八岁,必不会再等,董玉婵一定会忙着另为他寻姑娘,只怕今年内就成亲的。若是不推拒,明年贵姐儿就得出嫁,却实在不舍得。况且,李济明年若是授了候缺下来,不知道会往哪儿上任?到时李甘雨自然也得带了贵姐儿一同跟了父亲母亲去的,若是太远的地方,自己家统共只得这个女孩儿,如何舍得让她远去?   巧娘也拿不定主意,半晌道:“过两日我上大嫂那儿,大家再商议一回罢!”   郑明发也舍不得贵姐儿早早出嫁,这会说道:“华哥儿他娘不是想定下贵姐儿么?说起来,华哥儿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巧娘放下手里的针钱,摆手道:“哟,你还不知道呀?龙哥儿和华哥儿打小就喜欢咱家贵姐儿,咱们在他家住着时,我三嫂倒先跟我提出要定下贵姐儿给龙哥儿的,后来因龙哥儿心中另有人,便作罢了。我想着若是华哥儿他娘来提,却得好生考虑一下,谁知后来听到家里丫头悄悄的讨论说龙哥儿和华哥儿在我们上京时瞒着家里大人大吵了一架,像是说起贵姐儿什么事,然后才吵起来的。我听着不好,寻了机会旁敲侧击,又因为红豆之前却是服侍龙哥儿的,有什么事不知道?我问得几句,她倒都跟我说了。”   郑明发皱眉道:“为何没听你提过?”   “那会住在他家,何必说这些让你们烦心。”巧娘笑道:“回家来了,想跟你说的,只是家里事杂,每回进房来,都累的想上床躺着,却忘了说。”   “唐家人多眼杂,他两个吵架,如何瞒得过大人?”郑明发揉揉眉头道:“两位哥儿自小和气,若真个为贵姐儿吵起架来,却是万万不能许给他们的。”   “具体情形也不知道,只说吵了一架之后,两个忽然平心静气,候着我带了贵姐儿上京时,他两个这回对贵姐儿倒都不冷不热,甚至远着些。我还以为他们大了,有些避忌的。”巧娘边说边展了被子,去放下蚊帐,让郑明发先进去躺好,自己吹了灯进去,侧身躺好了才又道:“后来我想着,必是他们想着同住在唐家,又是兄弟,两个既是同时喜欢贵姐儿,无论是谁娶了贵姐儿,另一个日日看着,必不能欢快的。因此倒都丢开手了。及至后来有传闻说龙哥儿喜欢上另一位姑娘,龙哥儿又一口承认了,我三嫂忙忙为他去提了亲。华哥儿他娘来探口风时,我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贵姐儿进唐家,若是进了唐家,文龙对自己妻子一心一意,真个忘怀贵姐儿那还好,若是不能忘怀,贵姐儿跟着少华,对他却是一日又一日的刺激,这实实不行。因此我托辞贵姐儿今年不宜论婚嫁,婉拒了少华他娘的。”   郑明发听完,去搂了巧娘笑道:“我亏得娶了你,这些烦心事竟一丝儿扰不着我,你全应付了。”   巧娘伏在郑明发怀里笑道:“你只读你的圣贤书就是,这些琐碎事自是交给我这庸俗小妇人处理的。”   “你哪里庸俗了?”郑明发抚着巧娘的背,触手滑腻,笑道:“擦的什么东西,好香。”   巧娘吃吃笑道:“贵姐儿上回在京里跟着孙小思学掏胭脂,做了几回不成功,回了家来,不知怎么捣腾的,胭脂做不成,倒做了一种膏子出来,洗澡时搓了才洗掉,洗完肌肤又滑又香的。家里几个女人都爱的不行,让贵姐儿得空再做些。我闻着爱这味道,也试着搓洗一回,倒是清爽。”   郑明发凑近巧娘的脖子去闻香气,巧娘推不动他,只得由着他去,隔一会帐子便晃动起来了。   过了两日,巧娘到镇上找董氏,两个进房说了半天的话。董氏虽不喜董玉婵,对李甘雨却极有好感,这会也道:“论起来,雨哥儿可实在是一个好的。要错过了,再去哪里找一个这样的?”   贵姐儿小时候,董氏认下她当干女儿时,就放过话说若是将来许人,得要她点头才行。这会巧娘见她也认可李甘雨,倒笑道:“贵姐儿阿嬷和爹爹等人,倒也觉得雨哥儿是一个好的,现下大家便说道若是李家来提亲,便只提一个条件,那便是咱家贵姐儿要到后年才出嫁,若他家等得,就松口。若等不得,那再论好了。现下既是你也同意了,咱们便照商定的行事好了。”   董氏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就说让他家等着,咱家贵姐儿后年十六再出嫁。他家等得自然就他家了,等不得就罢了。若是贵姐儿他爹授了候缺,上了任,乌纱帽一戴,威风凛凛一个官儿,贵姐儿就是正经一个官家小姐,还用愁找不到好人家呀?”   两人说着话,因闻到巧娘身上香,董氏也问是擦了何物,巧娘笑着说了,又道:“你要闻着这个味儿好,我下回过来给你捎一瓶子。”   “上回你们在京里回来,捎的那几盒胭脂,家里几个媳妇用着都说好,雨哥儿他娘最好笑,也来讨了一盒去用,然后抱怨说雨哥儿他们上京时,就一点儿没想起给她捎些京里时新的花儿粉儿的。我笑说他们男人家的,哪里想到这些?”董氏说着,见绣儿进来问巧娘可要用些点心,便道:“今儿早上做了一些酥脆的麻花条,你待会带些去给家里小孩子吃。”   绣儿说着话,听巧娘和董氏说起从京里捎来的胭脂水粉,笑道:“这京里的胭脂水粉就是比镇上卖的好,抠上一点儿在掌心,往脸上只拍了些,都化的快。不像镇上买的,搓半天才化,有时搓的重些了,还搓出粒粒来。”   “贵姐儿一向让我别用那些胭脂水粉,说那些搽着虽精神些,过后不搽了,怕脸上皮肤会长斑。因此我除了要出门子搽些,倒不大用的。”巧娘笑着道:“今天出门才搽些,也不敢大搽,只薄薄上了一层。”   董氏和绣儿看巧娘的脸,都笑道:“原来是贵姐儿帮着保养的,怪不得这个岁数儿,还白白嫩嫩呢!”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最好的txt下载网   说着话,绣儿也闻到巧娘身上的香气了,也笑说想要一瓶子贵姐儿做的膏子。   巧娘笑道:“贵姐儿说这些东西得要用那炉子上蒸开的水汽来蒸,不大容易做,你们若要,怕得等一些时间的。”   “等就等着。”董氏和绣儿都笑道:“别忘了捎来就是。   赠你手帕儿   “姐姐,姐姐!”双胞胎揭了贵姐儿房间的帘子,见她正在绣帕子,跑了进去,异口同声说:“发生大事了!”   “什么事?”贵姐儿又绣了两针完了工,咬断线头笑着说:“小孩子就会大惊小怪的。”   “我们听到伯娘跟阿嬷说,过几日李家哥哥的娘就会请人上门提亲,伯娘说这回可能会应承下这门婚事呢!”双胞胎平时喜欢粘着贵姐儿,这会听得李甘雨家要来提亲,家里居然准备答应,想着这一答应,小姐姐岂不是就要出嫁了,这怎么行?两个一合计,决定跑来告诉贵姐儿,得让小姐姐有个心理准备,逼不得已时,少不得帮着小姐姐逃跑。   “啊!”贵姐儿果然吃了一大惊,自己才十四呀才十四,以为再怎么也得明年才会面对这个问题的,现在倒好,这就准备把自己嫁出去了?   双胞胎见了贵姐儿的神情,觉得通风报信果然是没错的,看看,小姐姐住的好好的,怎么愿意嫁到别的地方去呢?谁家都不如自己家好!   “姐姐,为今之计,却有两个法子能解决问题。”来丰小脸挺严肃的说:“咱们不能眼看着你嫁到别的地方去,万一被人欺负了,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   “噗!”贵姐儿这会却被来丰假做大人样的郑重其事逗笑了,问道:“什么法子?说来参考一下吧!”   “第一个,你让那个小神仙做我们姐夫。”来丰见贵姐儿想拍他的头,赶紧护着头说:“让我说完再打!”   “对呀,对呀!”来非帮腔说:“让小神仙做姐夫可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这俩小鬼!”贵姐儿见他们一脸我是为你好的神情,倒不好再打下去,“咳”一声道:“说吧,有什么好处?”   “那个小神仙啊,长的那个样子,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好看吧!”来丰眨眨眼道:“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没有家,现在就暂时住在老神仙那儿。要是成了我们姐夫,名正言顺住进咱们家。小姐姐不用被逼离开我们,家里还多了一个小神仙,阿嬷想测算啥啥的,也不用挪脚,只要高了嗓子喊一声儿:‘哟,小神仙孙婿,过来给测算一下。’小神仙还不得赶紧的过去帮着阿嬷测算。”   “还有呀还有呀,小神仙现在孤身一人,没个亲戚,姐姐要是成了他的娘子,只应付着他一个人就够了,多省心啊!”来非经常见到自己小姨来家跟自己娘亲叨叨婆婆如何了,小姑如何了,有时还说的哭起来。他年纪虽小,倒也知道家里若是有恶婆婆凶小姑的话,嫁过去的姑娘就要吃亏的。董玉婵他们可是见过的,一副精明样,小姐姐虽然聪明,但是怎能保证不被她欺负呢?   呃,这俩小鬼说的貌似有道理呀!问题是人家贺年这里没亲戚,京里那些亲戚可是李甘雨整个家族都没法比的。再说了,贺年对自己……自己对贺年……贵姐儿有点昏头了,这哪跟哪呀,要说自己就把他放心头上了,又不至于。要是把他跟李甘雨放一处,咳,自己应该会挑他!李甘雨是不错,可是做相公么?嗯,可能会闷点。要是贺年么,倒是玲珑心肝剔透人,有什么一暗示就明白了,而且这几日接触下来,感觉挺不错。贵姐儿有些出神。   双胞胎见说动了贵姐儿,暗暗高兴,家里就小姐姐一个女孩儿,居然还想把她嫁走,这怎么行?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招一个进来。可是,村里有家有户的人家,轻易不会做上门女婿,老神仙住的地方小,是没法给小神仙做新房的。小神仙如果想成亲,除了做上门女婿,难道还有其它法子?况且,小姐姐长这个样,在村里是出名的才貌双全,小神仙如果想成亲,还到哪里找一个像小姐姐这般的人?若事成了,其实还是便宜小神仙了!   见双胞胎瞪着自己,贵姐儿倒忍了笑问道:“不是还有一个法子么?”   “另一个法子跟这个相比,有点不值一提!”来丰嘻嘻笑道:“小姐姐重点考虑第一个法子好了!”   “既是想出来的法子,不值一提也提提么!”   “嗯,就是咱们助着小姐姐逃跑,往哪个亲戚家一逃,让要迎亲的人扑个空,这样一来,小姐姐估计就嫁不出去了。以后看到愿意上门来当女婿的,再招了上门当姐夫。只是,就怕找不到小神仙这样的人了。”来非一边说着,一边也觉得这个法子有那些地方不对劲,嘻嘻笑着道:“小姐姐最是聪明,自然晓得那个法子好。”   “还有没有第三个法子呀?”贵姐儿也不想这么快被定亲,脑子已经急速想着法子了,只是急切间,竟然想不出什么来,也隐隐约约觉得双胞胎提的第一个法子也不是不可行的。   “姐姐难道不喜欢小神仙?”来丰纳闷,这几日往妈祖庙去看老道测算,那摊前悄悄围着观看的,可是多了好多大姑娘,也听得人悄悄讨论说若是能嫁了小神仙,粗茶淡饭也愿意的。而且小姐姐这几日都去帮小神仙煮饭,还以为她早有意了,现在看这情形,又像不怎么中意这个法子的,难道并没有喜欢小神仙?   见贵姐儿摇摇头,来丰惊喜道:“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贵姐儿再摇摇头,来非也急了,“姐姐,哪你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也不知道!”贵姐儿见双胞胎为她着急,笑着说:“就算是我愿意了,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说完忙嘱双胞胎不要出去乱说。   双胞胎点头应了,却暗暗打定主意,得帮着小姐姐试探一下小神仙的心思才行。若是小神仙有意的话,事儿就好办了。   “小姐姐,要是提亲的真来了,你就装病,然后说提亲的人八字冲了你了,她就不敢多说,保准换一个人来提,换了人来,你再继续装病,反正先拖着。”来丰想起上次张大婶来家里八卦,说起邻村有一个女子不愿出嫁,一挨有人来提亲就装病的事,这会出主意道:“提得几次,你都病了,今年可能就不提了。”   “就你们鬼主意多!”贵姐儿倒笑了,拿了绣好的帕子出神,冷不妨被来丰抽走了说:“小姐姐,这个帕子送我!”   “这个我绣了好久的,给你就糟蹋了。拿回来,我另给你一条!”贵姐儿站起来想抢回帕子,来丰早跑出房门外,嘻笑着说:“我就要这个!”   从贵姐儿房里出来,来非跟来丰对视一眼,两个心意相通,都出了门子直奔妈祖庙的地方而去。   贺年被双胞胎拉到妈祖庙的僻静处,笑着问:“发生何事了?”   “大事不好了!”来非一脸沉痛的说:“我小姐姐在房内哭得死去活来的。”   见贺年云淡风轻的脸色果然有变化,来丰紧接着道:“有人来提亲,小姐姐不愿意,所以哭了!小姐姐让咱们来通知你一声,以后怕是不能来帮你煮菜了,你自己煮吧!”   来丰从怀里掏出刚从贵姐儿手里抢来的帕子,递给贺年道:“这是小姐姐刚绣好的,说留给你做个纪念,怕以后不能相见了!”   贺年接过帕子一看,绣的精致,针脚绵密,不懂刺绣的也看得出花了心思的,一时把帕子拿在手里轻轻抚着,怔怔出神。   “小神仙,我们走了!”来丰见贺年走神,假装要走,说道:“还得回去看看小姐姐怎样了!”   “等等!你们小姐姐不是才十四岁吗?怎么就要许人了?”贺年回过神来,只觉百爪搔心,很不是滋味,问道:“是谁家来提的亲,要许的人可靠吗?”   “可不可靠的咱们不知道,就知道小姐姐不愿意。”来非察看贺年的脸色,加重语气说:“小姐姐性子烈,要是一个想不开,就……唉!”   贺年这下真急了,扯过来非道:“能不能帮我约你们小姐姐出来见一见,我劝解一下她。”   来非点头道:“就约在坡口那边一个小林子里怎么样?那边幽静,方便说话。咱们陪着小姐姐一起来,站外面给你们把风,待你劝说完了,咱们正好随道摘一把山里红回家。”   贺年不知道双胞胎心眼儿最多,不疑有它,一心只怕贵姐儿真个想不开,一口就应承道:“好,就约在那儿。傍晚收摊时我就去等着。”   大功告成!双胞胎向贺年挥挥手,状似步履沉重的回去了。   “贺年约我傍晚在小林子那儿见面?”贵姐儿正忧烦不知要怎么跟巧娘说不愿早嫁这个话,听得双胞胎的话,一时想起贺年背井离乡的,这会可能有什么难处却没法跟京里的人通风报信,他在这儿除了老道,就数和自己能说得上话,若有事,能帮忙的自然得帮忙。遂想了一想道:“小林子那儿日间倒有人去砍柴,傍晚只怕就没人了。我不好跟他单独见面的。若真个要去,你们两个跟着一起去罢!”   “嗯,我们就说拉了小姐姐去摘山里红。”来丰转动眼珠道:“三嫂不是害喜想吃酸酸的东西么?咱们正好摘来给她吃。”   “两个小鬼,就是鬼心思多!”贵姐儿笑骂他们,听得外间郑婆子高声喊他们出去吃东西,忙揭了帘子出去。   脸红兼心跳   大家吃完东西,方霞光正织袜子,过来问贵姐儿道:“小姑,你上回做那个有底的脚套穿着却暖,我想仿了做几对,却不知道下边这里怎么换针?你帮我看看!”   郑婆子见贵姐儿正教方霞光怎么换针,笑着说:“咱们这儿是南方,冬天倒不算冷,现下这天气儿,连脚套也不必穿的。只是家里几个孩子爬上爬下的玩,一个不察,连鞋子也甩掉了,光着脚底在地下走,却怕着了凉。贵姐儿做的这个有底的脚套,把脚丫都包的严严实实,倒该多做几对给他们换着穿。若是玩着玩着甩了鞋子了,还有脚套在脚上,倒不用时时嚷着让他们把鞋子穿上。”   古代的袜子却是直通通一个圆筒,没有底的,很像袖套。贵姐儿一学会了织袜子,就织了有底的袜子出来,边边还绣上花,家里大人见这种袜子比没有底的穿着暖和又贴脚,都极喜欢。贵姐儿到了冬天,就挨个给他们做这种袜子。方霞光自然不好意思让她做,忙忙的来学织法,究竟织袜子手法简单,贵姐儿示范了一次,方霞光就明白了,笑着说:“小姑这样心灵手巧的,若是将来嫁了出去,实实不惯的。”   “真不习惯,那就把她留下,不要让她嫁掉呗!”双胞胎在旁边插嘴说:“小姐姐要是嫁掉了,家里就没人捣腾这些东西了。”   “你们倒会为自己着想,不让你们小姐姐嫁人,就留在家里捣腾东西。”郑婆子笑着说:“将来她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却该怎么办?”   “我们说不让小姐姐嫁人,并没说不让她招婿上门呀?”来丰过去摇着郑婆子说:“阿嬷,咱们给小姐姐招一个进门来,就不用把她嫁走了。反正我不舍得让她嫁到别的地方去。”   “呃!”郑婆子听得这话,心中倒一动,家里就这个孙女,若有人肯上门当孙女婿,倒不妨考虑一下。   宝儿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却想起一事,悄悄拉了贵姐儿进房里,笑道:“上回我抱怨着生了儿子后,肚子上的肉松泡泡的收不回去,大嫂可是说了,她当初生完儿子时,是小姑帮她做了一条束腰的巾子,把肚子缠的紧紧的,才几个月,肚子便平了好些。我现下生完儿子可是好几个月了,这腰却粗着,小姑也得帮我想想法子。”   贵姐儿瞄瞄宝儿的身段,比前略丰满些,腰确是粗了好些。   宝儿平素是一个爱打扮的,嫁了人生了孩子依然爱美,这会说道:“才生了一个儿子,我就松松垮垮的,再要生一个,只怕就脱形了。可不能这么下去。我知道小姑最多法子的,就帮着想想嘛!”   贵姐儿无奈,只得道:“那我也帮你做个束腰的东西束着好了!”   宝儿忙谢了,看看无人,俯到贵姐儿耳边道:“小姑上回做的那个抹胸,我晚间倒是穿了。形状古怪着,我套了衫子自己拿了小镜子照了照,愣是觉得腰小了些。后来再瞧着,却发觉不是腰小了,而是胸被托了上去些,看着大了,这胸一大,就显得腰小。我正照呢,你二哥一进来就瞪圆了眼。……”宝儿说着,想起那抹胸虽然是贵姐儿做的,她毕竟是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自己这些话却不能再说的,一时捂住嘴止了话,眼中却春意荡漾。她没说的,却是来华进来一看,见她□的,再加上举着镜子左照右照,模样儿分外引人,哪里忍得住,早上去扑住了,当晚勇猛异常。宝儿想起来还心跳。   贵姐儿见她止了话,脸色微微红了,如何不明白,吃吃笑了说:“二嫂要喜欢,我下回再做一个新奇的给你穿穿。”哈哈,偷偷做了好几件抹胸和内衣,老娘就是不肯再试穿,大嫂有些儿古板,一见那些东西就脸红,也不肯试穿,倒是宝儿二嫂有情趣,拿了就穿上了,结果……   “你做的东西,自己为何不穿?”宝儿说完,瞄瞄贵姐儿的胸,失口就说:“婆婆这阵子紧着煲些汤汤水水给小姑喝,却是有效果了。”   自打十三岁来潮后,巧娘就常煲了汤水单给贵姐儿喝,贵姐儿初时还没细想,后来喝的次数一多,才发现那些汤汤水水除了滋养肌肤,竟然有丰胸作用,这两年个头窜的快,身子发育的,嘿,也极良好!只是毕竟还没成亲,穿的东西自然得规规矩矩的,忍不住做的文胸自己也不敢穿呢。   见宝儿打趣,贵姐儿掐掐她的手道:“你再乱说,那束腰的巾子就没有了。”   “好了,好了,我不乱说了!”宝儿原是贵姐儿婶子张黑桃姐姐的女儿,小时候常来郑家的,与贵姐儿也算是玩伴,两个自是熟络,闲时也说些玩笑话,避忌倒不多。这会开完玩笑,却正式跟贵姐儿道:“我隐隐约约听得婆婆她们说,李家要托人上门来提亲,你听到风声没有?”   “娘还没跟我说呢!”贵姐儿咬着唇说:“我才十四,全等不得了,就要把我嫁走了?”   “我听得说,要跟李家提条件,若他们想定下你,就要候到你十六岁才能迎娶。只是我跟大嫂她们悄悄的讨论着,却觉得李家不会答应这个条件的。你想想,那个李家哥儿都十八了,候得小姑十六,他就二十了。这二十岁呀,别人家孩子都几个了,他还傻等呀?李家现下也是有头有脸的,他家要娶个媳妇,自然有得挑,因说李家哥儿和小姑小时候是同窗,一起玩大的,李家哥儿的娘亲一直嚷嚷着要说下小姑当媳妇,也说了好些年了,这回若不答应明年就让他们迎娶,只怕也谈不拢。”宝儿是一个心直口快的,这会悄声道:“小姑只管放心,应该定不成的。咱们也想小姑住多两年再出嫁呢!”   “没有一起合伙想把我早早嫁掉就好!”贵姐儿听得家里要提条件说过两年才让人来迎娶,心里好受了许多,有个缓冲期,也好让自己想清楚以后的事。   宝儿说着话,抬头见天也不早了,笑道:“小姑让我采摘那些香花,可是全晒干收着了。现下要泡澡,我也学小姑一样撒些香花到木桶里,泡完上来身子确是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不说别人,自己闻着也好。”   贵姐儿理理衣裳道:“先前上京城,孙家姑娘是学医的,对这些东西有讲究,我跟着她分辨了几日花花草草,回来时才发现村里后山上这些花儿竟是她说的香花,泡澡时撒些,肌肤自然沁出一股渗了自家体香的味儿,闻着极清爽的。说着便要去提水洗澡,问了宝儿香花放在哪儿,揭了帘子往厨下去提热水。   贵姐儿才洗完澡出来,双胞胎就频频作小动作,示意贵姐儿可以出发了,贵姐儿怕他们露了口风,只得跟郑婆子交代一声要出去。郑婆子听得他们要去摘山里红,嚷嚷道:“明早才去不好,怎么挑现在这个时候?”   “阿嬷,明早我们要上学堂,小姐姐要赶着绣花,哪有空呀?今儿小姐姐坐在房里绣花,都绣一天了,赶着这会出去走走,散一散,回来吃多半碗饭,这不好吗?”双胞胎嘻嘻笑着说话,扯了贵姐儿就走。   甜泉村坡口这边的林子,树木种的不算密,村民进来砍柴时,为了有个坐的地方,砍伐了几颗树只留下树桩用来歇脚。此时,贺年正坐在其中一个树桩上,听得有人要向贵姐儿提亲,他一个下午心神不定,索性提早进了林子等着。此时微风吹过,树木特有的味道飘散在周围,贺年深深吸一口气,颇颇向外看。   双胞胎拉着贵姐儿进了林子,远远的就看到树桩那里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他两个眼尖,一下了就分辨出是贺年,笑嘻嘻对贵姐儿道:“小神仙比我们还心急,早早就来等着了。小姐姐快去,我们过那边摘山里红,兴许还能摘点野生磨菇。”说着抛下贵姐儿,“嗖”的窜向另一边。   夕阳正慢慢西下,透过树缝洒下的光线,带了一抹神秘的艳丽,映得贵姐儿身上一袭浅红色衣裙一闪一闪的。贺年听得脚步声,见贵姐儿从树那边绕过来了,晚霞映在她脸上,眼眶却有些红红的。心下叹气,双胞胎说的没错,果然是哭过的。   贵姐儿走近了些,恰好看见贺年眉尖微微一皱又展开了,心下却猜测:看来是京城里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事吧?”贺年见贵姐儿笑着坐近身边的树桩,心下忽然怜惜起来,伤心归伤心,见了人还得强颜欢笑,也忒不容易。   “我没事呀!”贵姐儿听贺年语气关切,有点摸不着头脑,笑道:“来非和来丰说你约我来,有事想跟我说?”   贺年见贵姐儿语气不透一点风雨,倒像不欲人知道有人向她提亲的事,这下却不好开口了,半晌才说:“我听来非和来丰说你在房内哭。以为你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便想帮你分一下忧。”   “我在房内哭?”贵姐儿诧异的说:“没有呀!这是怎么说?”   贺年张张嘴,从怀时掏出来丰给他的那方手帕,把双胞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笑着说:“难不成是他们捣鬼,编了谎让我们在这里说话?”   “这俩个小鬼,看回去不捶他们?”贵姐儿又好气又好笑,抬眼见贺年拿着她的帕子,一下又不好意思起来,舔舔嘴唇说:“这个帕子还给我吧!”   “送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讨回?”贺年一整个下午揣着这方帕子,只觉被帕子贴着的地方都有点异样的感觉,这下怎么舍得把帕子还回去,双手一收,就要把帕子放回怀里。贵姐儿急了,看看四下无人,红了脸伸手去抢自己的帕子。贺年眼明手快,一只手把帕子举高了,另一只手却来挡贵姐儿的手。电光石火间,贺年的手倒握住了贵姐儿的手。两人俱是一愣,正好一阵风吹过,贺年只掀着帕子的一个角,心神恍惚间,却抓不牢帕子,任由风把帕子吹到几步远的草丛中。   贵姐儿慌忙缩回自己的手,正要去拣回自己帕子,却见贺年已站了起来要去拣,错眼见草丛下有灰色影子一晃,脱口就嚷道:“有蛇!”   贺年听得“有蛇”这两个字,先是僵得一僵,接着就跳上树桩,两眼四处瞧,想找木棍子来防身。贵姐儿知道贺年怕蛇,来不及细想,脱下脚上的绣花鞋就朝草丛那处一扔,想把蛇吓走。“嗖”的一声,草丛下蹿出一只小小灰色老鼠,朝另一个方向跑掉了。   “啊,是老鼠,不是蛇!”贺年见不是蛇,胆子稍稍回来了些,跑前几步,左手拣了帕子揣进怀里,右手拣了贵姐儿的绣花鞋,终是还怕有蛇,三两步回到贵姐儿跟前,笑着说:“我倒是没想到鞋子也能派上用场的。”说着话,心里其实有点怕魂未定,想也没想就蹲到贵姐儿跟前,手一伸就把绣花鞋往她脚上套。   贵姐儿见草丛中是一个小老鼠,也松了一口气,不是蛇就好!眼见贺年帮她拣回绣花鞋,正要道谢,却见他蹲到自己跟前,看样子要帮自己穿鞋,吓了一大跳,忙把脚往旁边一缩。贺年刚刚是被“有蛇”两个字吓的失了镇定,这才想也没想伸手要帮贵姐儿套鞋的,这会见她把脚一缩,却看见她并没有穿脚套,五只脚趾小小的、圆润可爱,脚背透着一些粉红色,像是懂得羞涩似的。这下套也不是,不套也不是,把绣花鞋放到地上,忙忙就要站起来。不想贵姐儿这会也尴尬极了,正要低头接回自己的鞋子,两人一个要站起,一个俯下头要去拿自己的鞋子,慌乱中“咚”的一声,两个人的额角倒撞在一起。   “哟!”贵姐儿叫了一声,不由揉着额角。不顾得去拿鞋子,猛的站了起来,穿了鞋子那只脚偏生踩着自己的裙角,一绊,整个人向前便倒。贺年正好也站了起来,一把接住。   “咚咚!”贵姐儿伏在贺年怀里,听到一阵擂鼓似的心跳声,心道糟了糟了……   这几日想你   软玉温香满怀抱,少女特有的气息缠绕在鼻端,贺年瞬息间只觉心头一紧,接着一荡,想把贵姐儿扶好,正好贵姐儿挣扎着要站开,他神使鬼差的,搂在贵姐儿腰上的手却是一紧,感觉到贵姐儿身子一僵,林间静悄悄,却有什么响的厉害,是自己和贵姐儿的心跳声?贺年到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低头看贵姐儿,见她俏脸生霞,含羞带怯,倒没有责怪的意思。脱口就说:“我请师博到你们家提亲!”   这算是求婚还是怎么?贵姐儿前世也没恋爱过,现在对贺年的反应也有点手足无措,忙忙挣扎着自己站好了,低头去找鞋子穿上。贺年见贵姐儿穿了鞋子,看也不看他就要走,心里急了,过去拦住说:“你还没答我的话呢!”   答什么?抱都抱了,还有什么说的?如果不喜欢你又被你抱了,不把你灭口才怪?这是什么年代,被人抱了不嫁那个人,若果被人知道了,也不用嫁了,自己又不想做老姑娘。贵姐儿腹诽着,也慢慢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正因为自己对贺年也有一些好感,这才会想也没想就独自来见他,若是对他没有好感,无论如何是不会单独在林子这里见他的。归根结底,自己对嫁给李甘雨没兴趣,贺年嘛,总归是一个跟自己说话投机的男子,刚刚被他抱着时,心里也狂跳,或者,嫁了他也不错。   贺年见贵姐儿还是不答他的话,却抬头横了他一眼,眼波如水,只觉心中又“咚咚”直跳,喃喃道:“我,我……”他想说我这几日都想着你,却哪里说得出来这个话。平时的洒脱没了踪影。   见一向淡然的贺年也结巴起来,贵姐儿不由抿嘴一笑,想绕过他身边走过去,不想贺年却想迎前一步跟她说话,贵姐儿见贺年踏前一步,忙向左再让一些,却忘了左脚边是树桩,这一避让,整个人一趄趑,一时想要站稳,一伸手却拉住了贺年右手的袖角。贺年见贵姐儿绊了树桩,忙忙俯身伸了左手去拉她,却被她扯住右手袖角,索性两手一个包抄,扶了贵姐儿站好,正眼看着她说:“我现在有家归不得,你不会嫌吧?”   “呃!”原来他担心这个啊!贵姐儿迎上贺年的眼睛说:“如果靠你自己,你能养活妻儿吗?”   “当然!”贺年肯定的点头,“不说帮人测算了,就是当西席,或是当账房什么的,这些也难不倒我。况且做这些,赚的钱可比种田多。种田的都能养活妻儿,我养老婆兼三两个孩子应该都没问题的。”   贵姐儿听他说的滑稽,忍不住笑了,心情松快起来,拿手戳贺年的胸说:“这不就结了。都不用靠你家里,能不能回家的,有什么关系?”   贺年见贵姐儿没有挣开他的手,听她的语气,就算是自己永远不能回京城了,她也不在乎的,这下心头热乎乎的。双手一紧,真真正正把她搂了进怀里,保证道:“放心,你如果跟了我,不会让你饿着就是。真要动手做起事情来,我并不差的。只是以前不用我做而已。”   原来古代两个人要定终身,比戏台上还迅速些,三言两语就定了?贵姐儿心有不甘,总觉得就这样说定了太简单,在贺年怀里挣了挣,想要挣开。贺年却觉得都说定了,她就是自己的人了,哪里肯放开,手里搂的更紧了,低头见贵姐儿睫毛轻颤,脸颊驼红,嘴唇粉嫩嫩的,他一张脸也涨的通红。   古代男女大妨很严重,这也导致男女互相之间的吸引力倍增,看对了眼,时机契合的话,甚至比现代人更容易天雷勾动地火。贺年自打懂事起,身边就常有各式各样的少女试图接近,他都作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避开了。现下避难到乡下,背井离乡,难免有些寂寞,这几日跟贵姐儿相谈甚欢,夜晚睡觉时,贵姐儿的影子就不时浮现在脑中,心中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贵姐儿,只是不敢十分细想。今天见了贵姐儿,肌肤相接,他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并不是圣人,这会儿竟是忍不住就想一亲芳泽。   贵姐儿见了他的眼神,也知道不妙,跺脚说:“放开我,来非和来丰就来了!”   贺年忙松开手,却见贵姐儿已是飞快溜了,却哪里有来丰和来非的踪影,知道受骗了,嘴角却含笑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贺年嘴角生春的回到家,却见桌子上几个小菜,曾老道正坐在桌前叹气,以为他也一样吃不下管婆子煮的东西了,笑道:“师博,明儿再叫贵姐儿来煮就是。”   “贵姐儿就是明儿来煮,只怕你也吃不着了。”曾老道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刚刚收到的信。”   贺年忙接过信看了起来,失声道:“皇上驾崩!”   曾老道点点头道:“乡下消息慢,却得过几日才有文书下来。这当下,大皇子怕是已准备登基了。大皇子对测算之人猜忌之心却少,你回京城也没大碍了。”说完又掏出另外一封信递给贺年道:“这是你的家书!”   “祖母病危!”贺年展了信,才看几行就大惊失色,“我明儿就起程回京!”   几碟小菜本来难以入口,贺年这会更加没有胃口,在桌子边研了墨,展纸写了一封信,折好了交给曾老道说:“师博,烦你把这封信交给贵姐儿。若是祖母能度过难关,我马上就托人来郑家说媒。若是祖母度不过难关,却得守丧过后才能来说。不论家里允不允许,我总会守约就是。”   曾老道接了信说:“你回了京城,再想说下贵姐儿,却有些难处。罢,待我写一封信与你祖父,你祖父见了我的信,自然不阻你自主择亲。”   贺年一时惊奇道:“难不成师博想说我与贵姐儿是天作之合,错过了就再娶不到媳妇?若不然,如何说得动我祖父等人?”   曾老道这会倒站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走到窗口,眺望着远方道:“新皇现下不疑忌你家,却不代表以后不会。你父亲叔叔和哥哥娶的都是世家之女,你名声在外,若娶的还是世家,贺家根基倒是越扎越深。只是新皇一旦坐稳位子,对你家的疑忌之心必定越来越大,却会趁机打压。贺家除你祖父外,数你测算之术最精,你祖父已年迈,自然不足为虑,所以你便首当其冲。若你娶个普通官员的女儿,反倒让人安心。再者,你若娶了贵姐儿,将来有个什么事,这里却是一个归隐的地方,你祖父为了你们将来的后路着想,必会答应的。”   贺年也知道曾老道说的有道理,默然点头。   第二天晌午,贵姐儿从曾老道手中接过贺年的信展开细看时,这才知道贺年回京了。   “贵姐儿,待得小年回到京城,再派了人来说亲,怕要明年开春的事了,你且等着罢!”曾老道见贵姐儿看完信皱起眉,倒笑道:“今早我帮小年祖母起了一卦,应该有惊无险。你不必为他挂心。”   “这就好!”贵姐儿听得曾老道的话,松了一口气,再如何,都希望贺年的家人能平安无事。   “老神仙,我跟贺年,有可能么?”贵姐儿见摊前没了人,却不怕跟曾老道说实话,小声道:“他现下回了京城,他家自然会帮他挑那起门当户对的姑娘,只怕有缘无份了。”   “是你的,必是你的,不必忧心!”郑婆子常时带了贵姐儿来妈祖庙求签,经过曾老道摊前时必会打个招呼,曾老道算是看着贵姐儿长大的,对她颇有好感,笑道:“你等着贺家来提亲便是。”   因见还有人来测算,贵姐儿便告辞回家了。却见董氏来了,忙迎上去喊干娘。董氏拉了说:“你现下是一个大姑娘了,不日就是官家小姐,若要出门子,只管叫了你嫂子或是弟弟们相伴,自己一个出去却不妥了。”   贵姐儿笑道:“我自小在这儿长大,熟门熟路的,现下要出门,突然要人相伴,却感觉怪怪的。”   董氏却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说贵姐儿去帮曾老道新收的徒弟煮饭,心中着急,跑来警告的,这会不好十分说贵姐儿,却拉了巧娘进房说道:“唉呀呀,你们真个不小心呀!贵姐儿跑去给曾老道的徒弟煮饭,还跟曾老道徒弟有说有笑这件事,都传到雨哥儿他娘耳里了。她跑来跟我说,雨哥儿他爹也是进士,不日自然也是官老爷,雨哥儿自然也是官家子弟。现下正要来说贵姐儿,若是贵姐儿传出不好的话来,却是毁了闺誉,就算她再如何希望贵姐儿做儿媳妇,只怕也要再斟酌了。”   “什么?”巧娘这下深怪自己想的不周到,不应该叫贵姐儿去给曾老道和贺年送小菜的,只让来丰和来非去就行了。当时只想到贺年跟贵姐儿有几面之缘,贵姐儿若是不上门,这人情冷暖,异乡的人最容易感触的,却没料到不过往贺年那儿送了送菜,就传到董玉婵耳里去了。   “这事儿怪我虑的不周到!”巧娘皱眉道:“以后必不让贵姐儿单独出门了,省的传出闲话来。”   她们说着,早有邻居在外嚷嚷道:“啊哟,今儿不见老神仙那个徒弟小神仙,一问,却是回家乡去了,怕以后不来了呢!真是可惜了!”   董氏和巧娘揭帘子出去一问,这才知道贺年真走了。董氏并不知道贺年的身份,这会儿合什念了一声佛道:“那个哥儿俊是俊,毕竟不知何来历。走了好,省的跟贵姐儿扯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巧娘正要说话,却听门外有人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宁家的媳妇儿跳河了!刚从河里救了上来,快去请大夫!”   大家吓一跳,知道宁家的媳妇儿却是王氏,忙出去打听。原来王氏嫁来宁家才三个月,因明儿是宁家祖父死忌,宁婆子便备了一只熟鸡放在桌上,准备明儿祭拜之用。因还要出门买香烛等物,一时吩咐儿媳妇王氏把东西收好,王氏正揉面,随口应了。   王氏揉完面到里间一看,一只猫跳在桌子上,咬断了鸡脖子,叨着鸡头就跑,她追了出去,早不见了那只猫的影儿,回来时又气又急。因这儿祭拜要一只完整的鸡,若是没了一个鸡头,很不吉利。宁婆子为人严厉,若是回来不见了鸡头,必是一场风波的。王氏急中生智,从揉好的面团上捻了一团下来,做成一个鸡头的形状接在鸡身上,又去倒了一点油细细涂了,不仔细看便看不出的。她想着先混过了,再想法子换一只全鸡来,便不会被家婆责骂。谁知她刚刚接好鸡头去洗手,宁婆子便回来了,见鸡还放在桌子上,便端起要放到篮子里,这一拿却发现了异样,用手捏捏鸡头,是面做的,一时嚷嚷起来,一口咬定是王氏在家偷吃了鸡头,拿面安在鸡身上,存心叫宁家家宅不宁。王氏再如何分辨,宁婆子都一气反驳了,还令人到田间把儿子叫了回来,让儿子马上写休书休了王氏,一时把家婆的威风抖的痛快淋漓。   王氏是新嫁妇,一来便被宁婆子欺压的不敢高声说话,这当下又被冤枉说在家偷吃鸡头,还说要休了她,一口气堵在心口下不去,回身便跑,直跑到河边跳了下去。好在当时刚好有人经过,这才救了起来。   大家听得救活了,都松了一口气,一时都偷偷骂宁婆子过份。云娘过来道:“那宁婆子守寡经年,只得这个儿子,自打儿媳妇过了门,就是当个眼中钉看着,不是打就是骂,若是今儿闹出人命来,儿媳妇的娘家人上门,她也讨不了好去。嫁一个人啊,真不是只嫁一个人,是嫁一家人呢!若是闺女要出嫁的,得打听着家婆好不好相与,若是不好相与的,他家儿子再好,也不能嫁过去。”   巧娘等人听的直点头,都说:“正是此话!”   媒人上门来   送走董氏,郑婆子皱眉对巧娘说:“听你大嫂的话,倒是雨哥儿他娘有甚说的,她特来相告的?”   见贵姐儿和几个小孩子不在跟前,巧娘把董氏的话说了,听的郑婆子恼了说:“雨哥儿他爹不日就是官老爷,他就是官家子弟,这便嫌起贵姐儿来了?贵姐儿许不许他家还说不定呢,这就抖起家婆的威风了?”   巧娘也知道刚刚宁婆子的事触动郑婆子的心思了,她深怕贵姐儿嫁后会受家婆欺压呢!这会叹口气道:“咱家贵姐儿想许个好人家,还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雨哥儿憨厚,自然是一个好的,只是听得李家老太太自打小儿子中了进士,她脸上有光,却要揽过雨哥儿这个小孙子的婚事。放风说要给雨哥儿定下自家的外孙女为孙媳妇。雨哥儿他娘也急了,深怕老太太真塞了一个外孙女给雨哥儿,若儿媳妇是老太太的人,她便不能太过管制着,因此急着想要提前来说下贵姐儿的。只是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先着人来打听咱家的事,却碰巧听得前几日贵姐儿给曾老道和他徒弟送小菜和煮饭的事,见着雨哥儿他娘便发作了说:‘说什么进士的女儿哪,都给年轻男子做饭去了!’说雨哥儿他娘没眼光,不会挑媳妇,还是她的外孙女好,逼着择了日子去下定。雨哥儿他娘如何甘心,这会绞尽脑汁想法子,想来咱家下定。只是先令我大嫂来说一声,说道让贵姐儿不要再单独出去,别落了人口实。”   郑婆子听的更气了,哼着说:“他家老太太和太太斗着法,倒叫贵姐儿去做夹心饼不成?”   “雨哥儿他娘虽精明,倒是一个讲道理的,却不是很难相处。难相处的是雨哥儿他祖母。”巧娘给郑婆子倒了一杯红枣茶,坐下说:“我大嫂说雨哥儿他娘密嘱咐了,只说她会想法子让老太太答应定下贵姐儿,明年待雨哥儿他爹候缺下来了,她要跟了上任,到任上安置好,便让雨哥儿迎娶了贵姐儿,也一起接了到上任的地方去。再让贵姐儿陪着雨哥儿好生读书,也博个出身。她这个话说的倒中听。”巧娘终是觉得李家是知根知底的,李甘雨又是一个性子好的,贵姐儿嫁过去,若能离开老宅,跟了李济董玉婵他们到任上过活,自也是一个好的去路。   郑婆子这会倒叹道:“咱家就贵姐儿一个女娃,自然要挑一个好的人家才嫁。只不过,这嫁妆等等东西,也得先预备起来,还有,明发虽还没有上任,再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贵姐儿到时出嫁,怎能没有一个丫头婆子的在身边。到了夫家,着人欺压,连个来跟咱们通风报信的都没有。当下也快年关了,有些穷的过不了年的,只怕又会卖家里的女儿的,不如挑两个买了来慢慢教着,到时好给贵姐儿使唤。”   巧娘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咱们虽是小家小户的,贵姐儿倒也没吃过苦,要是嫁了反要受气吃亏,自然不舍得。少不得买两个丫头来家,再让我大嫂帮着请一个有经验的婆子来教贵姐儿一些大户人家媳妇要懂的规矩罢!”   因商量买丫头,却不能单给贵姐儿买,怕家里几个媳妇有意见,巧娘最后折中着买了五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回家,一轮清洗打扮,五个丫头便站到大家跟前。郑婆子和巧娘让方霞光宝儿和来福媳妇儿美妹各挑一个,她们三个人自打嫁了进郑家,回娘家时也是风光无限的,只是常被追问说郑家既是官家了,为何连个服侍的丫头也没有,凡事却要自己动手的,免不了心中有遗憾,这会见买了丫头,还让她们先挑,自然惊喜。只是丫头们就在跟前,却要端了少奶奶的架子,一时倒严肃起来,互相推让说:“你们先挑!”   她们推让,其实是不好下手挑,因为五个丫头,三个长相平平,两个却俏丽,若是挑了俏丽的跟在身边,却把自己比下去了,而且,长的漂亮,只怕就有些傲气,不好使唤,不若挑长相平平的好。只是先行挑了长相平平的,却怕被人取笑说挑个丫头也不敢挑长得好的,太过小家子气。宝儿跟贵姐儿最是说得来,这会索性说:“不若让小姑先挑罢!”几个一听,倒都赞成道:“对,小姑先挑两个罢!”一时心里都想着,小姑要是挑了长相平平的,总还有一个剩下,自己再赶紧的挑了,让那两个漂亮的给其它两个人好了。   贵姐儿瞅瞅五个丫头,两个漂亮的倒都精神,三个不漂亮的却像饿了好几天,手一指就要了两个漂亮的说:“我就要这两个吧!”   方霞光等人全松一口气,太好了,咱就是怕要了漂亮的,使唤不动反生事,这不漂亮的带在身边,便没什么压力,也不怕家里男人会多看她几眼。   贵姐儿一问两个丫头的名字,一个叫剩妹,一个叫三多,名字实在太难听,笑着帮她们改了名,一个改名为春莺,一个改为秋燕。春莺和秋燕一听自己的名字变的如此文雅,都欢喜的不行,只是还有些胆小,不敢大声说话,只悄悄抬眼看贵姐儿,见她微微笑着,极是亲切,都喃喃道了谢。   身边多了两个丫头,贵姐儿要调膏子,做针线的,倒有了帮手。因进进出出的带着两个漂亮丫头,也有了几分官家小姐的派头。巧娘却怕再有闲话传出来,只令贵姐儿在房内做针线,不让她轻易出门子了。   因郑家人口越来越多,现下又多了几个丫头,便觉得挤逼了些,正好村口董员外合家搬到镇上,他家的大宅子想要卖掉,大家便商量要买下来。只是一问价钱,一时却嫌贵谈不拢。无奈之下只得买下隔壁一所老宅子,打扫粉刷,又着人打通了门。只待择了吉日就让来荣和来华搬过去那边住。还没收拾好,却听得有人说,村口那所大宅子卖了出去。有人来粉刷,又请了木工在家做新家俱。郑家忙去打听是何人所买,只听得是一个外地人买的,余者一概不知。郑婆子嘀咕道:“却是谁家这么阔气,这么一大所宅子说买就买了?”   过了年,那座大宅子外面粉刷一新,门口铺了青石块,门窗也新换了,看着焕然一新,待得有几个丫头和护院进出时,村里众人一时议论纷纷,猜测是富户人家贪乡下新鲜,要来住着玩玩的。   在众人猜测村口大宅主人是谁时,郑家却同时迎来三方媒人,一方是京城里贺家为贺年说媒来的,一方是唐家为唐少华说媒来的,另一方自然是李家为李甘雨说媒来的。   李家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唐家是亲戚,贺家是清贵人家,究竟要挑哪一家,郑明发和巧娘都为难了。除了贵姐儿和几个小孩子外,合家商议了好几次,竟还是决定不下要应承哪一家的亲事。   巧娘因早前听得李家老太太和董玉婵斗法,不想贵姐儿进门,便有些不喜。再想着庆氏是一个好相与的,唐梅娘又是自己三嫂,凡事总要照拂些。之前在唐家住着,除了唐太太,其它人却好说话,又听闻文龙于年前迎娶了林婉如进门,夫妻倒恩爱,另拨了小宅子在外住着。因此她倒有点偏向于唐少华。   董氏却因董玉婵费了好大劲才让李济说服了自家老太太不要干涉李甘雨的婚事,又跑到她跟前再三保证说若是贵姐儿将来进门,自然不会亏待。董氏又因董玉婵毕竟是自己堂姐,为人虽有时泼辣,倒是拎得清的,她又跟李甘雨家住的近,这几年看着李甘雨,实实是一个憨厚的,因此她便偏向李甘雨。   郑明发和来荣是男子,着眼点却在大处,只说贺家本是清贵人家,若是进了他家,好好守着礼儿,贺家长辈自然不会乱加欺压。还有一点,若是进了贺家,再怎么说,郑家子孙等后辈要博出身,博功名的,总有人提携。贵姐儿将来生下娃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官家子弟。还有一点他们没有说出,却是贺监正和贺年善测算,名声在外,不知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进他家,自己不过普通人家,他家来提亲,却婉拒了,传了出去,是谁都会说自己家不识抬举的。   因意见分歧,各有各的想法,一时谁都说服不了谁,只得跟三家媒人说道要择了吉日,往妈祖庙里求了签才说。一时又安排唐家和贺家的媒人住下,因着李家请来的媒人却是就近的,便要打发回去。谁知李家请的媒人本来觉得这个事十拿九稳的,一下子却多出两家媒人,如何肯走,也说要在郑家住下。天幸郑家年前买下隔壁的宅子,来荣和来华还没搬过去住,这下倒安排了三家媒人进去住着,差了几个丫头过去服侍,一时忙乱的不堪。   贵姐儿见家里一下子来了三家媒人,心里却着急,怕爹娘不同自己商议就把自己随便许了一家,一时着春莺去打探消息,听得安排了媒人住到隔壁的宅子去,先松了一口气。知道如此一来,家里必要商议一段时间的,却得趁着这个机会跟爹娘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巧娘掏心窝   因家里人来人往的,贵姐儿日间硬是找不到机会跟爹娘独处,候到这天晚上,使春莺去看了看,郑明发还在书房写信,巧娘房里却掌着灯,这才忙忙出了房门去敲巧娘的房门。   见贵姐儿还没安歇,巧娘忙让她进房,笑道:“家里住着三家媒婆,你没事就别出房门了。别叫人端详了你说话走路举止等等,背后去评说。”   “我晓得。”贵姐儿点点头,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少不得开了亮窗说亮话了,遂拉了巧娘撒着娇说:“现下急着来找娘,却是想问问,究竟要把我许配给哪家?”   “正是三家都好,才为难呢!”巧娘拍拍贵姐儿的手道:“放心,定当挑一家最稳妥的,至紧要嫁过去不受太多委屈。”   “娘!”贵姐儿把头伏在巧娘肩上拱了拱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哪一个?”   “哦,你喜欢哪一个?”虽说女儿已长成一个大姑娘,在巧娘心中,却还是一个需要为她谋划的小女娃,这三家来求亲的,又恰好都是贵姐儿见过的,之前见她并无异状,却以为她还小,不懂男女之事,家里大人自当为她挑一个可靠的。这会听得贵姐儿这般问,倒怔了怔,笑道:“莫不成你自己有主意?”   贵姐儿正伏在巧娘肩上,听得她终于问到正题上,伸长脖子俯到巧娘耳边说:“娘,应承贺家的婚事吧!”   “你喜欢贺年?”巧娘吃了一惊,论起来,李甘雨和唐少华都算是和贵姐儿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两个小时候又喜欢带了贵姐儿玩,看着两小无猜,她自以为知女莫若母,一心以为贵姐儿要挑,也是在这两个中挑一个。只是怕贵姐儿还小,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要挑哪一个,少不得帮她看着,待议的差不多再问问她的意见,不承想她却对两个一起玩大的玩伴没意思。   “贵姐儿,贺年虽比华哥儿和雨哥儿俊些,可是家里的情况咱们只道听途说,并不知道是怎生情形,他家又是世家大族,就怕你嫁了进去会受委屈呀!”巧娘止得贵姐儿这个女儿,一心想要贵姐儿嫁人时如自己当初那般欢欢喜喜,并不稀罕所谓的高门大户。再说了,唐少华和李甘雨家境也不错,现下与郑家正是门对户对,贵姐儿在夫家受点什么委屈,自己作为娘家人,还能为女儿撑腰说说话。若是进了贺家,哪里有自己说话的份?   巧娘上过京城,算是见过世面,又见过京城里所谓的大户人家,规矩吓人,妻妻妾妾的扯不清,虽富贵,她却不羡慕。想着自己跟郑明发恩恩爱爱,和婆婆郑婆子和妯娌张黑桃又相处的不错,却打定主意想让贵姐儿也过这等平淡喜乐的日子,只是目下郑明发也是进士了,贵姐儿也不能嫁给小家小户的委屈了。所以唐家也好,李家也好,都是好选择。这当下听得贵姐儿自己属意贺家,却想劝解一番,拉了贵姐儿的手说:“照理来说,三家来求亲,属贺家条件最好,是人都晓得要选贺家。可是俗语说,没有那么大的头,就不要戴那么大的帽。咱们跟贺家比起来,就是小家小户,再说你爹现下还没上任,咱们在人家看来,指不定就是村妇乡下姑娘的。这京城里的人啊,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你到了他家,一句乡下来的,就叫你够呛。何必受这个气?若果说你跟贺年有情,愿意为他吃些苦,那又另当别论,只是你们相识的日子又浅,纵使他来乡下住得几日,跟你有说有笑的,那也是官家公子落难了,迂尊降贵与平民交结,怕也没其它意思的。娘都是为你好,这贺家嘛,还真不能选。”   贵姐儿被巧娘一席话堵的说不出话来。要说自己对贺年的感觉,确实只是比较有好感而已,说到爱这个字,又嫌重了些。父母兄弟这些人,是血脉相连的,从骨子里就亲,再加上从小到大,这些人把自己捧在手心,自己对他们的爱,自不待说。只是对于年轻男子,无论是李甘雨也好,唐少华也好,自己从没动心过,倒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自己总有一点心里障碍,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不到一起去。真真正正的心里话,真真正正的感觉,没法跟他们说。若果与他们在一起,必得适应他们的思唯生活,而他们是什么思唯呢,自然是古代人刻在骨子里各种跳不出时代局限性的观念及天生一段男尊女卑的观念。做姑娘时,无论怎样,父母兄弟总是只有疼爱的,就算做错什么说错什么,觉得自己有何地方想的离奇了,也只笑骂几句,绝不会起芥蒂,但是古代男子,进了他们的家,成了他们的娘子,有些他们不能接受的想法或是做法,他们能没有芥蒂?若是某一天自己再露出一点点男女平等的思唯来,他们能接受?   贺年却不同,贺年自小学玄学,而玄学要论的,却正正是跳出时代局限性的种种观念。贺年沉浸于玄学多年,思唯局限性少,随意跟他说话,并没有沟通不良的感觉。若果要选一世相伴的人,当然首选一个说话投机的人了。至于爱不爱的,这个倒不必介意,不反感不讨厌就行了。在古代虽也有传诵千古的爱情,但多数以悲剧收场。贵姐儿虽也渴望爱情,但是从不认为自己要跟古代人爱到缠绵入骨,要死要活,把一生系于一个古代男人身上,把自己彻底埋没掉的份上。   但是这些话,却没法跟巧娘说,贵姐儿垂头想着心事,半晌说:“娘,你想让我嫁哪一个?”   巧娘分析了一下李甘雨和唐少华的家境,终还是有点偏向于唐少华,笑着说:“华哥儿是家里长子,华哥儿的娘性子温和,好说话,你若是进了他家,你三舅和三舅母又必会照拂一二的,倒不会被他们欺负了去。再说了,华哥儿也是一个能干的,在父母跟前说得上话,你也就跟着他水涨船高,在家里也有地位。雨哥儿性子虽憨厚,无奈是家中幼子,在家里说不上话,若是进了他家,上又有几位大嫂,你孝敬了家里几位长辈们,还得敬着他几位嫂子,忒多事了,待轮到你们说得上话时,也不知是几时的事了。因此娘的意思却是,咱们就选华哥儿了,好吗?”   如若贺年没有来过乡下,没有那几日相谈甚欢的场景,巧娘现下这席话,贵姐儿必会点头赞成的。可是现下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娘,你让我好好想想,只是一条,我没有正式跟你说要选哪一个之前,谁也别答应!”贵姐儿恳求巧娘说:“我知道娘疼我,想的事儿只有为我好的,只是婚姻大事,总要慎重考虑。自打我懂事,娘和阿嬷等人,都是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的,这回要许人,若是别人家,哪用考虑,自然就是选官儿最大,家境最好那家了。偏生娘和干娘等人一心一意单为我考虑,并不羡慕人家富贵的。放在村里,却有哪个村妇有这等胸怀的?我如何不明白?只是我打小却又看着娘和爹恩爱,有商有量的过日子。总还是希望能挑一个说话投机些的为伴。至于嫁过去之后大宅子里种种难处,自然会得想法子解决。娘和阿嬷能相处的这么和睦,是因为你们都懂得相处之道。我虽不是顶聪明,但是娘和阿嬷为人处世,人来人往等等做法,却是看在眼里的,也学了些。就算贺年家是高门大户,这些相处之道总还是有相通之处的,我敬着人,人总不能一见就给我一巴掌吧?”   巧娘听贵姐儿说的也有些道理,摸了摸她的头说:“既这样,再拖一些时日,咱们少不得好些打听贺年家的情形,还有他母亲祖母等人的喜好再论。”   贵姐儿听得巧娘的口气却是动摇了,大喜过望,像小时候那般腻在她身上说:“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哟,都快嫁人了,还是这么爱撒娇!”家里只有一个女儿,贵姐儿自小又乖巧,不用大人操心,巧娘疼她比几位哥哥厉害多了,这会想着她快要嫁人了,万分的不舍得,嘴里虽说让贵姐儿不要揉的自己身上生痛,手里却搂了她,去抚她的背说:“记着啊,以后嫁了人,婆婆对你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娘,凡事还是留着些心眼,凡话不可说尽,更不能没大没小,定要敬着才行。”   “嗯!”贵姐儿应了,这几日被关在房内不能出来,怕被几家媒人看见了品头评足,可是憋坏了,难得跟自己老娘撒一下娇,腻在她身上只是说:“娘,我晓得的。”   “女儿家嫁了人,男人对你再好,你在众人面前,特别是婆婆跟前,还得低着头,晓得不?”巧娘这会后悔之前没有多跟贵姐儿讲讲嫁人后种种注意事项,这会急着补救,笑着说:“婆婆么,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捧着疼着长大了,一成亲却跟外来的女人亲近去了,她看在眼里,就是要不痛快。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好不容易成才了,娶进一门媳妇来,就坐享着她的成果,还日日在她跟前晃着,享受着她儿子的温存,她只能干瞪眼,如此这般,自然就要挑媳妇的刺了。所以做媳妇的,在自己房里只管恣意的享受夫婿的疼爱,到了婆婆跟前,一定得让夫婿敬着婆婆,把自己先放一边去。婆婆看着儿子只亲近她,对媳妇就会宽容许多,待得媳妇生下孙子,她被孙子吸引了视线,对儿子便不会看的那么紧,这时候在她跟前稍稍恩爱些,却不会招来忌恨了。只是还要记着,夫婿,他先是人家的儿子,再是你的相公,一定要分清楚。待得你理清这些头绪,婆婆自然不会对你拉下脸来,夫婿见家庭和睦,自然也敬着你,你在夫家自然也立住足了。”   巧娘说着,见贵姐儿听的专注,拉着她坐好了,又道:“你小时候就聪明,学的琴棋书画种种,样样都拿得出手,到了高门大户,只管展示出来,不必藏拙,叫人小看你。”   老娘看出自己藏拙了?贵姐儿吃了一惊,随着年岁渐大,自己凡事却不敢太过张扬,只努力做个小家小户的普通姑娘罢了,为的却是怕给他们引来祸端。无论何人何物,若是太突出,总是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看看贺年就知道了。这古代不比现代,若是一个女孩子太突出了,只怕不得善终的。只要比同龄女孩子稍稍出挑一些,便罢了!   巧娘见贵姐儿应了,理理她的鬓边,见她娇颜如花,笑道:“不知不觉,我女儿也这般大了,时日过的真快。”   “是呀,真快!”贵姐儿反有些惆怅,若是嫁了人,离了老娘,却是不舍得的,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办?除非就嫁在村里,才能一想起就能见着!   贵姐儿这里想着,巧娘却正好笑道:“若是你爹爹没有中了进士,索性就让你嫁在村里,咱娘儿两人想见面,随时可以见,却比嫁到别的地方强。”说着又笑道自己心眼小,只想着不舍得女儿,却没虑起女儿的前途。一时又想起女儿总归是要嫁到远方去的,话语却渐低,渐渐止住了。   贵姐儿听得巧娘说话渐渐变了嗓音,仰脸看巧娘,却见她双眼滴下眼来,知道她一想起自己要嫁到远远的地方去,就不舍得了,不由伸手去帮她擦泪,哄道:“娘,你别伤心呀!要不,咱们三家都不要了,村里住着近些的人家,挑一家应了婚事好了。这样,我就不会离开你们了,还日日看得到呢!”   “说的什么傻话?”巧娘倒破泣为笑了,“天也不早了,你去安歇罢!贺家的事,我会跟你爹爹好生商讨的。”   贵姐儿忙站起来,听着房门外有脚步声,度着是爹爹要回房安歇的,这才告退了。   贵姐治媒婆   巧娘这几日忙乱,一早起来嗓子却发痒,咳嗽了几声,她自己着急,家里住了三家媒婆,若病了可不得了。待用了早饭,一时顾不得其它,跟郑婆子说了一声,忙忙出门去抓药。   郑婆子见巧娘忙乱,度着她待会又要出门采办吃食等,却真怕她会累倒,家下几个孙媳妇又带着小孩子,一时也走不开,索性让双胞胎往村口叫了一辆驴车,带了双胞胎往镇上采办吃食等物去了。   方霞光见郑婆子和巧娘都出门了,她忙忙让丫头烧水泡茶,想着几家媒婆用了早饭了,待会自然送了茶过去。不想才泡好茶,却听得一片吵嚷声,小丫头来报告说:“三家媒婆在夹门那里吵起来了!”   方霞光大惊,忙忙去劝解,她一个年轻媳妇子,嘴皮子又不比婆子利索,却哪里劝解得住。宝儿和来福媳妇美妹也忙忙去帮着解劝,究竟她们平素少与人绊嘴,这劝起架也只有几句话来回说,自然也是劝不住。方霞光却怕越闹越大,家里几个男人都不在,媒婆们要是吵着吵着打起来了,却是一件大笑话。这会儿顾不得其它,忙叫丫头去房里跟贵姐儿说。方霞光心细,过门几年,却察觉贵姐儿是一个不简单的,当下这场面,只有贵姐儿能镇的住了。虽说未嫁的姑娘来喝斥上门求亲的媒婆,这件事有些荒唐,但总好过解劝不住,越闹越大。若是待会邻里听得吵闹声,纷纷进门来看热闹,那时才叫出丑。贵姐儿若不挑了这三家人中的一家嫁了,名声也会受损了。   想那媒婆都是能说会道的人,嗓门又全都是嘹亮的,贵姐儿在房内自然听到吵嚷声。待得丫头进来道:“姑娘,不好了,三家媒婆吵起来了。”贵姐儿便叫秋燕去打听是因何吵起来的。   原来贺家媒婆仗着托媒的是贺监正家,自觉身份要比其它两家高贵,郑家没理由不应承这头婚事,自己断定这头婚事是跑不了的。而且贺家是什么人家哪?不说这乡下地方,就是京城里,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到贺家,她最是清楚的。往深层处说,贺年就算想娶公主了,也有资格娶的。如今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托她跑来这乡下地方说媒,来了这几日,虽没见着郑家丫头,但是这一家子的人,明明白白就是世代居于乡下的,郑家丫头自然也是一个乡下丫头。贺家想说一个乡下丫头给贺年做正妻,这当中,作为媒婆,她表示费解。作为京城里来的媒婆,她从鼻孔里瞧不上郑家这一大家子。按理说,郑家还得巴结着她这个媒婆才是。没想到郑家安排她们三家媒婆住在隔壁屋里,各种待遇也一个样,并没有优待她,心中自然有气。哼哼,贺家要是托我往其它家说亲,这会好处早收了不知道多少了,郑家居然没一个动静,敢情他们一个眼色也没有的。贺家媒婆心中不爽,这天出了房门,正要从打通的夹门中过郑家宅子时,李家媒婆也从房门里出来,居然大摇大摆把她往旁边一挤,径直走在她前头,这一气非同小可,嚷嚷道:“你是哪根葱,就配走我前头了?”   李家媒婆郁闷着呢,李家跟她说两家门当户对,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儿,本已说定了,托她来说媒,不过走走礼数,不须花费太多口舌的。不想这一来却遇上另外两家媒婆,还是京城里来的媒婆。她在镇上可是公认的金牌媒婆,只要她出马,鲜有失手的。因打听着李家和郑家都是进士,到时办起婚事来,自然是大锣大鼓的,她往当中一站,这名头还不更响了?因此在李家人跟前拍了胸口说:“放心,一定圆圆满满的回来。这么相配的两家,我若说的不圆满,这媒婆也不用当了。”这现下的景况,却明摆着她是劣势,李家再好,却怎么能跟京城的贺家相比?只能指望郑家舍不得女儿远嫁,就近许了李家了。她本来就处了下风,不承想昨儿贺家媒婆和唐家媒婆居然都不给她好脸色看,话里话外都说她是乡下的土媒婆,见她们来了,居然还好意思硬挤进来住着,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土样子之类。她本也是牙尖嘴利的人物,如何受得这等气,便驳了几句。无奈贺家媒婆和唐家媒婆联手挤兑她,她一时不能取胜,只得自己息了鼓,究竟这道气没吞下去,今儿一早出门子,却见贺家媒婆滋油淡定,胸有成竹的走着,索性便挤到前头去了。想着就算这头亲事说不下来,自己也不能白受了气回去。这当下听得贺家媒婆这般说话,不由冷笑道:“你再大牌,也不过同我一样,是一个上门求人家的媒婆,居然就跟我说起配不配的东西了,我呸,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郑家不应承你这头婚事,你照样得灰溜溜回去。”   “什么哪什么哪?贺家是什么人家?你土包子自然不知道。郑家可是清楚的。在京里有多少的人家,悄悄儿塞了银子给我,让我打探贺家公子的喜好,倒贴了钱都想嫁进贺家去。现下贺家托我来说郑家女儿,任是谁,都晓得选择哪家?你们不过陪衬,趁早儿收拾收拾回去,别凑热闹的好。”贺家媒婆说着话,不承想她这后面几句却得罪了唐家媒婆。   唐家所托的这个媒婆,在京城时也是常时奔走于达官贵人家里的,本不大愿意到乡下来帮唐家说亲,因唐家许了重金,又说道唐家和郑家本是亲戚,不用她狠动嘴皮子,不过一个形式,来了坐一坐,走走过场就可以回了,因此她才来了。先时自然忌着贺家媒婆,及至又住进李家媒婆来,她却也同贺家媒婆一样,看不起李家媒婆,因此联手挤兑李家媒婆。想把李家媒婆先挤了出去,她再好好的同贺家媒婆较量一回的。若能从贺家媒婆手底下说成这头亲,自己回了京城,就有得吹了,哈哈,连贺家派了人去说,也说不过我,还是我说下了。光是这一条,就会让自己身价百倍的,因此暗暗思量法子。法子还没想出来,却听得门口有吵嘴声,她出去刚好听到贺家媒婆叉手指着李家媒婆说什么你们不过陪衬之类的话。这“你们”两个字,自然包括自己和李家媒婆的,唐家媒婆不由冷笑一声说:“你们别忘了,唐家哥儿论起来,可是郑家姐儿的表哥,这亲上加亲,自古以来就是最妥当的婚事。说什么陪衬不陪衬的话?再有,郑家姐儿两次上京城,都是住在唐家的,郑家要是不中意唐家,怎么会两次都带了姐儿上京?我说你们都趁早息了心,别吵了,再吵,也轮不着你们。”   唐家媒婆这话一出,李家媒婆还没反驳,贺家媒婆先跳起来说:“唐家不过茶商,拿什么跟贺家比?不说家世了,就单论人好了,贺家公子嫡仙一样的人,不嫁他,难道嫁满身铜臭味的商家,或是嫁乡巴佬?若是叫郑家姐儿自己挑,我不信她不挑贺公子!”贺家媒婆越说越来劲,话里话外都是郑家不知积了几世的福,才能让远在京城的贺家来说亲之类的话,若郑家不挑贺家,她从此改姓,金盆洗手。   贺家媒婆说的嚣张,一副代贺家不值,居然来乡下郑家说一个丫头,郑家不赶紧应承,还让其它两家媒婆在她跟前说三道四的,敢情不识抬举等等。   贵姐儿听得秋燕说完,心中也有气。这会阿嬷和老娘不在家里,三个嫂子劝不了三家媒婆,等吵得邻里挤进门来看热闹,媒婆们再要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自己岂不成了众人的谈资,一时略收拾了,□莺和秋燕扶了自己出门。   “姑娘来了!”三家媒婆正吵的不可开交,听得丫头喊姑娘,抬头一看,一个着了雨过天青色衫子、水灵灵的姑娘,已站到她们跟前了。   “妈妈们请前头说话罢!”贵姐儿见三家媒婆停止了吵嘴,只顾拿眼打量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让她们看个够,领头往厅里走,一边吩咐春莺说:“泡了好茶出来款待三位妈妈!”   贺家媒婆自仗身份,还是抢在前头跟了过去。贵姐儿一时也不说话,待得春莺上了茶,几位嫂子也在自己身边坐下了,这才淡淡说:“三位妈妈既然上郑家来求亲的,再如何,总得给郑家留几分面子。这吵的外间人都晓得了,却叫郑家成了村里人的谈资。万一我爹娘却想多留我几年,不舍得把我许人,三位妈妈这一拍拍腿走了,吵架的事儿若叫人晓得了,却是笑话一件。只望三位妈妈给我们郑家留点儿体面。”   见贵姐儿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款款说话,明面上一句也没指责她们,但是意思却明白不过了,若再吵,吵得郑家成了村里人的谈资,郑家可能一气之下,谁也不许的。贺家媒婆本来看不起乡下人,这一见贵姐儿的作派,却有些儿吃惊,多少大家闺秀碰上此等事,只怕也会吓的躲起来的份,哪还有胆子出来说这等话?看来对郑家这女儿,得再拈量一回才是。   唐家媒婆这会却想突围而出,笑道:“姑娘言重了。只是来了这些日子,这才第一次见到姑娘。不承想姑娘真个和唐家奶奶说的一模一样,叫人一看就爱的。”   唐家媒婆此话旨在告诉众人,唐家和郑家关系非浅,现下只差郑家点点头而已。若是贵姐儿顺了她的话,这头婚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贵姐儿只低头呷茶,半晌才说:“我的事,自然是爹娘作主的。只是一条,三位妈妈既然在我家吵架,我却得跟爹娘说了,我谁也不嫁。三位妈妈请收拾了回吧!”   拒绝其它两家的婚事,这还说得过去,居然还要拒绝贺家的婚事,贺家媒婆这会差点气破了肚皮,世上还真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人哪!这会不由站了起来说:“姑娘异日可别后悔才好。”   贵姐儿见贺家媒婆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妈妈言重了!自来只有上门求亲的软和说话,没见着像妈妈这般硬气的。妈妈这却不是求亲来的,是吵架来了。妈妈现下不过贺家请的媒婆,就这般气势,度着贺家更是不得了,我们小家小户的,却是真个配不起了。”   贺家媒婆被贵姐儿这般一说,心里倒打了一个突,若是传出去说因自己在郑家说话硬气,因而求亲不成,却实在……她这里想着,不由自主软下声音道:“姑娘,我这是平素说话高声大气的习惯了,却没想过会令姑娘误会,我想吵架的。”   “哦,这么说,却是我误会妈妈了!”贵姐儿浅浅一笑道:“我就说嘛,妈妈原是京城里来的,怎会不懂礼数,就在求亲的家里大吵大闹起来了,却原来是我听错了!”   贺家媒婆这会倒去同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道:“你们两个作证,咱们刚才不过大声讨论了一会儿事,可没吵架,是不是?”   “是呀,是呀!”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见贵姐儿治住了贺家媒婆,她两个却是大乐,一时怕贵姐儿真个趁着家里大人不在,发起村姑的威风,一气儿把她们全轰了,到那时,什么也捞不着。不若这会哄住了,待郑家长辈回来,好生商议了再论。都附和着道:“咱们和气着呢,怎么会吵架?”   你们就睁着眼说瞎话吧!这本也是你们的拿手好戏。贵姐儿暗暗好笑,却听得门响,原来巧娘回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娘!”   巧娘见厅里三位媒婆都在,诧异了一下,却听贵姐儿道:“娘,三位妈妈在夹门那里讨论事儿,我以为她们吵架,赶着出来劝解,现下误会也释了,我却回房了。”说着起身,领了春莺和秋燕回了房。   一气儿回绝   巧娘倒是把事情的始末打听清楚了,也自知不能久留三家媒婆在家住,总得早作决定,再拖下去,只怕生了别事出来。待得晌午过后,便进了贵姐儿房里笑道:“今儿借着安抚贺家媒婆,倒拉了好些家常,我也露出贺家不是寻常人家,怕你进了他家不懂礼数,反让人笑话之类。贺家媒婆一时倒真怕我拒绝了这头婚事,扳着手指头跟我数说贺家老太太和太太都是世家出身,最是宽厚,如今既是中意郑家,托她来说亲,自当不会薄待等语。借着她说起贺家老太太和太太等人,倒是打听清楚了贺家的情形。贺年三位姐姐都出嫁了,一位哥哥也娶了妻室。现下是贺太太当着家。若真要进贺家,还得再打听一下贺太太脾性儿如何。”   贵姐儿静静听完才说:“她不过一个小小媒婆,也敢高声说话,是仗了谁的胆子?若是别家托来说的,哪敢如此放肆?据我看,怕是贺家托她来说媒时,没细嘱咐,不太当一回事,她才敢如此罢!”贺年居然喜欢自己,真心托人来说媒。但是贺家长辈只怕不这么想。一个媒婆上门来了,不好生说着话,居然还露出一副我是来说媒了,但是你家还得求着我的样子,这像什么话了?媒婆上门求亲,谁是求的那一方,一定要让她搞清楚。现下是贺家来求亲,并不是自己求着哭着要嫁到贺家去。今儿吵架时说的那些混话,全部是自己家高攀了,这会不巴结着她,过了这门,就没这店的话,若果轻易应承了贺家的婚事,倒显得自己真个非要巴着贺家不可了。哼,我就不应承这头婚事,看你们怎么办?贺年若果真心喜欢自己,自然会再托人上门来。若果这么一拒绝,他就退了步,那也说明他不过一时兴起,倒也不稀罕他。若果他不回京城,自己与他就在这乡下成亲过日子,定然会幸福。现下回了京,只怕他身不由已了。若果他连自己的事也主意不了,自己嫁与他,也难以幸福。   “娘,三家都回绝了罢!只说我还未及笄,婚事待及笄后再论。”贵姐儿定定神,嘴角露了苦笑,还没出嫁就叫媒婆拿住了,若是嫁到贺家,那更加没地位。这古代的婚姻,嫁一个人,其实并不止止是嫁那个人,嫁的更加是他们一家子。若贺年在贺家也是任由太太们摆布的主,实在得重新考虑。   “三家都回绝?”巧娘吃了一惊说:“论起来,这三家都是难得的好人家了。若果拒绝了,比他们差点的人家,却不敢再来求亲,比他们还好些的人家,却也不屑来求亲的。这却怎么行?”   “娘,你只管回绝了就是。”贵姐儿咬着嘴唇说:“待得爹爹授了候缺,我跟着你们到任上去。离了这儿,自然还有人上门提亲的,那会再慢慢挑也行的。不一定非要挑他们中的一家。”话虽如此说,贵姐儿终是希望贺年能有所行动,这样的话,自己最后进了贺家的门,也能抬起头来,不至于连一个媒婆也要小看她。   巧娘低头寻思,这三家中,她总还是属意唐少华的,大家亲戚的,就算此回拒绝了,只要稍稍暗示,唐家自然会得再来求亲,就是要圆自己这个话也容易,只让唐家在村里赁了房子,说道虽是远嫁,年间总还是回来住上一段时日的,母女还能常常相聚的。待正式许了他家,他们住不住村里的,谁还去细究?而且,唐家若是在村里赁了房子,唐家诸人自然不会来住,以后唐少华和贵姐儿回娘家时,甚至不用麻烦兄嫂等人,可以住进自己赁下的房子去。三个媳妇现下看着虽没二话,难保将来不会。郑明发已是进士,将来自然是官儿,家当自然会慢慢的多起来,自己要是当着人狠疼着贵姐儿,三位媳妇难保不暗地里嘀咕。若是贵姐儿在乡间也有自己的房子,自己要跟她说些心理话,也不用忌着媳妇们。   巧娘想的长远,一时出了神,贵姐儿在旁边说道:“娘,这三家媒婆再留下去总要生事,还得尽早打发了。”   巧娘点点头道:“待我和你阿嬷爹爹他们好生商量了,过两日就打发走她们。这会一气儿全拒绝了,若是有任一家不死心,再上门来求,必定真有诚意的,也给足了咱家面子,那时,却得应承了。你可不能再找借口儿说不嫁。”   贵姐儿脑中急速转了一下,贺年若真有心,自然会交代曾老道一些话,自己只要找曾老道通通气,就让曾老道代贺年再次上门求亲,又何尝不可?贺年上次避难却避到曾老道这里,度着曾老道本不是常人,定当与贺家关系非浅,曾老道出面,定当事半功倍。若是贺年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有心,那其它两家能够再次上门求亲的话,也确实不能再拒绝了。不能嫁自己喜欢的,那嫁喜欢自己的,也一样的。让贺年见鬼去!   见贵姐儿点头,巧娘看她床上还放了一幅没绣好的刺绣,便说:“午间也得安歇一会,这些针线活儿慢慢做也行。”说着转过头,拿手遮住嘴,咳嗽了一声。   “娘,早起就听得你咳嗽,我正要过去见你,又听得你抓药去了。今儿服了药可好些?现下春天,最易犯时疾,出门多着一件衫,可别着了凉。”贵姐儿瞧巧娘的脸色,见与往日一样,并没有病态,这会放下心来说道:“大夫可有说是热咳还是凉咳?”   “看了舌头,说舌苔有些儿发红,却不是着凉,而是休息的少了,有些儿燥,服了药,再睡的足些,多喝些水便没事了。”巧娘笑着道:“别的还罢了,我最怕咳嗽的。一咳嗽全是声音儿,夜里咳起来吵了别人不说,还像是告诉所有人说,我病了,让人来问候什么的。”说着笑了。   贵姐儿听着巧娘咳那么一声,隔一会也不再咳,声音并不算沉闷,度着不会太严重的,也算安心,推了巧娘说:“趁着晌午安静,娘快去躺一会!明儿再多服一贴药,料也应该好了。”   巧娘又说了几句,这才回房了。   却说郑婆子采办吃食等物回来时,也听到三家媒婆如何吵架,贺家媒婆如何放肆的话,气的跟家下几个孙媳妇说:“平素你们倒嘴巧,这会怎么任由她们说嘴,还让你们小姑出来跟她们分辨?”   宝儿见郑婆子生气,忙上去捶背,见她气慢慢顺了,这才把贵姐儿如何应付三家媒婆的情景说了。俯过去在郑婆子耳边道:“小姑厉害着呢,把三家媒婆全震住了。贺家媒婆先还嚣张,被小姑三言两语一说,一下倒软乎下来,我们暗地里都乐了。这几日就数贺家媒婆最会蹦达,好吃好住的供着,她居然还挑剔三挑剔四,咱们虽不耐烦,还得好生服侍着。今儿小姑一通话,说道不想嫁,却让贺家媒婆服了软,再不敢鼻孔朝天了。”说着捂嘴直乐。   郑婆子听完话,却直拍大腿,笑道:“不愧是我的孙女。回的好。咱们还小,就是再等两年许人家又怎么样?非得这会许他贺家?”郑婆子虽也听闻贺家是京里的官儿,究竟她没到过京城,不知道贺家名声的响亮,心里只想着唐家也是京城人氏呀,况且唐家哥儿小时候是见过的,挺不错一个哥儿,又是家中长子,却是一个好人选。就算不许唐家哥儿了,李家哥儿熟络的很,高高大大的个子,说他什么都笑眯眯,正是一副好脾性,自然也是一个好人选。听得巧娘说,贺家哥儿就是曾老道那个徒弟,俊是够俊了,若是家里尽是像贺家媒婆这等人物,再大的官儿也不要。   如此这般,条件最好的贺家,到了郑家人眼中,却是最不被看好的一家。   因说着话,郑婆子问宝儿张黑桃回来没有,宝儿说还没呢,怕得过几日才回。原来张黑桃最小的一个妹妹张锦桃嫁到稍远的一个镇上,先是生了两个女儿,生到第三个女儿时,家婆索性连饭也不给她做,她刚生完就自己挣扎着下地去做饭洗衣,因饿的狠了,一时没了力气,一跤摔在地下,不承想祸不单行,架在横梁顶上掠衣服的一根柏木条却正好掉下来,又砸在她背上。她产后虚弱,如何经得起这一击,自然病倒在床。张黑桃母亲听得女儿如此,自然急急要赶去看望,张黑桃怕自家老娘口齿不利索,会让妹妹陷入更难的境地,便跟郑婆子说了一声,让郑明业跟着她,陪了老娘一起去看妹妹。再怎么也得让妹婿等人给个说法。这一去却住了半个月没回来,宝儿也打听得小姨张锦桃的夫婿等人见张黑桃郑明业这些人去了,也不敢高声,倒好生服侍着张锦桃了。现下自然得张锦桃养好身子,张黑桃等人才回来的。   “看看,嫁出去的女儿,如果没有娘家撑腰,屁也不是!”郑婆子感叹了,想当初,自己也是因为没有娘家人撑腰,才被大房所出的儿子欺压。满族的人竟没有一个出来说公道话的。想到这个,郑婆子更加不喜贺家了,自己郑家捧在手心里疼的贵姐儿,养的这么水灵灵一个,就要白白送到别人家服侍着那起没见过面的太太们。隔的这么远,若是也像张锦桃一般被婆婆欺压了,自己家只怕还不晓得呢!不行,不能让她嫁那么远去。郑婆子想到这里,忙忙去找巧娘。巧娘听了她的话,也笑了道:“贵姐儿倒说了,索性全推了,过些时再论呢!”   “咱们也不羡慕人家富贵,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况且,咱们明发也是进士,贵姐儿想挑一个好人家,有的是机会,现下这三家媒婆吵的不像话,却是留不得了。”郑婆子看看无人,小声道:“你倒是快些同明发商讨一下,把这三家媒婆尽快送走罢!她们再住下去,不说吵不吵架的,这村里也多了闲话出来。再说了,我最是看不上那起媒婆吃东西的样儿,她们再住下去,也是糟蹋东西。”   巧娘不由笑了。原来郑婆子见家里住了三家媒婆,吃食自然尽心,又亲自动手做了一回肉包。皮薄馅多的肉包儿到了三家媒婆手中,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还好些,贺家媒婆居然把馅抠了出来往桌上一扔不吃,只吃□。郑婆子见她如此,以为她有什么忌讳,吃不得包里的馅料,便换了馒头给她吃。谁知贺家媒婆说:“哟,馒头没个味道,我却喜欢吃肉包。”   “你喜欢吃肉包,那为何只吃□?”郑婆子心疼那包在肉包里的肉馅,这会听得贺家媒婆说喜欢吃肉包,倒诧异了。   “肉包有肉馅,□有馅儿的肉味,比馒头香,又松软。我自然爱吃。只是那肉馅加了一种我不喜欢的配料在里面,却是难以下口。”贺家媒婆见郑婆子瞪着她扔在桌上的馅儿,恍然大悟道:“哟,倒忘了我不爱吃,或你老人家却爱呢。我再抠出来的馅儿,留着与你老人家好了。”贺家媒婆这几句,可是让郑婆子气了两日。这会说起来,她还不岔呢!   巧娘跟郑婆子商量了一会,夜里又跟郑明发说了,郑明发虽然中意贺家,一听贺家媒婆此等说话,也怕贵姐儿进了贺家会被看不起,当下便说:“既这样,也没奈何了,只得全拒绝了。若是当着其它两家应承了唐家的婚事,却是打了其它两家的脸。况且,唐家在京里不过茶商,并不能跟贺家相比。唐家说下了亲事,贺家却被拒了,这件事若是在京城里传开了,贺家脸面上如何过得去?若是全拒绝了,唐家和贺家自然不会往外说。待得事过了,唐家再来说亲,那时倒不得罪人的。”   过了两日,三家媒婆被请到厅里说话。一听巧娘一气儿拒绝了三家的婚事,倒把她们惊的目瞪口呆。真是第一次见识着这样的人家呀!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三家上门来求亲,居然全拒绝了,说出去谁敢相信!这当中,算贺家媒婆最是震惊,京城里多少人家的女儿排队想要嫁贺年,这郑家可好,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让贺家来求亲,居然一口拒绝了!   杀个回马枪   “你,你们可别后悔!”贺家媒婆震惊过后,自然是恼羞成怒,气的身子直发抖。因京城里许多权贵之女都暗暗爱慕贺年,说有人愿意倒贴进贺家门的,并不夸大。若是有媒人上门去为贺年提亲,女方喜悦之舍,赏金什么的一定丰厚的让人流口水。她做媒婆的,听得贺家让她上女方家去提亲,与之荣焉之余,喜滋滋只等着捞上女方一笔。一问,却是要往僻远的一个乡村去说一个乡下丫头,因贺太太不欲多说,她诧异了一阵便也起程了。一来到郑家,看了看郑家的家境,心里便笃定了。凭郑家这样的,没理由会拒绝这头婚事,这是普通人出尽百宝也没法攀上的一头婚事啊!没承想居然会遭到拒绝,这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这位妈妈,收拾收拾走吧!”巧娘见她气的一张脸都扭曲了,也不想再刺激她。这么一头就算是京城里的权贵之家都千盼万盼的婚事,自己一家子乡下人,居然就拒绝了,这怪不得她想不通的。   唐家媒婆虽也被拒绝了,但这会见着贺家媒婆的样子,却觉得心头大快。哈哈,看你这回还怎么能耐?一口一个贺家如何如何,把唐家看的一文不值。一副郑家非答应贺家婚事不可的样子。看死唐家就是陪衬了。我来时,唐家奶奶可是嘱咐过了,大家是亲戚,若是有甚说的,却无妨,自当再商量就是。如今虽被拒绝了,说不定他们亲戚家还能再说道说道,将来事成了,我照样拿媒礼金。本来么,贺家的条件确是最好,若不是你嚣嚣张张,郑家选了你家也不一定,这下好了,全空手而归了。   李家媒婆见巧娘拒绝了三家,她震惊了一下,嘴角却浮出一缕笑意来。哈哈,三家都拒绝了最好,这样李家却最有希望能说下这头亲事。待其它两家走了,最多自己再来说一次。原来董玉婵托她来说亲,却迟迟不见她回复,镇上跟乡下才多远的路程?她自然就令人来打听了详情。一听得贺家和唐家也托人来说,却也无可奈何,知道自己托的媒婆跟了另外两个媒婆住进郑家,便暗暗点头,这样有什么变化,也及时知道。只是董玉婵究竟不甘心,已往返董氏家好几次打探口风。董氏自然说自己也希望郑家能应承李家的婚事,只是自己究竟不是贵姐儿的亲娘,自然不能全权作主,还得巧娘点头才算。三家媒婆吵架的事,董玉婵也从董氏嘴里得知了,因郑家这会住了三家媒婆,她不方便上门,却悄悄托董氏跟媒婆嘀咕了几句话,让她避着贺家媒婆的锋芒,看看有转机没有。   待得送走三家媒婆,巧娘等人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下清静了。正叫丫头泡茶出来喝时,李家媒婆杀了一个回马枪,笑嘻嘻说:“我度着三家媒人上门,郑家无论是答应哪一家,另外两家脸上都不好看。这会另外两家走了,郑奶奶却得考虑一下李家哥儿。说句实在话,李家哥儿人品相貌自是没话说的,难得的是门当户对,姐儿要是过了门,大家平起平坐,谁也不敢拿重话搁她,自然也是捧在手心的。却不比许其它两家强些?”   李家媒婆这话,大家却爱听,确实,这几家媒婆在郑家住了几日,她们代表的正是各自托媒的人家。当中就属李家媒婆看着最厚道,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就属李家最有心。郑婆子最是喜欢厚道人,而且这会就希望贵姐儿不要远嫁,李家毕竟住在镇上,隔的不远,就算将来李济授了候缺要带了李甘雨一起到任上,镇上总还是老家,年节自然回家。再说了,真想贵姐儿了,和李家倒好说话,一句话托了去,李家自然得带人来。郑婆子这般想着,倒招呼李家媒婆道:“坐下再说罢!”   李家媒婆听得郑婆子请她坐下,知道事有转机,也不敢托大,道了谢才坐下。   她这里正欲再鼓动如簧之舌说动郑家等人,不想郑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一听,差点拉下脸来。原来唐家媒婆也杀了一个回马枪。唐家媒婆坐着马车到了村口,越想越不对味,辛辛苦苦从京城里到了这乡下,这媒没说成,就算回去唐家照样给赏金,总归是折了自己的名头。她细想了一回,郑家居然连贺家如许人家也舍得拒绝,只怕真是有心想把女儿许给唐家的。只是怕唐家和贺家同在京城,当着贺家媒婆的面把女儿许了唐家,却是打了贺家的脸,自然得一气儿全拒绝了才是。这会贺家媒婆气冲冲先走了,自己正好回去再说道说道,指不定郑家就等自己回头说呢,可别傻傻的就回了。她这般想着,便叫马车又往回赶。   唐家媒婆不待郑家相请,已是跨过门槛进了屋,眼睛只扫了李家媒婆一下,却装作不见。这回对巧娘等人却也不敢失礼,先一一的打了招呼,才往椅子上坐了,笑道:“我来时,唐家奶奶就交托了,说道姐儿和唐家哥儿是一起玩大的,哥儿又一向挂念着姐儿。因一向知道姐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做事儿最是妥当,这一过了门,自然是当家大少奶奶,家里的事就让姐儿作主了。姐儿知文识字的,管家之余,得了空儿,又正好伴着唐家哥儿读书。若是唐家哥儿再得了功名,姐儿就是夫人了,谁都得敬着不是?唐家奶奶千叮万嘱的,叫我不能说砸了这头亲事。我是见过唐家哥儿的,他那一表人材自然叫人爱,唐家又高门大宅的,心里便想着谁家姐儿嫁他,自然是有福,哪能不答应?因此我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前拍了胸口保证会说成这门亲事,若是说砸了,从此罢手不作媒婆了。如今却真个空手而归,我媒人礼金没拿着这是小事,失了媒婆这个事儿,却叫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可怜我女儿瘫痪在床,女婿又早死,如今家里还有几个小孩子要养,……”说着真个淌眼抹泪起来。唐家媒婆自然是一个晓得察颜观色的主儿,她住了这几日,却知晓郑家老老小小都最是怜贫惜老,听得别人可怜时,都会心软,这会想着郑家若是还思着把女儿许唐家,她这里再把自己说的可怜些,郑家定然不忍心,自然就会给自己一个实在话了。她这里说着,郑家众人却听的面面相觑。   却说贵姐儿在房里听得巧娘送走了三家媒婆,自是高高兴兴出来厅里,不承想一出来,见李家媒婆还在座,唐家媒婆正说的起劲,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这会听得唐家媒婆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只觉满头黑线,婆婆呀,你是来说亲的,不是来诉苦的,这也不是苦情戏呀?况且这算什么?居然拿这些一听就很假的事来骟动郑家等人。看看阿嬷,听的眼眶都红了。演出这等拙劣的把戏,不过想叫郑家人心软,给你个话,这也太过份了。   “我说妈妈,你不用哭了,我让爹爹写一封信给唐家,只说你当初拍胸口说下的话是玩笑的,让他们不要跟你较真儿,你继续给人保媒去,没人会追着不让你做媒婆的,放心好了!”贵姐儿见唐家媒婆掏出手帕子来抹泪,似乎还打算哭下去,哭到郑家给话为止。心想再让这个媒婆说下去,指不定阿嬷听着可怜,会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拿些给她也说不定。忍不住说:“你拍胸口说个话,又没白纸黑字的签约,也没证人,唐家再如何,不会要你守约的。最多不再让你给唐家说媒罢了!少了唐家这一个,京城里还有大把的人家等着妈妈去赚他们的媒人金的。妈妈快擦了眼泪,叫人看了,还以为咱们郑家欺负媒人了,这可不好。趁着现在天还早,马车也还在门口,妈妈赶路回去是正经。”   唐家媒婆被贵姐儿堵的说不出话来,正丧气,突听门口又有马车声,一时诧异:莫不成贺家那媒婆也厚了脸皮回来?正冷眼观看,只等见到是贺家媒婆,就要出声讥讽的,不想郑家门槛跨进几个人来,走在前头的,却是托自己来说媒的唐家奶奶,身后跟着一人,不是唐家哥儿是谁?这下又惊又喜,正主儿来了,自己只要打打边鼓就行了。   巧娘等人见方达和董氏陪着庆氏和唐少华一起来了,这当儿惊喜少之,诧异却大之,唐家这不是托了人来说媒么,怎么自家也来了?一边却忙着迎了上去。   庆氏和唐少华自然先一一的见过郑家等人才归坐。庆氏笑道:“因明山要到云雾山收茶叶,我们也跟他一起来了。到了云雾山,却发现离这儿不算远,我们想着和你们也好久不见,索性赶了几日的路程来见见。”   实情是庆氏托媒人来乡下为唐少华说媒时,唐梅娘正好上蒋家去拜候蒋夫人,到蒋家府门口时,恰逢蒋汉平从外回来,她随口问道:“哟,蒋大公子这是从哪儿来?”蒋汉平弟弟蒋汉民已娶了方文凤,表妹林婉如又嫁与方文龙了,论起来,唐梅娘就是两重亲戚,这会儿因为喝的半醉,见是自家亲戚,也没了介心,只醉昏昏说:“贺子宁难得请我这个旧时同窗去喝一回酒呗!这便多喝了几杯。”   “什么事这么高兴?却要请你喝酒?”   “却不是高兴的事,不过找我打听一个人。呃,说起来,他该找你打听才是。”蒋汉平摇头晃脑道:“贺年这小子行事真正让人猜不透。多少权贵之女想要亲近他,他避如蛇蝎,现如今却让家里去乡下给他说亲,他祖父居然同意了。贺太太托了媒人去了,这边厢却打听那乡下人家是何等人家,听得姓郑,是汉民娘子的堂妹,拐来拐去,又听闻得我们家有人见过那个乡下丫头,子宁这便找我去问问。这一问,我倒想起来了,说的那个丫头可不是之前来过京城,同婉如表妹来往过几次的郑贵姐么?”   唐梅娘一听,惊的张大了嘴,也不进去蒋府了,马上回了家跟唐太太和庆氏说了这件事。庆氏在乡下住那段时间,极是深信贵姐儿是一个命好能给家里带来运的,这才千方百计想要让她成为儿媳妇。这会儿听得贺家也中意贵姐儿,这又想起上回唐少易走失时,是贵姐儿在街上碰着了贺年,两个一起找回唐少易的,说不定,贺年就是那时看上贵姐儿的。连贺年这个小神算也看上贵姐儿,可知贵姐儿确是好命哩。可是贵姐儿明明是自己家先看上的,自己儿子又确是喜欢贵姐儿,这都让人去说媒了,再要叫贺家抢了一个先,可……   庆氏正无计可施,恰巧唐明山要到云雾山去,她一打听云雾山离贵姐儿住的村里不过几日路程,便带了唐少华跟了唐明山上路,寻思着还得亲自到郑家看看才行。可不要临到嘴边的儿媳妇,又叫别人说走了。一路上不敢耽误,不日就先行到了方达董氏家里。董氏一见她亲自带了唐少华来了,这会儿再如何,也不可能再偏帮李家了,只得把现下郑家的情况说了。庆氏一听三家媒婆都住在郑家,郑家还没应承那一家,寻思这会带了儿子千里迢迢,亲自上门求亲,份量够重了吧!若无意外,郑家自然会应承这头婚事才是。因此拉了董氏,让她伴着上郑家。董氏自然不好拒绝,这会也只能拼着将来被董玉婵埋怨,陪了庆氏和唐少华上郑家来了。   贵姐儿这会只觉不妙,唐家这架势,自己家恐怕就得答应这头婚事了,这可要怎么好?   庆氏见贵姐儿比先前上京城时似是长了好些,笑道:“贵姐小时候咭咭呱呱的爱说话儿,怎么这回倒害臊不说话了?”   唐少华也拿眼看贵姐儿,见她俏脸生霞,因这回是亲自上门来说亲的,一时心里热热的,却不好意思跟着庆氏一起调笑贵姐儿,只轻轻说:“贵姐儿,你小时候送我那木雕小房子,我可一直藏着呢!”   贵姐儿毕竟跟唐少华同窗过几年,又确是一起玩大的,听着他这个话,倒勾起小时候许多趣事,也笑应了一句。   唐少华见厅里人多,虽满心里有话,终不好多说。   贵姐儿也想着唐少华这是亲自上门来说亲呢,自己再在厅里坐下去,也不成个事,找了一个借口,忙忙回房了。一边发着愁,让秋燕打听着厅里的事。   却说李家媒婆,一见庆氏一行人进来,听了一会儿话,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人家都亲自领了儿子上门来了,自己一个媒婆,还能凑上话?这当地的风俗,若是当家奶奶亲自领了儿子上某家去求亲的,儿媳妇过了门,地位就要高一等,而且娘家人说些什么,夫家都得答应。因着这点,自然极少有人跳过媒婆,亲自上门去说亲的。见这会儿庆氏带了唐少华亲自上门,李家媒婆叹了一口气,掸掸衣裳站了起来,打算告辞了。谁知她刚站起来,门口却一阵笑声,接着走进两个人来,惊喜之下不由脱口喊道:“李奶奶,李少爷!”   来人可不正是董玉婵和李甘雨。   再度复杂化   原来董玉婵和董氏住的近,庆氏带了唐少华来方家时,她马上就风闻了,及至听得董氏陪了庆氏和唐少华上郑家去了,不由咬牙说:“她既领了儿子亲自上门去了,难不成咱们就不懂得领儿子上门了?论起来,她家不过茶商,咱们不日可是正经的官家老爷门第,哪样比不上她家了?京城里那么多姑娘不挑,偏要来跟咱们争人,我就不信邪急不过她了,少不得也舍了脸面亲自上门去。”因此不顾得其它,也忙忙领了李甘雨上郑家来。   贵姐儿在房内听得董玉婵带了李甘雨也来了,不由呻吟一声,还要不要更热闹一点?一时心慌意乱,正要差秋燕再去前头打听一下厅里的情况,却听得春莺和秋燕正小声争吵。   春莺:“唐家奶奶带着唐少爷先进的门,先到先得,应该就选唐家才是。”   秋燕:“李家住的近些,要是嫁到李家去,不用背井离乡的,还时不时能回娘家,选李家才好。”   春莺:“唐家住在京城里,嫁到京城里不比镇上好?”   秋燕:“李家不日就是官宦之家,门当户对,不嫁李家嫁哪家?”   春莺:“唐家少爷瞧着就是一个能干的,护得住咱家姑娘。”   秋燕:“李家少爷瞧着是一个憨厚的,不会亏待咱家姑娘。”   春莺:“唐家少爷那个俊哟!……”   秋燕:“李家少爷那个壮哟!……”   贵姐儿听她们越吵越大声,不由哭笑不得,喝斥道:“别胡说,小心叫人听到了笑话!还不往前头打听一下现时是怎生情状。”   春莺和秋燕忙噤了声,两个互相看一眼,怀着凑热闹的心情往前头去打听了。   贵姐儿见她们出去了,她这里按着太阳穴,只觉头有些痛。其实不单她头痛,巧娘头也痛呢。唐家和李家凑一起带了儿子亲自上门来了,大家本又是认识的,她现下说话都得一碗水端平,不能让那一家觉得她有偏向。现下无论是答应哪一家的婚事,势必狠狠得罪另一家。若不答应其中一家,人家都亲自上门来了,你还端着,这也是太不给面子了。这两家现下态度可是明白着了,今儿非得给个实在话不可。   却说庆氏见董玉婵也带了李甘雨来了,她错愕之下忙忙抢着对巧娘说道:“小姑,咱们论起来也是亲戚,倒不用跟你见外,有些话就挑明了说罢!咱们先前看着贵姐儿就觉得好,早打定主意要正式来求亲。如今媒婆虽上门了,我终是不放心,恰好明山要来云雾山,正好同路,我索性就领了华哥儿亲上门求亲来了。大嫂也跟我提过,这里的风俗却是亲自上门来求亲的,儿媳妇过门时,却得让儿子与她脚并脚进门槛,意示两人平起平坐。娘家若有甚说的,女婿也得细听着。我听着这些倒觉得无妨,既是成了自家人,自然会疼如女儿,自该跟自家儿子平起平坐,互相扶持过日子。这娘家有事么,女婿是半个儿子,自当尽心尽力的,这也没甚说的。因此也不用细思量,就带了华哥儿上门来了。这一回,实实是诚心诚意提亲的,小姑可要给个踏实话。”庆氏度着郑家与李家虽熟络,毕竟不是正经亲戚,李甘雨看着又憨头憨脑,比不得自己儿子出众,若要挑家世,自己家虽是茶商,但现下住在京城,自己儿子又是秀才,却样样比的过李甘雨,趁着现下李家才进门,还没坐定,自己先抛了话再说。   庆氏这里说着,董玉婵已坐定了,正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已听得庆氏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话,她心里急,嘴里却向巧娘笑道:“唐奶奶说的自然也是实在话。只是现下倒不用论亲自上门没亲自上门这个事。贵姐儿若是过了咱家,跟雨哥儿平起平坐这是自然。还有一条,却是郑家只有贵姐儿这个女儿,自然希望不要嫁太远,咱们就住在镇上,正好方便贵姐儿随时回娘家。女儿嫁在近处,相信是做娘的最大心愿。”董玉婵说着,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又继道:“我们雨哥儿老实,贵姐儿却精灵,两个的性格不易吵架,若成了一对,正是天造天设。不是我说嘴,贵姐儿这般出挑的,要是也嫁个好强的,性格儿相左,总是令娘家人担忧的!”董玉婵眼见唐少华确实比自己儿子出挑,这会儿自然要从嫁得近的好处和性格儿相投这些方面来说,才能引的郑家人动心。   她两个大人说着,唐少华和李甘雨却坐立不安,极是尴尬。这不能怪他们啊,他们本也是从小儿识得的,也是同贵姐儿一处同窗几年的,后来唐少华回了京城,两个也是通过信互有联系的。这会跟着自家老娘上郑家来提亲,碰到对方也在,这份心情实实百味杂陈啊!这会两个各各安慰自己:好在住的不同地方儿,若是娶了贵姐儿,老死不同他来往就是了,不过尴尬这一回而已,且稍安勿燥,不能乱了老娘的布局。   董玉婵跟郑家诸人说完,又带笑向庆氏道:“唐家奶奶,你家哥儿自然比我们雨哥儿出挑的,只是有一条你家哥儿只怕万万比不上的。”   “哪一条?”庆氏瞧瞧自家儿子,再瞧瞧李甘雨,难道比不上你家儿子那身肥肉么?   董玉婵不急不缓道:“唐奶奶虽是正妻,底下不是还有两个妾侍么?我度着你家哥儿将来怕也会纳妾的。我家雨哥儿,却是一个实心眼的,他固然一心一意,自然不会有这个念想,就是我们这儿,也不兴这个。所以贵姐儿若是进了李家,自然一双一对一世人,清清心心的过日子。”   董玉婵这个话,却正戳中庆氏的痛处,她这会脸色转阴,半晌才道:“明山当初纳妾,却是逼于我婆婆的压力,不得已才为之。现下华哥儿要娶亲,我是婆婆,却深知这当中的苦处,自然不会逼他纳妾。华哥儿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和贵姐儿从小儿就识得,自然不会负心。李奶奶这话,倒像是专挑人痛处,不甚厚道了。”庆氏这后面这句话,却是转脸向郑家人说的,她的意思却是要表明,看吧,李奶奶说话这个样,哪是容易相处的?你家女儿要是给她当媳妇儿,不镇日被她挑刺儿才怪?   董玉婵见庆氏答的勉强,便要落井下石,又道:“唐奶奶这会倒不必急着同我们说不纳妾等话。唐家若是你当家作主,这话儿自然搁得,现下唐奶奶自己只怕也是身不由已罢!贵姐儿要是进了唐家门,不单是你媳妇,还是唐家太太的孙媳妇,万事自然还是唐太太说了算。这会要是唐太太搁这话,自然听得,唐奶奶搁这话,却忒自信了。”   董玉婵这么一说,郑家等人虽觉得她嘴巴毒了点,但是话儿却有道理,一时心中的天平倒有些倾向李甘雨一些。巧娘却也听住了,先前只想着庆氏是一个好相与的,倒没虑过唐太太或会干涉孙儿的事,这会听董玉婵分析起来,却也不是不可能。唐太太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庆氏对她又忌怕的紧,若是她发话,只怕庆氏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敢出声。她当婆婆的软弱,却叫贵姐儿这个当孙媳妇的如何越过婆婆去同太婆婆讨说道?到时若是唐太太真个要为唐少华纳妾,贵姐儿又如何挡得住?   庆氏这会倒没了话说,不想唐家媒婆却来帮腔道:“这有什么?妾么,不过就比丫头略强一点点,还不是任奶奶们搓圆搓扁?奶奶坐着,妾就要站着。奶奶热了,妾就要打扇。奶奶冷了,妾就要加衣。奶奶吃饭了,妾就要布菜。奶奶要睡觉了,妾就要盖被。奶奶累了,妾就要代着服侍相公。妾有幸生了儿女了,儿女就得喊奶奶亲娘。算来算去,妾就是服侍奶奶,帮着减轻奶奶负担的,有什么不好了?”   “唐家媒婆倒是一张利嘴!”贵姐儿在房里听得秋燕来复述厅里众人的话,知道庆氏得媒婆相助,与董玉婵的嘴仗并没有落于下风,倒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她两个没有分出胜负来,郑家便也不急于表态,正好有时间给自己整理一下思绪。   “你往厅里朝我娘使一下眼色,让她来我房里!”贵姐儿沉吟了对秋燕道:“小心些,不要让唐家和李家看见你使眼色了。”   秋燕忙去了,不一会,巧娘果然来了。巧娘一进贵姐儿的房门,便让春莺在门口候着,若有人来,再进来通报。却让秋燕去厅里候着,听到什么话,尽快回来说便是。   “贵姐儿,雨哥儿和他娘也来了,这回真真难办呢!”巧娘一脸犯难,叹着气说:“两家若是不同时出现,还能好好商量,这会却不知如何是好了!无论答应哪一家,都要跟另一家绝了交情了。人家奶奶亲自带了儿子上门来,天大的面子,却也不能像拒绝媒婆那般一气儿两家全拒绝了。”   贵姐儿也叹气,到这会,却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地步了。无论如何得同老娘商量出一个法子来解决问题,却不能被两家上门求亲的牵着鼻子走。   两个商量来商量去,急切间自然想不出妥当法子来,正苦恼,不想秋燕匆匆来了,一进房门就压着声音嚷道:“奶奶快出去,那个贺家媒婆居然厚着脸皮也返回来了,这回不敢高声,居然陪着笑脸给咱们家的人都赔了礼,说道先前丢了随身带的一块玉佩,撞了邪,脑子发热了,这才会胡说八道。现下已找着那块玉佩了,神志也恢复正常了,恳求咱们家的人一定要原谅她。说着话,她又重提贺家求亲的事,说道前几日脑子不正常,说的话儿自己也忘记了,这会才是正式的提亲。因她这般说着,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枪头又一致对着她了,她一张嘴敌不过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索性拍大腿说道唐家奶奶和李家奶奶欺负她主人家没有上门,就小看她了,小看她就是小看贺家了等语。”   巧娘和贵姐儿都诧异了,“她先前那般嚣张,怎么也回来了?难不成真中了邪?”   “娘,你不要忙着出去,省的被她们缠住,想不出法儿来。”贵姐儿差秋燕道:“你再去听着她们说什么话,过一会进来跟我们复述。”见秋燕去了,贵姐儿给巧娘倒了一杯茶,沉吟着道:“贺家媒婆恼成那样回去,怎肯回来服软?莫不成……”   “莫不成贺家主人家也有人来了?”巧娘接了话,一时同贵姐儿两个面面相觑。   “这更头痛了!”巧娘放下茶杯,也无心喝茶了,自己捶着腿道:“唐家李家两家亲自上门来已是不好办,如若贺家也亲自上门来,咱们一家子哪儿承受得起?这当儿,咱们也没法说要挑谁就挑谁,却得看谁能说服另外两家,咱们才能放话把你许给那一家呀!”   说了一会儿话,因见秋燕还没回来描绘厅里的情况,贵姐儿便使春莺去看看。这了一会儿,秋燕倒同春莺一起回来了,两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嚷道:“奶奶这回真得出去了。又来了一位比唐家少爷还要俊的少爷,那模样,那风度,看的我们晕乎乎的。”   巧娘听得又有人来,这回却不好再耽搁在房里不出去,忙忙走了。   贵姐儿听得春莺和秋燕的话,心头一跳,眼睛一亮,心道来的只怕是贺年罢,忙跟秋燕道:“别晕乎了,可有听人喊他什么没有?单是他一个来,还是也有人伴了一起来?”   “还有一位婆婆跟着来,看着像是他的奶娘。”秋燕把手放在胸口说:“贺家那媒婆喊他贺少爷,自然是贺家的少爷了,真没想到贺家少爷长这般呀!我错了,我不该挺李家少爷,这会儿,我觉得贺家少爷好了。”   “我也错了,我也不该挺唐家少爷。这会瞧着,确是贺家少爷最出挑了。”春莺跟秋燕握手言和,两个达成了一致意见,都觉得贺年才是最佳选择。   贵姐儿见两个丫头先花痴上了,倒怔在一边。   各有各心思   却说贺年当时收到祖母病危的信,快马加鞭回到京城时,祖母的病却好转了,大家相见,自是欢喜无限。见祖母无碍了,贺年这才把曾老道的信呈了给祖父,又说道自己在乡下这些日子,多得郑家女儿照拂,自己对郑家女儿已生感情,想娶郑家女儿郑贵姐为妻,请祖父成全等语。   贺监正自然知晓凡物盛久必衰的道理,自己贺家几代人坐着钦天监监正这个位,根基深厚,若是最负盛名的孙子这会也娶上世家之女,居然锦上添花,却着实惹人猜忌。新皇这会登基没多久,各位王爷虎视眈眈,他自然要笼络他们这些旧臣。自己作为钦天监监正,官儿虽不大,皇帝若想利用自己推算历法,观天像等等事迹造势,壮大自己的势力,逼着几位王爷退出京城,这也是意料中事。只是飞鸟尽,良弓藏,这也是千古不变的事。现下孙儿回京,新皇说不定还会赐婚,让贺家置于满朝文武羡慕的境地。贺家这会如日中天,长远来说,却是祸事。为今之计,确要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   贺监正这些年来见尽朝中大臣的起起落落,细看曾老道信中的意思,自然深为赞同。这会只略问几句郑家姑娘人品相貌如何,贺年据实答了。贺监正又问了贵姐儿年庚八字,点头道:“时辰八字与你的八字倒六合,若是进门,自然夫妻和睦。既是这样,召了家下众人商议一下,趁着皇上还没给你指婚,赶紧托媒婆去郑家说亲罢。速战速决为善。”   因想起另一事,贺监正又叫住贺年道:“若是在京城里办婚事,彼时文武百官定会趁着时机大肆送礼,办喜事的自然不能把礼物退回去,若尽收了,此时自然无话,过些时却是祸端引子。我这些年清廉,众人也寻不着机会送礼,如今新皇厚恩贺家,连着赐了好些物事,又频频宣我进宫,诸官员只恨没机会与我交结,若是这个时候在京里办喜事,却有种种空子让人钻,这却要想个妥当法子才是。”   “索性在乡下赁上一座宅子,就在乡下办了婚事,爷爷看如何?”贺年最是讨厌繁文琐节的,那会儿哥哥成亲时所行的种种礼节,把他看的头昏。自己若能省去那些礼节,宁愿不在京城办婚事。   “此法倒甚好!你着人先去购了宅子,待你爹和你娘到乡下为你主持婚事便好。成了亲不必急于回京城,待你娘子生完孩子再回来。”贺监正沉吟了一下道:“这当下要防着几位王爷拉拢于你,还得待几位王爷消停下来,你才能回京。”   “是!”贺年应了,却笑道:“若如此,我岂不是要在乡下游手好闲几年?”   “这当口你也不能闲着,我先时记下的那些札记,你好生整理了,将来可以印了书传与子孙后代。待得朝局稳定下来,这监正之位,只怕还是你坐。玄学之术,还得多加研究。好在老道在乡下,有不懂的,你只管问他。”贺监正笑道:“再有,我这些年推算历法节气,为的是农家能顺着节气耕种,只是农家也自有一套看节气天气来播种的土法子,你在乡下时,自然也得好生细察了,结合了我推算的法子,看看利弊。……”   祖孙细说了好久,说完才召了家下众人说起贺年的婚事。别的人还罢了,贺太太听得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要娶一个乡下丫头,人品相貌的自己还一无所在,自然有些嘀咕,只是贺监正说的在理,却是反驳不得。又想着上回因着先皇训子之事,当时自己儿子处境实实凶险,亏得家主决断的快,连夜把自己儿子送走,这才没有惹出其它事来。现如今,家主既然同意自己儿子娶一个乡下姑娘,这当中,或有玄机也不一定。先头想给儿子牵红线,他一见人家姑娘就脸无表情的,又不知道哪里传出来一个传闻,说自己儿子不喜欢女人,这可吓坏了自己。后来虽压下了传言,但这可是心头病。现下据他自己说,却中意那个乡下丫头,也罢,只是不是喜欢男人,怎么都好。   待得商讨完,贺太太便令人请了媒婆去说亲。她想着以贺家的家世,到乡下说亲,自然一说就成的,便也没有多话,只略略交代就把诸事交代管家去办了。贺家媒婆一听要说的是一个乡下姑娘,不解之余,却认为郑家实实是交了好运了,自然得巴结她这个媒婆才是,到了郑家时,才会露出那般嘴脸。   贺家媒婆在郑家好吃好住几日后,没想到会被郑家拒绝了婚事,她气冲冲雇了马车就走,谁知马车出了村口没多久,就被人拦下的。她揭了车帘一看,认出来人是贺家护院贺守,怔一怔问道:“哥儿怎么在这里?”   “不单我在这里,少爷也在这里呢!”贺守冷笑道:“你办的好事,让你来说媒,你是抖威风来了!”   贺家媒婆听得贺年亲自来了,这会倒吓得滚下马车,脚一软,竟然坐倒在地下,抬头见只有贺守一个人,没见着贺年的影子,便壮了胆子道:“不是我说嘴,京里多少权贵人家等着把女儿嫁到贺家,何必来这里说一个乡下丫头。我倒好声好气跟她们提亲,谁知她们拿乔,放着如此人家,竟然拒绝了。我这里一口气堵在心口难下,只等见着贺太太,要好生说道说道呢!”   “你还好意思说!”贺守这会语气更冷了,双手抱胸道:“太太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你这个蠢媒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要是知道你如此丢贺家的脸,早把你扔江里喂鱼了,还留着你丢人呢!”   贺家媒婆听贺守说的严厉,不由叫起屈来。   “你不用分辩了,你这几日在郑家的作为,我们全知道。”贺守狠狠瞪一眼贺家媒婆道:“甜泉村村口那所大宅子,就是少爷让我买下来的。我可是比你先来了好些日子。昨儿晚上少爷也来了,你在郑家的作派,我可全告诉了。这回到了京城,你也不用做媒婆了,度着没人敢请你了。”   贺家媒婆这会才真的后悔起来,自然千求万求贺守,让他在贺年面前说几句好话,她愿意重回郑家再说亲,将功赎罪。   贺守虽来了这些日子,毕竟是外地人,想着要再请一个本地媒婆上郑家去,确有许多不便。而且贺家媒婆说话得罪了郑家,这会再让她上门去说亲,随便也能给郑家赔礼道歉,倒是比自己再去找一个本地媒婆便宜些。想到这里,便喝道:“还杵着干什么?这回再要说不下这头亲事,不把你的嘴缝起来才怪。”   贺家媒婆听得如此说,才忙忙的上了马车又返回郑家。   贺守见拦下了媒婆,他这里也忙着回大宅回复贺年。一边又道:“李家和唐家不单媒婆也是再次上门了,连主人家也亲自上门了。这事儿棘手的很。咱们在京城里时,本来还取笑说少奶奶不知是何方神圣,这来了村里住着,方信了少爷的眼光确是没有错儿的。”   “你们见过贵姐儿了?”贺年瞪贺守说:“她今年十五了,过些时就及笄,算得上大姑娘了,以后见了她,要低着头,不许乱看。”   “我,我就是来时偷偷到郑家附近守了半天,恰好未来少奶奶带了两个漂亮丫头送了一个亲戚出门口,这才见了一面的。”贺守与贺年一起长大的,虽是主仆,感情倒好,平素有说有笑的。先前让他来村里先赁下宅子,他还嘀咕,不想这村里山明水秀,一住下来,又不受管束,自由自在的,一下子倒喜欢上这个地方。这会儿听得一向避女子如蛇蝎的少爷居然会紧张贵姐儿,心里自然惊奇万分。   贺年不理贺守一脸诧异,却已令人请了自己奶娘出来道:“唐家和李家奶奶亲带了儿子上郑家求亲,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娘这会在京里呢,少不得请奶娘跟我去充着场子。阿守,你再去妈祖庙门口请我师博上郑家去。他可是我正经长辈,有他压阵,这事儿才能十拿九稳。”   贺守笑呵呵去了,贺年这才忙忙带了奶娘上了郑家。   贺家媒婆虽然不得人心,但这会贺年一进来,家世比唐李两家好,人材比唐少华李甘雨出色,谈吐自在,态度谦和,马上折服了郑家小一辈的。贵姐儿三位嫂子一见贺家少爷居然就是曾老道的徒弟,惊奇得一下也都点头道:“原来他就是贺家少爷,我们还说贺家高门大户,不知贺家少爷怎生脾性,若是高傲,小姑过了门,可是不自在哩。却原来是老神仙的徒弟小神仙,先前在妈祖庙门口见着,虽避着大姑娘们,对咱们这些人却好说话的,凭这个人材和脾性儿,不要说是贺家少爷,就是普通人家的哥儿,也是嫁得的。”   郑婆子倒是从巧娘嘴里知道贺年就是曾老道的徒弟了,之前只是气恼贺家媒婆,又怕贵姐儿到了贺家会受欺负,这才希望贵姐儿能嫁在就近人家的。这会见了贺年彬彬有礼,老人家心头还是一喜,笑道:“快些坐下说话罢!”   庆氏和唐少华见贺年带了奶娘亲自来了,心中各各打个突,也不得不站起来见过的。贺年倒和气,言笑晏晏,与众人全打了招呼,这才归坐。   贺家媒婆见贺年对郑家众人如此有礼,确是诚心来求亲,志在必得的样子,想起自己之前却如此托大,这会又羞又惭,恨不得地下有条缝给她钻进去。   董玉婵一见贺年居然就是曾老道那个俊徒弟,想起年前因为自己婆婆着人打听贵姐儿的事,来人回来说道贵姐儿却跑去给曾老道和他的徒弟煮饭,那会自己还反驳说:“贵姐儿还小,不懂事,自然是家里让她去,她才去的。”现下却嘀咕了,好好一个京城清贵子弟,却也来郑家说亲,莫不成之前真和贵姐儿有什么约定不成?不会不会,自己是看着贵姐儿大的,她平素看着像是不懂男女之事的。想不通啊,京城里那么多姑娘不去说,却来跟自己争贵姐儿。难道是曾老道觉得贵姐儿八字好,让他徒弟也来说亲插一脚?董玉婵心里一急,想法就偏向一边,竟是越想越觉得定是曾老道搞的鬼。不行,今回这头亲事一定要说下来!他两家是外地人,要是说不成亲事,拍拍屁股就走,人家说他们什么他们也听不到。自己却不同,自己是本土人,现下都带了儿子亲自上门来了,若还是说不下这头亲事,誓必成为乡镇间的笑话,这个脸可丢不起!再如何,也得想了法子说动郑家把女儿许给自己儿子才行。   庆氏见贺太太虽没有来,但是以贺家的条件,贺年只要略略低姿态一些,郑家选了他,却是最自然不过的。好在自己还有一个筹码,那就是贵姐儿跟着巧娘上过两次京城,两次都住在唐家,自己对她们可是照拂有加,只要巧娘念及旧情,还是有些希望的。再说了,连小神算都看上的人,自然是一个好的,若能争到手,说不定自己在婆婆跟前也能威风一次,甚至以后能说得上话也不定。   董玉婵和庆氏虽忌惮贺年,但是对方毕竟只带了奶娘来,亲娘并没有来,这求亲的事,自然还是妇道人家嘴巴能说,他贺年一个年轻哥儿,若单凭嘴巴,只怕不是自己的对手。只要自己这时候说动郑家,量郑家也得给个实话。只要郑家松了口,待他贺年再带了长辈来也没用了。她两个心思百转,一下已动了许多念头,心里倒慢慢笃定下来。   巧娘却急的不行,自己才一个女儿,现下三家都亲自上门来了,只希望着其中一家能说服另外两家了,要不然,全得罪了,这可不是一个事。   贺年这会只瞧着门外,这求亲的事,确实得长辈帮着说,才能事半功倍。   众人各各打着小算盘,却见贺年看向门口,便也随他视线朝门口看去。这一看都“呃”了一声,原来曾老道到了。   好馊的主意   不论是郑婆子也好,董玉婵也好,甚至庆氏也好,都是找过曾老道测算,对其信服无比的,这下见他来了,心情虽各各不同,却都忙着站起来让座。   曾老道呵呵笑着坐了,对众人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大家都亲自上门来了,这本是好事,但是郑家只有一个女儿,几家同时上门,对郑家来说,却为难了。这当下无论答应谁,另外两家必不服啊!大家说是不是?”   郑婆子和巧娘见曾老道来了,本以为他会表态说自己是代表贺家长辈来的,然后跟贺年联合一起压倒其它两家。没想到曾老道一开口说话,却是站在公道人的份上说话,让大家注意到郑家的立场,把郑家的难处一口道了出来,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感激,这才不愧是众人口中的老神仙啊!   庆氏和董玉婵这会也意识到郑家立场确实为难,这三家条件都不差,又都志在必得,但是郑家这会确是没法应承哪一家。自己再如何舌绽莲花,郑家又那里能够当着另外两家的面应承下自己这头婚事呢?   “老神仙的话确是有理。三家都好,奈何小姑只生了贵姐儿一个,自然只能应承一家。这却是没法子的事。”董氏陪着庆氏和唐少华来了,听得董玉婵和庆氏唇枪舌剑,一个是她堂姐,一个是三弟妹的弟妹,两家都是亲戚,她却不好插嘴。这会见贺年来了,曾老道也来了,还以为战况会升级,巧娘只怕更为难了,谁知曾老道三言两语,倒让庆氏和董玉婵止了斗嘴,这才开口道:“不知老神仙可有让大家皆大欢喜的法子没有?”   董氏的话一说完,大家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曾老道,确实,到了这个局面,若是不想伤了和气,还得有个大家都认可的法子,被拒绝的另两家有个台阶可以下,也不至于太难看。   曾老道笑吟吟道:“甜泉村先前不是有一个喜姑娘亲自挑婿的传说么?何不照了那个法子让贵姐儿自己挑一个有缘份的。”   “对,对,是有这个法子,只是听说先人有用过,这几十年却没听说有谁家要用到这个法子了。”郑婆子拍着大腿道:“老神仙要是不提起,我都省不起还有这个法子了!”   原来很多年前,也有一家同时迎来几家主家带了儿子上门求亲的,当时姑娘的家人也是怕得罪了人,急切间想出一个法子。就是用盛米的米筒,装了半筒米,点上香,请来米神坐阵。让姑娘自己写了几道题放在米筒前,香燃完之前几家少爷各各在米筒前抽出一道题,放入准备好的一个碟子中。然后只留一个人在厅中,另外的少爷先去候在听不着厅里说话的地方。这个时候,公众人拿了碟子中的纸,展开了问问题,在厅里的少爷答完之后便站过一边,这才叫进另一家少爷来答,待几家少爷全答完之后,又是只留一个少爷在厅里,再在碟子中拈了第二张纸条问问题,由此类推,真至答完所有问题。所有题答完之后,哪家少爷答的中姑娘的意,就选哪一家少爷。选不中的就得乖乖服输,和和气气的恭喜那家选中的少爷。   为今之计,也确只有这个法子了。巧娘也点头道:“就这样办好了!”   庆氏和董玉婵听得让贵姐儿自己出题来考三家少爷,却马上同意了。哈哈,咱家儿子和贵姐儿玩大的,又曾经同窗,自然知晓贵姐儿的心意,这答的肯定要比小神算更中贵姐儿的意。小神算再如何,总算不到贵姐儿心中想些什么吧?   “什么,让我出题考他们?又不是考状元。”贵姐儿听完秋燕的话,哭笑不得,这还不如叫我抛绣球呢!   “贵姐儿,这回倒不是开玩笑的,真个要出题考他们了。”巧娘也进房来了,说了原委,笑道:“其实这个法儿最好,既不得罪另外两家,又能选一个你自己中意的。你想啊,这答的好不好,是你说了算啊!你说答的中你的意就是中你的意,不论他答了什么都没关系。三道题答完,你说谁答的最对你的意思,当然就选谁了。没选中的另外两家对外可以说神明照着那个被选中的,不关他们自己的事。可以推到运气稍差上,并不涉及家世相貌人品等,对他们影响不大。其实是一个好法子。”   巧娘说完,便着春莺和秋燕准备笔墨,让贵姐儿好生想了问题写上。自己忙着出去看方霞光准备米筒。   “姑娘,是不是要像戏台上演戏那样写上一个上联,然后让几家少爷对下联,对得上的就挑他?”春莺笑嘻嘻的磨墨,一边磨一边道:“姑娘平素就喜欢看书,肚子里最多墨水了,就出几个最难最难的上联让他们头痛去!”   “我说应该出好难好难的谜语让他们去猜,猜得中的就挑他。”秋燕展了纸笔,一边笑道:“无论是那种,相信都难不倒贺少爷。”   “胡说八道。”贵姐儿笑斥春莺和秋燕道:“这是要挑夫婿,不是考状元,当然要问些自己关心的问题,而不是问什么诗词歌赋对联谜语之类的。”   “姑娘最关心什么问题呀?”春莺笑着说:“这三家少爷都是出挑的不得了的,家里情况又全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去,去,磨好墨站一边去,别多话影响我思考。”贵姐儿笑着推推春莺,“刚来时一句话也不敢说,现在整天嘀咕个没完。”   “嘻嘻,这是因为姑娘好说话,自然说的就多了。”春莺说着,抬头见秋燕这回不插话,居然托腮作思考状,倒奇怪了,笑道:“发什么呆哪?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出题考人的是你。”   “啐!”秋燕白了春莺一眼,笑对贵姐儿道:“姑娘,有个至关紧要的问题却得问。”   “什么问题?”   “就是问问三家少爷纳不纳妾?”秋燕严肃着小脸道:“咱们乡下地方不兴这个,可是三家少爷有两家是京城里的,另一家不日也是正式的官家子弟,若是学那起富贵人家,三妻四妾的,姑娘可要受委屈。”   “对,对,这个一定要问问。”春莺也帮腔道:“谁不纳妾,就选谁当夫婿。”   “现下当着众人的面前问这个,他们肯定说不纳的。将来过了门,家里长辈要他们纳时,只怕也拦不住。”贵姐儿见两个丫头提的问题有道理,倒沉吟起来道:“还得让他们自己陈述不纳妾的理由,听听是怎么说才论。”   “姑娘何不让他们白纸黑字的写下保证,保证不纳妾,方才点头应承婚事?”秋燕有些心思的,这会献计道:“将来长辈们逼着要姑爷纳妾,姑娘只管展了保证书出来,包保他们得忌着,不好行动的。”   “这却不行。还没出嫁就让夫家写保证书,肯定给人一个悍妇的印象。真逼不得已写了,过了门,婆婆小姑有的是法子毁了保证书。弄的不好,还得为了这个事夫妻不和。”贵姐儿笑驳了秋燕的法子。现下三家亲自上门来求亲,看着像是自己高高在上,可以任意提要求似的。其实这会提了他们居然会答应,但是提的不合理,却难保不会秋后算帐。这写保证书的事儿,任是谁家真个写了,心里也会不痛快,就此埋下不信任的种子,却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做。   正想着,巧娘已准备好米筒,端到厅里去了,这会进来问道:“可写好了没有?”   “这就好了!”贵姐儿忙写完最后一道题,让春莺和秋燕帮着吹干才团起来。   巧娘着人抬了一只桌子放在厅里当中,放了米筒,燃了香,这会写的题也放上了。大家上去拜了拜。然后贺年唐少华李甘雨便各自抽了一题放到桌子旁边的小碟子上。   “好了,抽签吧,依抽到的长短先后答问题!”曾老道笑眯眯坐到桌子边,手里攒了三根稻草棍子,让贺年他们抽。这个时候,贵姐儿也坐到曾老道旁边。   贺年抽到的最长,唐少华次之,李甘雨最短。待唐少华和李甘雨出了大门,候在听不到声音的角落。曾老道这才从碟子中抽出一道题,展开问道:“你会不会纳妾?”   “不会!”贺年答的干脆,抬眼看贵姐儿,笑着补充道:“我喜欢清静,不喜欢一屋子人,家里有一个娘子就够了。”   答的倒轻巧!董玉婵想着这个问题容易作答,只要一句我不会纳妾就答完了,估计三个人会答的差不多,自己儿子恐怕也答不出新意来。这会心生一计,看看厅内全是大人,小孩子一个不在跟前,贵姐儿是当事人,就算听懂了这个问题,也不会怪自己唐突的,只怕还会暗喜自己帮着问出这个问题呢,因此顾不得问问题的规则,插嘴问道:“若果你娘子有喜了,不方便服侍你,这当儿,你难道忍得住不纳妾?”   董玉婵的意思是,若果你娘子有喜了,不能同你有那床第间的事,这当儿你难道忍得住不碰其它女人?她问的隐晦而又阴毒,但是这却也是所有女人会关心的问题。只看贺年领会不领会到她的意思,又会如何回答了。如果答的所有女人都听的中意,这一道题,另外两个不必答,也算是他胜出了。   曾老道瞧着贺年一笑,倒把贺年笑的不好意思了,这种话当着众人面问了出来,也只有长住在乡镇的董玉婵问得出了。贺年瞧瞧贵姐儿,见她俏脸酡红,大眼睛亮晶晶的,一时也弄不清她听懂董玉婵的意思没有,只是当着这一屋子人,这会儿一定要答董玉婵这个话的。   见大家都看着他,等他回答,贺年好看的眉毛一挑,微微一笑答道:“我忍性极好,从小儿忍到现在,忍了十七年也忍得住,我娘子若果有喜时,最多忍几个月,几个月时间自然难不倒我。”   “哈哈……”这会,听得懂意思的倒全笑了,回答的真妙啊!   贵姐儿也忍俊不及笑了,却听曾老道在旁边问她道:“你笑什么?”   “哟,没什么,见大家都笑,我就跟着笑了。”贵姐儿见曾老道笑的促狭,脸上又红了些,用帕子半遮住脸说:“该叫另外一人进来答问题了!”   接着唐少华和李甘雨依然答了这个问题,果然跟贺年先头答的差不多,并没有答出什么新鲜话来。   第二道问题和第三道问题,贺年和其它两个人都答的差不多。问完问题后,就轮到贵姐儿说话了。   “贵姑娘,现下大家都答完了,你觉得谁答的更中你的意呢?”曾老道作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问道。   “三个人都答的差不多呀!”除了董玉婵插话相问那句,其它的,三个人确是答的都差不多,贵姐儿这会倒不好马上偏向贺年,这样会让其它两家暗地里嘀咕,认为她一早就属意贺年了。若是这样,却怕他们真个不服,又说出什么话来,让老娘她们难做。而且,也不想轻易应了贺年。贵姐儿说着,偷眼看贺年,见他转过脸来,果然一脸焦急,心内暗乐,就是要这个效果,不叫你急一急,那怎么行?   曾老道见贵姐儿一副难以选择的样子,在旁边道:“既然三个都答的差不多,看来贵姑娘也是难以选择了。这样罢,再抛一次绣球,看看绣球抛到谁手里,贵姑娘就嫁谁,另外两家不得再多话!”   老道,你还有没有更馊的主意?贵姐儿一听曾老道说出抛绣球这句话,差点翻白眼了。谁知庆氏和董玉婵这会见贺年答问题时,其实答的最好,正叹气,听得曾老道的话,却暗喜,这又多出一次机会了,咱们儿子身手肯定要比另外两家敏捷些的,抛绣球正中下怀啊!都忙不迭道:“老神仙好主意!”   好个球!贵姐儿这会后悔刚刚拿乔了,若是自己手路不准,一抛,把绣球抛到唐少华或是李甘雨手中,这可怎么办?   绣球落何方   “哇,要抛绣球啊,这个可好玩了!”双胞胎不知道从那儿钻出来了,嚷嚷着道:“上回妈祖娘娘寿诞,村里所有人派了钱请了戏班子在妈祖庙前唱戏,戏里那个小姐可不就是抛绣球招婿么?那个绣球滚来滚去,最后还是落在那个穷秀才手里啦。阿嬷不是念了一声佛,说可是有神明保佑哩,别人就接不中她那个绣球。”   “小孩子掺和什么劲,快回屋去!”郑婆子见双胞胎跑了出来,忙要过来赶他们进屋,谁知他们话一说完,已自己跑进屋了。这下不由一笑,“这回倒懂事!”她这里话才说完,却见双胞胎又跑了出来,两人用半边手掌合托着一只线球出来了,笑嘻嘻道:“这个可是家里最大的线球了,就用这个来抛吧!”   贵姐儿着急了,正想让双胞胎把线球快点拿回去,少来捣乱。不想董玉婵已是站起来从双胞胎手中拿过线球,笑道:“不轻不重,倒趁手。你们找了针线出来,咱们包一方红帕子缝上,就和戏里那个绣球一般无二了。”   “好呐!”郑家大人还来不及拦阻双胞胎,双胞胎又是一阵风进去,一阵风拿了针线箩子出来。箩子里正好放着一方红帕子。   贵姐儿见大家把曾老道的话当了真,居然没人反对这个抛绣球的主意,这下急的暗掐自己手心,转头用眼神向曾老道求救:老神仙啊老神仙,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让你徒弟着急,可是你也不能这样作弄我啊!这可是终身大事,万一真失手了,可是不好收场的。你就想个法子让她们息了抛绣球这个锼主意吧!   曾老道眼睛看到别处,用只有贵姐儿听得到的声音道:“是你的就是你的。从来天意难违,抛绣球可是一个好主意,若果这样也没抛错人,就证明确是天赐良缘哪!再说了,想要挑得如意郎君,那能一点风险不冒,顺顺当当就挑上了?可怜这眼前三位哥儿,可全是捧出真心来了,姐儿究竟与小年相识的时日没有其它两位哥儿长,总得再给另外两位哥儿一个机会。还有一个,若小年有本事,自会接到你的绣球;若你真有心,也会抛到小年手里,这当中,除了天意,还有你们两个的心意。”   抛绣球难道不是单纯性的碰巧吗?居然能扯到天意和心意。贵姐儿只觉满头黑线,抛绣球时恰好抛到意中人手中的,那只是戏里演的好不好?或果真抛,肯定不是抛到老头子手中就是抛到一个丑汉子手中,哪能恰好就抛到意中人手中?除非意中人一身武功,抢先跃起抢了抛下来的绣球。看贺年那模样,没觉出他有功夫的样子,倒是李甘雨块头大,身子面积广,占用的空间多,绣球的面中率要比其它两人高。   “很多东西看似碰巧,其实中间自有千丝万缕因素造成这个碰巧的机会,你想要什么结果,便得动脑子牵扯住那些因素,或是制造那些因素,让结果如你所愿。”曾老道似是知道贵姐儿所想,又压低声音道:“世间人最是相信天意,更是迷信所有碰巧的机缘。三方亲自上门来求亲,绣球若能‘碰巧’抛到小年手中,其它两家方能真真正正息了心思,诚心恭喜你们。”   贵姐儿听得曾老道的话,这会儿倒想起自己小时候让表哥方文信巧撞林翠,最终两情相悦,顺利成亲的事。在他们两人看来,那次巧遇,绝对是碰巧,却不知道这碰巧的机缘,其实是自己人为造成的。只是现下众目睽睽之下抛绣球,却如何能碰巧抛到自己想抛的人手上?贵姐儿这里想着,抬眼却见庆氏和董玉婵居然合作把那块红帕子缝在线球上,这会已缝好了一边,董玉婵手快,还顺道从针线箩中挑出一块勾花边缝上了,三两下,两个人已把线球弄成一个漂亮的绣球了。   郑家上上下下等人却全认为抛绣球这个法子好,不论抛中谁,另外两个必不再多话的,还得说道一声天意如此,这事儿怨不得人,以后是亲戚还是亲戚。   “三位哥儿看着,都各有各的好处,这会儿就算是我选,也难以决择呢,这会抛绣球让上天决定,倒也不错。”郑婆子笑眯眯跟巧娘道:“贵姐儿的婚事,倒要系在一个绣球身上了。”   因了贺家媒婆那一出,对比三家人,巧娘对贺家终是有些儿心结。这会儿见贺年虽然答题答的出色些,却还怕贵姐儿一口就说他答的最合意,若这样的话,庆氏和董玉婵还是会有些嘀咕的。况且,唐少华和李甘雨此时还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这会就定了贺年,还是不能服众啊!亏得曾老道又说了让抛绣球,这个抛绣球的法子虽然险,但这并不是对着一群人抛,而只是对着三家哥儿抛。三家哥儿都是不错的,这要抛中了谁,都是喜事,也能止了另外两家的嘴巴。因此,她也赞成这个法子,已是笑着让人去抬另一张八仙桌出来摆在厅里角落中充当高台。   贵姐儿这会倒被人扶了站到桌子上,绣球也塞在她手里了。她展眼一看,见众人把厅里杂物和其它椅子桌子都搬走了,只留贺年唐少华李甘雨站在厅里另一个角落,其它人都缩到夹门那边去了。   郑家宅子是那种典形的厅里宽敞,房里窄小的格局。再加上之前扩建过一次,杂物一搬,却显得厅里极大。贵姐儿这会站在桌子上,倒真觉得有一种高台抛绣球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还杂夹着另外一种哭笑不得的味儿,情绪分外的怪异。   “你说,小姑会抛中谁?”宝儿挤不到前头去,回头跟方霞光道:“唉,真奇怪这个老神仙,居然不帮自己的徒弟,就一副公道的样儿。小姑那个绣球要是抛不到贺少爷手中,这可怎生是好?”   “就是。”方霞光也跟宝儿一样,折服于贺年的风采,这会道:“贺少爷和唐少爷看着都是只顾读书的文弱书生,这抢绣球嘛,只怕不及李少爷了。李少爷虽然胖点,但是脸上红润,一看就知道有力气的,绣球一抛,他手一伸就够着了,照我看,这回李少爷要成咱们家姑爷啦!”   “未必吧!贺少爷是老神仙的弟子,这老神仙是道家,道家最兴养生之术,肯定有些强身健体的法儿授与贺少爷。贺少爷本是清贵人家的子弟,京城里几个来回,这会居然还能神采奕奕,只怕有些功夫在身的。照我看,老神仙还是偏帮贺少爷的,度着他有些功夫在身,索性提议抛绣球,这一抛,肯定就是贺少爷接着了。”旁边的来华接口道:“是人都有私心,老神仙怎能例外?他要是不偏帮自己徒弟,还真怪了。”   “这你可错了,或者这会老神仙确是没有私心的。”来荣也挤不到前头去,这会慢慢道:“上回我在唐家住着时,可是看到唐家请了人教几位哥儿练功的。因他们家里是茶商,有时要走远路去收茶叶,都练得一点功夫防身的。虽然学的不算好,但是抢个绣球,却不在话下的。”来荣上回赶考时,在唐家住过一段时间,与唐少华相谈甚欢,若是不能选贺年,他倒希望贵姐儿能选上唐少华的。   “这么说来,究竟能抛中谁,还是难以断定了?”方霞光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生个闺女出来呢!要是生了闺女,将来也能像小姑这般挑夫婿,那才称心呢!   双胞胎钻进钻出的,这会又钻到后边跟几个大人道:“小姐姐站在上头比来比去,就是不抛,几位哥哥都急的伸长脖子呢!”   “哈哈……”大家都笑道:“这一抛,就是最后决定会许谁了,当然犹豫着呀!”   却说贵姐儿站在桌子上一会,勉力镇定自己的心神,见贺年唐少华李甘雨都站在曾老道划定的范围外,这会抛过去,究竟谁能接到,实在难以预料。贺年,他的反应能比其它两位更快吗?不,不,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贺年身上,万一他反应就是没其它两位快,可就糟了。   贺年唐少华李甘雨站在厅里等着抢绣球,心里的味道各各不同。   贺年临急用年月日时给自己起了一个卦,卦位显示东南位有利,他想了想,便站到最左侧了。   唐少华听得要抢绣球,倒有些胸有成竹,说起来,自己怎么也练过几日功夫,身手难道不比他们两个快些?   李甘雨却觉得自己块头大,待会只要张开手臂扑上去,绣球就十拿九稳了。   贵姐儿站在桌子上,右手拿着绣球,向左轻轻踱了半步,见台下三个人紧张的跟着向同一侧踱了半步,不由笑了。忽然的,她右手向外一抛,嘴里却喊道:“蛇!”电光石火间,那绣球其实没抛向右边,却是抛向左边。   众人听得贵姐儿嘴里喊道“射”,绣球就抛了出来。只见唐少华和李甘雨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向右侧,贺年却一蹦老高,蹿向左侧。只一瞬间,却见绣球落在贺年怀里。   “好啦,好啦,尘埃落定了!”曾老道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众人这才纷纷嚷起来道:“贺少爷抢到绣球啦!……”   议定了日子   “小神算就是小神算,居然测准了绣球抛出来的方向,一蹿就抱了一个正着。”众人窃窃私语道:“刚刚看见他排在右侧的,自己捏捏手指测算着,然后就换了方向,排到左侧去了。”   “可是,我刚刚明明见着贵姑娘手一抛,是抛往右侧的,那个绣球怎么落到左侧去了?”唐家媒婆还有些疑惑,这会不甘心的说:“难不成我看错了?”   “这你就不懂了,贵姑娘是抛向右侧没错,可是她明显透着心慌,抛出绣球时,手掌一缩,却横扫了绣球一下,绣球被手掌边缘一刮,滴溜溜一转,就落到左侧了。”贺家媒婆这会自认为心眼清,看的清楚,自己举起右手示范抛绣球,然后错抛到左侧的动作。   “啊,原来这样,我就说我眼睛一眨,怎么那个绣球就落到贺少爷怀里了。正疑惑着呢!”李家媒婆看看这局势已定,贺家媒婆又示范的形象,倒释了疑心。   贺家媒婆见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再没二话,又舌绽莲花道:“贺少爷偏生知道要站到左侧去,贵姑娘又偏生慌里慌张横扫了绣球一下。唐少爷和李少爷却偏偏心急,来不及看清绣球扔到那个方向,只见着贵姑娘手一扬,就抢着扑向右侧。若照常理,这个绣球自然是往右侧来的,这会却被站在左侧的贺少爷接个正着,这就是天意了。”   “嗯,确是如此!”唐家媒婆和李家媒婆都点头,好像这会才看清了当时的情况似的。   众人一边讨论一边上去跟贺年恭喜。贺年抱着绣球,本来还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这会回过神来,却笑的一脸灿烂。刚才得了一卦,卦象显示东南方向有利,自己站到东南方向上,再蹿往东南方向上,果然有利啊!大吉大利!不过慢着,贵姐儿指着右侧说有蛇,引的自己蹿向左侧,她这才把绣球抛到左侧,正好让自己接个正着,这……嗯,自己实在有眼光啊,看看,未来的妻子如此聪明,京城里有几个能这样的?这般想着,却偷眼去觑那边的贵姐儿,不想贵姐儿正好也看过来,却狠狠横了他一眼,不由一怔,这是怎么啦?难道她不想抛给自己,抛错人了?应该不会呀,贺守可是打听的清楚,她除了自己,没跟别人见过面的。那这是?哦,对了,定是怪自己没早点上门提亲,要不,就是怪自己家请来的媒婆不济事。嗯,这个事,自己以后得好生解释一下。   却说贵姐儿下了桌子,瞪了贺年一眼后,便被拥簇着回了房,心里却不是滋味。虽然结果是如愿了,可是一想到贺年跟自己想的一个样,怕蛇怕到不敢跑右侧去抢绣球,心头就有些发堵。好你个贺年,我一说“蛇”,你真连绣球也不顾了,直接就蹿向左侧。可是话说回来,若是贺年听到“蛇”这个字,这回却顾不得怕蛇,硬要跟着蹿到右侧去抢绣球,这个绣球却不知会落在谁手里了。贵姐儿纠结着,那究竟是贺年不顾一切跟着跑到右侧冒险去抢绣球好,还是稳稳当当如自己所料蹿往左侧抱住绣球好呢?啊呀,反正心里不痛快了,贺年,你等着,将来过了门,一定要好好的的整治一下你,要不,难下这口气。   贵姐儿自己嘀咕着,却见三位嫂子进来道喜,又道:“可怜李家哥儿和唐家哥儿,那个黯然神伤啊!”   “他们走了没有?”李甘雨和唐少华是从小儿就认识的,只是这个终身大事,却不能讲人情,贵姐儿也代他们难过,只是大家长大了,总归是男女有别,这会自己选定了贺年,却不能再跟他们多说什么了。   “你娘留了他们下来吃饭,这会还没走。”董氏也进贵姐儿的房里来,笑道:“这回的求亲真的差点闹出事来。好在老神仙来了,这件事才圆圆满满的。”   “可不是,先是三家媒婆一起上门来,好不容易她们走了,谁知又一一的返回来。更绝的是,三家的少爷都亲自上门来了。说起来,这比戏里演的还热闹些。”宝儿接口道:“若不是老神仙让小姑抛绣球,这会只怕还扯不清呢!”   “我看得清楚,贺少爷一听小姑说‘射’,就冲向左侧,一跃而起,两只手向前一伸就抱住了绣球,神着呢!”美妹学贺年当时的动作,作个抱绣球的样子,笑着说:“贺少爷看着文弱,当时动作可敏捷着呢!一蹿老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会功夫。”   众人又纷纷说起当时的情景,只感叹贺年怎么就知道蹿到左侧接住绣球,实不愧是老神仙的徒弟等语。只听得贵姐儿暗暗撇嘴,若你们知道真相,只怕都会给他一个白眼呢!她们这里说着,贺年却也在厅里听着众人称赞他当时反应快等语。   董玉婵和庆氏等见事已至此,巧娘等人又盛情留她们吃饭再走,她们这会若是不吃了这餐饭再走,倒像真个和郑家赌气了,便不好马上就走,一时全留在厅里说话。   曾老道捻须笑道:“李家哥儿和唐家哥儿今天既然没得着彩头,老道便免费为两位哥儿看一下相罢!”   “如此甚好,快过去让老神仙看一下!”董玉婵和庆氏本来心中不痛快,这会听得曾老道要帮她们儿子看相,都惊喜的推自己儿子过去。据说曾老道平素不轻易帮人看相,只说自己眼神儿不好,统统推辞了。这会开口说要帮自己儿子看相,真是喜出望外。   唐少华和李甘雨听得众人还在说抢绣球时的情景,本来如坐针毡,又不好就走,这会听得曾老道的话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倒忙忙坐到曾老道旁边去。   郑婆子对曾老道看相之术也极为叹服的,忙也凑过去听,一边笑道:“我婆子不晓得看相的,却也觉得两位哥儿眉眼清明,都是好相,老神仙可要细说细说呀!”   贵姐儿在房里听得秋燕来说曾老道帮李家少爷和唐家少爷看相,众人听住了,又问七问八,热闹的很,李家少爷和唐家少爷一时倒有说有笑起来,神色平静了许多等话,这才放下心来。   却说巧娘见众人被曾老道吸引了过去,她这里便慢慢问贺年贺家诸事,又道:“贵姐儿还没及笄,现下若是定了亲,却得及笄再过门。她阿嬷和爹爹自然不舍得她远嫁,你跟家里等人商议一下,最好明年再迎娶。”   “郑奶奶放心,我家少爷已在这村里买下一所大宅子准备作迎亲之用,贵姑娘却不用远嫁的。”贺年的奶娘站在旁边听得巧娘的话,忙笑道:“因我们家老太爷说少爷今年红鸾星动,却是今年成亲最妙,又道今年日子好,若果今年成亲,定会夫妻和合,恩爱到老。所以倒不好拖到明年的。”   “已在这村里买了宅子?”巧娘吃惊的问:“买的哪个地方?”   “就是村口那座现下粉刷一新的大宅。”贺年奶娘笑吟吟道:“贵姑娘要是过了门,郑奶奶想见姑娘,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巧娘和郑明发都“哦”了一声道:“咱们还猜测那宅子是谁买的,不承想却是你家买了,可是巧了。”因又疑惑贺年怎么往村里买宅子来了,莫不成家中又有变?   贺年自也是看到郑明发和巧娘的神色,站起来笑了笑道:“还请伯父伯母房里说话!”   郑明发和巧娘点点头,引贺年进了房。贺年这才据实说了祖父的话,又向郑明发和巧娘道:“皇上初登位,现下形势未明,朝局不稳,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对我家自然笼络有加,我祖父却怕这种恩宠不持久,又兼怕皇上下旨赐婚,所以我的婚事却不能拖,须速战速决。待得成了亲,我祖父自然为我上个折子奏明此事,皇上闻得我在乡下养病,又已娶了妻子在身边服侍,自然息了心思。因此,倒要恳请伯父伯母让贵姐儿早些过门为是。”   郑明发和巧娘听得贺年要在村里住上几年,贵姐儿却不用远嫁,倒是欢喜起来,笑道:“既是怕皇上赐婚,这婚事何时办,自然由得你家。”   “如此甚好!”贺年见郑明发和巧娘同意让贵姐儿早些过门,这会厚了脸皮道:“依我的意思,却是春未就过门,这样可好?”   “贵姐儿要到端午节那会才及笄,这会过门却……”巧娘心道这还没及笄,过了门却不能圆房,可怎生是好?   “伯父伯母放心,过门自然是一个仪式,至于其它事,自然得待贵姐儿及笄后。”贺年笑道:“若不是此事拖不得,我自然得待贵姐儿及笄才提过门之事,只是现下也顾不得了,还请伯父伯母谅解。”   郑明发却是十分满意贺年的,这会点头道:“也罢,待你父亲和母亲来了,这便择日子迎娶罢!”   “谢过伯父伯母!”贺年大喜,忙站起来行了一礼。   贵姐儿此时在房里同众人调笑,浑不知道父母已跟贺年议定她过门的日子了。   远距离护院   抛绣球过后没几天,贺家便来正式下聘礼,郑家诸人也全部知道村口那所宅子就是贺年先行买下准备迎亲用的,都笑道:“小神仙就是小神仙,一应全测算好了,连宅子也买下了,不叫贵姐儿嫁他,也是天理难容了。”   贵姐儿听得众人纷纷夸贺年,不由暗翻白眼,唉,在京城里就被人吹的神乎其神,来了这村里没多久,又是名声大振了。贺年啊,就是天生的明星人物。   又过了几日,贺年父母来了,到了郑家,却也客客气气的说话。众人见贺太太看着却温和,倒松了一口气。贺太太深心里自然不满意贺年要娶个乡下丫头的,到了郑家,见虽是农家小院落,却难得的干净整洁,郑家诸人又不卑不亢,之前听得贵姐儿的爹爹已是进士,大哥却是举人,这当下见了郑家人,并不是自己想像中那般粗俗的人家,却也松了一口气。待得见了贵姐儿,见她新月眉,大眼睛,肤色白里透红,模样儿却是一等一的,身边两个丫头虽漂亮,站她身边还是黯然失色,却是诧异了一下,乡下地方也养得出这等好模样,怪道自己儿子倾心呢!再见了贵姐儿进退有度,礼节儿半丝没出差错,一颗心倒是定了下来。说得几句话,想起自己儿子说过,这贵姐儿原师承孙夫子,琴棋书画都精通的,只是不大在人前显摆而已,不由暗暗点头,虽是小户千金,做派儿却不输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的。自己儿子也不算很委屈,倒也罢了!   贺太太心里稍稍满意了些,便说京里的事难以揣测,既是家主说道让小年今年成亲,自是宜快不宜慢等语。   贵姐儿听得她们说起婚期,忙回房了。   待送走贺老爷贺太太,巧娘便进房同贵姐儿道:“未来亲家同我们商议着,只说贺太爷已是择了好日子了,择的三个吉日都在春未时候,让我们选定一个呢!”   “什么,约略春未就过门?”贵姐儿惊得张大嘴,这会都二月未了,春未,岂不是下个月的事?   巧娘拉了贵姐儿道:“照理说,自然要待你及笄后才过门,不过贺年既然有苦衷,也就不差这几个月,反正嫁的不是远地方,就在村口那所大宅呢!万事还有我们看顾些。”   “娘,这,这太快了呀!”贵姐儿满头黑线,自己才十五岁啊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最快乐无忧的少女时代就要结束了么?本以为再怎么也得年底或是明年再嫁的,这会倒好,下个月就要过门了。   “女儿家终须要嫁人的,贺年看着是一个晓得疼人的,你别怕!”巧娘以为贵姐儿害怕嫁人,安抚道:“这当儿就在咱们村迎娶,万事有我们照拂,不会委屈着你的。再说了,贺年父母虽来主持婚事,毕竟这地方儿不能长住,待你三日回了门,礼节行完,他们自然回京的,那时宅子里就任你作主了,可比嫁去京城里受人管辖要强的多。过得两三年,你孩子也生了,那时再跟着贺年回京城,什么都稳稳当当的,贺家老爷太太抱了孙子,自然得对你另眼相看。你又一向是一个懂事的,贺家老爷和太太据闻也是讲道理的人,料应不会亏待于你。再说了,过得两三年,你爹爹也早上任了,再如何,也是官家老爷,你就是官家小姐,咱家比着贺家虽然根基浅些,难得你凡事自己有主张,大大方方的行事,倒也不致叫人小看了去。”   贵姐儿双手绞着手帕子听着,纠结的要命,却听巧娘还在说道:“一色陪嫁的物事,娘可是早早就准备下了,你干娘打你小时候就放过话,说你嫁人时她要插一脚,也是帮着准备了好些东西,所以这些事上,倒不必你自己费心。现下时日虽然紧些,准备起来也是赶得及的。”   这会儿,自己能说个“不”字吗?贵姐儿垂着头不语,呜呜,这么小就要嫁人啊啊!   接下来的日子,郑家忙个不休,贵姐儿这个当事人,却在房里闲坐。一步门子也不能出了。谁知这天夜里,因开了窗子睡觉,却着了凉,打得几声喷嚏,春莺和秋燕全着急了,忙忙去告诉巧娘。巧娘赶着来了,急道:“还有半个月就要过门了,这会要是病了,可要怎么好?”一时又令人去请大夫。   贵姐儿笑道:“娘,不用忙,不过着了凉,煲点姜水喝一下就行了,不用请大夫的。”   “若是往时,打几声喷嚏自然是煲了姜水喝喝,捂捂被子就过去了。这当儿怎么能儿戏,自然要请大夫才妥当。”巧娘让贵姐儿躺下不要动,给她掖掖被子道:“有谁看过新娘子一边打喷嚏一边上花轿的?别的时候还罢了,这几日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来。”   “娘,我不舍得你!”巧娘等人忙乱,已有好几日不同贵姐儿亲密了,贵姐儿这会儿趁着机会撒娇,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拉住巧娘道:“好不好跟贺家商量一下,推迟日子过门?”   “傻丫头,这办喜事,择吉日,哪能说推迟就推迟的。”巧娘抚了抚贵姐儿的头发道:“娘也不舍得你。好在嫁的不远,就在村口,一有什么事,咱家马上知道的。想见面了,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倒也便宜。”   因见春莺已让人去请大夫了,巧娘这里方放下心来,又跟贵姐儿道:“华哥儿还住在你干娘家里,他托了话回来,说要看着你出嫁再走。又笑道小时候,曾跟文龙一起说过你要挑人出嫁时,他们会来帮眼看看,这会你真要出嫁了,按理来说,他也是哥哥,自当来送嫁。”说着叹息了一下,自己本来是属意唐少华的,无奈老天也不帮他,这就没奈何了。现下他求亲不成,却还强颜欢笑,要看着贵姐儿顺利出嫁才走,这份胸怀,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本不想跟贵姐儿说这个的,可是唐少华要来送嫁,这会却得先跟贵姐儿说说才行。   贵姐儿也沉默了,过一会才道:“希望他以后娶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唉,若不是碰到贺年,唐少华也实在是一个好的选择。   巧娘还有一事没说,那却是李甘雨回去时伤心了一回,喝了酒躺在地下睡了一夜,却病了。听得这几日病才好了些。   说着话,董氏却来了,见贵姐儿着了凉,倒直埋怨春莺和秋燕不尽心,“这会儿自当小心服侍着,却怎么让你家姑娘着了凉?若是成了风寒,却怎生是好?”   “干娘,你别急,我自小身体好,有个小病小灾的,不过两三天就好。这会不过打几个喷嚏,料着两天就好了,不碍事的。”贵姐儿代春莺和秋燕分辩道:“她两个倒是尽心,只是我自己嫌屋里闷,夜里起来开了窗透气,忘了关上,这才会着凉的。”   董氏摸摸贵姐儿的额头和手,见还正常,这才放下心来,一时笑着说起贺年来,“哟,这几日听华哥儿细细说了贺年的家世,倒把我吓了一跳,没承想他家在京城里名气如此大的。据说他祖父虽才五品官,皇上却恩宠的很,连日宣着进宫,风头无俩的。又道贺年打小就有小神算的名头,京里权贵人家的女儿想尽法子要进他贺家门,只是他一向冷着脸。没料到见了咱家贵姐儿,却忙着来求亲,这真是姻缘天定啊!华哥儿虽伤感,倒说贵姐儿嫁了别人他定不忿,嫁与贺年,却没话说的。这几日看着神色倒淡然了许多,说要给贵姐儿送完嫁才回京,还问我送什么贺礼好呢!我疼惜的不行,可是干女儿只有一个,这却没奈何的。”   说着话,大夫却请来了,是村里平素给人瞧病的老大夫,倒不用忌讳什么,直接请了他进房给贵姐儿诊脉。老大夫笑道:“姑娘身体好,打几个喷嚏不碍事的,待我开了药,晚间服上一贴,出了汗就好了。”说着出去开药。   却说贺家也是忙乱的不行,贺年也同贵姐儿一样,闷在房里没事做。正翻书看,却见贺守慌慌进来道:“少爷,不好了。”   贺年掷了手里的书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我刚刚坐在屋顶拿望远筒看向郑家,见他家请大夫进去,过一会未来少奶奶身边一个丫头送了大夫出来,只怕是未来少奶奶病了呢!”贺守这几日领贺年的命令,做起郑家远距离的护院,要确保求亲未遂的另两家不会上门生事。贺守当时还笑话少爷别的事倒心水清,这一碰上未来少奶奶的事,怎么一副不淡定的样子。这会见另两家倒没有上门,大夫却上门来了,慌乱来报。   “啊,贵姐儿病了?”因医卜不分家,贺年学玄学时,也学过医学,寻常小病却难不倒他的,这会听得贵姐儿病了,皱眉说:“却不知是什么病?不成,我得亲自去看看。这村里大夫那医术,估量着还不如我。”   “少爷,再过半个月就成亲了,这当下不能见面的。就算是上门看病也不成。”贺守忙道:“我找那个刚给未来少奶奶诊过脉的大夫问了问,谁知那个大夫是一个迂的,死活不说,只道人家姑娘的事,我不该多问。”   “这,难道病的厉害?”贺年着了急,扯了贺守道:“快给我想法子,不进郑家见见她,怎么能放心。”   “少爷,除非咱们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跳窗进去!”   “这个法子好!”   “啊,我只是说说的,真要这么做呀!”   “就这么做,去准备两套夜行服!”   狗血言情夜   贵姐儿白天睡的多了,夜里却睡不着。因身子底子好,喝了药,出了一身汗,又泡了一个热水澡,暖洋洋钻进被窝中,早感觉清爽许多了。这会儿翻来覆去的,想起来找一本书看,又怕惊动睡在前边耳房的春莺和秋燕,害她们两个大惊小怪的。一会儿觉得两床被子盖着太热了,便把里面稍短些的被子抽了出来,堆到床角上,理好盖在身上的被子,侧躺好了默数绵羊,希望快快睡着。正数着绵羊,听得窗外有猫叫声,接着窗栓又“咯”的一响,倒吓了一跳,暗骂一声:这些猫儿真讨厌,每到春天就叫个不停,还喜欢在窗子里进出,今天春莺把窗子关严了,只怕这只猫儿是进不来了。   却说贺守弄开了窗栓,俯在贺年耳边说:“少爷,你站在我背上爬到窗边,再顺着窗子悄悄溜下,摸到未来少奶奶床边,拿这个在她鼻子那里薰一薰,候着她睡的熟了,然后再给她把脉。”贺守说着,把手里一截特制的线香点着了,吩咐道:“少爷自己小心别嗅着了。这个虽不厉害,嗅得些却也昏头昏脑的。睡着的人一嗅,却会睡得更熟,雷打都惊醒不了的。我在这里候着,少爷把完脉,却得快些出来。”   “其实,这样做,会不会过了?”贺年到这会却省起来,自己想知道贵姐儿病的如何,其实好简单,只要打发一个人上郑家问一下就是了,自己半夜里来给她把脉,好似不大妥当。   “少爷,我一早就说不妥当,是你非逼着要来。”贺守以为贺年想通了,悄悄道:“趁着这会没人察觉,咱们回去吧!”本来么,这半夜爬窗的事儿就荒唐,可是少爷第一次这么紧张一个人,自己却不想太拂他的兴。   “难得你弄来了两套夜行衣,这窗栓又弄开了,还回去?”贵姐儿病了固然担心,另一方面,却也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心里想她,想见见她。贺年嘴里说着话,却示意贺守蹲下,他要爬窗了。   贺年打小时候,身边就围绕着无数姑娘,上了十三岁,就有姑娘拼命往他身边挤,反倒让他厌烦的不行,只要见了姑娘家,就冷着脸不搭理。这回对贵姐儿情动,少年人的心性一下子尽露无遗,只要一涉及贵姐儿的,头脑就容易发热。再加上这几年老是端着一张脸对人,虽说大家都敬着,究竟觉得没意思。现下难得有机会胡闹一次,怎么能放过?贺守见劝不动他,只得蹲到地下让他踩着背爬上窗子。   贺年学的玄学里,也有强身健体的道家养生术,虽不会武功,动作却敏捷,手抓在窗边只一跃,就上去了。再悄无声息的推开窗子,轻轻的溜了下去。   贵姐儿闭着眼睛数绵羊,数着数着感觉窗边那只猫似是扒开窗栓进来了,深觉没奈何,这窗栓本有些松动的,摇一摇就掉了,这只猫也真鬼,估计是用爪子扒拉了一回,就蹿进来了。啊,不对,怎么感觉溜进来的不像是猫?贵姐儿猛的张开眼,透着账子看了出去,窗子开着,有微微一点星光透了进来,窗边一个黑影正猫着腰朝自己床边摸过来。   有贼!贵姐儿先是吓的呆了呆,张开嘴正想叫出来,却硬生生把声音憋了回去。贼近着自己的床边,这会要是叫起来,没准家人来不及进来,自己小命就要结束了。   贵姐儿眼睛只张了一条缝,瞥见那个贼手里似还举着什么东西,吓的屏住呼吸不敢动。只等着贼去翻找东西,离自己的床边远些时,才大叫起来。不想那个贼却一步,两步的移近自己的床边。妈呀,难道是采花贼?手里拿着那个,难道是迷香?再过半个月自己就要过贺家门了,这当儿要是闹出采花贼的丑闻来,不管自己有没有失身,外人都会持怀疑态度的。镇定镇定,一定要自救。   贺年眼睛适应了房内的黑暗,把贺守给自己的一小截线香举了起来,缓缓朝贵姐儿床边移动。轻轻的揭开蚊帐,正想把线香探到贵姐儿鼻下,突然有一物朝自己兜头兜脸猛的罩过来,把自己头脸全闷住了,待醒觉这包住自己的东西却是棉被时,兜棉被过来的人明显拼了全身力气,把自己扑倒在床角上,隔着棉被死死的压住自己,不让自己动弹,待挣得一挣,压住自己的人把被子更紧的掀住了,一点空隙不留,只觉呼吸越来越难,手里拿着的线香早掉在地下,脚蹬得一蹬,倒把线香蹬灭了。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脑子昏乎乎的来不及想什么,就昏了过去。   贵姐儿压在黑衣人头上,过了一会见黑衣人不再挣扎,看样子是昏过去了,不由喘着粗气,寻思要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个采花贼弄走才行。自己是没法子把他弄走的,却得叫秋燕起来,让她去叫自己老娘进来商量,其它的人是万万不能惊动的。这么想着,再三确定被自己用棉被包住上半身的黑衣人是真个昏了,咬着牙把他连靴子一起拖到床里侧,再用另一床棉被密密的盖住了他。若是把他闷死了,却是一条人命,贵姐儿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揭了那包住黑衣人头脸的棉被,想给他透一点气。棉被松得一松,黑衣人的额头露了出来,接着是鼻子。贵姐儿手探过去,见黑衣人还有呼吸,放下了一半心,只是,慢着,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借着窗外透来的微微星光,贵姐儿心中疑惑,把包住黑衣人头脸的棉被全揭开了,仔细一瞧,这下却失声惊叫:“贺年!”   “姑娘,怎么了?”正在耳房里睡觉的春莺和秋燕听得贵姐儿的声音,已是披衣起床,揭了帘子就要进来。贵姐儿忙把被子扯高了盖住贺年的脸,自己揭了被子也钻了进去,侧身紧紧贴着贺年,用身子挡住了他,扬声道:“没事,我做梦呢!”   秋燕掌了灯进来,却见窗子开着,小声埋怨道:“姑娘着了凉还没好呢,怎么又开窗子?”说着过去把窗子关好了。   贵姐儿少不得解释一声道:“刚刚有一只猫扒窗,扒松了窗栓跳进来,又跳出去了。”   “哟,明儿得跟奶奶说一声,让人把这窗子的窗栓修理一下,要不,摇一摇它就松了。”秋燕掌着灯细察窗栓,又笑道:“估着这窗栓当初做时,就做的短了些,年深日久的,又磨损了好多,现下不够长,这才容易掉出来的。”   “好了,你去睡吧!”贵姐儿怕秋燕要过来察看自己的脸色,忙忙打个呵欠道:“明儿还要早起呢!”   “姑娘没事了么?”秋燕犹自不放心,问道:“可要再喝盅热水?耳房外的炭炉子火还没熄,坐在炉子上的水还是热的呢!”   “不用了,你出去罢!”贵姐儿瞅着秋燕揭了帘子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气的要死,贺年,你这是要干什么?有这样半夜三更爬窗子来见面的么?若是我喊了出来,大家这脸往哪儿搁?若是误打误撞闷死了你,可不是活该?   没承想秋燕才出去,春莺听得房内说话声,却已是去炉子里倒了一盅热水端了进来,笑着说:“姑娘还是喝杯水罢!这天气儿无常,夜里却忽然闷起来,窗子又关的严,只怕姑娘早起嗓子不舒服呢!”   贵姐儿见春莺端了水,掌着灯进来,已是要来揭蚊帐了,急的不行,这被子里躺着另一人,要是细心看,就会看出里侧被子隆起一个人形的。情急之下,一屁股坐到贺年胸口上,拉密了被子遮住自己身子,左手抱了一个枕头,正好挡住贺年的头脸。   春莺把烛火放在桌子上,不疑有它,揭了蚊帐,端了水来给贵姐儿喝。她见贵姐儿坐姿古里古怪,却以为她怕冷,把另一床棉被坐在屁股底下了,又兼着烛火极为昏暗,也看得不真切,并不往心里去。贵姐儿就着春莺的手里喝了水才道:“你们都去睡罢!我白天睡的太多,这会睡不着,要坐一坐。若是待会听到声音,也不用进来了,是我起来看书呢!”   春莺手里拿着杯子应了一声,放下蚊帐道:“那我不吹灭灯了,姑娘要看书的话,待会还得撩一下灯,那灯暗着,怕看不清字呢!”   “嗯,你去罢!”贵姐儿候着春莺也出去了,这才把枕头放到一边,忙忙挪了屁股到床上,毕竟屁股坐了一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这会自然觉得身子发烫,手足发软,脑子有点发晕。坐着竟然撑不住,一下躺倒在床上。   却说贺年本是学过道家养生术的,道家又最讲究呼吸法,所以虽被闷昏了过去,却很快就醒了过来。悠悠醒转时,先是觉着一个温暖而又绵软的东西坐在自己胸口上,头脸被一个枕头遮住了,枕头散发着少女特有的体香,先是一愣,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贵姐儿坐在自己胸上。却听贵姐儿正交代丫头去睡觉。细细回忆了刚才的情景,感叹一声,呀,差点就死在贵姐儿手上了。就她这闷昏自己的劲头,倒应该没什么大病。这里想着,却全身火烫火烫的,刚刚被贵姐儿坐过的胸口,更是烫的难受。   贵姐儿定定神,心里还是气的不行,转头去瞧贺年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可得快些滚蛋,要是被人知道他半夜爬窗进来,自己也没法见人。才一转脸,嘴唇却被一个柔柔软软热热的东西覆盖住了,一下子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贺年本是要起身溜掉的,不想被子包的严实,他双手才撑起就被绊着了,一下伏低头要去扯被子,正好贵姐儿转过脸来,嘴唇就盖上了她的嘴唇。柔软、嫩滑,温暖、带着甜香,贺年正当青春年少,这当儿如何把持得住,……   继续洒狗血   贵姐儿受了一晚惊吓,手脚发颤,又想着若是被人知道贺年爬窗进来了,自己肯定没脸见人,一时又气的有些发抖。谁知道这会嘴唇又被贺年堵上了,因怕耳房里两个丫头听到动静又要进来察看,不敢十分出力推他,只伸了手狠命去扳贺年的肩,想把他掀开,却哪里掀得开。   贺年先是在她嘴唇上轻轻磨蹭了一下,接着就含了她的唇瓣,恣意吸了吸,趁她张嘴要咬,长驱直入,舌头乱卷,卷住了贵姐儿的舌头,双手探过去,紧紧的搂了她的腰,令她不能动弹。可怜贵姐儿只着了薄薄一层衣裳,这会一个热滚滚的美男子压在自己身上,又惊又怕又羞,一面却有一丝异样的滋味儿,又不敢叫喊,只得任由贺年又亲又摸。被窝内的温度逐步上升,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贵姐儿自知再这样下去极是不妙,伸出手狠狠的掐了掐贺年的大腿。贺年吃了一痛,搂在她腰上的手松了些,贵姐儿趁着这个时候狠命推开他,又怕他这会昏头昏脑会叫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俯耳过去道:“你快走吧,要是惊动了人,可不得了。”   贺年意犹未尽,伸出舌头舔贵姐儿的手心,见贵姐儿手一缩,忙又拉住了,也俯耳过去道:“我马上走,你别怕!”   说要走,还躺在身边不动?贵姐儿被贺年的气息吹的耳根子痒痒的,心慌意乱,自己先坐了起来,伸手去拉贺年,示意他快走。   贺年也坐了起来,烛影里看贵姐儿,见她双颊醉红,嘴唇微肿,星眼半垂,一时恨不得现下就是洞房夜,拉了她的手放到嘴里又亲又啃,就是不舍得走。   “你,你再不走,我,我……”贵姐儿用嗓子内的声音说话,却又羞又气,再这样耽搁下去,天就快亮了,真是没想到贺年平时谪仙一样,私底下却这般无赖。   “你亲一下我,我就真的马上走。”贺年见贵姐儿生气了,咬着嘴唇瞪他,本来想扑上去亲一下再走的,这下却不敢造次,自己腆了脸凑过去道:“只要亲一下就好!”   见了贺年这副样子,贵姐儿又忍不住想笑,自己好像挑到一个活宝了。算了,亲一下就亲一下吧,反正刚刚被他都不知道亲了多少下了,初吻早没了。贵姐儿见贺年眯起眼等她亲,没奈何只得在他嘴唇上轻轻一碰就缩开了。   “这样不算!”贺年不待贵姐儿反应过来,一把扶住她的脑袋,贴近了狠狠亲了一下作示范,喃喃道:“要这样才算!”   祖宗,你再不走,我就要没脸了!贵姐儿顾不得了,咬着牙凑过去贺年耳边道:“你再不走,我就不活了!”   “好,好,马上走!”贺年一听贵姐儿说出这等话,自知不得不走了,到这会才想起自己是要来帮贵姐儿诊脉的,待要再拉贵姐儿的手,见她鼓着腮子生气,只得悄悄道:“其实我是听说你病了,才来的,想瞧瞧你病的怎么样?”   “着了一点凉,服了药出了汗,早好了!”贵姐儿急的不行,先行跳下床,要去开窗让贺年走。   贺年也轻轻跳下床,却一把抱住贵姐儿道:“我自己开,包保帮你把窗子栓好。你上床去,别再着了凉。”嘴里说着,手里却又紧紧的搂住了贵姐儿,依依不舍。   却说可怜的贺守,守在窗下喝了半夜的冷风,先是见贺年进去后悄没声息的,正以为隔一会就出来的,谁知道却听得贵姐儿一声惊叫“贺年!”心道糟了糟了,这半夜里要嚷起来,少爷明儿可要怎么见人?正担忧,却听得贵姐儿跟丫头说话,倒是隐瞒下少爷的踪迹。不由暗暗猜测,不知道未来少奶奶把少爷藏哪儿才能瞒过两个丫头呢?不愧是少爷心仪的人,这份急智真没话说。又待了一会,听得两个丫头都去安歇了,少爷还没出来,不由惴惴不安,要是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又不敢有动静,只悄悄伏在窗下,竖起耳朵细听房内的动静,隐隐的似有说话声,细听又没有了,度着是少爷跟未来少奶奶表白呢,不由傻笑了一下,少爷这回确是动情了。又灌了好一阵子的冷风,却听得远远近近的,已有鸡啼叫,这下真急了,天虽还没亮,这鸡一叫,有些农户也就醒了,准备起来的,要是叫人看见了,真个丢脸呀!这下顾不得什么,只得学猫儿叫了一声。叫了第二声时,果然窗口爬下一个黑影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忙蹲到地下。   贺年踩着贺守的背下来,这会听见鸡叫,也知道天快亮了,拉了贺守就走。   两个人小心越过郑家的院墙,倒是赶在天亮前回到贺家宅子后边。因怕惊动人,便准备从宅子后边的园子里进去的。贺守身手极为了得,让贺年扒在他背上,他拿勾马索套住近着园子里角落的一颗大树,三两下就攀上了墙角。两个人先攀到了树上,正准备顺着树溜下,不想却听到园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倒吓了一跳,一时躲在树上不忙下去,悄悄探头去看是何人在园子里。   这一看,两个倒也不方便马上下去了。原来说话的是贺年的奶娘王妈妈和另一个丫头,她们一大早就来园子里撷花的。   候得她们撷了这处的花,又往园子里另一边去了,两个才匆匆从树上溜了下来,这会天也亮了,又怕回房的路上碰着人,因书房近着园子,两人索性便进了书房。奔波了这一晚,也累的很了,一时都困倦,各自脱了夜行衣揉成团往角落里一塞,顾不得什么,朝书房里一张两人躺椅,各占一边就躺了下去。   却说王妈妈跟丫头撷完花经过书房,以为书房里没人的,便推门进去,想着先行开窗透透气,待会少爷来书房里坐着看书,才不会太气闷。不承想门一推,却见贺年和贺守没穿外衣,一起倒在躺椅上睡的正香,不由愣怔了一下。待得定眼细看,贺守一脸倦意,一向谪仙似的少爷头发凌乱,衣裳皱巴巴,两个似是,似是……   王妈妈不敢再细想,慌忙关了书房门,在门外发呆了好久。少爷打小就不喜欢女孩子,一见女孩子就冷着脸的,府里原先还传出流言,说少爷喜欢男风,有人亲眼见过他搂了小厮亲热等等。太太听到流言大怒,倒是压下了流言,大家也有些疑惑的,这么一个人,怎么就不喜欢女孩子呢?连身边用的,也是小厮,不喜用丫头。也是因为这个,太太听得他喜欢上了郑家的女儿,虽则小家小户,总归是一个女儿家,倒是松了一口气。及见这郑家的女儿其实大大方方,极是见得人的,自是不好再挑剔什么,只忙忙的办起婚事来。因着贺守自小跟着少爷一起大的,两个平素亲密些,大家倒也不往心里去,这下见了他们睡在一起,明显……   少爷再过半个月就要娶亲了,若是这当儿出了什么事,传出什么话来,却要怎么好?王妈妈越想越心慌,忙忙去见贺太太。   贺太太这几日为了贺年的婚事,忙的脚不沾地,这天也是起了一个大早,却见王妈妈神色慌张的来了,度着有什么事要说,便让身边几个丫头下去了。待得王妈妈俯耳把刚刚看见的事情说了,不由也唬了一大跳,问道:“你看的真切么?”   “太太,若不是看的真切,哪敢乱说?”王妈妈发愁的说:“太太还得想个法子才是,要不,就把贺守调回京里算了。”   贺太太脸色早苍白了,只让王妈妈禁声,她思量了一会,悄悄道:“如今也不能明着让贺守回京里。贺守再如何,在年轻一辈中是得力的,还得他守着这院子才能放心。况且,要是调了贺守走,府里还有许多年轻清俊的小厮,更是难以预料。为今之计,却得帮贺守也说一头亲事。待得他两个各自成了亲,娘子又看的紧,自然无事。”贺太太气的咬牙,却无可奈何。如今只得帮贺守也说上一门亲事才行,最好就说上一个顶顶厉害的娘子管着才是。这样一来,他跟自己儿子虽有那个事,因双方各有娘子管着,就不能随意乱来。而且,他两个既然这样,自然也会监视着对方,不会再让其它小厮们有机会可趁。两相制衡,倒应该不会生出别事来才是。真是作孽啊,这么样一个儿子,却……   王妈妈听得贺太太的话,也点头道:“太太说的也是。现下只能指望少奶奶过门,跟着少爷恩恩爱爱,让少爷忘了其它。”   贺太太沉吟了一下道:“先前给小年房里放了几个漂亮丫头,那些丫头也不争气,一见着他就双眼发亮,争相献媚,倒让他更加厌烦。平素只歇在书房里,叫小厮们服侍着。这次我来了,倒带了两个漂亮丫头,只怕还是不管用。还是待郑家姑娘过了门,把这两个漂亮丫头也送了郑家姑娘用罢!若她们是争气的,将来能博个姨娘也说不定。”   两个人计议良久,除了希望贵姐儿过门后能把贺年吃的死死的,竟然再无它法。   模糊春宫图   半个月自然是很快就过去的,因第二天早上就是出嫁的吉日,这天用过晚饭,郑家诸人轮着进去贵姐儿房里,各自说了吉祥的话儿,候着大家说完出去了,巧娘才进来,娘俩说了许多贴心话儿。巧娘又重提了跟婆婆相处之道,密嘱道:“在房里如何闹都行,出了房外,一定要规规矩矩的。还得先嘱你相公一句,到了婆婆跟前,他不能坐你身边,也不能透着亲热,一定要显得跟他自己娘亲热才行。这样一来,你婆婆就不会觉得你相公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会太忌着你,看你不顺眼。”   贵姐儿应了,搂了巧娘的腰撒娇。巧娘见天也不早了,又嘱几句,心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待要说,话到嘴边,斟酌良久,就是说不出来。正好宝儿端了茶进来,说道喜婆候在外头,还有话要说的。   巧娘看看宝儿,想着她性子活泼,平素有话就说,并不忸怩,跟贵姐儿又要好,这个话由她来说,却也合适,便使眼色道:“你是过来人,来了正好,跟你小姑说说新妇之道,务必说的她明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小小的画卷,递在宝儿手上道:“这是我出嫁时,大嫂递给我的,现下你看着给贵姐儿讲讲。”   宝儿见巧娘把画卷往她手里一塞就走,一时想起自己出嫁时,娘和姐姐在自己耳边嘀咕的事,也红了脸,展了画卷看时,果然画的是一幅春宫图,一时心里“嘭嘭”直跳,直埋怨巧娘,这个事儿不是应该亲娘讲的么?怎么让我这个二嫂来讲?   贵姐儿见巧娘神神秘秘的样子,倒起了好奇心,老娘有什么话不能同自己讲,还得拜托二嫂来讲的?不由探头去看宝儿手中的画,因画卷年深日久,已有些模糊不清,只瞧得出两个人衣裳撩开搂在一起,至于画中人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的,心中发怔了一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画的也太粗糙了,一点儿美感也没有,只看到两个人糊在一起,细节什么的,也没看到。怪不得老娘让二嫂还要给自己细讲讲呢,若不是于这当儿拿出来,自己也分辨不出这幅是春宫图的。   宝儿见贵姐儿探头来看,索性把画卷递在贵姐儿手中道:“你自己看看,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哦!”俺可是打小就听床脚长大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贵姐儿暗笑,却还是看了看画卷,故意要为难宝儿,指着画中人道:“他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呃!”宝儿满头黑线,这院里住的人多,平素大家言笑无忌,说些什么话也不太避着人,还以为小姑一早就懂得这些了,自己暗示几句就行了,原来小姑一窍不通啊!这可要怎么讲呢?这事儿可大可小,关乎子孙后代啊!宝儿一下子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先是端正坐姿,然后凑过去指着画卷中两个模糊人影道:“小姑,这是一男一女,你看出来没有?”   “没看出来,画的这么模糊,估计用的墨不好,放的时日又久了,掉了色呢!”明儿就要出嫁了,贵姐儿心里其实慌慌的,也想借着跟宝儿胡扯,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嗯,总之呢,这是刚成了亲的一男一女。”宝儿瞧瞧贵姐儿的脸色,见她好奇的瞅着画卷,分辨哪一个是男,哪一个是女,不由有点无力,她这是明白没有?“小姑,这一男一女,他们成了亲,进了洞房,就脱了衣裳了,你明白没有?”   贵姐儿见宝儿斟酌语言,务要使自己明白,又不好说的太露骨,状似艰苦,不由暗乐,忍笑忍得内伤,却垂着眼道:“进洞房也是晚上了,当然要脱衣裳睡觉了,这个我明白啊!”   宝儿再度觉得言语无力了,小声道:“关键是,脱了衣裳,就得和这画中人一样搂在一起,那个,那个,搂了之后呢,以后才生得出宝宝来。”   “哦,原来两个人搂一搂就能生出宝宝来。明白了!”贵姐儿转过脸去,咬着嘴唇忍下爆笑的冲动,小小声道:“二嫂,谢谢你告诉我!”   宝儿眨眨眼,自己解说的很详尽了,怎么小姑像是不甚明白,曲解自己的意思了呢!这,这要怎么办?婆婆给的这个画儿,确实也画的模糊,算了,上次相公偷偷藏着那尊木雕欢喜佛,雕的可是清楚,就送了小姑好了,以她的聪明劲,新婚夜一看,定当明白的。   宝儿想着,便道:“小姑,我还有一个东西要送你的,你这会可别看,到了明天晚上你再揭开看。”说着回房去翻找来华收藏的宝贝。   候宝儿一走,贵姐儿扑倒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爆笑。“哈哈……”   过了一会儿,宝儿又进来了,微红了脸儿,把一个盒子递与贵姐儿道:“小姑,这里面放的东西,你待洞房前再看好了,保你早生贵子的。”   贵姐儿听宝儿这般说,以为是往庙里求的什么送子观音之类,忙道了谢,收好了才问道:“我干娘早早就来了,怎么到这会还没进来跟我说说话儿?在前头忙什么呢?”   “这会前头商量明儿的事,你干娘倒不放心,又把春莺秋燕叫去嘱了许多话呢!”宝儿帮着贵姐儿展了被子,笑道:“小姑早些安歇罢,明儿要早起呢!”正说着,董氏进来了,笑道:“倒是安置的差不多,明儿谁该行什么礼,都说的清楚呢!除了你三个哥哥、初哥儿和双胞胎要给你送嫁,信哥儿伟哥儿他们也来了,还有华哥儿和雨哥儿也会来给你送嫁。全是男丁,吉利着呢!天一亮花轿就出门,双胞胎各拿一对儿香灯给你轿前头照着,初哥儿福哥儿扶轿,来荣和少华这些哥哥随在轿后。”   宝儿听完,笑道:“小姑就是一个好命的,出嫁这么多兄弟相送。照着往常,看见这么多兄弟相送,就知道是不好欺负的。新人过了门,夫家就得看着些,不敢太嚣张,若是敢欺负新人了,娘家兄弟多,一人吐一下口水就淹死他们了。”   “可不是?”董氏笑了道:“不单如此,还有一个让人松快的事。因现下贺年是在乡下迎娶贵姐儿的,咱们就跟贺太太说道得依着乡下的风俗来。贺太太倒也好说话,说道入乡随俗,她不大懂得这里的风俗的,一切就让我们作主操办,有甚说的,只管告诉她就是。刚刚大家在外头悄悄说,倒没想到贺太太这般好说话,这下连贵姐儿阿嬷都放心了。”   “先前因贺家是京城里的清贵人家,贺太太又是大户出来的,再加上贺年长的这样,学识又这般,还以为贺太太纵使再如何好说话,这办起婚事来,总有些地方要有争论的。没想到她最是开明,好商好量的。”董氏感叹了一声道:“婆婆这个样,贵姐儿真是有福了。”   “听得贺太太候着新人过门四个月,就会回京城。到那时,小姑就当家作主了。”宝儿极是羡慕的道:“小姑运道儿真好。怪不得我娘常说,女儿家不用生得好,只要命好就行。那起生得好的姑娘,通常命却不好。现下小姑不单生得好,命也好!嫁的这等人家,村里人听着,谁个不夸一声?”   待说了好一阵的话,董氏又嘱了好些话,见郑婆子也进来有话说的,便先出去了。接着众人倒先有私人礼物悄悄递给贵姐儿的,贵姐儿一一的接了,都道了谢。   待房里只剩下巧娘和宝儿时,贵姐儿眼巴巴看着巧娘道:“娘,你今天夜里陪我睡!”   “小姑明儿都嫁人了,还撒娇?”宝儿调笑了一句,这会却想起自己当时出嫁前晚,明知嫁的是知根知底的郑家,究竟做人媳妇不比做姑娘,那晚辗转反侧,却哪里睡得着?不过打个盹而已。贵姐儿这会儿的心情,只怕跟自己当初一个样的。一时倒笑道:“婆婆就陪着小姑睡一晚好了。度着小姑只怕还有许多悄悄话要跟你说呢!”   巧娘坐到床边,抚了抚贵姐儿的头,笑道:“还是像小时候一个样,就喜欢赖着娘。”说着转头吩咐宝儿把自己的枕头拿来。   “娘陪着,我就安心许多了!”贵姐儿拉了巧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嘻嘻笑道:“如果一直不长大,就陪着娘,那才好呢!”   “真是孩子话!”巧娘搂了贵姐儿,唉,生了三个小子才得了这个女儿,这会儿她要嫁了,自然是不舍得,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如何留得住?   娘俩倒真是嘀咕了半夜的话,巧娘少不得又提示了许多跟相公和婆婆相处之道。   丑时初,喜娘就来敲门了,说道新人要先起来泡个澡,泡完澡还要细细的梳妆打扮,可不能误了时辰。巧娘忙推贵姐儿起来。   贵姐儿这会却有些困的慌,迷迷糊糊进了木桶泡澡,接着又迷迷糊糊被喜娘细细的打扮了,接着穿喜服等等。   待到上了花轿,吹吹打打的声音,鞭炮声,道喜声,声声入耳,贵姐儿却还有些发怔,没等到她发完怔,花轿就停了下来,原来已到了村口的贺宅。   啊呀,这么快就到了,贵姐儿这才醒悟过来,娘家离夫家好近!   囧囧洞房夜   一阵喧闹声,听得众人嘻嘻哈哈的笑着,却是新郎上来踢轿门了,接着喜娘扶了贵姐儿下来,上了门阶,停在门槛。喜娘吟诵了许多吉祥话儿,大意是进了此门,从此是贺家娘,旺家门,益子孙等语。   “请新郎倌与新娘子并脚齐头跨门槛!”喜娘高声说着,一面低声向贵姐儿耳语道:“只要主家奶奶和少爷亲自上门求亲的,新娘过了门,在家里的地位就高一等的,凡事可以与新郎比肩,平起平坐。咱们村里这几十年来,主人家亲自上门求亲的可不多,这当着众人面前齐脚跨了门槛,以后走出来,你就不用跟在他身后,可以并肩一起走,多荣耀的事啊!”   在人群的嘻闹声中,贺年与贵姐儿肩并肩,齐步跨了门槛。只听得一片叫好声,贵姐儿辨出叫得最大声的却是自己几个哥哥和双胞胎等人,不由悄悄笑了。这村里一向有习俗,送嫁的兄弟越多,新娘子就越金贵,有了送嫁的兄弟们壮声威,夫家就得看着点,有些下马威就不敢太过份。不过,贺家不是本村人,估计着也没那么多花招,自己兄弟们又多,那些夫家亲戚戏弄新娘子等的花招,应该也可以省一省了。   在喜娘的扶持下,顺顺当当拜了堂,接着又是折腾各种礼节,又拜了天公,谢了神恩,直到晌午,贵姐儿才被送入了新房,贺年自然要在外应酬宾客。春莺和秋燕早被嘱过了,守在新房里不许小孩等人进去闹,又偷偷拿了食物给贵姐儿吃,悄悄道:“奶奶说过了,吃点东西就成,水却不能喝太多。屏风后放那个新马桶,得新郎用过之后,新娘子才能用。”   我晕,要是新娘子真急着上茅房,难道也要忍着?贵姐儿嘀咕着,吃完东西,秋燕又拿了水来给她漱口。主仆三人聊着天,说起刚刚拜堂的种种细节,都笑了。   说着话,秋燕又省起一事,跟贵姐儿道:“临出门子时,二少奶奶可是嘱过我,让我提醒姑娘一个事,说是让姑娘记得揭开她给的盒子看看,看完自然明白的。”   贵姐儿应了一声,这会却累的不行,坐在床边直打瞌睡。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贺家的宾客尽欢而归,贺年推开新房,挥退了春莺和秋燕,在喜烛中揭开新娘子的盖头,纵使一早就知道新娘子的样子,这会还是激动的手直抖。   红烛高烧,嫁衣如火,眼前新人芙蓉如面柳如眉,叫人一看就心神俱醉。   “贵姐儿,你真漂亮!”贺年抛了红盖头,被她今天的装扮惊艳了一回。   贵姐儿脸直发烧,心里其实也紧张着,含笑看了贺年一眼道:“怎么那么多宾客没有把你灌醉呀?”   “贺守鬼着呢,给我倒的都是水,不是酒。有些宾客直接倒了酒递给我时,贺守又代着喝了。这会儿醉倒的是他,不是我!”贺年搓着手,硬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笑道:“倒是你自家几个哥哥,硬灌了我几杯酒。我已是喝了醒酒汤了,精神着呢!”   折腾了一天,你还精神着?贵姐儿正待说话,喜娘却推门进来,又是一通吉祥话,然后才道:“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最好的txt下载网   喜娘看着贺年和贵姐儿喝了交杯酒,这才退了出去。王妈妈正候在房门外,见喜娘出来了,新房也关好门,忙嘱几个远远守在房门外的丫头道:“今天晚上不许人进去闹房,如若有要闹的,你们只管报了太太。”   待丫头应了,王妈妈这才转身去贺太太房里。贺太太听着一切正常,倒放下心来,倒问起贺守道:“小年一成亲,贺守那头就喝醉了,这可不是好事。得赶着日子也帮贺守娶了亲,方才放心的。你令人悄悄打听着,这村里有谁家姑娘最厉害的,就给贺守说下来。”   王妈妈应了,也悄悄道:“少爷现下成了亲,待得少奶奶有了喜,生下小少爷来,万事就不用忧心了。”   她们这里说着,贺年在新房里脱了外衣,却打了一个喷嚏,摇头道:“谁在说我不成?”一边说着,一边又去帮贵姐儿去了头上了钗环等物,又帮着脱了外衣,这才搂住了。且不忙亲热,只是细细的看贵姐儿,似是第一次见面。   贵姐儿被看的心里“嘭嘭”直跳,伏在贺年怀里说:“要到五月端午,我才及笄,还有两个月,你可别忘了。”   “你不说,我真忘了!”贺年这会情热似火,扳了贵姐儿就亲,唇舌相缠,唇齿相依中,贵姐儿却忽然想起一事,推开贺年问道:“据你自己说,以前没有碰过女孩子的,那为什么亲起人来,却,却这般熟练?”   “那天晚上爬窗去见你之前,我偷偷练过怎么亲人!”贺年有些儿不好意思,耳语道:“我练了半天,练的舌头都麻了!”   “跟谁练?”贵姐儿惊疑了,好家伙,还练的舌头都麻了!   “自然不是跟女孩子练的!”贺年又去亲贵姐儿的耳垂,低低道:“师博给我的养生术中,最后一卷却是《驭女心经》,专讲房中术的,怎么亲人,有图示,还描述的详细。放在书房呢,明儿我拿来给你看。”   贵姐儿听的发呆,重点回味贺年第一句话,呜咽了一声,不是跟女孩子练的,难道是跟男孩子练的?不由脱口问道:“你,你是跟贺守练的?”   “自然不是!”贺年明显满头黑线,狠狠吮了吮贵姐儿的嘴唇,含糊道:“跟一颗蜜枣儿练的!”   “跟一个叫蜜枣儿的人练的?”贵姐儿狠狠推开贺年,瞪他道:“蜜枣儿是谁?快快招来!”   贺年见贵姐儿误会了,慌忙解释道:“是我们吃的那种蜜枣儿,不是人。”   原来贺年看《驭女心经》时,正好桌上放了一碟蜜枣儿,他随手拈了一粒进嘴里,学着心经里所描述的那样,翻卷舌头把枣儿卷来卷去,直至把蜜枣儿卷得只剩一粒核……   “啊!”贵姐儿听完,扑在床上笑翻了。啊啊,年度最可乐的事呀!   “有这么好笑么?”贺年自己一点儿不觉得好笑,扑住了贵姐儿就亲,喃喃道:“你现在就是我的蜜枣儿!”   唇舌纠缠中,贺年悄悄解了贵姐儿的内衣,露出香肩,又扯了她的肚兜,嘴里早含住一颗樱桃,另一只手又去捻住另一颗樱桃,只把贵姐儿弄的娇喘连连。   贺年越亲越下,贵姐儿却挣扎着,唉,自己还没十五岁呢,虽然身体发育成熟了,可是若这样,总归是太早了些,怎么也得想法子才等上几个月。   贵姐儿想转移贺年的注意力,趁着贺年喘气的当儿,忙道:“等等,我二嫂给了我一个东西,千叮万嘱让我在今天晚上看看,……”她话没说完,贺年已是抢着道:“放在哪儿,我帮你拿。”   “就在那边箱子里,你揭开就是!”   趁着贺年跳下床去揭了箱子时,贵姐儿忙忙拉好自己的衣裳,虽知想要守住有点难,总还得坚持一下。   待贺年递过盒子,贵姐儿揭开了,把盒子内的木雕拿出一看,脸上的神色马上怪异了起来。真不该戏弄二嫂呀,看她这送的什么?   贺年一看,眼前新人如玉,新人手中一尊形神俱备欢喜佛,只觉腹下一热,哪里忍得住,连人带物一把搂住了,又亲又摸,又去俯在贵姐儿耳边道:“看这个有什么用?不如给你看看实物。”说着,拉了贵姐儿的手去按在腰下。   “不要,不要!”贵姐儿娇嗔着,大力抽回手,两人拉来拉去的,缠在一起。   在床上纠缠了好一会,贵姐儿喘着气说:“你在我跟前怎么这么不害臊,在外人面前又那般样子?”   “打小起,那起女孩子看我的眼神,就让我不舒服。倒是你,眼神跟她们不一样,见着你,我觉得放松的很。”贺年一双手不规矩起来,又摸又揉,嘴里还在说:“还有呀,第一次见面,你就帮我赶走那条蛇,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   “你为什么那么怕蛇呀?”贵姐儿想起第一次见面的事,倒觉得好笑,这会又怕贺年真忍不住,正想引他聊天说说话,可以安全度过新婚夜。   “小时候被蛇咬过一次,之后见着蛇就怕!”贺年补充道:“那时才四岁呢,跟了大人去赴宴,半路上想小解,就停了马车,大哥抱了我下去,就在路边草丛解了裤子,解的急了,裤子整个掉到脚面上,我弯腰要拾起裤子,草丛中一闪,那条蛇就蹿了出来了。好在蛇没毒的,要不,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啊,咬着哪里了?”贵姐儿见贺年神色尴尬,猜测着:难道咬着他的小弟弟了?啊呀,不行了,我要笑抽了。   贺年见贵姐儿忍着笑的古怪神色,眼睛似又瞄了瞄他的下面,醒悟过来道:“放心,还能人道的,来,我们试试!”   “不要啊!我还没及笄呢!”贵姐儿慌慌道:“你不是说自己很能忍的么?就再忍上两个月,好不好?”   “除非你主动亲我,亲得我满意了,才考虑忍一忍。”贺年之前求婚时,巧娘可是暗示过要等及笄才能圆房的,当时他自然是答应了,这会儿虽然口干舌燥,其实还是强忍着了,最后能不能忍住,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只是还想逗贵姐儿,凑过去道:“要一边亲一边叫我心肝宝贝!”   还能找到一个比他更闷骚的吗?贵姐儿虽然嘀咕着,见贺年凑了过来,他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这会儿亲几口有什么难的,正中下怀呢,前提是他说话要算数。一边想着,一边主动亲了过去。才啃了一口,主动早变被动了。   一轮纠缠战下来,贵姐儿身上的衣裳全被扯开了。   天下第一骚   烛影摇曳,贴在窗子上的大红喜字笑眯眯看着室内一对新人。   “好冷!”此时春寒未尽,贵姐儿惊觉自己身上除了肚兜,衣裳全被解开了,不由打个寒噤,一边去掩衣裳,一面伸手去扯被子。贺年跪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压在膝下,一时却扯不过来。   “好热!”贺年正喘了气去扯掉自己的衣裳,谁知他扯错了方向,反倒把衣带打上了一个死结,越急越解不开衣结,额头已是滴下汗来了。眼见贵姐儿一只手掩了衣裳,一只手来扯被子,却去拉她的手,又要去撩开她的衣裳。贵姐儿近着床边,想避开贺年的手,侧了侧身,却险险朝床下掉去。贺年眼明手快,一把捞住贵姐儿,谁知他被棉被一绊,脚一勾,棉被先勾下了地,他自己搂着贵姐儿,一个翻滚,一起跌在地下的棉被上。   “啊!”贵姐儿才惊叫了一声,贺年已是手忙脚乱爬了起来,把她连人带棉被抱放到床上,自己也爬到床上。   好一通忙乱,贺年喘着气,见贵姐儿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娇颜如花,粉嘟嘟的嘴唇半张着,早又亲了上去。因隔着被子,倒拼命按捺下燥动,轻轻的先从眉毛亲起,接着是挺翘的鼻子,再接着是红艳艳的嘴唇,含了贵姐儿的香舌,又吮又吸,无数个来回。双手却伸进被子里揉搓贵姐儿,越揉搓越情动,眼神早迷离起来了。   贺年喘着气,呼吸越来越粗重,却不敢掀开贵姐儿的被子,怕自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做了某件事。   隔着被子,贵姐儿都感觉到贺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势头,只是不敢乱动,怕加速战火的漫延。   贵姐儿又羞又慌,一面见贺年拼命压抑着,似怕吓坏了自己,心里不由涌了异样的感觉。一时怔怔看贺年,见他原本俊美的容颜,在烛影的照耀下,更是动人心弦,不由从被子里伸出手,抚上他的脸,触手火烫,倒喃喃道:“怎么烫成这样?”   “你摸摸我这里,更烫!”贺年拉了贵姐儿的手摸往腹下。果然某一处地方更是火烧烙铁一样烫手。   贵姐儿这会双颊也已如火,心里乱跳,咬着唇想:他真要,也不差这两个月了,要不然,憋出病来也不好。呜呜,只是自己怕痛啊!   贺年瞧着贵姐儿的神色,轻轻掀开一角被子,见贵姐儿浑身一紧,知道她害怕,轻轻道:“别怕,别怕,不会很痛的。”一边亲着贵姐儿的耳垂,两只手却到处揉搓。   不会很痛?难道你经历过?贵姐儿还是害怕了,缩着脚不敢动。   贺年一边安抚,被子一点点揭开,从脖子上开始亲下去,一路向下,直到大腿处。   “别,别……”贵姐儿这会感觉到贺年朝着她最稳秘的地方亲过去,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再也无力反抗,嘤了一声,任由贺年放肆施为。   贺年又从下面亲到上面,一边安抚,见贵姐儿紧张得握住了拳头,便去扳开贵姐儿的手直亲,舔着她的手心道:“要不,我再等两个月好了!”   “嗯!”贵姐儿羞得要命,心里却很是感动,在这种情况下,贺年还能顾及自己的感受,确实不易,不由主动献上香吻。贺年自然又是反亲了过来,亲的比刚刚细致了些,温存而又热烈。却感觉他拼命压抑着自己。   都这样了,只能豁出去了。贵姐儿安抚自己别怕,或者真不会很痛呢!只是一张脸早皱成苦瓜状,啊啊,真的很怕痛啊!   贺年见贵姐儿身子虽发育成熟了,一张脸这会皱了起来,却透着小女孩的稚气,分明是怕得紧要,心下怜惜,不敢马上动作,只是情语绵绵安抚着。   正在上下其手,“哗啦”一声,窗子却突然被人猛的推开了,一粒粒小小圆圆的东西从窗外泼了进来,有许多扔到床上,把床上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贺年迅速给贵姐儿盖好棉被,一时还怕贵姐儿被砸着了,隔着被子,身子也伏在贵姐儿身上,一面伸了手去接还在朝床上扔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却是莲子。   “莲子莲子,连生贵子!”窗外的人念了几句话,哄笑着跑了。   “是我们京城的习俗!”贺年见贵姐儿也从被子里探头出来,笑着说:“候着新人上床时分,那些生过男孩的媳妇就趁着时候推窗子扔莲子。我以为既然一切随着你们这里的风俗办,这个莲子就不会洒了,没想到还是洒了,倒吓了一大跳。”   “会不会还有人在窗外听房?”贵姐儿羞死了,小声道:“今天没人进来闹新房,听房的恐怕不会少。”   “呀,这也是!”贺年被这一闹,呼吸平稳了一些,整好衣裳下了地,去关紧窗子,这才坐回床边道:“咱们小声些,量他们听不到什么的。”   贵姐儿把头闷在被子里笑了,过一会探出头来,把乡下那种听房双人转说了,笑道:“你就算再小声,她们也会模仿的一丝不差。”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说着话,贵姐儿这个时候却觉得肚子饿了,今天一整天折腾,却只在晌午时吃了一点东西,熬到这会儿,肠胃都作反了。   贺年也听见贵姐儿肚子发出“咕咕”声,不由笑了说:“饿了吧?我今天晚上喝了许多水,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倒也饿了。叫人送东西进来咱们吃好了。”说着穿了外衣,小心理好了,这才去开房门,守在房门外没多远的两个丫头见房门开了,忙上来听传唤。听得要传酒菜,忙应了。贺年关上房门时,错眼却见另一头似有一个人影一闪,看背影像奶娘王妈妈,不由一笑,王妈妈也跟了人来听房脚?   贵姐儿趁着机会却摸索了自己的衣裳,在被子里穿上了,待贺年吩咐完丫头关好房门,她理好衣裳,套了鞋子也下了地,见桌上还有他们没喝完的交杯酒,便先坐往桌前,倒了两杯酒,待贺年也坐了过来,笑吟吟说:“相公请喝酒!”   “再叫一声相公!”贺年接过酒杯,眼睛亮晶晶的,见贵姐儿含羞又叫了一声相公,便凑了过去,搂住贵姐儿的腰,把嘴里一口酒哺了过去,挨着脸说:“我喂你喝酒!你再叫几声好听的。”   老天,好不容易平静些,再这样下去,怕还是等不了两个月呀!贵姐儿身上穿了衣裳,反而放松了许多,这会儿被贺年喂了一口酒,再挨脸擦肩的,倒有些春心荡漾,自己也喝了一口酒,哺了过去。   两个人哺的不亦乐乎,忽听到房门外丫头小声敲了敲门,原来是送酒菜来了。   贺年自去开了门,挥手让丫头退下了。自己提了食盒进房,小心关好房门,摆了酒菜上桌,见贵姐儿伸手要帮忙,笑道:“你坐着,我服侍你就行了。”说着放好饭菜,却把贵姐儿抱到膝盖上,拿了筷子挟菜喂她,再哺一口酒。   “相公,我送你一个封号吧!”贵姐儿见贺年这人前人后判若两人的样子,俯耳过去道:“就叫天下第一骚吧!”   “文人骚客的‘骚’?”贺年咬在贵姐儿耳垂上道:“难道你不喜欢我骚?”   贵姐儿这会喝得几杯酒,已是半醉,听了贺年的话,笑的花枝乱颤,点着贺年的鼻子道:“喜欢呀,就喜欢你这闷骚样。呀,我以后叫你‘骚郎’好了!”   “你喜欢就好!”贺年说着,又哺过来一口酒。   最后,两个人自然都醉倒了,相拥着和衣睡了。   却说王妈妈,这会却在贺太太房里报告道:“太太,少爷叫丫头送了酒菜进新房,看样子想把新娘子灌醉了。”   贺太太听了话,一脸苦恼,叹了一口气道:“明儿待新娘子出来敬茶,你带人进去收拾房间,看看是怎生情形。若真个没成事,得想了法子让他们圆房,不能再拖。”   王妈妈这会俯耳过去道:“少爷没尝过女人的味道,自然还不晓得好处。只要他尝过了,不相信他还不喜欢。只是新娘子小了些,怕是不解风情,不若……”   “嗯,此法好。”贺太太脸色好了些,点头道:“只是,不要太过着迹,以免小年生疑。”   待到第二天早上敬茶时,贺太太冷眼看着,见自己儿子果然跟新娘子并不亲热,还是往常那副冷面孔,不由有点绝望,对贵姐儿便分外透着亲切。   贺年见贺太太对贵姐儿态度却比对京城里的大嫂好了许多,暗暗点头,怪不得贵姐儿出房门时,千叮万嘱让自己在娘跟前要冷着她,这样娘就不会看她不顺眼,反会亲切些。大嫂不得娘的喜欢,原来是大哥在娘跟前对大嫂太过关怀了,这才惹的娘不痛快,看她不顺眼了。这婆媳之道啊,真是一门学问。看来贵姐儿的娘颇有心得,嘱的话挺有用,看看,这新婆婆和新媳妇,透着那个和气啊!   待贵姐儿敬完茶回了房,王妈妈也侦察完新房来向贺太太报告了:“太太,少爷昨晚真个把少奶奶灌醉了,然后和衣睡了,碰也没碰少奶奶。”   作孽啊!贺太太在心里叹了一声,垂了眼道:“新娘子还小,估量着还不大懂这些事,一时间倒没问题。只是三日后回门,娘家一问,却怕……”   “太太,我晓得的,今天晚上就……”王妈妈声音低了下去,跟贺太太耳语了几句,又道:“贺守一早醒来,却捧着头不作声。我已叫丫头悄悄注意着他,若有什么举动,也好提妨着。”   贺太太无力的道:“也顾不得什么了,快些帮他说了亲就好了!”   “太太,咱们这回办喜事,有个来送猪肉的姑娘,看那样子就是一个厉害的,不若就打听一下,给贺守说下来好了!”   “好,这个事交给你办了!”   贺守要拒婚   巧娘一夜睡的不好,毕竟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女儿出嫁了,心中总像缺少了什么一般。天没亮就醒了,寻思着这次婚事办的仓促,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没顾的周全的。这一寻思却想起一事来,不由大急,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忙忙找了宝儿悄问道:“我让你给贵姐儿讲讲新妇之道,讲的可明白?”   “小姑那般聪明,自然明白的。”宝儿心里嘀咕,您老给的那画儿都看不清了,肯定不明白的,怪不得您老自己不肯给小姑讲,好在我有杀手锏,小姑一看肯定明白的。   巧娘有些儿心神不定,过一会道:“上次贺年求亲时,我是说了贵姐儿要到端午节才及笄,若是成亲,也得待端午节才圆房。他倒答的爽快。我过后因想着不过差两个月,村里未及笄就做了娘的也有的是,也就不较真这个事。因此上倒没有郑重其事的交托媒婆和喜娘等人。后来贺太太来了,因各事杂着,我就忘了把这事跟她商量一下。现下突然想起来,若是要待到五月才圆房,新郎却得另处一室,不能马上就进新房的。贺太太没接着我的话,媒婆和喜娘她们也一概不知,度着贺年既是进了新房,只怕就把答应的话抛在脑后了,只怕昨晚就圆房了。”   宝儿一愣道:“不过差着两个月,有甚紧要?况且小姑自当明白这个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差着两个月本来也不打紧,只是因先前疼着贵姐儿,一直没舍得让她出花园子,在夜婆看来,她还是小女孩,贺宅离咱们不远,还在夜婆守护的范围呢。若是贺年对贵姐儿怎么样,怕夜婆不依,会对贺年不利!”巧娘皱眉道:“现下只得买了香烛等物到夜婆跟前祷告一下,好让夜婆不难为贺年。待贵姐儿回门那日,再让她拜了夜婆,出花园子好了。”   原来这儿有一个习俗,小孩子睡的床上,会请一个夜婆守着。所谓的夜婆,就是夜里守护着小孩子的神。夜婆守着小孩子的范围,俗称花园子,生人勿近。直至小孩子十五岁这一年,家里大人备办了菜式,让小孩子坐在床边,这才拜了夜婆,祷告说明小孩子大了,不用她守着了,然后送走夜婆,出了夜婆守护的范围,也就是出了花园子。   因今年一开春家里就迎来了三家媒婆,接着又是三家主人家上门求亲,巧娘就把要给贵姐儿出花园子这件事给混忘了。先前虽跟贺年说起待贵姐儿端午节及笄才圆房的事,毕竟只差着两个月而已,便不大往心里去。这会想起这个事来,眉毛直跳,只怕夜婆半夜里跑去为难贺年了,传说夜婆见守护的小女孩身边多了一个生人,便会让那个生人做一夜的恶梦。贺年可不要出事才好。   宝儿听得巧娘的话,也慌了,忙道:“家里还有上回拜妈祖娘娘剩下的香烛,再买一些果品,应该就可以祷告了。”   巧娘只让宝儿快去买果品,她这里心神不安,忙忙备了香烛等物到贵姐儿房里,把东西放在她睡的床上,心里已是先默佑了好多话。   过了一会儿,宝儿买了果品来了,笑道:“婆婆放心,听说姑爷好着呢,没事儿。我到了村口李家去买他们新摘的桃儿,李家跟贺宅隔着一条小巷子,听李家媳妇说,他们昨晚上应贺家的人相邀,进贺家去推新房窗子洒莲子,听得新房里新郎和新娘正说话,和气着呢。今早他们送桃儿过贺宅,说是一对新人都神采飞扬的。贺太太待小姑也是一团和气,看着和睦的紧。”   巧娘听得这个话,松了一口气,忙忙摆了果品,燃了香烛跪下祷告。待她祷告完,宝儿倒又告诉她一个事。巧娘听的眉毛一挑,“哟,王妈妈打听猪肉炳家的闺女作啥?”   “据说要给跟在姑爷身边的那个贺守说亲。”宝儿悄悄道:“王妈妈不知道李家媳妇嘴碎,什么都爱告诉人,这会跟她打听猪肉炳家的闺女,我一过去,李家媳妇就告诉我了。”   正在巧娘和宝儿奇怪贺太太刚办完贺年的婚事,就要给贺守说亲时,贺守已听到传言说要给他说亲,先还窃窃心喜,太太要给自己说亲,自然是说一个跟在太太身边的漂亮丫头。自己对太太身边的漂亮丫头,流口水好久了,这下肯定能如愿以偿。太太看到自己忠心,又护的少爷周全,这次少爷成亲,自己可是出了大力的,太太一定是看在眼里,所以要赏自己呢。嘿嘿,托少爷的鸿福啊!   好容易候到傍晚,贺守巡了一圈宅子,出了花园子往前头去时,却见王妈妈从另一头来了,一时猜测王妈妈是为着说亲的事来找自己的,忙喜滋滋迎过去了。待得王妈妈拉了他把话说完了,贺守却不敢相信了,吼道:“要给我说下猪肉炳家的闺女,你不要跟我说,就是上回那个送猪肉来,我让她走后门,她硬要走前门,结果跟我吵了一大架,嘴皮子不饶人那个姑娘!”   “就是她!”王妈妈见贺守眼睛瞪的溜圆,不由倒退一步。呀,就是看见她上回跟你吵架,一句一句把你堵的没话说,最后还得让她走前门进来,度着她厉害,是一个能治得住你的,这才要把她说给你呢!   “我不同意!”贺守心口发堵,嚷嚷道:“要是说下她,还不如给我说个男人呢!”   “就是怕你要说个男人,这才要说下她的!”王妈妈小声嘀咕着,一个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这事儿是太太作主的,你要驳,到太太跟前驳去,不关我的事。”   贺守欲哭无泪,打听着贺年往书房去了,忙跑去书房找贺年。   却说贺年用了晚饭,且不忙回新房,倒跑往书房那里,点了烛火,找出那本《驭女心经》,想要拿去给贵姐儿看。才找出书,却见贺守来了,忙把书挟在腋下,听他说王妈妈要说他说亲,不由笑道:“成亲是好事,你愁个什么呀?”   “关键说的不是太太身边的漂亮丫头,是一个曾经送猪肉来的姑娘,瞧她那个劲头,我要娶了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贺守见贺年急于要回房,忙拦住了,哭丧着脸说:“少爷一定要帮我解决这个事。”   贺年挟着那个《驭女心经》,却怕被外人看到,小声道:“待我回房一趟,出来再说。”   贺守这会心急如焚,哪里肯让贺年走?一把拉住贺年的衣袖道:“少爷帮我到太太跟前说一声再回房吧,这个事儿急呀!”   贺年被贺守一拉,《驭女心经》跌在地下,忙忙去拣,贺守见贺年跌了东西,也蹲下地去帮他拣。贺守手快,一把拣起了,以为是什么玄学的书,怕贺年一看又沉迷了过去,一时不还回去,只是求道:“少爷,快到太太跟前说一说罢!”   “把书还我再去!”贺年怕贺守弄坏了书,忙伸手去抢。   贺守退后一步,随手翻了翻书说:“什么宝贝东西,少爷就这般紧张?”话一说完,书里掉了一张折了好几折的图,他拿起展开一看,是一幅春宫图,不由嚷道:“少爷背着人看这个东西,我告诉少奶奶去。”   眼见贺守都看见了,贺年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说:“反正你也快成亲了,给你看看又何妨。”说着凑过去,在烛光下指点道:“看看这边画的这个姿势,扭来扭去的,难度多高啊,得你学过武功的人才能做到。……”   却说贺太太本要实施跟王妈妈已商量好的法子,让贺年和贵姐儿早些成就好事,却听小丫头说贺年不在新房中陪新娘子,却往书房去了,贺守也去书房里了。这下吓一跳,忙忙出来,正好碰着王妈妈来说贺守不愿娶猪肉炳家的闺女等话,一时脸色阴晴不定。挥手让小丫头退下了,只让王妈妈陪着,两个忙往书房里去。   到了书房窗外,贺太太多了一个心眼,不忙进去,只用手指粘湿了窗纸,捅了一个小孔,眼睛朝小孔凑近了看,恰好见着贺年和贺守合执着一幅图说话,室内烛火正亮,她便也朝那幅图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出是一幅春宫图,这下差点惊喊出声来。一时捂了嘴,示意王妈妈快扶了自己走。现下只有装作还不知道他两个的事,才有转弯的余地。要是嚷嚷出来了,不单他两个没脸,还怕他们索性就在自己跟前挑明了关系,到那时,就不可收拾了。   贺守平时耳聪目明,若有人在窗外偷窥,他一定会察觉,可是这会心慌意乱,耳目却迟钝了些,饶是如此,也很快就察觉窗外有人,喊道:“是谁?”说着跃过去推窗。却听得贺太太的声音道:“是我们!”这下又惊又喜,见贺年已是藏好书和图了,忙去开门让贺太太进来,躬身让坐了,才道:“王妈妈说太太要给我说亲,说的是那天来送猪肉的姑娘。可否求太太收回成命?”   两片鸡舌香   “太太可是为你好,才要给你说下那个姑娘的。”王妈妈见贺太太脸色不好,快嘴道:“那姑娘姓肖,闺名叫芝麻,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说话做事爽脆着呢。那天是因为她爹爹病了,她就自己硬扛了半扇猪肉送来咱们这儿。你让她走后门送进来,可是后门还得绕上一圈,她那会儿急着抓药回家给她爹,怕耽误了,这才跟你吵起来。你自己嘴笨吵不过她,这才不得已让她跟着宾客一起走前门进来。说起来也是你的不是,人家姑娘肩上扛着半扇猪肉站大门口,你就该赶快让人进去才是,还拦住了让人绕一圈走后门。”   “居然叫芝麻,糟蹋了这个好名字。”贺守嘀咕了一声,想起那天肖芝麻一身短打扮,袖子挽的老高,扛了半扇猪肉,缩着脖子,低着头就要往大门冲,当时宾客多,自己也看不清她是男是女,自然一把拦住说:“送猪肉的,走后门进去。”谁知那个肖芝麻站定了说:“送猪肉的就不是人呀?就不能走前门呀?”三言两语,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因见宾客络绎不绝,真跟一个送猪肉的吵起来,影响也不好,一时只得让她走大门进去。这会想着要说下她当娘子,这心口就憋着一口气。   见贺守还一脸不乐意的模样,贺太太暗叹了一口气,为着自己儿子,这个事儿不成也得成,不由开口道:“那个姑娘我也瞧见了,模样儿还算周正,若是穿个鲜亮衣裳,没准比我身边的绿柳差不离。你还嫌什么哪?”   “她怎么能跟绿柳姐姐相比?”绿柳是贺太太身边的漂亮丫头之一,是贺守重点流口水的对象,这会听得贺太太拿肖芝麻跟绿柳相比,不由忿忿不平,“她如果有绿柳姐姐一半儿,我就认了。”   “这可是你说的。”王妈妈是细瞧过肖芝麻模样的,这姑娘穿的粗布衣裳,举止又粗鲁了一些,其实眉目清楚,若是打扮起来,没准也看得过去的。   贺守回想肖芝麻的模样,只记得她凶巴巴的,吵起架来眼睛闪着亮光,至于五官周正不周正,就没看清楚。这会听得王妈妈这般说,太太又默不作声,估计着再求情也没用,不由赌气道:“如果她打扮起来站绿柳姐姐身边,有绿柳姐姐一半儿,我立马就迎了她进门。”   “好,就这么定了!”贺太太怕贺守再纠缠,站了起来道:“若是打扮起来还瞧不过去,这个事就不再提。”说着使眼色给王妈妈。王妈妈会意,上前对贺年道:“少爷,这新婚第二日,你就跑来书房,若是亲家知道了,怕有闲话儿。少爷还是回新房罢!”   “这就去!”贺年见贺太太和王妈妈似是要等他一起走,只得站了起来,跟着她们出去,一面回头吩咐贺守道:“把书房收拾一下,关好门再走。”贺年说着,又以眼示意:刚刚看的书和图可得藏好了,别让外人看了去,重点注意啊!贺守会意,点头道:“少爷,我晓得的。”   贺太太心内悲愤,看看这两人,当着人还眉眼传情的,这像个什么话了?   出了书房门,眼见着贺年朝新房的方向去了,贺太太才松了一口气,跟王妈妈道:“因皇上恩宠,赏了一盒鸡舌香与老太爷,老太爷又赏了半盒与老爷。小年先头讨了两片去,度着他喜欢这鸡舌香的味儿。现下我赏了贵姐儿两片,贵姐儿肯定好奇,自会含了鸡舌香尝味道,小年这一回房,见了鸡舌香,料也会含上一片的。两个含得一含,这事儿就……”   王妈妈悄声道:“还是太太想的妥当。我先前想着把药下在酒里,然后给他们送酒菜去,就是怕太着迹了。那鸡舌香本来就香的古怪,混了其它味儿,也觉不出。再说了,他们含得一含,吞下肚去,什么痕迹也没有了。若是有什么疑惑,也疑不到太太身上。”   “唉,若是他们恩恩爱爱的,就是疑到我身上,也不打紧。只希望小年看到贵姐的好处,收了心,那会儿,我就求神拜佛的还愿了。”贺太太说着,又悄声吩咐王妈妈道:“待会儿你悄悄的去打探一下情形如何,还得这事儿成了,我今晚才睡得安稳。”   却说贵姐儿用过晚饭回了房,却听春莺跟秋燕道:“真没想到太太这么和气,对咱们姑娘这个关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娘。这大门大户出身的,就是不同。咱们这村里娶了媳妇儿的婆婆,全憋着一口气,候着新人进门,就要撒下马威,再不然,也要为难个一两句,叫新媳妇知道分寸,忍气吞声过日子。你说,得修多少世,才能遇着姑爷这个样的,再碰上太太这个样的?都说咱们姑娘好命水,这话真没说错。”   “太太确是一个好太太。”秋燕见贵姐儿揭开一个小盒子,拿了一片小小的鸡舌大小的东西闻着,不由笑道:“太太说这是鸡舌香,难得的好东西,赏了姑娘两片。只是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么香?”   贵姐儿笑道:“听得是丁香果制成的。那丁香还分公丁香和母丁香。这是母丁香制的,香的紧。这丁香果产地却不在本土,极是难得。要是含了一片在嘴里,就能令口齿芬芳醉人的。因制成这么小小一片,形似鸡舌,就叫鸡舌香。”   这应该是古代香口胶了,不同的是,这个鸡舌香还能吞下去。贵姐儿向两个丫头解说着,其实心中有些疑惑,贺太太今儿亲切的可不同寻常哪!还赏自己这么难得的鸡舌香,不是有什么古怪吧?   春莺得秋燕正听贵姐儿说话,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揭了帘子一看,是贺年回房了,两个忙退了下去。   “在做什么呢?”贺年见房里只有贵姐儿一个,板起的脸就松了下来,笑着腻上去道:“想不想我?”   “啐,刚用饭时还在一处,不过离了这么一会子,说什么想不想的。”贵姐儿好笑,推开贺年道:“天还早,你别腻着人。不如看看书罢!”   “天其实不早了,都黑透了!”贺年复又搂了上去,正好见桌子上的盒子里放了鸡舌香,笑道:“这鸡舌香倒是难得的,咱们一人含一片好了!”   正闹着,听得“喵”的一声,一只雪白雪白的猫在门帘处探个头进来,把帘子撩开了一角,它在那儿艰难的跳过门槛,滚了几个滚才进来了。   “这猫怎么跳个门槛也这么狼狈?”贵姐儿见白猫朝他们凑过来,跃了几次想跳上贺年的膝盖,就是跳不上去,看不过眼,俯下身抱了那只猫放在贺年膝盖上说:“连猫也迷上你了,真是的。”   贺年不大耐烦的说:“这猫儿就爱腻着我,奇了怪了。只是它好几只爪子都没钩,身子又软绵绵,是一只残废猫,平时爬不高,也跃不起,连老鼠也不会抓的。谁要是抱它一下,它就软的像棉花。”   “呵呵!”贵姐儿见那只猫这会儿腻在贺年膝上,果然软成一摊,不由掩嘴笑道:“这只猫还真异趣。以后就叫它‘多姑娘’好了。”   “为什么叫‘多姑娘’?这可是一只公猫。”贺年举高了那只猫给贵姐儿看,小声道:“我们叫它棉花哥哥的。”   “噗!”贵姐儿不忍心看棉花哥哥的囧样,示意贺年把它放下。   棉花哥哥在贺年手上一个挣扎,滚在桌子上,闻得盒子里鸡舌香的味道,扑了上去,一下就吞了一片。   “呀,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给它吞了一片了,该死!”贵姐儿上去捉住那只猫,还怕它再吞多一片,忙着把它放到地下,气的跺脚说:“我就忘了要把盒子盖上。”   “喵喵……”棉花哥哥在地下滚了几滚,忽然叫的怪异,站起来朝外冲去,一下跃过门槛,没了踪影。   “不是说平日跃不起的吗?这回怎么跃的这么迅猛?”贵姐儿惊奇的站了起来,过去揭了帘子朝外看,一面扬声□莺倒水进来洗手。   春莺端了水进来给贺年和贵姐儿洗手,听得刚刚跑掉的那只猫吃了一片鸡舌香,也气的跺脚道:“便宜这只猫了。这鸡舌香太香了,远远的就闻着香气,姑爷和姑娘快些吃了那一片,要不,保不准还会引的其它猫儿进来。”   待春莺出去了,贺年拿了剩下的那一片鸡舌香含在唇间,凑近贵姐儿的嘴唇,搂了贵姐儿的腰,含糊道:“咱们一人含一半好了,来,咬断。”说着把鸡舌香探进贵姐儿的嘴里,他自己嘴唇含了贵姐儿的嘴唇,牙齿已是把鸡舌香一咬两半,把自己那一半卷进舌下,舌尖却去搅贵姐儿嘴里另一半的鸡舌香。   两个人亲热了一会,把鸡舌香都吞下肚了。贵姐儿一时口渴,揭了帘子去□莺倒一壶茶进来,却听外面有人在跟春莺道:“那只常爱腻着少爷的软骨白猫,刚刚不知道发了什么邪,居然跑园子里去,连着掀翻了三只小母猫。大发猫威了!”   那鸡舌香有古怪!贵姐儿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却觉浑身臊热,一回头,贺年已是一只手从背后搂住了她,另一只手关了房门,上了门栓。毫不费力把她抱了起来,一下就抛向床上,扑了上去。   大功告成了   贺守收拾完书房出去巡宅子时,却听得平日爱腻着贺年的那只软骨白猫居然跑园子里发威去了,一时大奇,忙跑去观看。月色正好,只见几个小厮正围着一处地方拍手道:“棉花哥哥今晚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平日跃上门槛都要滚几滚,这当儿居然跑的飞快,连着掀翻了五只小母猫,威猛的紧。”   “这是怎么回事?”贺守赶开几个小厮,见小白猫压着一只小灰猫在地下滚来滚去,滚的全身都是泥巴,只是它本是残废猫,作不得什么事,只是乱滚乱咬乱压,小灰猫拼命反抗,看着像两只猫儿在打架,倒引的众人一边看一边讨论道:“难道平日被这些猫欺负了,这会有物附身,就报仇来了。”贺守凑过去看时,却见小白猫放开小灰猫,吐了一口白沫,喘着气摊着软成一团,躺在动也不动了,不由吓一跳,忙用手去探小白猫的鼻子,见它还在出气,松了一口气,问旁边一个小厮道:“它刚才从哪儿跑过来的?吃了什么东西?”   “吃了什么东西倒不知道,不过,棉花哥哥刚才是从少爷房里跑出来的,‘嗖’的一声就蹿来园子里,叫声又尖又厉,我们跑来看时,它正掀翻一只小黄猫呢。真是奇怪的紧。”   贺守听小厮说完,沉吟了一下,起身就走。来到贺年新房门外,见贵姐儿的丫头春莺正捧了一壶茶从过道那边来了,忙问道:“少爷和少奶奶安歇了吗?”   “刚才我送洗手的水进去,见姑爷和姑娘还商量着要看会儿书,然后到园子里赏月的,应该没安歇吧?”春莺见房门关了,也有点奇怪,“难不成我走开的当儿,姑爷和姑娘就往园子里去了?”   “我刚从园子里来,没见着他们。”贺守询问春莺道:“你刚才可有见着一只小白猫从少爷房里蹿出来?”   “有啊!还偷吃了一片太太赏给我们姑娘的鸡舌香。可能怕人追打,跑的飞快。我只见着白影一闪,那只猫儿就已蹿的无影无踪了。”春莺没好意思说的是,刚才听得在园子里修剪花草的粗使婆子迈着猫步过来,扯着嗓子跟自己说什么那只小白猫跑园子里去掀翻几只小母猫了,自己听着不是一个事,恰好听见姑娘在帘内扬声让自己倒一壶茶来,这才忙着跑开了。那个婆子可能也觉得扯一个小丫头说这些事,倒是不妥当了,也忙跑开了。   贺守听了春莺的话,却皱眉问道:“没吃别的东西,偷吃了一片鸡舌香?”   “那鸡舌香闻着香的紧,猫儿闻到香味就扑上去吞了一片。”春莺可惜那片被白猫吞了的鸡舌香,摇头道:“我刚还劝姑娘快些把另外一片鸡舌香含了,省的再引其它猫儿来。”   贺守眉毛夹的更紧,看来那只小白猫就是偷吃了一片鸡舌香这才不妥的。只是鸡舌香本是皇上赏老太爷的,现下太太赏了少奶奶,没理由有问题才是。少爷昨天也含了两片,也不见有什么事呀!难不成那鸡舌香人吃了没事,猫吃了却不行?   春莺听得贺守的话,似乎那只小猫就是偷吃了鸡舌香才不妥的,只是这毕竟是太太赏的,却不能乱猜测,一时不敢接话,只是慌的去敲房门,喊道:“姑娘,姑娘,茶来了!”   贵姐儿被贺年压住了,隐隐约约听到敲门声,春莺的声音在说送茶来了,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由伸出粉红色小舌头舔舔嘴唇,呻吟着说:“春莺,茶呢?给我一口!”   贺年只觉全身热的邪乎,血液似乎全都在沸腾,而且全涌向小腹下,有一种极渴望的感觉,这会心中明镜似的,那鸡舌香肯定被放了□了!究竟是谁把□涂在鸡舌香上了?想要迷惑谁用的?   贵姐儿这会理智正一点点飞走,只用头去拱压在自己身上的贺年,喃喃道:“好热啊!”话一说完,贺年已是亲上她的唇,一时间只觉唇舌间的焦燥感觉缓解了许多,不由饥渴的吸吮起来。   贺年吻的又凶猛又急切,两个人互相吸吮着,唇舌交缠,由浅而深,不由都呻吟出声,只觉全身舒服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烦燥不安。   贵姐儿神智有点迷糊,紧紧拥着贺年,一时感觉到贺年身下有什么又硬又烫的东西戳的自己生痛,手一抓,攥住了喃喃问道:“你身上怎么放根胡萝卜呢?还是煮熟的,看看,好烫手哪!”   “别乱捏,那不是胡萝卜,是我自己的东西。”贺年从贵姐儿手上抢回自己的东西,把它安放在贵姐儿两腿间,“嘘”了一声道:“这是宝贝,别动它啊!”说着手脚并用,又解又撕的,已是把贵姐儿的外衣除了下来,嘴里也不闲着,所到之处,全是一个一个的小红印。   “呃,原来这根胡萝卜是你自己的东西啊!我明白了,它不是一根胡萝卜。”贵姐儿只觉脑子发胀,弯起身子去碰那根胡萝卜,嗯,这根确实不是胡萝卜,比胡萝卜硬多了。   贺年大口喘着气,忍无可忍,“呼啦”一声,把贵姐儿最后一件小衣也撕开了,只剩下肚兜,肚兜红的像一团火,贵姐儿肌肤却白的似雪,贺年只觉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一滴滴从鼻孔里滴了出来,滴在贵姐儿的肚兜上。   “你流鼻血了!”贵姐儿星眸半睁,自己扯开肚兜,用肚兜去帮贺年擦鼻血,双腿却乱动,扭来扭去的。贺年哪里忍得住,压住贵姐儿的腿不让她乱动,他自己却乱动起来。   却说王妈妈悄悄来窥视,见新房关了门,正待去见贺太太禀报一下,却见贺守匆匆忙忙从夹道那头往贺年的新房方向而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呼的就从身边过去了。不由气喘吁吁在后头赶上了,一溜小跑到了贺年的新房外,却见贺守正跟春莺嘀咕什么,接着春莺就捧了茶壶去敲门,这下急了,太太布置老半天的局,可不能叫贺守给捣乱了。一时忙忙上前说道:“少爷和少奶奶安歇了,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呢?”   “王妈妈,你来了正好。听得太太赏了两片鸡舌香给少奶奶,有一片给那只软骨猫偷吃了,刚才那只软骨猫跑园子里去跟其它猫儿打架,现在吐着白沫躺在地下一动不动,我度着那鸡舌香猫儿吃了有些不妥,想让少爷和少奶奶先别吃,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混了其它的香了。春莺敲了一下门,少奶奶没应声,却不知……”贺守顿一顿道:“王妈妈是少爷的奶娘,若是推门进去应该比我们妥当些。不若就推进去看看少爷和少奶奶是否安歇了。”   王妈妈心中发虚,却强分辩道:“那鸡舌香自然不会有问题的,你们放心好了。今早太太自己还含了一片呢,怎么不见太太有事?只怕是那猫儿自己在别处吃了什么也未可知。”   “姑娘刚才还让我送茶进来,这一转头就关了房门,没了声息。这……”春莺被贺守说了一通,这会心中生疑,只怕真出事了,不顾得什么,只大力敲门喊道:“姑娘,姑娘,你在不在?在的话应我一声儿。”   秋燕本去了催洗澡水,这会让小丫头帮着提水来了,却见房门外围了几个人,春莺在敲门喊姑娘,上前一问原因,也慌了,帮着喊道:“姑爷,姑娘。”喊了几声,又转头跟贺守道:“再没声息,你就破门好了。”   王妈妈大急,上前扯过春莺和秋燕道:“你们真不懂事哪!少爷和少奶奶这刚成亲,两个关起房门来亲热一会,你们就别打扰了,快走吧!”   正扯着,却听房门内贺年的声音道:“我们安歇了,你们都退下吧!”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那片鸡舌香可别忙着吃,怕有问题呢!”贺守听得贺年的声音,忙凑近房门前去说话,“刚才那只偷吃鸡舌香的软骨猫跑园子里去,看样子有点不妥,怕是吃了鸡舌香才会这样的。”   “别胡扯,鸡舌香是皇上赏祖父的,怎会不妥?”贺年鼻孔塞着布,不让鼻血流出来,这会仰了头,闷着声音朝房门外道:“我们刚才塞了耳朵玩儿呢,这才没听到你们敲门的,现下要安歇了,你们下去吧!”他说着话,身子晃动着,蚊帐也乱动,贵姐儿不由呻吟出声来。   王妈妈趁着混乱,凑近房门听了听,心里喜翻了,脸上却不敢太露出颜色来,扯了春莺和秋燕道:“看吧,我没说错吧,都下去罢!”一回头见贺守还不走,却放开春莺和秋燕,去扯贺守道:“人家亲婚夫妇亲热,你就别愣这儿发呆了,也走罢!”   贺太太在房里左等右等,直等到王妈妈来了,这才急问道:“如何?”   “太太,一切全妥了!好在我去的及时,这才没让贺守搅了局。”王妈妈带笑道:“太太只管等着抱孙子就是。”   贺太太松了一口气,脸上带出笑来,“只要贵姐儿栓的住小年,就是让贵姐儿当家也值当。”   好好看看你   “太太,少爷少奶奶来请安了!”王妈妈起了一个大早,在小厅里服侍贺太太,听得脚步声响,揭开一角帘子见贺年在前头仰首挺胸,神采飞扬的走着,春莺和秋燕扶着贵姐儿远远尾随着,似是站也站不稳,放下帘子回头跟贺太太道:“少奶奶走的一拐一拐的,可能……”   这事儿做的总归是不地道,若是小年恼起来要质问于我,却还得费心思跟他解释一遍。贺太太度着自己下药这种事,怕是瞒不过贺年,这会定定神,嘱王妈妈道:“你待会叫人把昨晚就炖好的补汤给他们送到房里去,让他们趁热喝了。今儿可是三日回门的日子,要是娘家人见着贵姐儿这个样,还不知道怎生想咱们呢!”   王妈妈忙应了,听得脚步声近了,出去揭了帘子让贵姐儿和贺年进来。贺年先得了贵姐儿的嘱咐,在贺太太跟前便不欲与她亲热,这会自顾自先坐了,见贵姐儿不让丫头扶着进门,自己强挣扎着进来了,向贺太太请了安,方才归坐,不由悄悄瞥她一眼,昨晚上真个是把她折腾坏了,不知道今晚要陪多少小心,她才肯……那个药也真厉害,除了那个作用外,还有迷幻作用,若不是自己流了一些鼻血,清醒了一点,只怕贵姐儿更加承受不住。倒是贵姐儿迷幻的厉害,居然自动坐到自己身上。自己让她说什么,她居然也全说了。贺年一张脸不动声色,心里却销魂的要死。   贺太太自是和气的嘱了许多话,见贺年进去见他父亲,一边嘱人准备好给贵姐儿回门的东西,一面嘱贵姐儿早些回来,反正娘家近着,什么时候想去不能得?说着因见贺年不在跟前,又有意无意的道:“小年性子有点孤清的,打小起,见着女孩子他就这副样儿,你现下是他媳妇,凡事自动些,顶好把他的性子捂的热络些。”   一挨没人处,您儿子那个热络法,您老是没看着,就像个粘在身子的饼子一样。贵姐儿暗笑,嘴上却恭恭敬敬的应了。   贺太太眼见着贵姐儿分明是一夜睡不好,这会却强挣扎着应对自己,倒也有些儿怜惜,笑道:“你再回房躺一会罢!天还早着,回娘家的时辰,择的吉时却是辰时,还有一个时辰才出门子,你躺一会正好。只管安心睡,待会王妈妈着人端了补汤去给你们,顺道再叫醒你。”说着不待贵姐儿回话,已是扬声□莺和秋燕进来扶贵姐儿回房去再歇一会。   这个婆婆还挺体贴的,贵姐儿感慨万端,果然老娘说的那个婆媳相处之道极是有用。看吧,贺年在她跟前越是对自己冷落,她就越是对自己亲切。   见两个丫头扶了贵姐儿下去了,王妈妈闪身进来,笑道:“太太,我悄悄打听着了,刚才少奶奶出房门口时,趄趑了一下,少爷倒还好,搀扶了一把,似还带笑跟少奶奶说了一句什么话,少奶奶红霞满面的不作声。瞧着这个样儿,少爷虽如此,还是在意少奶奶的。太太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贺太太听的也满脸喜色,过一会,因见贺年见过贺老爷出来了,拉了他的手嘱道:“贵姐儿现下是你媳妇儿,待会到了她娘家,你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不管如何,得做个恩恩爱爱的样子出来,好让她娘家放心。”   贺年应了,心里也感叹贵姐儿的娘这些婆媳相处之道确实是好用的,只要自己在老娘跟前不近着贵姐儿,老娘反会心疼贵姐儿的,这样挺好。自己想疼贵姐儿,回房使劲的疼就是,想着想着,又销魂起来了。   却说郑家,才辰时初,双胞胎就出来门口张望,张望了一会,见一辆马车缓缓来了,车帘揭开一角,探出头来的可不正是贵姐儿,不由向内嚷嚷道:“阿嬷,伯娘,快出来啊,小姐姐和姐夫回来了!”   “你家这对双胞胎就是精灵。”贺年坐在马车内笑着对贵姐儿道:“将来我们也生一对双胞胎。”   “你说生就生呀?”贵姐儿这当儿浑身还酸痛无比呢,说着话已是横了贺年一眼。   贺年见贵姐儿满面娇嗔,情不自禁就凑近了说:“凭我的能力,生双胞胎没问题的。”   “啐!”贵姐儿怕车夫听到,只啐了贺年一口,捅了捅他,示意他规矩些。一面又揭了帘子去瞧春莺和秋燕,见她们跟在马车后慢慢走着,也颇有大家丫头的样子,倒放下心来,瞪贺年道:“这马车宽敞,就算她们两个也坐上来,位子还有剩呢,怎么就要让她们走路?”   “咳,我不喜欢你身边老有人碍着。反正才一段子路,正好让她们散散。若不是怕你腿软,也就不坐马车了,咱们也走着过来,让贺守把回礼送来就是了。”贺年说着,又悄悄伸过手去帮贵姐儿揉大腿根,贴在她腮边道:“昨晚把你的腿分的很开,不知道扭着筋没有?”   贺年的鼻息轻轻的拂在脸上,痒痒的,手底不轻不重的,揉的极舒服,贵姐儿有点不舍的拿开他的手,悄声道:“快到了,你规矩些。”   郑家众人见贺年陪着贵姐儿回门,两个都满面春风,都放下心来,巧娘悄悄拉过贵姐儿问了几句,得知贺太太待她极是和气,也松了一口气,婆媳关系好,贵姐儿方能在贺家稳住脚根。   待得把回门的简单礼节行完,巧娘就拉了贵姐儿去拜夜婆,送走夜婆神,这才坐在床边跟贵姐儿道:“你也成亲了,现下可是大人了,凡事得有心眼,就算婆婆待你好,你也得好生侍候着。待她回了京城,你方能放松。过得几年,生下孩子来,她又另眼相看,那时才是真正的稳妥。女人哪,只有生了儿子,才真正算是那家的人,没有儿子连着,在婆家人眼里,终是一个外人。”   贵姐儿搂了巧娘的腰,把头趴在她肩上,悄声道:“娘,你放心,婆婆和贺年都待我好着呢!我听贺年说,他祖父让他在这儿住上三四年再回京城,到那时,你肯定抱外孙了,不用为我忧虑的。”   “那自然好!”巧娘抚抚贵姐儿的头说:“华哥儿和他娘回京城了,临走又嘱你爹说,过些时到京里等候缺,还得住到唐府去,千万不要因为这次的事,就不住他们府了,大家终还是亲戚等语。倒叫我们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华哥儿实在是一个好的,可惜娘只生了你一个。”   贵姐儿也有些遗憾,笑着说:“咱们郑家也真是奇怪,怎么女孩儿就这么少呢?大嫂二嫂又生的是男娃,三嫂显怀了没有?她第一胎,只怕也是男娃的,不用猜。”   “这事儿是古怪着呢!”巧娘笑着说:“村里有几户人家,几代人生的都是女儿多的,还有一户一连三代人,全生的是女儿,招的俱是上门女婿,至今愣是没生出一个儿子来。咱们家相反,就是男娃多,女娃少。不过,咱们这样的,倒叫好多人羡慕,说家里多男娃,是祖上积德了。你阿嬷却说是因祖上有一座风水极佳的祖坟,最旺男丁的,这才生的多是男娃。郑家嫁出去的女儿,也是生男娃居多的。”   娘俩嘀咕了好一阵的话,听得外头叫吃饭,这才出去了。   因回门这一天,新女婿是要陪着在娘家住一晚的,因此,晚上贺年和贵姐儿泡了澡就回房了。因贵姐儿睡的床小,两个人躺着有些挤,贺年手脚又不规矩了,一边悄悄说:“你放心,我今晚一定温柔对你。”   说起温柔不温柔的,贵姐儿哼着说:“我且问你,你娘给我们吃的鸡舌香,为什么动了手脚?”   贺年见贵姐儿推开他的手,似有点生气,俯过去道:“你知道,我小时候被蛇咬过。那时我小,那蛇就咬了一下,嗯,咬了我的小萝卜一下。”   “噗!”贵姐儿这会忍不住了,把被子拉高了盖在脸上,闷声大笑,笑的全身发抖。居然有人形容自己那地方是小萝卜的,哈哈!   “还不是你昨晚说我是大萝卜,我才……”贺年拉开贵姐儿的被子,整个人压上去道:“被子盖在脸上会闷坏的。”   “你这样压着我,会把我压坏的。”贵姐儿感觉到贺年的小萝卜正在变成大萝卜,推他下去道:“不解释完不准乱来。”   贺年伏着不动,过一会分析道:“成亲那天,咱们不是喝醉了嘛?王妈妈探头探脑的,可能就跑去告诉我娘,咱们没事儿。可能我娘以为我被蛇咬过,心里有阴影,做不得一些事。因此她才给你两片鸡舌香的。这鸡舌香是皇上赐下来的,若是说鸡舌香有问题,传到京里,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这事儿咱们得装作不知道,提也别提。”   待得贺年解释完,贵姐儿发现自己衣裳又被撩开了,贺年带着闷哑的声音甜蜜的耳语道:“昨晚没看清楚,现下我要好好看看你!”   芝麻开门啊   贵姐儿抵挡不住贺年的温柔攻势,终是被看光光了,看光光的结果很明显,就是第二天起的迟了。好在这是娘家,也没人来跟他们计较,反都笑的古怪。   “小姐姐,你这脖子是怎么啦?难不成被蚊子咬成这样?”用早饭时,双胞胎来丰见贵姐儿低头挟菜时,脖子后头有几处红印,不由凑近去看,嚷嚷道:“很像被人咬的。上次小尘尘长牙时,抓住什么都要咬一咬,来非背着他跳房子玩,他嫌来非跳的慢,一口咬在来非脖子上,当时那牙印就像这样的,不过比这个深一点,小一点。对了,小姐姐究竟被谁咬了?”来丰说的小尘尘却是来荣的儿子,这会听得来丰叫他名字,早跑过来张开嘴,“嗬嗬”的叫着,示意再敢说他坏话,还要咬人。倒把大家逗笑了。   “是一只小狗咬的!”贵姐儿嘀咕了一声,见双胞胎这般关心她,暗暗叫苦,好在大家被小尘尘引开了注意力,再一瞥贺年,他还是像平日一样云淡风轻的喝粥,好像这事儿跟他一点儿不粘边,心中有气,只是这会却怕双胞胎再研究下去,忙转移话题道:“你们今儿不用上学堂吗?还在家磨蹭什么?”   “啊,不早了,快走,小心先生骂人。”来非忙收拾了东西,拉了来丰就走,顾不得再细问了,倒叫贵姐儿松一口气,这对宝贝太精灵了,可有时也几乎让人下不了台。   待回房收拾东西时,看看春莺和秋燕不在跟前,贵姐儿翻了贺年几个白眼,埋怨的说:“我让你轻点,你倒好,像吸血鬼一样,吸的我生痛,都起印子了,叫人笑话了去。”   贺年扳了贵姐儿的脖子看,轻轻吹了吹,暧昧的说:“你让我吃饱些,我就不会乱咬了。”   贵姐儿一下子红了脸,用手去捶打贺年,哼哼道:“人前一副神仙样子,人后就这样。”   “难道你不喜欢?”贺年一手搂住贵姐儿,一手轻轻描她的唇,气息拂在她鬓边,凑过去耳语道:“我猜你其实喜欢的。”   “呃!”贵姐儿这会儿恍惚了,这还是众人称为谪仙一样的那个贺年吗?只不过,自己好像也挺喜欢他这样的,唉,中邪了!   “不是说还要去见过你师博吗?怎么还腻着不走?”贵姐儿迷醉了一会,倒是很快清醒过来,大白天的在房里腻歪,要是贺年忍不住,那就闹笑话了,还得赶紧的打发了他走。   贺年这才想起还要去见曾老道,嘱贵姐儿待他回来,再一起回贺家,这才匆匆去了。   先前贺年多次要接曾老道到贺宅住,都被婉言谢绝了,只得作罢。贺老爷和贺太太先得了嘱咐,见了曾老道虽吃一惊,却也不敢相认,只作贺老太爷的故知相待。见他不肯到贺宅去,也不敢强求,只让小厮每日给他送菜过去,后来还帮着找了一个厨娘给他做饭菜,这才安下心来。   却说这个时候,贺太太正跟王妈妈耳语着某件事,耳语完,王妈妈就往隔壁李家去窜门了。   没多久,李家媳妇便去买猪肉,因买的东西太多,便让卖猪肉的肖芝麻稍后帮着把猪肉送到家里。肖芝麻因见今儿买猪肉的人也不多,摊前只有爹爹也够应付了,便笑着帮李家媳妇把猪肉送过去了。肖芝麻送猪肉到李家时,李家媳妇说自己做了一套新衣裳准备贺小姑生辰的,这会不想给小姑知道,但又怕不合身,肖芝麻身段同小姑差不多,请她帮着试穿一下看看还有那里要改动。肖芝麻不疑有它,洗了一把手就试穿了,李家媳妇瞧着肖芝麻换了新衣裳,“啧啧”赞道:“哟,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可没说错。芝麻姑娘,你平素头发随便一扎,又只穿那些粗布衣裳,扮的像个假小子,可看不出什么来。这当儿穿了崭新的鲜亮衣裳,女孩儿的俏样子就出来了,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哪!我说你也别顾着干活,得空儿也要收拾一下自己,看看都这个岁数了,也该有人上门提亲了,再要这副假小子装扮,可吓走人。”说着推肖芝麻到里屋道:“不若重新梳一下头,再涂一点胭脂,看看大家还认不认得你。”嘴里说着,已是不由肖芝麻推拒,就按了她坐在椅子上,打散了她的头发,重新梳了一个时兴的发髻,插上新摘的花儿,再薄施脂粉。   才收拾好,几个媳妇进来赞叹道:“这一打扮,倒真个好模样,若不是看着芝麻姑娘走进来,却不敢认了。”   肖芝麻平时虽泼辣,却弄不过一群小媳妇,昏乎乎的被一通打扮,听得众人说话,这才想起自己不过帮着试穿一下衣裳的,却怕弄脏了人家的新衣裳,才要换下,王妈妈进来说李家小姑从另一头过来了。李家媳妇就装着慌张的说:“哟,本不想让先小姑知道给她做了新衣裳的,这会见到了却不好。”   王妈妈笑道:“到我们那儿躲一会就好了。”说着拉了肖芝麻就走,倒把肖芝麻弄的愣愣的,只得跟着她走。   到了贺宅,贺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绿柳赶着来接待肖芝麻,又拉了她往园子里去玩。肖芝麻怕弄脏新衣裳,不肯去园子里,央着王妈妈过去李家帮自己拿了旧衣裳过来,可以找个地方换下这套新衣裳还回去。她本是一个爽快人,这会儿穿了人家的新衣裳,又涂了脂粉,就有些儿不自在,这么一扭捏,却觉得比平日文静许多,跟贺太太身边几个丫头比起来,也并不失色太多的。   正说着话,贺守来贺太太房里回话,见绿柳和一个姑娘说话,以为是王妈妈新买的丫头,也不以为意,倒是绿柳笑着打了招呼,又指指肖芝麻道:“阿守,你上回得罪了人,这回可得赔个礼,道个歉,要不,大家都不依的。”   贺守见着绿柳就硬气不起来,这会儿见绿柳旁边坐着一位姑娘,瞧着有些儿眼熟,绿柳说自己得罪过她,可是实实想不起来了。不过,既是绿柳让他赔礼,那就赔一个又何妨,这么一想就上去朝肖芝麻行了一礼道:“上回得罪过姑娘,这厢给姑娘赔礼了。”   肖芝麻见到贺守本来有气,这会见他赔礼,态度颇诚恳,倒消了气,便道:“上回我也有不是,大家扯平好了。”   上回吵架时肖芝麻是扯高嗓子吵的,这回平心静气说话,贺守听着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却还是想不起来是跟他吵过架的肖芝麻的声音。因见肖芝麻见着他先是脸色一沉,待他一赔礼,脸色又一缓,这会正脸对着自己说话,倒瞧了一个清楚,是一个眉眼清楚的,不由一怔,寻思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熟悉,究竟在哪儿跟她见过了?   待他出去时,王妈妈带了几个丫头跟了出去,辟头就问:“刚才跟绿柳说话那姑娘,你看着如何?”   “是绿柳姐姐的亲戚么?”贺守努力回想刚刚看过的姑娘,“有些儿眼熟的,只是想不起来。”   “你只说跟绿柳相比如何就行了!”王妈妈见贺年认不出肖芝麻来,心中暗喜,脸上不动声色道:“有绿柳一半儿没有?”   “虽然比不上绿柳姐姐,但是一半儿,那还是及的上的。”贺守见王妈妈问的古怪,这会脱口答了话,一说完却觉得有些不妥,究竟哪儿不妥又说不上来。   “这位姑娘及得上绿柳的一半儿,这可是你说的。”王妈妈笑嘻嘻的道:“这许多人可以作证,你可别反悔了。”   贺守正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听王妈妈又道:“明儿就请人上她家提亲,你等着娶媳妇吧!”   “这是怎么回事?”   “哟,敢情你还认不出来,刚才那位姑娘就是上次送猪肉来的肖芝麻呀!”王妈妈见其它丫头嘻笑着退开了,叉腰道:“上回在少爷的书房里,可是你亲口说若是芝麻姑娘及得上绿柳一半儿,你就娶她的,这话不会忘了罢?”   “她,她是猪肉妹肖芝麻?”贺守呆住了。   待得贺年和贵姐儿回到贺家时,也听闻肖芝麻换一套新衣,贺守居然认不出来的事,不由乐不可支。   这件事过后几天,王妈妈就托人上肖家提亲了。猪肉炳一听贺守是贺家的护院,打小跟贺年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每月的月银又不少,更兼长的有模有样,如何不答应?再一问肖芝麻的意思,肖芝麻因贺守先是跟她吵架,之后却赔了礼,态度着实不错,只考虑了一会也应承了。   贺守虽满心不甘愿,无奈之前在贺太太跟前说下的话,言犹在耳,如何悔得,过得两个月,就娶了芝麻过门了。   贺守无奈之下娶了肖芝麻,就有点想挑剔她,甚至想在气势上压倒肖芝麻,无奈肖芝麻是得过贺太太嘱话的,让她只管和贺守平起平坐,不要让贺守作怪。肖芝麻见贺守才新婚,就有些嚣张,想着自己有贺太太撑腰,有什么好怕的,新婚第二天晚上,就把房门关了不让贺守进去。贺守对这头婚事虽不满意,但是生米已煮成熟饭,肖芝麻打扮起来又确是看得过去的,况且昨晚上才得享温柔,房门一关,自然就在外拍打起来了。   于是,贺宅众人就听到贺守在新房外喊道:“芝麻开门啊!”   别人还罢了,贵姐儿一听贺守喊着“芝麻开门”的话,就笑翻了。   旺男又旺女   贺守不知道的是,贺太太和王妈妈,可是密切注意他们夫妻关系的,这会见肖芝麻治住了贺守,全拍手称庆呢。可怜贺守在房外求了许久才得入房,入了房内还得说上许多好话,才磨的肖芝麻渐渐回转来就他。   贺太太见贺守也娶了亲,心里稍稍安定一些,却转而密切注意起贵姐儿的肚皮,跟王妈妈道:“贵姐儿过门两个多月了,怎么没个动静?你今晚让人炖了大补的汤送到他们房里,看着小年喝了才走。”   此时正是夏天时分,贺年喝了一大盅补汤的结果是燥热难当,有点想流鼻血的感觉,于是,贵姐儿就成了泄火的对象,第二天又差点起不了床。   到了七月份时,贺太太本来要跟着贺老爷回京的,一来因天热,二来因见贵姐儿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她究竟心中不踏实,便推迟了回京的日子,只让贺老爷先行回去。正好郑明发要上京等候缺,倒与贺老爷这个亲家结伴上了京。   贵姐儿见贺太太还要留下监看她的肚子何时鼓起来,虽有点暗暗叫苦,但是这阵子相处下来,贺太太委实是一个和气的,对贺太太的恭敬倒也不再流于表面功夫,倒也实心实意的对待起来,还时不时下厨煮几个贺太太爱吃的小菜,把贺太太哄的眉开眼笑。暗道这个儿媳妇倒没有娶错,算是一个知情识趣的。   暑热渐退,转眼到了九月。贺太太眼见贺年每日只在书房内整理贺老太爷的札记,贵姐儿在旁边陪着看书,有时帮着磨墨,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又悄悄观察了,见贺年并不再私下见贺守,倒悄悄吁了一口气。看来各自娶了亲,倒是收敛了心性,走上正途了。   却说贺守自打娶了肖芝麻,不上两个月,就传出肖芝麻有喜的消息,贺守得空就守着肖芝麻,并不敢乱跑。贺太太这下心神更是大定。只盼着贵姐儿也传出喜讯了。于是,又时不时的炖了大补汤让贺年喝,不单贺年喝的暗暗叫苦,贵姐儿这个间接受害者,也暗暗叫苦了。   这一晚,贺太太又令人送来大补汤,贺年实在喝不下了,可是王妈妈就在旁边看着,又不能不喝,只得以眼向贵姐儿示意,希望她能帮自己喝几口减轻负担。贵姐儿叹了一口气,再这么喝下去,受累的还是自己呀,倒不如帮他喝掉一半算了。想到这里,便笑着对王妈妈道:“王妈妈,据说这汤最是滋阴,我也喝点吧!”   “少奶奶要喝呀,那我下回炖多一点好了。”王妈妈惊喜,两个人一起喝,可能效果更好呢!   下回还要炖多一点?天啦,这不是弄巧成拙吗?贵姐儿正感叹,冷不妨贺年已是把碗端到她嘴边说:“还有一半,给你喝正好。”   不错,不错,这个少奶奶还真是娶对了,看看,少爷现在也知道要体贴人了,最起码现在不怎么出门会其它人,只守着少奶奶,只要少奶奶再生下小少爷来,万事俱妥,太太也不用再操心了。王妈妈美滋滋想着,却见贵姐儿喝了一口汤,突然“哇”的一声就吐了,不由跟贺年同时愣住了,过一会就惊喜的叫道:“少奶奶可能有喜了!”   啊,什么?有喜了?我才十五岁啊才十五岁,贵姐儿哀叹了一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面临事实时,还是着实吃了一大惊。   贺年先是愣愣的,接着就把碗端开了,又忙忙去找手帕子给贵姐儿擦嘴,待小丫头进来收拾地下时,他已是扶了贵姐儿靠在床边不准她动,他也颇学了一点医术的,先是帮着诊了脉,虽已确定是喜脉,却还是不放心,又着人去请老大夫来瞧。其实那里要他吩咐,王妈妈早已一溜小跑去告诉贺太太这个好消息,贺太太自然一迭连声让人去请大夫了。   待大夫诊完脉出了贺宅,贺太太高兴的手都有点发抖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丑事没有发生,贵姐儿已怀上了,这真是祖宗保佑啊!自打当初见儿子不喜人家姑娘靠近,又传出一些流言来,就一直忧心着,及至亲眼见他和贺守执了一副图凑近了一起看,那颗心真是悬的高高的。这下好了,贵姐儿有了喜,待生下孙子来,自然更把儿子的心拴的紧紧的,不再乱来了。说起来,贵姐儿确是像她阿嬷吹嘘的那样,脚头好,有福气呢!   第二天一早,待贺守跑到郑家报喜时,恰好郑家收到消息,说是郑明发在京城已是授了候缺了,授的却是广冲县县令,即日上任。郑家众人欢天喜地的,郑明发虽是进士,但这没背景没人脉的,却能当上广冲县县令,只怕有贺老爷的助力在内。而且据说广冲县辖内政治清明,地方也富庶,是一个好去处。郑明发这下子真正是光宗耀祖了。   郑明发倒另有密信与巧娘和来荣,信内说的明白,因这回与贺老爷结伴上京城,有好些来迎接贺老爷的旧知一听说他是贺年的岳丈,倒都客气得紧,再一听说是来京城等候缺的,竟不用他再详述,自有人当着贺老爷的面前拱手笑道:“既是去年就考中的进士,这候缺嘛,今年自然就不会落空了。”待郑明发到唐家落脚没多久,授候缺的文书就下来了,竟是轻轻松松谋了一个广冲县的县令。   巧娘和来荣看完信,自然知道郑明发这回能这么顺当谋了广冲县的县令,是人家看在贺家的份上,随手这么一帮,这才成事的。   郑家正在欢喜,见贺守来了,说道贵姐儿有喜了,这下众人又喜的问七问八,巧娘忙跟了贺守到贺家去看贵姐儿,只嘱些要注意的事项。   见贺太太和贺年待贵姐儿确是没话说的,巧娘自然知道万事稳妥,倒不用她太操心,便只嘱了几句。又暗示贵姐儿,虽有喜了,也不能太娇气,在婆婆跟前还得小意些才是,婆婆看你顺眼了,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也就没那么多避忌了。   送走巧娘,贺太太却嘱贵姐儿以后不用去跟她请安,只好好的安胎便是。   待回到房里,王妈妈悄悄跟贺太太道:“少奶奶现下有喜了,却不能再服侍少爷,万一少爷耐不住寂寞,又会……”   贺太太会意,王妈妈的意思是怕贺年还会像以前那样去找贺守,就算肖芝麻看的再紧,可她也有喜了,这实在……   贺太太想了半晌道:“贵姐儿有喜了,本来自当另外收拾了厢房,让小年搬出来住才是。可是现下……算了,就在贵姐儿房里再搭一个床位,让小年继续跟贵姐儿住一起好了,有贵姐儿看着,量小年不会再作怪。”   至晚,贺年回房时,见房里多了一张床,说是贺太太让他自己睡,不要影响贵姐儿安胎,不由苦着一张脸往床上一躺,瞄向贵姐儿的肚皮道:“好小子,这就跟我抢人了。”   “你怎么知道是小子?没准是一个丫头呢!”贵姐儿抚了抚肚子,现下还平平的,可是这一干人,似乎全认定里面是一个小子。   贵姐儿说着话,想起当初庆氏等人让曾老道测了一个“易”字,测生男生女,结果神准无比的事,嘴角不由浮出一缕笑意来,“相公,你师博测字那叫一个神准,不若你也帮我测测,看看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想考我呀?”贺年坐起身来,笑道:“我早该给你测一测了。”说着揭了帘子让秋燕拿纸笔来。   写什么字好呢?贵姐儿执了笔,看一眼贺年,嘿嘿,也不用写别的,照样写个“易”字叫他测好了,看看他有什么不同于曾老道的说辞。   贺年坐近贵姐儿身边,接了她递过来的字,脸上不动声色,半晌问道:“你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   怎么,难道测出来里面是一个女儿,才这么问?贵姐儿笑吟吟道:“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   “嗯,那如你所愿了!”贺年嘿嘿笑了,“我就说嘛,凭我的本事,怎么也得一次两个才是。”   “什么一次两个?你给我说清楚!”难道是双胞胎?贵姐儿又惊又喜,又有点吃不准,怕贺年哄自己玩的,摇摇他的手道:“不准哄我开心,要说实话。”   “你肚子里有两个,一男一女,龙风胎!”贺年忍不住又得意了,“我太有本事了!”   “啐!你就吹吧!”虽然有曾老道测得神准的前科,但是贺年凭这么一个字,也能测出龙凤胎的结果来,总归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只怕是他自己心里这么希望,然后就顺着自己的心思测出这么一个结果来了。贵姐儿惊喜完过后,深思了一会,怎么也觉得是贺年乱测的。你准成这样,还要人家以后的科学产品怎么办?   贺年见贵姐儿不相信,哈哈一笑道:“易字上为日,下为月,恰好现下是九月,有句话叫‘贵子九秋在月’,贵子自然是男子,九秋在月,却又旺女子。又今日是丙子日,天德月德俱全,二德归皇,耀照日月,……既旺男,又旺女,总之一句话,你肚子内是一对儿龙凤胎。”   “如果测的不准呢?”贵姐儿似笑非笑的问道:“现下先别忙着跟人说,万一测的不准,可要闹笑话的。要是别人测的,就算不准也没人说闲话,你自己测的,这就玄乎了。”   “娘子,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贺年凑近了贵姐儿耳轮边吹气,一边道:“要是不准了,以后都让你在我上面。”   “什么上面?”贵姐儿反应不过来。   贺年往床上一躺,指指肚皮,作一个软绵绵的样子道:“就是这上面。”   “啐!”贵姐儿忍不住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真的有两个   贵姐儿因是头胎,头几个月自然极是小心,好容易过了年,却从镇上请了一个出名的老大夫来诊脉,老大夫诊完脉,捻须笑道:“少奶奶身子壮健,现下胎儿已稳固,每日须多走动走动,活动筋骨,也宜做些不太费心神的劳作,只是不宜吃的太补,毕竟肚子内有两个,若是吃的太补,临产时,只怕肚子大得少奶奶坐都坐不起来。不过既是两个,胎头自然偏小,生时倒不难,难的是未生之前的两个月,……”   贵姐儿自听得贺年说是龙凤胎,想着一胎就有一对儿玉雪可爱的孩子,一时就希望他测的准。可是回心一想,自己年岁还小,筋骨还没全部发育开,这会怀了双胞胎,却只怕危险呢,因此一时又希望贺年测的不准。一颗心忐忑不安。这当儿听得老大夫确认是双胞胎,又说道双胞胎生产时其实不比单个的难生,难的不过是产前两个月的护养等语,不由大喜。   “什么?有两个。”贺太太先是凝神听着老大夫说话,及至听到中间一句,拦住老大夫的话道:“大夫是说我儿媳妇肚子内有两个孩子?双胞胎?”   “是呀,脉息极强,有两个胎儿……”   送走老大夫,贺太太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拉了贺年道:“双胞胎,是双胞胎呢!”   “娘,是龙凤胎!”贺年纠正道:“一个男娃,一个女娃。”   “老大夫可没说是龙凤胎。”贺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对贺年道:“双胞胎都很难得了,还想龙凤胎?”   “娘,你就等着左手男孙,右手女孙好了!”贺年也笑了,一脸春光灿烂,倒与他平日在人前冷着脸的样子大大不同,跟在贺太太身边的两个漂亮丫头,一个名唤紫芊,一个名唤紫罗的,不由看呆了眼。贺太太带了她们来这里,先前是存了心思要把她们送给贺年当通房的,后来见贺年除了贵姐儿,对其它丫头竟是视如不见,也知道这种事强不得,只得作罢,及至见贵姐儿似是把贺年栓的牢牢的,更加放了心。只要贵姐儿生得几个男孙,夫妻又恩爱,通房什么的,自然是不需要了。她老人家觉得贺年不需要通房了,紫芊和紫罗却还抱着一丝儿的希望。只是贺年从来没正眼瞧过她们,也无可奈何,这会儿见他这么一笑,一室皆春,却都怦然心动。少奶奶这会有了喜,不方便服侍少爷,若是……   接下来的日子,贵姐儿忙着做小衣小裤,又让春莺和秋燕帮着做两床小被子,小被子一头缝上绵软的布钮扣,一头缝上钮边,扣好拿起来看时,小被子就像是一件直通通的衣裳。贵姐儿解释说到时给婴儿盖上这个被子,任他怎么翻身,这个被子就像衣服一样套在身上不会掉,可以避免受凉。春莺和秋燕听的一愣一愣的。贵姐儿自己做了小小的连体衣,裤子裆部那里也缝了绵软的布钮扣,春莺和秋燕拿起来细看,都赞叹道:“穿上这个,只要把钮扣解开了,就可以给小少爷把尿,不用脱裤子,不怕他受凉,还方便。姑娘真是巧心思。”   贺太太见贵姐儿忙碌,早晚又要到园子里散步,怕她劳累着,倒劝了几回,贵姐儿笑道:“婆婆没见到我们村里这些村妇,她们镇日劳作,生孩子反而一下子就生出来了,纵是第一胎,也少有挣扎着太久的。反是大户人家的奶奶们,一有了孩子就护的周全,动也不动的,反是不好。我心中有数的,只管放心。”   贺太太听得贵姐儿这样说,便也不再劝,只嘱丫头好生看着。   这一天阳光明媚,贺年陪了贵姐儿在园子里散步,见贵姐儿有些累了,忙扶了她到亭子里,着丫头在石凳上铺了锦垫,两个并肩坐了。却有丫头上来回道:“少奶奶让木匠做的东西,木匠做好送来了。”贵姐儿忙让人领了木匠把东西拿进来,木匠笑呵呵把一辆轻巧木头做的小推车和两只小举铃拿了进来。   贺年先拿起小举铃看了看,见两头圆球形,中间一根骨,拿起握了握,中间那根骨极小巧。这会见木匠和丫头们站的略远,听不见他说话,便笑对贵姐儿道:“你说这是小举铃,可以让小孩子握着玩的呀?我怎么觉得做的像根狗骨头。”   贵姐儿瞧瞧那小举铃,因为没上色,确实像根狗骨头,不由“噗”一声笑了,“小孩子都是喜欢色彩鲜艳的东西,这没上色的,确实不好看。嗯,让秋燕在这小举铃上缠上红色的线,又好看,握着又不伤手。”   正说着话,却有丫头来报说表姑娘跟着几个婆子来了。贺年也不以为意,跟贵姐儿笑道:“我娘她们自去安排就是了,待她们忙完了,咱们再往前头见见就是。”   原来贺太太见贵姐儿有喜了,便不忙着回京,只等着抱孙子。同时又忙忙写了信回京,让京里的媳妇帮着挑两个有经验的婆子和一个稳婆,过了年就让管事的送过来。京里的媳妇自是不敢怠慢,一过了年就让管事的送了两个婆子和一个稳婆过来了。只是这回随几个婆子同来的,居然还有贺年的表妹李芊。   李芊父亲前年派了外任,上任之初,恰好李芊病了一场,身子才刚好些,合家怕带了李芊上路,再有一个好歹,便商量把李芊留在京城。李芊母亲想来想去,便上门去求贺太太这个姑姑,只说让李芊在贺府暂时住着,也好有个照应。待她们安定下来,再派人来接李芊。因李芊美貌,又有些小聪明,李芊母亲本就存着一些想法,希望李芊能攀上贺家这头亲事,现下先住进贺府,李芊就比其它姑娘近水楼台,机会也多些。说不定下回来时,却不用接了,直接就可以嫁女了。   贺太太与这个小嫂子一向交好,见她上门来说这个,李芊又一向是乖巧的,自然就应承了。谁知李芊合家到了任上没多久,李芊弟弟也病了,李芊母亲忙着照顾病人,便耽误了接李芊,后来听得李芊在贺府上住的不错,便写了信给贺太太,说道接了李芊到任上,一来一回也费时间,现下索性就待李芊父亲任满,到下一任的地方再接走李芊好了,现下却还得麻烦贺太太略加照顾。贺太太也颇喜欢李芊,自然应承了。只是贺太太上回跟了贺老爷来甜泉村,便只让大媳妇照应着李芊,不想李芊这会却跟了婆子来了。   贺太太一见李芊,便责骂管事和跟着李芊一同来的两个丫头道:“这山长水远的,怎么让你们姑娘跟着来了,若是路上有个好歹,叫我怎么跟她父母交代?再说了,年轻姑娘没有父母跟在身边,怎能随便出远门?你们胆子这么大,不要命了?”   管事的不作声,这个李姑娘是一个难缠的,非要跟着来,自己实在没法子的,她两个丫头自然也是劝不住的。管事的是一个玲珑心的,也知道李芊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不好说破而已。这事儿也不能尽怪李芊。京里那些原先爱慕贺年的姑娘,一听得他在乡下娶了一个乡下姑娘,全都气炸了,若不是路远,都要来看看贵姐儿是何方神圣呢,何况是李芊?   李芊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爱慕贺年了.只是贺年对她不理不睬的,无法可施而已。后来住进贺府,她自己想着反正同住一府,有的是时间做水磨功夫。没承想贺年居然跑乡下娶了一个乡下姑娘,不由心口直发堵,堵了小半年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候到管事要送稳婆来乡下,她就死也要跟着来,一定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乡下姑娘勾了贺年的心。   这会听见贺太太责骂众人,李芊度着贺太太一向疼自己,只得上去软声软气认了错,又说自己只是想念姑姑和表哥了,这才会跑来的,还请姑姑不要怪罪。贺太太见她因赶路辛苦,有些憔悴,也不好再骂,只让绿柳领她去休息一会,晚上才给她治酒席接风。   绿柳领了李芊到厢房,李芊心心念念的是想见到贺年,这会不见贺年,传说中的乡下表嫂也没个踪影,只问绿柳道:“表哥呢?”   “陪着少奶奶在园子里呢!”因随着李芊来的两个丫头一路上昏船,这会也侍候不了人,绿柳便打发她们先下去了,自己去厨下催热水,想让李芊泡了澡再休息。   李芊见房内没了人,咬着牙站了起来。这宅子比起京里的,当然小了许多,园子肯定就在后头,不难辨认,这会儿没人,先得去见见表哥。她选择性的忽略掉还有一个表嫂,已是自行推了门,分辨了一下,就朝园子里的方向去了。   却说贺年这会正研究木匠做的那辆小推车,见底下学马车的样子做了四个小轮子,样子像小躺椅,不同的是四周有围栏,一端低,一端高,高的那端还有木柄子,似是用来推动的。只听贵姐儿解释道:“到时孩子出生了,可以放在小推车上,推他们到园子里玩。”   贺年细察了一下小推车的坚固度,发现木匠不愧是几代人都做这行的,凭贵姐儿口述一通,这辆小车竟然做的极是结实,榫头处严丝合缝,看不出痕迹。不由极是满意的点头,招手让木匠过来,嘱咐道:“照着这个样的,再做一辆大的。我得空了躺在上面,也可以让贺守推了我去园子里晒晒太阳。”   见木匠应了,领了工钱去了,贵姐儿瞪一眼贺年道:“你凑什么热闹啊?这是婴儿小推车,你做一辆大的,让人推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腿有问题呢!”说着想起第一次见到贺年时,见他坐着一动不动,孙小思跌在他脚前他理也不理,待见到他身边放一柄楠木拐,还以为他腿残的事,不由又横了他两眼。   贺年跟贵姐儿在一起时,最厌丫头们在身边的,这会全打发下去了,自己凑到贵姐儿跟前笑道:“老大夫说你到时肚子会越来越大,临产时可能连房门也没法走出去。我想着做一辆大的手推车,到时你真走不动了,我把你放在手推车上,推了到园子里走走总可以吧!”   “呃!”贵姐儿闻言一阵感动,瞅瞅四下无人,低声道:“你过来些!”   “干什么?”贺年见贵姐儿语气温柔,便凑近了小声道:“莫不成感动了,想打赏我?”   “正是!”贵姐儿右手掀住贺年的领子,把他的头拉近一些,左手环了他的脖子,忽然就亲上他的嘴唇,嘻嘻,打赏你一个吻好了。   贺年三个月不闻肉味,这会嘴唇被贵姐儿一亲,温温软软湿湿热热的,只觉一阵麻酥,身子软了半截,顾不得大白天,又是园子里,一把抱起贵姐儿坐在自己膝盖上,喘着气说:“一手抱了你娘俩三个,果然够份量。”说着狠狠的亲下去。   贵姐儿这会醒觉过来,就是要打赏他,也得回房里再打赏,打赏的地点不对,现下要是叫人看见了,那真是羞死了,不由狠狠掐贺年的手,候着他一痛,松开了自己,这才喘着气道:“快把我放下,真想礼尚往来,也要回房再说。”   “我听得,过了四个月,就可以……”贺年还是紧抱着不放。   “你从哪儿听说的?”贵姐儿其实知道过了四个月确实可以那啥,几个嫂子没少跟自己说这些,可是这会却瞪贺年,他也知道这些,从哪儿知道的?   “我悄悄问了老大夫的。”贺年厚颜道:“老大夫极是理解我的心情,说的极详尽!”   我晕!贵姐儿差点仰天长啸,这嫁的什么人哪?当真是外间那些人传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算么?   “来,我们再亲一个就回房去!”贺年一边说一边扶了贵姐儿的脖子,凑近了她的嘴唇,正辗转得欢快。忽然,一声“啊”的尖叫声传来。贺年和贵姐儿同时吓了一跳,贵姐儿忙挣扎着下来,贺年朝尖叫声的方向一瞧,一个姑娘捂着眼睛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看身影像是表妹李芊。   九弯十八曲   呜呜,果然叫人看了去!贵姐儿小腹虽然隆起了,身手却还利落,一下子就若无其事的在石凳上坐的端端正正,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李芊眼花而已。   “表哥!”李芊从指缝里见贺年和贵姐儿两人分开了,这才放下手,委屈的叫了一声,好像贵姐儿粘污了贺年,她赶来相救,还抢救不及,贺年已是被贵姐儿恶意染指了似的。   “吓着你没有?”刚刚李芊那声尖叫实在太高亢了,贺年先察看贵姐儿的脸色,见她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贵姐儿见贺年关心自己,心中甜蜜,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双手却去抚了抚小腹,千万不要吓着宝宝就行。   “这是你表嫂!”贺年抬头见李芊眼巴巴瞧着他,指指贵姐儿向李芊介绍,又向贵姐儿道:“这位是表妹李芊。”   “表哥,你瘦了好些!”李芊瞧也不瞧贵姐儿,只顾向贺年道:“京里许多人想念表哥,我也是不放心,便跟管事的来瞧瞧你。”   当我不存在?远道而来,连声表嫂也没有,只顾向我家小年撒娇。贵姐儿眼睛一溜,李芊姑娘的心事,她已明白大半了。这会笑道:“这位是表姑娘吧?刚才有什么吓着你了?唉,你难道不知道,怀了孩子的人最怕别人在身后冷不妨叫一声。你刚刚一叫,把我吓一跳不要紧,就怕已经吓着肚子里的两个宝宝了!”说着站了起来,向贺年道:“我先回房了,你们慢慢聊吧!”嘿嘿,贺年,你要是敢留下和她聊,我就跟你没完。   贺年早跟着站了起来,扶住贵姐儿道:“我送你回房!”   李芊来之前,一直觉得贺年这个神仙表哥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这才会娶一个乡下姑娘的。现下自己一个娇贵姑娘,千辛万苦,不顾一切从京城赶来,决心伴着神仙表哥在乡下吃苦,只要向神仙表哥表明自己的心迹,神仙表哥一定会感动的。哪个什么乡下姑娘,自然只有给自己提鞋的份,若是她识趣,没准不会让表哥休了她,就让她跟在身边侍候,得空再让她耍些乡下把戏,逗着玩玩。谁知这会儿先是见着神仙表哥和这个乡下女人亲热,接着居然要扶她回房,不由又气又怒。只是又想在贺年跟前装柔弱,因此又九弯十八曲,柔肠百转的叫了一声:“表哥!”   听着这一声儿感情丰富的表哥,不仅是贺年,就是贵姐儿,都觉得起鸡皮了,怪不得贺年之前一直怕这些女人。   “啊!”贵姐儿正腹诽,忽然停下,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右手却抚着小腹。   “怎么啦?”贺年这会真惊着了,拿手去抚贵姐儿的小腹,问道:“真吓着宝宝啦?”   “宝宝动了,宝宝动了!”小腹上突突的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肚子里握着小拳头,划个半圆打太极拳一样。贵姐儿感觉肚皮上一圈涟漪,不由激动的不行。哇呀,第一次胎动了,四个多月的宝宝,这会正在动呢!贵姐儿感觉着肚子里的动静,猜测小宝宝或许本来睡的正香,结果被人尖叫一声,吵醒了,这会伸懒腰,打呵欠,划拳以示抗议了。   “宝宝会动了?”贺年也激动的不行,正想再摸摸贵姐儿的小腹,见李芊杵在一边很碍眼,只得放下手,有点悻悻的道:“咱们回房去。”   贵姐儿站着不动,期待宝宝再一次伸懒腰,等了一会不见动静,这才一脸遗憾的抬脚就要走,贺年却忙扶住了,嘱道:“慢点走,看再吓着宝宝。”   贺年扶着贵姐儿经过李芊身边,见她一双眼睛似怨非怨的看过来,不由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道:“表妹,下次再看到我跟你表嫂在亲热,千万不要尖叫。还有,记得非礼勿视,速速回避,记下了吗?”   “表哥!”李芊这回语带哽咽,极是柔弱无助。   贵姐儿暗笑得内伤,决定回房要好好的打赏贺年,以资鼓励。   一回房,贺年逼不及待的把耳朵去俯在贵姐儿小腹上,想听听宝宝在里面有动静没有,结果只听到一阵肠胃的叽咕声,不由喃喃道:“怎么不动了?”话才说完,贴在小腹上的耳朵一小阵震荡,这下比贵姐儿刚才还要惊喜,只屏气凝神的感觉着。   “动了,又动了!”贵姐儿一手抚在小腹上面,一手抚着贺年的头,笑的合不拢嘴道:“两个调皮着呢,估计是一个动完,另一个接着动。”   又等了好久,两个宝宝却不再动了,贺年摇摇头道:“可能睡熟了。候着他们睡了,我们是不是……”   贵姐儿还没应话,却听秋燕在外头道:“表姑娘求见!”   怎么回事?追到房里来了!贵姐儿瞪一眼贺年,皮相害人呀,看看,人家小姑娘还不死心,这会又来了。   “让她在小厅里候着,我马上出来。”贵姐儿见贺年一脸无奈的表情,也知道这种事怪不得他,吩咐秋燕道:“给表姑娘上好茶。”   “理她作甚!”贺年眼见又不能跟贵姐儿亲热,欲求不满之下极是不耐烦,哼哼着说:“不是刚在园子里见过了吗,怎么还来?”   “或许表姑娘道歉来了!”贵姐儿想着李芊毕竟是贺太太的侄女儿,自己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而且现下是在乡下,自己还能以地头蛇的优势压她一压,若是现下是在京城,只怕自己还得跟她赔小心呢!这会儿其实也不宜太过得罪她。贺年不想见她,自己可不能不见。   见贵姐儿出来了,李芊这回倒正眼看了一下贵姐儿了,带笑道:“刚才在园子里,确是我唐突了,没吓着表嫂吧?”说着不待贵姐儿回答,已是示意旁边跟着的丫头把一个锦盒递过去,让丫头在贵姐儿面前揭开了盒子,看着贵姐儿道:“我自知吓着表嫂了,这两支钗子就送给表嫂添妆,也是赔礼的意思,还望表嫂不要嫌弃。”   好啊,接近不了贺年,就来接近我,先跟情敌做朋友,然后再伺机下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了方针,小姑娘好头脑嘛!贵姐儿这会倒觉得李芊不简单了。她在园子里那么尖叫一声,只怕就传到贺太太耳边了,不说她会吓着自己,只要说她吓着自己肚子里的宝宝,贺太太也不能偏着她的。她这会跑来讨好自己,又赔礼又送钗子的,贺太太知道了,也没话说的。自己若应对不妥,只怕立马就让人反应过来,觉得京城里来的姑娘无论是风度还是胸怀,确是比乡下的自己要胜一筹。这样一来,自己就落了面子了。   贵姐儿一边想着,一边落落大方向李芊道了谢,这才令秋燕接了锦盒。   李芊见挑不出贵姐儿的毛病,又道:“这虽是乡下地方,但表嫂的头饰却简朴的过了,不若这会就把钗子插上,也添一点颜色。”   李芊不说,众人还不觉得什么,她这么一说,她身边两个丫头马上朝贵姐儿头上瞧了瞧,见只插了一支玉簪,瞧着也是普通货色,倒生了轻视的心。   贵姐儿见李芊当着众丫头的面前说自己没什么头饰,让人醒觉自己是一个乡下姑娘,没什么陪嫁,戴的东西不上台面。虽有些不快,却不好说什么,反笑道:“相公不喜人扮的太过鲜艳,我自然得素淡些。秋燕,把东西好生收起来,究竟是表姑娘一片心意。”   明明没什么头面,还装□素淡!李芊只觉自己摸清了贵姐儿的底,心里冷笑,没眼力见的,那两支钗子可是京城里最新的款式,你竟然不戴上新鲜一下,就要把它搁起来了?哼,这里是乡下,你再素淡也成,若是将来回了京城,就你这个样子,走出去不被人笑话才怪。   贵姐儿这会儿心里也“咯当”一声,自己嫁到贺家时,爹爹还没正式上任,虽有干娘代为筹办了好些东西,究竟那些陪嫁还是寒薄些。一直住在乡下,自然没问题的。若是将来到了京城,只怕有许多的人会借着这个笑话自己。家世,嫁妆,都是增加一个女子在夫家地位的筹码。太多的人眼红自己嫁了贺年,将来借着此事,只怕会给自己添麻烦。若是因为这个被人看轻了,将来宝宝也会被人看轻的,这可不行。   贺年现下没个实职,也没进项,贺宅这许多花销,其实花的还是贺老爷和贺太太的钱。贺家在京城里名声虽好,其实贺太爷只是五品官,钦天监是专门为皇家服务的,并没什么油水,也说不上富贵。倒是听得上至贺老太太贺太太,下至贺年的大嫂,都是出身世家,嫁妆丰厚的。也就是说,贺家男人有名声,女人有钱。现下贺年名声也甚盛,而自己,却没钱。为着将来计,得想个法子赚点银子傍身才是。   李芊见贵姐儿沉默了一下,以为刺中贵姐儿的死穴,心里舒爽了一些,决定再刺深一些,让贵姐儿今晚睡不着,于是又笑道:“贺家论起来,却要数表嫂家世最是一般了。若是表嫂再如此素淡,难免让人看轻了,于表哥脸面却不好看。我这次倒是带了许多首饰,也戴不了那许多,表嫂得空到我房里,再挑几件罢。”   嗯,先用家世压人,再用钱财压人,看来是务必要压得我这个表嫂低她一等,她方才作罢!贵姐儿见李芊说话间,刚刚在园子里看见自己那丝轻视又有些掩饰不住了,寻思她不知道要在此地住多久,若是住上几个月,自己还要天天见着她,任由她这样放肆下去,却不利身心愉快。   李芊中招了   其实若要斗嘴皮子,李芊自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自己现下是贺家的媳妇,李芊却是贺家的亲戚,有好些话,就不便说出来。碍着贺太太的脸面,自己也不能给李芊脸色看。贵姐儿不由有些纠结。   却说贺年在房里左等右等,不见贵姐儿进去,度着李芊可能还没走,心里不耐烦,揭了帘子出来,恰好听见李芊说的话,不由哼了一声道:“表妹,我的脸面倒不用挂在你表嫂的装扮上,你费心了。你表嫂有了身子,不宜会客太久,你前头玩去罢!”   “表哥……”李芊见贺年出来了,心中一喜,又差点把贵姐儿忽略了,声音软糯糯的粘人。贺年不等她喊完表哥两个字,已是眉头一皱道:“你身上的味儿刺鼻的很,小心熏着你表嫂。她可是有身子的人,禁不得杂味。”说着从椅子上扶起贵姐儿道:“快回房去,小心熏坏你。”   我这用的可是京城里最好的胭脂,薄香醉人,怎么一下子成了刺鼻的杂味了?李芊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眼眶已是红了起来。她刚从园子里回到房里,忙着淋浴完,穿上京城最时新的衣裳,拿出京城最好的胭脂,薄施粉黛,精心打扮,茶也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忙忙拿了钗子来跟贵姐儿赔礼,她容易吗?   “快打开窗子透气,让这些味儿快点散走。”贺年护着贵姐儿,让她回房,自己却指挥丫头开窗子,面无表情的对春莺和秋燕说:“你们姑娘是好欺负的,没料到你们也是木头人,这么大的味儿飘着,没一个人说话。”   春莺和秋燕虽被责骂,却觉得痛快的很,忙着去开窗,一面悄悄相视一笑。不要说这个表姑娘了,就是跟着她那两个丫头,也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再听着表姑娘那些话,她两个早气坏了,只是主子说话,她们还不能随便帮嘴。姑爷冷着脸出来这么说几句话,却觉得解气的很。   贵姐儿踱到房门口,回头看一眼李芊,见她还呆在当地,一副泫然欲哭的样子,分外可怜,不由暗爽,哈哈,叫你说什么我素淡了,小年就没脸面了,看小年不教训你才怪?   “表哥!”李芊忍着委屈又叫了一声,抬眼见贵姐儿回头看她,似是面有得色,泪水不由滚了下来,哽咽着道:“人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居然联合了外人来欺负我,我告诉姑姑去。”   “呃!”见李芊哭着往外跑,贵姐儿停住脚步,正要说些什么,却有丫头来道:“方奶奶来了!”   “快请进来!”贵姐儿一听是干娘董氏来了,忙松开贺年的手,迎了出去。   “哟,你挺着一个肚子,就别出来了,小心门槛。”董氏特意拿了好些小衣裳来给贵姐儿,笑着挽住贵姐儿的手道:“这几件衣裳是文信媳妇先头做的,已被几个孩子穿过了。这几个孩子全壮健着,正是一个好意头。我特意拿了来给你,你先压在枕头底下,待得这几件小衣裳有了你身上的气味,我再来拿了去妈祖庙里祈一下福,以后你的宝宝穿上了,也壮壮健健,快高长大。”   贵姐儿笑着道:“我婆婆对咱们乡下这些事儿倒不大知道的,一过了年,我娘就跟了我爹到广冲县去了,现下我有事儿,都要劳干娘费心了。”   “自家人说这些作什么?”   贺年见是贵姐儿的干娘来了,忙上来打个招呼,又留吃饭。因见贵姐儿和董氏聊的兴起,自然不能硬拉贵姐儿进房去继续那被打断的亲热戏,只得往前头去了。   董氏见贺年出去了,笑跟贵姐儿道:“你家这个小神仙对你倒是不错,连带着对我们也客气的紧,难得了。先头听几个小媳妇嘀咕,说他老是脸无表情,照我看,他只是见着大姑娘小媳妇才会这样,对我们这些老人家倒不会。这也不能怪他,只怪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见着他俊成这样,就下死力瞧他,自然瞧的他不舒服,这才会板起脸的。对了,刚刚我进来时,碰到一个打扮亮堂的姑娘抹着泪跑出去,身后两个丫头追在后头喊,这却是怎么回事?”   贵姐儿听得董氏相问,便把刚才的事说了。   董氏听得李芊的言行,皱眉道:“贵姐儿,你可得想法子把她送走,要是留她在这儿,终是一个祸害。”   “我也这么想。”贵姐儿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她有些话虽说的过份,却也是实话。我爹虽是县令,在贺家亲戚们看来,自然是芝麻官,不值一提。我手底又没什么私房钱,若是将来到了京里,只怕还有种种难处。”   因方达和方文信等全是做生意的,这几年发展的更是不错,董氏便出主意道:“若不然,你拿了钱出来渗份子做生意,先得些私已攒着再说。”   “干娘,我也没多少钱,况且,只给一点钱入伙,人家也不会分我很多红利,只比放着略好些而已。除非我自己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让人按了法子去赚,我再出一些钱入股,这才能赚的多些。”   董氏听得贵姐儿的话,倒眼前一亮道:“不若就做胭脂膏子的生意。自打用了你做的那个膏子,我别的还用不惯呢!上回送了一盒子给人,人还来寻,都说好用。”   贵姐儿也眼前一亮,这倒是一条可以尝试的路子。先前上京城时,因同孙小思学掏胭脂,回家时见着山坡有孙小思所形容的那种香花,便摘了香花,买了市面上粗制的胭脂,混在一起,想捣腾出一种好用的胭脂来。后来在炉子上烧开了水,收集锅盖上的用水蒸汽代替蒸馏水去蒸胭脂渣子,又把渣子用纱布隔干净了,掏的极干净,捣腾来捣腾去,倒在粗制胭脂的基础上捣腾出一种上好的胭脂膏子,抹上脸时极易化开,颜色又鲜艳。送了老娘和干娘并几个嫂子用,都说好用。说白了,就是胭脂再加工而已,技术含量不算高,倒容易操作。   “干娘,这个倒做得,法子也不复杂。只是我现下怀着孩子,也费心不了这个。这样好了,我出钱买粗制胭脂,然后让我三个嫂子领了丫头在家里先试着做些,做成了就寄在你们柜上卖,若卖的出去,咱们几个就分成,怎么样?”   “好,先做些试着卖卖,若是卖的好了,咱们再赁一个小院子,请几个工人,专门做这个,不就得了。”董氏见惯了周围的人做生意,一下子就想出下一步来,笑着说:“咱们还可以做些醒脑养神香包什么的,搭着卖。反正你们这村里那许多白长的香花又不要钱。”   “要怎么做,你只管出主意就成,剩下的,就交给我。”董氏是一个开明的,早把家事交给大媳妇林翠掌管,自己得享清闲。只是之前劳碌惯了,清闲日子过着,却有些闷,正想找点事儿做做。这会想起镇上开的杂货铺,有些站柜前的,也是老娘们,那起小媳妇买东西,不喜欢跟男伙计买,见人家柜前站的是老娘们,倒喜欢进去,有时还唠唠家常,混的极熟。有什么要买的,瞧着那家实在没有,这才跑别家去买。董氏想起这些,度着到时真把胭脂放在自己铺里柜上寄卖,说不得自己也可以到柜上坐着,跟大姑娘小媳妇落力介绍一下。   贵姐儿却还有一层忧虑,这胭脂卖贵了怕没人要,卖便宜了又不合算,而且,村里就肯定没人要的,只能在镇上卖。   董氏倒觉得可行,笑道:“我现下认识的太太们,在镇上都是有头有脸的,连带着雨哥儿他娘,也认得许多有钱人家的太太姑娘,这些人却有私房钱,只是没处去买好东西。只要请了她们吃一餐饭,让她们买咱们的胭脂,算的比外面便宜一些,她们再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就打开销路了。况且,她们平日要学大家闺秀的作派,不大出门,就让她们到我家买,我自己接待,她们要是用了好,肯定会上门的。”   小作坊,然后直销?贵姐儿听了董氏的话,惊讶的看她一眼,自己从前怎么没察觉干娘这么有生意头脑?不过也难怪,她父兄是做生意的,相公儿子又是做生意的,这么薰陶下来,自然有些生意头脑。   见天也不早了,董氏便告辞,又约了明儿到小山坡那儿去看看,圈定一个地方让人去摘香花。   晚饭席上,贵姐儿见李芊神色如常,仿佛下午的事没有发生一样,倒暗暗诧异。贺太太也没说什么,一时倒猜不透李芊有没有跟贺太太哭诉贺年责骂她的事。   第二天董氏来了,贵姐儿跟贺太太说了一声,便要跟董氏出去,贺年却不放心,一定要跟着出去。谁知李芊也跟了出来,说要看看乡村的景色,也要跟了去。   贵姐儿无奈,只得让贺年扶着,李芊紧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小山坡的地方而去。   天气正好,春光明媚,就当郊游好了。贵姐儿安抚自己,一面抬头看天空,忽然见一只鸟儿从树顶上飞起来,叫声有点古怪,她挽了贺年往旁边走了一步,这才突然说:“大家看这只鸟儿!”   “鸟儿有什么好看的?”李芊本来跟在贺年和贵姐儿身后,一错眼,已见贵姐儿拉了贺年往旁边一退,指着低低飞过的一只鸟儿说话,她虽嘀咕,还是不由自主的抬头向上看。   “叭”的一声,有东西溅了李芊一头一脸,而那只鸟儿,已飞的远远了。   “啊!”李芊这回叫的惊恐万状,动也不敢动。   原来贵姐儿小时候常跟着叔叔来打鸟,听着这鸟儿的叫声,就知道这只鸟一边飞一边在拉鸟粪,她故意停下步子,拉了贺年往旁边一退,又往上面一指叫人看鸟儿,想着那鸟粪最好能拉在李芊脸上。不想心想事成,李芊果被鸟儿拉了一脸的鸟粪。   “哈哈!”贵姐儿这会不由捂了耳朵,把头趴在贺年肩上,笑的全身直颤抖。   让我去劝劝   贺年听李芊叫的凄厉,忙伸出手臂环住贵姐儿的头,刚好把她两边的耳朵掩住,避免被李芊的尖叫声震到了,一面却瞪贵姐儿一眼,只是眼中分明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李芊此时闭了眼不敢睁开,只顾着尖叫,她身边两个丫头也慌作一团。   那鸟粪其实只是深灰色一小坨,并不甚臭,若是寻常农夫或是农妇,这会被溅了一头一脸,最多也是笑骂几声,抬手抹掉,找一个小溪洗一把脸就完事了。可是李芊是一个京城里的深闺姑娘,不要说是鸟粪,就是脏东西粘上脸,也是不能忍耐的,这会感觉到额角上,脸颊边都是粘糊糊的,鼻端闻到一股酸臭味,自然尖叫的凄厉。   董氏走在前头,听到尖叫声,一回头见着李芊的狼狈样,自然知道是贵姐儿搞的鬼,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嘀咕一声:“都成亲的人了,还这般作弄人。”因见李芊身边两个丫头掏出手帕,抖着手想要帮李芊擦掉鸟粪,忙指指草丛道:“先扯点草叶帮你们姑娘揩掉,再用帕子擦干净。那头有一条小溪,过去洗一把脸就是了。”   李芊待两个丫头帮她揩净了,一时又是恶心,又是委屈,眼泪早滚了下来,咬了唇不说话,只拿眼狠瞪贵姐儿,眼刀乱飞。可惜贵姐儿伏在贺年肩上,并没看到她仇恨的眼神。   见两个丫头把李芊扶去小溪那边洗脸,贺年才松开环住贵姐儿耳朵的手臂,低声道:“你这个调皮鬼!”   “我是叫她看鸟儿,想着鸟儿最多把鸟粪拉在她脚边,吓她一跳就是了,没想到那只鸟儿会朝她脸上拉粪。”贵姐儿又忍不住笑了,捂着嘴道:“怪只怪你表妹运道不好。”   “你作弄了她,虽解了气,却怕有些儿后患呢!”董氏过来拉了贵姐儿到一边道:“李芊自然不可能在这儿住很长时间,若是她比你们先行回京,却在贺家其它亲戚们跟前说起你的所作所为,只要略加添枝加叶,就会让人觉得你是一个野蛮的乡下姑娘。到时你跟贺年到京城时,人家先入为主,恐会对你印象不佳。所以虽说要令她知难而退,也不能用作弄的法子。”   “干娘说的是!”贵姐儿点头道:“倒是我少虑了。”   正说着话,两个丫头扶了李芊回来了,她脸上倒是狠洗了一把,洗的发红了。这会纵是有贺年这个美男在前,她也没了心情,只觉自己身上脸上还发着臭味似的,也不理贵姐儿和董氏,只向贺年道:“表哥,我先回去了!”   “嗯!”贺年想着这小山坡虽然离家里不远,但李芊一个姑娘家,又不大熟悉这里,便跟贵姐儿耳语道:“让你两个丫头送表妹回家去罢!”   说到底,李芊还是贺年正经的表妹,贵姐儿也不欲她有什么闪失,便笑着点点头,跟李芊道:“表姑娘,这村里有些狗儿,见了不甚熟悉的人就爱乱吠,你不熟这里,就怕再吓着。不若让春莺和秋燕送你回去罢?她们两个胜在胆子大,又认得村里的人,自然稳妥些。”   李芊这会气急攻心,本来要拒绝贵姐儿,一听狗儿乱吠这句话,拒绝的话便吞了回去。不说她,就是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也吓的直劝李芊道:“姑娘,还是让春莺姐姐和秋燕姐姐送我们回去罢,真有狗儿,咱们也怕!”   见李芊不说话,贵姐儿便对春莺和秋燕道:“好生送了表姑娘回家去,把先前剩着的香叶找出来给表姑娘淋浴用。”说着又转头跟李芊道:“表姑娘虽被鸟粪溅中了,但是我们村里有一个说法,说是鸟粪击面,喜事既至,所以,表姑娘不日可能有喜事也未定。”   李芊本来满心恨意,正暗咬牙关,听得贵姐儿说不日有喜事,倒将信将疑,恨意却消了大半,哼一声就走。几个丫头忙跟上了。   既是出来了,贵姐儿自然顺道去探望郑婆子等人。郑婆子见贵姐儿和贺年来了,喜的只叫人上茶,一时又想起贵姐儿有喜了,不能喝浓茶,又叫人把新做的茶果子拿出来,让贺年和董氏吃,又悄拉了贵姐儿道:“贵姐儿,你可是最爱吃这个茶果子的,今早新做的,本待叫人送些过去与你吃,你来了正好,趁热吃更有味儿。”说着端详贵姐儿,见她嫁过去后,脸色倒更红润了,满意的点点头,对贺年道:“若得空儿,你还得带贵姐儿多些过来娘家。因贵姐儿肚子里有两个宝宝,吃的东西自然得双份,胃口怕也同平日不一样了。她是新嫁妇,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自然不好十分计较,也不好跟婆婆撒娇,只怕就少吃了许多。你家呢,自然煮的是好东西,只是有喜的人有时偏不爱吃好东西,只爱吃对胃口的东西。还得来娘家,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张口就能说,反倒吃的畅快。于宝宝也有益。”   贺年最是尊敬老人家的,这会听的直点头,“阿嬷说的是,得空自然带贵姐儿过来的。”   来荣听见贺年来了,忙出来引进书房去述话,留下贵姐儿与郑婆子等人闲话。   董氏因说起董玉婵帮李甘雨娶了一房媳妇,那新媳妇性子弱,是个任人搓圆搓扁的主儿,有了喜两个月,被李老太太叫去训话,直训了一个时辰,李甘雨进去讨情分,连带着也被李老太太训了。至晚回房时,那新媳妇就不好了,折腾了两天,还是小产了。董玉婵为着这个事,跟李老太太翻了脸,家里乱纷纷的。   原来李甘雨的父亲是跟郑明发同一批中进士的,等到去底年才授了一个候缺,且是一个僻远的地区,便没带董玉婵等人一起去,只说待安定下来再使人来接她。虽如此,李老太太见儿子上任了,是一个正式的官老爷,在亲戚间便有些得意,寻思要拿住这个儿子。可是儿子远去了,却拿不住,就照着先头的想法要把自己娘家一个侄孙女儿配给李甘雨。可是董玉婵却不愿李甘雨被李老太太拿住,她也不是一个吃素的,一挨李老太太把侄孙女儿接来家里,她就装病,又暗地里放出风声,说李老太太那个侄孙女儿的八字冲撞了她。一来二去的,李老太太的算盘倒落了空。趁着时候,董玉婵又快手快脚的给李甘雨说下一头温良的媳妇。李老太太怒了,便把气撒在新媳妇身上,时不时叫过去训一顿,一时李家鸡飞狗跳的。   贵姐儿听的暗吐舌头,好在没嫁给李甘雨,要不,这会就成了李老太太撒气的对象了。   说起这个,郑婆子倒直夸贺太太,“贵姐儿婆婆不愧是京城里世家的姑娘出来的,凡事有礼有节,又会敬着人,并没有看不起乡下人,实在是一个难得的。贵姐儿与婆婆和睦,比什么都强。”   贵姐儿先头也担心着贺太太是难相与的,相处了这些日子,却发现贺太太也是一个表面淡淡,实则不难相与的人。更兼贺太太性子其实有点类似贺年,只要接受了一个人,便把那个人当自己人看待的。心里不由暗暗庆幸。她不知道贺太太误会贺年与贺守那段公案,对她的要求便低了许多,对媳妇的要求一低,凡事自然看的顺眼,一看顺眼了,也就容易相处了。   待吃了东西,贵姐儿这才跟三个嫂子说了要做胭脂的事,三个嫂子自然极表赞成。郑婆子也笑道:“以咱们家来说,自然不用下地了。只是明发上任没多久,来荣进项也不多,来华和来福在镇上谋的是闲职,虽常时能回家,银子也不多。倒是明业卖木雕,进项还多些。家下孩子越来越多,也得再存点银子买地,建个大些的宅子才够住。光靠着他们也不行,咱们在家的,有法子赚钱也要动手。”   郑婆子既然赞成,方霞光等人自然松了一口气,她们是见过贵姐儿怎么把粗制胭脂折腾成上等胭脂的,这会再听贵姐儿把过程详说了一次,都点头道:“听着也不难做,只管做出来瞧瞧再说。”她们这些人,都是小家小户出身的,娘家奋力讨着生计,嫁妆自然极寒薄。嫁进郑家后,虽然荣耀,却也是没什么钱到她们手底的。这乡下种地的村妇有时也希望能借着卖些农产品存点私房钱,更别说她们了。只是她们光凭刺绣,却赚不了多少私房钱,这会听得做胭脂去卖,若是卖的出,能分钱,听着却是不错,都极是兴奋。   商量了许久,见天也不早了,贵姐儿这才同贺年回了贺宅。   贵姐儿本来心里作了准备,准备李芊跟贺太太哭诉被她作弄的事,谁知一直静悄悄的没动静。至晚饭时间,却不见李芊出来吃饭,贵姐儿一问,才知道今天下午京城来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贺子宁的信,说是李芊前脚一走,后脚就迎来李芊父亲派管事来接她。后来跟管事细打听,才知道李芊父亲已在任上把李芊许给另一个官员的儿子,这次接到身边去,也是要择日完婚的意思。因管事还等在贺府,贺子宁只得写信来乡下,催着贺太太想法子把李芊送回京城,好交给管事接走。李芊一听父亲把她许了人,便去房里发呆,只说贺太太若要把她送走,她就不吃饭了。   贺太太见李芊不肯吃饭,这会也着急呢,同贺年道:“小年,你去劝劝。她听不下别人的话,你的话,只怕她还肯听些。”   哇呀呀,相公,你不能进去劝呀!你要是进去了,就是送羊入虎口,正中下怀。贵姐儿一听贺太太让贺年去劝李芊,一下子坐不住了,急中生智道:“让我去劝劝!”   龙凤呈吉祥   李芊坐在房内发呆,听见门口有动静,以为是贺太太让人来请她出去吃饭,并不理会,谁知帘子揭开了,进来的却是贵姐儿,这下不由冷哼一声,从腔子里逼出一句:“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表姑娘道喜呀!听太太说,表姑娘大喜了,许的那家少爷据说仪表堂堂,还是家中长子,表姑娘一过门就是当家少奶奶,这可不是大喜么?”贵姐儿自己往屋角一张椅子坐了,见李芊嘴唇微动,却没应话,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眼睛却狠狠瞪着她,也不介意,笑嘻嘻道:“听说表姑娘不想回京,大家便猜想,表姑娘可能是要人家少爷亲来这里接回去才有脸面。太太正打算写封信给你爹娘说一声,让他们去暗示一下表姑娘的未来夫婿。要是表姑娘的未来夫婿亲来这乡下接表姑娘,咱们正好趁机瞧一瞧他是何等风采出众的人物呢。”   “我不会嫁的!”李芊听得贺太太要写信给她父母,一时也分辨不清贵姐儿说的是真还是假,心中着急,脱口就说:“他亲来了也没用。”   “表姑娘难道要拒婚?”贵姐儿作惊诧状,把嘴张成小小的O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姑娘如果拒婚,这名节就……”   “谁说我要拒婚了?”李芊见贵姐儿先是惊诧的表情,接着以一种看失节女子的眼神看她,心下恼怒,狠狠道:“你可不要胡说!”   “表姑娘既然不会拒婚,那为什么不回京城?难道要拖到那家少爷年纪一大把,妾侍通房都帮他生下儿子来,表姑娘才嫁他?”贵姐儿见李芊手里捏着床边一个枕头,攥的枕头边皱成一团,知道她这会肯定心乱如麻,决定趁热打铁,叹一口气道:“表姑娘不回去,大家就会以为表姑娘要吊人家少爷胃口,让他着急呢!”   “我不是!”吊人家少爷胃口这种事,通常不是良家妇女所为,李芊如何会承认,气闷难言道:“你给我出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唉,表姑娘从京城里急急赶路到这儿,本来吃不好睡不好,脸色儿不好,这没休息两天,现下又不吃饭,明儿起来脸色更要不好了。若是病了,传到人家耳里,说道表姑娘借病故意拿乔,那就……”贵姐儿说着,站了起来朝房门口走去,摇头叹息道:“做姑娘时撒个娇儿自然没事,这许了人啊,一半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人家也暗暗估量着。还没过门就三病五灾的,人家还怕身子骨不好,将来不能多多开枝散叶,没准先找好几个身子骨壮健的放进房里,预着以后能代主子多生几个娃儿呢!”说着出了房门。   贺太太见贵姐儿从李芊房里慢吞吞出来了,拿眼看了看,不见李芊跟出来,叹一口气道:“这可要怎么办?”   正叹息,李芊身边的丫头出来了,屈膝向贺太太道:“姑娘让奴婢把饭菜端进去。”   贺太太大喜,忙让人拿盘子来,舀饭挟菜的,待丫头把饭菜端了进去,她才笑跟贵姐儿道:“没想到她倒听得进你的话。”   “我也没想到!”贺年含笑看看贵姐儿,上午才让鸟儿溅人家一头一脸的鸟粪,这会儿进去劝她,没被她赶出来还罢了,居然还有本事劝的人家肯吃饭。嘿嘿,自己的眼光果然是独到的,瞧瞧,坚持这么多年果然就能娶到一个不简单的。   至晚回房时,贺年就悄悄问贵姐儿:“你是怎么劝表妹的,居然劝的她肯吃饭,又答应过几日就跟管事的回京城?”   “我说,表姑娘啊,你要是不吃饭就会生病,一生了病当然要请大夫,你知道的,这乡下大夫开的药苦的能要了人命,如果不想吃苦药,还是得吃饭呀!”贵姐儿见贺年瞅着她,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不由摇摇头道:“其实我是跟她说,不吃饭就会病,病了就会变丑,变丑了就……”没说完自己都笑了。笑着笑着忽然瞪一眼贺年道:“你没事长那么俊干什么?害的人家姑娘一见着你就芳心乱跳,后患无穷。”   “嘿嘿,你当初见到我时,芳心乱跳了没有?”贺年拉了贵姐儿的手问道:“你难道不是喜欢我长得俊么?”   “切,长得俊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容易惹祸。”贵姐儿老老实实的说:“我宁愿你长得普通一点。”呼,京城里肯定还有许多年轻姑娘像李芊这么暗恋贺年的,这回打发走了一个李芊,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个李芊呢!   贺年从后面环住贵姐儿,手在她小腹上划圈道:“今天宝宝动了没有?他们要不动,我可要动了!”说着嘴唇凑近贵姐儿脖颈,手却移到贵姐儿胸前,喃喃道:“放心,我会轻轻的动,保证不惊动宝宝。”   贵姐儿也知道他忍的辛苦,倒极力配合,贺年得以甜畅了一回。   第二天,贵姐儿却打听着李芊的喜好,亲自下厨去煮了几个小菜,让丫头给她送进房去。李芊连吃了两天贵姐儿煮的小菜,第三天要跟管事回京时,众人送到门口,她这才回头正眼看一下贵姐儿道:“我若有一样比不上你的,那就是厨艺。”   “嗯,相公倒确是很喜欢吃我煮的小菜。”贵姐儿见李芊容色略略憔悴,却也不想落井下石,只笑道:“祝表姑娘一路顺风。”   李芊似是犹豫了一会,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来,递在贵姐儿手上道:“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吃了你的菜,这是回礼。”说着扶了丫头的肩上了马车。   看来这个表姑娘对我的敌意倒消了不少,贵姐儿笑吟吟挥了挥手,待马车走远了,这才揭开锦盒看,见是一对儿精致的耳环,笑了笑,交给秋燕让她收起来。   春寒过后,倒渐渐热了起来,董氏已是来跟贵姐儿嘀咕了好几次,说是那个胭脂卖的极好,大家姑娘和媳妇最是喜欢到家里跟她直接买的。凡是到家里买的,都算的便宜一点,还有茶水供应。   “干娘,这供应的茶水钱,也得算在成本里面,要不,你就吃亏了。”贵姐儿这时已是大腹便便,小腿全肿了起来,行动不便,坐在椅子上道:“这天气也渐热了,除了胭脂,再做一款洗面膏去卖,应该卖得动的。就是以前乱折腾出来的膏子,本想用来抹脸用的,后来发现用来泡澡和洗脸,效果倒不错。”   “你送过给我用那种呀?用着确是比澡豆好用,洗完身上还有香气,极清爽的。”董氏之前也用过贵姐儿说的这种膏子,这会笑道:“怎么做出来的,你告诉你几位嫂子,让她们再折腾去。这个要是折腾得出来,只怕比胭脂还有赚头呢。”   两个人嘀咕了好一会,待要送董氏出去时,董氏拦住道:“你现下行动不便,不用送了。”   “干娘,我小腿全水肿了,大夫就说要多走动走动,以免肿的更厉害。放心,因我自小就是爱动的,身子底子好,气血足,这会虽近着临产,只要慢慢走,还是行的。”说着也不要丫头扶,站起来送董氏到房门外,一壁还道:“听我阿嬷说,我娘当初生我那一天,还挑了好几担水,挑完往床上一躺,就准备生了,没多久就生了下来,极是轻快的。我像我娘,应该也轻快。”   “哟,好了,好了,快进去。”董氏见贵姐儿脚步沉重,说话略有些喘,再也不肯让她接着送出去,朝春莺和秋燕道:“快扶你们姑娘进去。”   待到传来洗面膏卖个满堂红时,贵姐儿正在房内哼哼,贺太太和稳婆等人忙个不休。   “生了,生了!”稳婆报喜的声音在房内传出来,“恭喜啊,是一个小少爷。”   “大人怎么样了?”贺年在窗前听见贵姐儿叫的凄厉,双手握的紧紧的,这会听见婴儿哭声,贵姐儿的声音倒静了下去,明知没什么事,手心还是出了汗。听得隐婆报说大小平安,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握紧的拳头才松开,却又马上想了起来,双胞胎呢,还有一个没生出来呀!   贺太太听得是男孩,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听得贵姐儿的叫声又响了起来,这回微弱了许多,似是气力不足,不由急道:“快让她喝几口参汤!”   “参汤呢?快端过来!”产房内声音纷杂,只听贵姐儿又“啊”的一声大叫,接着,传出另一个婴儿哭声:“哇哇……”   “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等稳婆报喜,贺太太和贺年不约而同扬声相问。   “恭喜太太,恭喜少爷,是一位千金。先生龙,再生凤。”稳婆报喜的声音道:“一胎就儿女双全,合起来是一个‘好’字,少奶奶好福气哪!”   待稳婆收拾好出来时,贺年顾不得避忌,已是冲进房内去,见贵姐儿一头全是汗,头发湿湿贴在额角,不由怜惜的抚了抚她,见她虽累的说不出话来,嘴角却有笑意,脸色看着还好,不由凑上去道:“你辛苦了!”   “奶娘呢?”贺太太也进房去,见龙凤胎被安放在小床上,这会哭的哇哇声的,知道他们饿了,见请的奶娘不见人影,一问才知道两个奶娘昨晚不知道吃了什么,今早起来拉肚子,这会没力气过来。   贵姐儿虽然知道亲自喂养的好处,只是想到怀的是双胞胎,怕到时奶水不足,便也同意请奶娘。只是贺太太嫌这里的村妇收拾不干净,不肯在这里请,非要让人到镇上去请了两个干净的来。谁知道她们干净倒是干净了,就是肠胃不争气,有许多东西不敢吃,这回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对的,居然拉起肚子来。不说她们没有力气过来,就是有力气过来了,也没人敢让她们喂孩子了。   “快再去找两个奶娘来!”贺太太大急,忙叫王妈妈去打听,看看这当口村里还有谁愿意来当奶娘的,一边又让人先去倒两半碗糖水来喂两个孙儿。   贵姐儿躺在床上,听得两个孩子在哭,也急的不行,只是这会儿胸口虽有些肿肿硬硬的,却还没有奶水。   两个婴儿喝了糖水,倒是沉沉睡了。   见两个孩子和产妇都睡着了,贺太太嘱咐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好生看着,自己和贺年先下去休息了。   贵姐儿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恢复了一点精神,让春莺扶自己起来,半靠在床边,探过身子去瞧隔床的两个婴儿。见两个婴儿小脸都红通通,皱皱的,粗略一看,长的一模一样。细看才看到其中一个眉毛稍黑一些,看着有些英气,应该是男婴。另一个眉毛稍秀气一些,自然是女婴了。因为是双胞胎,却比普通婴儿要偏瘦小一些,贵姐儿心下大为怜惜,示意春莺把婴儿抱过来让她看看。   春莺把男婴抱了过来放在贵姐儿手上,贵姐儿摸摸男婴的头和小屁股,喃喃道:“头怎么有点尖尖的,可怜见的,小屁股也瘦的没一点肉,都摸到尾骨了。”好在小男婴虽瘦小,肚子倒是圆圆的,抚摸了一会,贵姐儿笑道:“你这两头尖尖,中间圆圆的,叫什么好?对了,以后叫你小橄榄!”   一听小橄榄这句话,春莺秋燕和两个婆子瞧瞧男婴的样子,都觉得好形象,不由笑了。   “把小橄榄抱过去放好,把我宝贝女儿抱来亲热一下。”贵姐儿让春莺把小橄榄抱过去,待秋燕抱了女婴过来,忙抱住了。感觉比小橄榄轻一点,一摸,头却圆圆的,小屁股也圆圆的,肚子也圆圆的,倒奇怪道:“看着跟她哥哥一个样,怎么摸起来却圆润许多?”   “龙凤胎就算样子一个样,也有些差别的。”一个婆子笑着道:“况且女孩儿总归要比男孩儿秀气些。”   “好吧,以后就叫你小圆球吧!”贵姐儿又马上给女儿取了外号。说着话,小圆球却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呵欠,样子可爱的不行,贵姐儿不由抱紧了,贴在胸口直叫小乖乖。   “姑娘,姐儿拱你胸口呢!”春莺见小圆球小嘴儿一动一动的,靠在贵姐儿胸口上却微微动了动,不由惊喜的说:“姐儿撮了小嘴巴好可爱。”   “少奶奶可能有奶水了,姐儿闻到味才会拱的!”一个有经验的婆子忙过来说:“姐儿弱,这会只怕也吸不到奶,还得拿热毛巾来帮少奶奶敷敷,然后顺着按按,按的软乎一些了,才容易出奶。最好让人先吸通了,才让哥儿姐儿吸。”   贵姐儿这会想起小时候叔叔帮婶婶吸奶水出来的场景,脸上一热,哗,难不成要叫贺年来吸?   争食的来了   奶娘没请来,董氏张黑桃和贵姐儿三位嫂子却来了,都笑道:“自己有奶就自己喂,何必请奶娘?你也别怕不够吃,只要多让孩子吸吸,就够了。越让他们吸,奶水就越多的。这母亲和孩子最是有配有合的,孩子吃的多,母亲的奶就多。孩子吃的少,母亲的奶水通常也会少一些。你不给孩子吃,过些时候奶水自己也就没有了。”   三位嫂子悄悄说着话,又去看小橄榄和小圆球,都赞叹道:“瞧瞧那眉毛,那鼻子,那小嘴巴,哟,真跟小神仙一个样。长大了是要迷死人的。我说小姑,你得让人把家里门槛做结实些,以免以后被求亲的人把门槛踩沉了。”   “噗!”秋燕端了茶进来给她们喝,笑着接口道:“我们姑娘那会,求亲的也差点把门槛踩沉呀!姑爷要不是测准了方向,一下捞住绣球,姑娘这会还不知道嫁到谁家呢?”   “啧啧,这俊的呀!”董氏和张黑桃待方霞光她们看完退开了,凑近小床,对着两张红红皱皱的小脸儿,也满口全是赞叹。一个盛赞小橄榄俊俏,一个盛赞小圆球秀气。董氏说着,一手抱起小圆球,捧在手上细看,点头道:“虽说五官像小神仙,这神态可是十足十像贵姐儿,瞧瞧这睡姿,跟贵姐儿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   “跟小姑小时候一个样呀!”三位嫂子又凑过来看小圆球,摸摸小手,摸摸小脚丫,啧啧赞叹:“姐儿看着是比哥儿秀气许多,大了不定比小姑还好看些。”小圆球在睡梦中感觉到各种骚扰,不耐的撮撮嘴以示抗议,结果引的众人更是大赞可爱。   春莺在小床边守着小橄榄,见一众人只围着小圆球夸奖,小小声嘀咕道:“哥儿姐儿长的一模一样,怎么看出来姐儿比哥儿可爱了?真是重女轻男啊!”   说着话,婆子已是绞来热毛巾,张黑桃接过热毛巾,撩起贵姐儿的衣裳,把热毛巾敷在贵姐儿胸口,又揉又按又压又挤的。贵姐儿只觉胸口肿痛肿痛的感觉稍为缓解了一些,□麻麻痒痒的,奶水倒是一滴一滴被张黑桃挤了出来。张黑桃见挤了出来的奶水米黄米黄的,不由笑道:“这奶水稠的很,快抱了娃儿来吸!”   春莺见奶水是米黄的,不是自己想像中奶白色的,倒有些奇怪道:“怎么是这种颜色?”   “这是初乳,没喂养过孩子,头一回的颜色就是这样的,据说这可是最好的奶水,娃儿吃了最是有益的。”张黑桃笑着道:“喂得一天半天的,这奶水也就变回奶白色了。”   董氏本要抱了小圆球过去吸奶的,想一想又把小圆球放到小床上,笑道:“还是先让哥儿吸,男娃力气总是大些。”说着已是抱了小橄榄过去,让贵姐儿侧身躺好了,她把小橄榄放在贵姐儿手臂上,让贵姐儿用手臂环托着小橄榄,手掌放在小橄榄小屁股上。   贵姐儿正用手掌托着小橄榄的小屁股调整位置,小橄榄头一拱,已是准准叨住贵姐儿的□。贵姐儿让他含进去一些,见他似是饿得狠了,出尽全力的吸,不由喃喃道:“原来吸奶的力气是这么大的!”   “吸出来了,吸出来了!”几个女人围上去观看,听见小橄榄因吸的用力,发出“滋滋”声,赞叹道:“哥儿看着弱,没想力气倒大,一吸就出来了。”   贵姐儿用手摸着小橄榄的头,见他吸奶吸的满头出汗,稀疏的头发湿湿的贴在头上,忙帮他抹了汗,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这就是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孩子了。   小橄榄吸完了一边,已是饱了,沉沉睡去。   “轮到小圆球吸了!”贵姐儿拉好衣裳,待宝儿把小橄榄抱过去小床睡,抱了小圆球过来时,忙转过身子,朝另一侧躺好了。贵姐儿摆好姿势,这才让小圆球躺在手臂上,撩起衣裳来,正好一滴奶水滴了下来,滴在小圆球小嘴上。小圆球小嘴撮起,似在品尝那滴奶水的味道,一边用头拱了拱,却不像小橄榄那般猛的叨住□,而是斯文的凑过去,张口含住,不紧不慢的吸了一口,见吸不出来,这才用了劲吸,不一会也吸的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一人吸一边,也尽够吃了,不用请奶娘了。”张黑桃见两个娃儿都吃饱睡了,笑道:“我当初生来非和来丰时,他两个可壮,吃的也多,一样够他们吃。”   “是呀,多喝些发奶的汤水就好。若真不够吃时,就喂点米汤。”董氏笑道:“还不够时,再请奶娘好了。”   她们这些人都是自己把孩子喂养大的,孩子也全部壮壮健健的,一点也不觉得非要请奶娘不可,都劝贵姐儿自己喂养。又悄悄道:“你别傻,孩子自己喂养,才跟你亲。要是请了奶娘,就跟奶娘亲了。所谓有奶就是娘,说的就是这些奶娃。”   因董氏张黑桃和三位嫂子送来许多小衣裳和虎头鞋虎头帽等,春莺忙收拾起来了,一边却笑道:“全部是男娃儿衣物呢!”   “先头大夫把脉说是双胞胎,我就想着以咱们家来说,定是一对儿男娃,下手做小衣裳时,就全做了男娃的,倒没想到居然是龙凤胎。”张黑桃笑了,“回头补做几套女娃衣裳过来就是!”   “不用了,我自己做了许多套!”贵姐儿悄悄笑了,因贺年先前测算说是龙凤胎,她虽不跟人明言,却悄悄儿做了许多女娃小衣裳的,想着也尽够穿了,这会笑道:“婶子不用忙了,娃儿大的快,就算这会再做衣裳,只怕没来得及穿,就小了呢!”   “若这样,那就年底再给他们做新衣裳好了!”张黑桃笑了,一时又想起还有一事要跟贵姐儿说,趁着人都在,便道:“贵姐儿,现下你三位嫂子都张罗着做那些洗面膏子去卖,卖的极好,都忙不过来了。我妹妹几个女儿却大了,想着过来帮着做这个,也得点工钱帮补家计,本想待你出了月子再来说的,这会人都在,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了。”   “若是卖的好,当然也要多请人的。既是婶子的侄女,又是二嫂的表妹们,请了来就是。”   因见贵姐儿也有倦意,董氏等人忙让她休息,都告辞出去了。   至晚间,贺年又进来了,挥挥手让丫头们下去,他见贵姐儿已是熟练的抱了小橄榄喂奶,凑过去好奇的看了看,评价道:“大了许多!”   贵姐儿以为他说小橄榄大了许多,笑瞪他一眼道:“出生才一天,怎么就看出来大了许多?”   “我说的不是小橄榄!”贺年瞧瞧四下无人,伸出手朝贵姐儿胸前摸了摸。小橄榄正在吸奶,这会感觉到头顶上一黑,有物事遮住光亮,以小猪崽的本能反应,深深觉得这是有人要来争食了,不由猛吸几口,想争取快点吃饱,以免被人争了去。   “这是……”贺年手才触上贵姐儿的胸前,手底还没感觉大了些是什么质感,就瞧见小橄榄忽然“滋滋”声猛吸,忙缩回手,不解的说:“怎么突然吸的凶猛起来了?”   “小孩子有本能嘛,以为你要扯开不让他吃了,就忙着吸快些吧!”贵姐儿也好笑,才出生一天的娃儿,怎么就有争食的反应了?   待小橄榄吃饱了,贵姐儿让贺年抱过去放在小床上,换小圆球过来喂,贺年手足无措的道:“他这么软,怎么抱?”   “谁叫你把丫头和婆子全赶开了?这会你不抱谁抱?”贵姐儿好笑,指导道:“手臂环着他的头,手掌托着小屁股,另一只手小心护着,慢慢抱过去放下就是。”   贺年小心翼翼照做了,又小心翼翼抱了小圆球过来放在贵姐儿手臂上,吁出一口气道:“真不容易!”   见小圆球吃法不同于小橄榄,明显慢很多,贺年瞧着瞧着,决定催使她吸快些,就像刚才一样把手伸到贵姐儿胸前。   “哇哇……”,小圆球性情却不像小橄榄,一察觉头顶一片黑,奶也不吸了,张了小嘴巴哇哇大哭。   “小乖乖,别哭呀!”贵姐儿心疼了,瞪一眼贺年,忙轻哄小圆球,又把奶塞进她嘴里,小圆球止了哭,这会倒吸的快些了。   这头才喂饱小圆球,那头小橄榄又哭了。贵姐儿指挥贺年道:“你揭开他的小围裙看看是不是尿湿了?”   “呃!”贺年忙过去揭开小橄榄的小围裙,抬头道:“湿了!”   “帮他换掉吧!”贵姐儿故意为难贺年。   “来人,帮哥儿换衣裳!”贺年这回无奈了,只得唤人进来,看着房里一片忙乱,只能眼巴巴看一下贵姐儿,搓着手走了。   因贵姐儿坐月子,又要喂养两个孩子,一时也没空去理会贺年。谁知过了几天,春莺便悄悄来道:“姑娘,姑爷这几日宿在书房,紫罗和紫芊经常借故经过书房门口。今儿紫罗还进了书房,说是太太让她去打扫书房的,少爷见她进去了,皱皱眉就出来了。”   “岂有此理!”贵姐儿想了一想道:“你悄悄打听着,若是太太的意思,我自有主张的。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是那紫罗紫芊自己起了心思,这却易办。”   春莺狠狠道:“姑爷是什么人物,怎么轮到她们乱想?况且姑爷当初求亲时,可是明说了以后不纳妾的。现在是在咱们乡下,她们就敢乱来了,将来到了京里,姑娘越法难了。”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相公不理她们,她们也作不得怪。就怕太太……”贵姐儿寻思这种事情自己也不好找贺太太说什么,最终还是要让贺年自己去解决。唉,相公长的俊,自己操的心就多呀!   一个好法子   又过得几天,春莺打听清楚了,来汇报道:“姑娘,据说太太先前带那紫芊和紫罗来乡下,本是存着要把她们送给姑爷的心思。不知为何,后来却没提这个事,只让她们在自己身边服侍着。这回姑娘坐月子,姑爷也没正经丫头服侍,只有前院的贺护有时过去奉茶或是打扫书房。太太听得是贺护服侍,就让紫芊紫罗过去书房服侍。可是姑爷一见紫芊和紫罗,就拉下脸来。太太听得这情状,倒似颇为苦恼。”   春莺说着,悄悄俯耳道:“姑娘,我还听到一个风声,说是姑爷自小就不喜丫头服侍,只让小厮们跟在身边,只怕是,怕是……”后面那句话,春莺毕竟是小姑娘,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怎么可能?”贵姐儿却明白了春莺的意思,摇头道:“定是谣传。”   贵姐儿这会倒细心想了一遍贺年平日对丫头们的态度,确是冷淡的过了。反观过来,他对贺守和贺护等人,却有说有笑的,像是自家兄弟,这个样子,令人想歪了也是有可能的。可叹贺太太虽是母亲,却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以为儿子是那什么了。怪不得自打自己过门,贺太太总透出一些刻意的笼络。   既是怀疑贺年的性取向问题,这会自己坐着月子,贺太太自然怕贺守贺护这些人“趁虚而入”。 自己现下为贺家生了龙凤胎,贺太太又想笼络自己,这当口倒应该不会存了让贺年纳了紫芊和紫罗的意思才是。这会让紫芊和紫罗过去服侍贺年,为的应该是防止贺年和贺守等人有“私情”。   贵姐儿越想越有道理,再把成亲第二天,贺太太给了两片下了药的鸡舌香那件事联想在一起,还有王妈妈每回一见着贺年和贺守在一道,那眼神儿……再有,贺年一和自己成了亲,贺太太和王妈妈就急急为贺守也纳了亲,背地里还听到人说贺太太是看中肖芝麻厉害,能治的住贺守,这才让人去说亲的。无缘无故的,贺太太为一个护院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只是贺太太的心思,紫芊和紫罗怕是不知道的,这会只怕以为贺太太让她们到书房服侍贺年,却是存了另一层意思,自然刻意的献媚了。既是两个丫头自己有想法,不涉贺太太,那倒不用急,先冷眼看几天再说。这种事情若不想个法子好好的杜绝了,怕以后还会层出不穷,让自己疲于应对。   正想着,听见小橄榄和小圆球同时哭了,贵姐儿笑道:“刚喂饱了,莫不成这会同时尿湿了?”   春莺去揭起龙凤胎的裙子一看,啧啧道:“可不是同时尿湿了?”一面着手帮小橄榄换裙子,又唤婆子进来帮着把小圆球也换了。   因天热,贵姐儿身上出了汗,便让人提水进来淋浴。婆子劝道:“少奶奶,这坐月子可不宜老是淋浴,将来要落下病根的。”   “哟,这端午才过十天,热的要人命,全身都是汗臭味,不洗可不行。再说了,身上有味儿,小圆球还不喜欢,奶都不爱吃了。”贵姐儿先前被婆子强制在头上包了一块头巾,说是以防吹了风,以后会有头风什么的。又不让开窗,结果头发全在头上打了结,身上也热出痱子来。龙凤胎还嫌弃她有味儿,一抱过去不吸奶不说,还尽哭。后来没了法子,婆子只得提了水进来给她洗头淋浴,收拾的清爽了,龙凤胎这才哼哼哧哧的进食。   婆子见劝不动贵姐儿,只得去提水,一面摇头:“这还没出月子,头巾也不包,还开窗。还天天淋浴,干净是干净了,只怕将来会后悔莫及。不听老人言,总归要吃亏的。”   贵姐儿装作听不见婆子的嘀咕,这大热天的,不淋浴怎么受得了?   贵姐儿洗了澡,又让婆子提水来给小橄榄小圆球洗。婆子一听给小橄榄小圆球洗,倒眉开眼笑道:“哥儿姐儿脐带结的痂,这会也掉了,却不怕经常洗澡了。小孩子常洗洗,自然快高长大。”   待婆子把小橄榄放到盆里洗澡时,贵姐儿抱着小圆球探头过去看,笑呵呵道:“刚出生时皱巴巴,又瘦的只摸到尾骨,现下可有一些肉了,脸上也肉嘟嘟的,可爱多了。”说着见小橄榄在水里欢快的蹬了蹬腿,却像在蛙泳。不由评价道:“小腿有力些了,看来强壮了许多。”   她这里说着话,抱在手里的小圆球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怎么哄也哄不住。   “少奶奶,姐儿可能是听到水声,也想洗澡,这才哭的。”还是婆子有经验,忙着收拾好小橄榄,另提了水来,把小圆球放到水里时,她果然止了哭,也欢快的蹬起腿来。   正忙乱,贺年来了,明显有些不快。   “怎么啦?”贵姐儿拉了他到一边,看看他脸色道:“听说太太让紫芊和紫罗到书房里服侍你,都服侍了十几天了。美人在侧,应该开怀才是,怎么黑着脸?”   “你都知道啦?”贺年皱眉说:“现下天热,她们不知道在身上带了什么香包,薰的人发昏。本待说她们几句的,也懒得说了。一跟她们说话,眼睛都发起亮来,掺人的紧。我常常觉得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块肥肉。得想个法子弄走她们才是。”   贵姐儿一听贺年的话,乐不可支,掩嘴笑了一会才道:“我倒有一个好法子,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有好法子就快说!”贺年见房里人多,又不能跟贵姐儿扯手扯脚的,只拿眼看她,凑过去一点道:“待你出了月子,我再好好报答你。”   贵姐儿回头见婆子和丫头忙着收拾小橄榄和小圆球,便压低声音笑道:“这个事儿呀,让你师博给你测测命道不就得了!”   贺年马上会意了,娘可是知道自家师博的真实身份的,他要是测算一下,然后说自己命格有异常人,除了贵姐儿这个命格的,其它女人不能太近身,近身会影响寿命什么的。娘听了,只怕赶那些丫头还赶不及呢,怎么还会让她们来服侍自己?这样确是能耳根清净,一劳永逸。将来回京了,祖父就算知道是自己故弄玄虚,最多也是一笑置之,却不会来揭破的。嗯,是一个好法子!   不上几天,贺年就病了,请了大夫来瞧,却瞧不出什么病,只说可能天热,身子倦,多些休息就好了。贺太太却急的不行,后来听得这村里的妈祖庙最是灵验,便让王妈妈准备了香烛等物,到妈祖庙里祈了福,求了一支签,拿了到曾老道跟前让他解签。曾老道自有一套说辞,未了又说:“小年的命道有异常人,除了正妻之外,身边却不宜有太多女人。一有其它女人太近身,阴气一冲,却是不好。咱们学玄学的,一半儿却是道门中人,本待修身养性,若是再珠围翠绕的,容易折寿。”   曾老道是什么人哪?就算是这乡下地方,谁个不是称一声老神仙?贺太太一听他的话,自然信的十足十,度着可能是自己让紫芊和紫罗到书房里服侍贺年,这才冲撞了他的。一回到贺宅,便忙着让紫芊和紫罗回自己房里服侍,却让王妈妈去服侍贺年。   贵姐儿在房里听得紫芊和紫罗被贺太太叫回房里,还训了一顿,不由暗笑:可怜的丫头,白白动了一回心思。   一出了月子,董氏和三位嫂子又来了,除了喝龙凤胎的满月酒之外,却是来商量要另买一个小院子专门做洗面膏和香包等物的。   说起来,她们做的洗面膏本是贵姐儿误打误撞折腾出来的,要说人人用的都极好,那倒不见得。难得的是董氏在家亲自接待一些大姑娘小媳妇,这些人一传十,十传百,却都愿意来跟董氏买这个,一时便卖的极好了。   贵姐儿知道这洗面膏能卖得好,却要归功于董氏的销售方法的。现下既然要买小院子,那自然要扩大生产。生产扩大了,这销售也得相应扩大。光靠董氏一个人,却有些忙不过来,还得再请一些能言善道,人际关系好的妇女帮着董氏。   董氏一听贵姐儿的话,也极是赞成,一时笑道:“若说能干,你婶子就最是一个能干的,想事儿又缜密,性格儿又爽朗,跟着我去卖这个,却是一个好人选。再有,你二嫂她娘,因女儿和儿子大了,她却空闲着,平素也是一个嘴甜的,不如也请了来。”   贵姐儿点头道:“这些人确是能干的,干娘你只管请去。若是买了小院子还能凑出钱来,就在镇上再赁一间商铺,前边柜台,后面有地方儿坐着的。你们就自己在柜台上做买卖,比在家里又方便些。”   董氏笑道:“我也有这个想法儿,只是咱们东西品种少,若是开了铺子,却得再去贩些别的女人东西来卖才行。”   “对,咱们就专门卖女人东西,还得在门口写明男客止步,只接待女客。”贵姐儿想着,又笑道:“干娘你得空再来,我教你一些简单的美容法子,若是有些女客关系好的,你倒不妨也教了她们,让她们不来买东西也不好意思,这样就把客人拴的紧紧的。”   董氏拍手道:“这个法子好!”   两人商量完毕,因听见前头摆好满月酒了,请她们出去,这才抱了小橄榄和小圆球出去了。   美白的法子   因夜里下了一场雨,这天早上天气还算不错。贵姐儿候着小橄榄和小圆球吃饱睡着了,忙收拾一下,跟贺太太说了一声,让府里马车送了自己到董氏开在镇上的铺里去瞧瞧。   才到铺子门口,却见好几个小媳妇围在前边买洗面膏,张黑桃带着两个丫头正忙着招呼,见贵姐儿来了,张黑桃才要出来,贵姐儿忙打手势让她招呼客人就好,不用理自己。   董氏正在后头跟人说话,一听贵姐儿来了,喜的忙迎出来道:“这铺子开了这么些时候,你可是第一遭来。快进来好生看看。”   “这是我干女儿贵姐儿,现下是贺家少奶奶。她也是这里的股东之一。”董氏拉了贵姐儿进后头,向坐在椅子上的一位妇人和一位姑娘作介绍。又笑跟贵姐儿道:“这是王举人的娘子和姑娘。王姑娘来问问有什么法子能让皮肤白点,大家正在这里闲聊呢!”   原来这王姑娘的父亲年轻时中了秀才,却一直中不了举人,只在家苦读。他娘子便领着女儿耕田织布维持生计。至王举人中了举,王娘子和王姑娘不用再下地,那头却有人来说亲。王家就把王姑娘许了门户相对的另一户人家的少爷。王姑娘偷偷见过那家少爷,回家来却吃睡不安。王娘子问了一个究竟,原来那家少爷长的白嫩,王姑娘却因先前跟着王娘子下田地,晒的贼黑,现下虽只在家做刺绣不再下地,但是一张脸还是没白嫩过来。王姑娘现下就怕嫁过去夫家,会被相公嫌弃长的黑,到处打听有美白的方子没有。   这会听得这些胭脂并这些洗面膏,全是贵姐儿先头研制出来的,王姑娘不由双眼发亮,过来抓住贵姐儿的手道:“贺少奶奶定要帮帮我。若能让我白净些,再多银子也舍得出。”   贵姐儿拍拍王姑娘的手道:“法子倒有,只是要耐心,怕要三两个月才能见效呢!”   王娘子在旁边接口道:“三个月后就过门,若是这之前能白净些,也就罢了!”   一个人若是身子黑,那么一张脸也很难白净起来。若是身子白嫩,只要善于保养,一张脸还是有希望白净起来的。贵姐儿候着王姑娘低头说话的空隙,看了看她的脖颈处,发现那处却还算白净,心里倒有了数,笑道:“且放宽心,三个月内的话,一定有法子白净起来的。”   董氏着一个小丫头给王娘子和王姑娘上茶,自己悄悄拉了贵姐儿到内室道:“那王姑娘经年跟着王娘子下田地,晒的一张脸不单黑,还粗,你真有法子让她白净些?”   “干娘,我有许多美白的法子呢,先告诉你一个简单些的。你让王姑娘每日过来两次。你照着法子帮她整治。若是两三个月内她能白净起来,就是活招牌。咱们还能再请两个人专门帮人美白肌肤呢!那起家里有银子的姑娘家,若是白得起来,多少银子都愿使的。真做得起来,比卖胭脂等物还有赚头。”   董氏眼前一亮道:“若真如此。以后那些将要出嫁的姑娘,自然会寻了这里来保养肌肤。这些有了主的姑娘,最是舍得使银子的。你不知道,现下邻镇好多姑娘媳妇也跑这儿买胭脂洗面膏。因咱们只接待女客,铺里用的又全是丫头,递茶端水的也欢快,来过一次的,下次还会来,还带了人一起来。生意好着呢!只是咱们那胭脂,原是买了人家粗制胭脂来加工的,除去本钱,其实赚的不多。倒是那洗面膏还有赚些。所以咱们生意看着红火,人来人往的,其实赚的钱不多。我本待再找了你商量搞些别的东西出来卖的。现下既是有美白的方子,这却是一条财路。”   待董氏说完,贵姐儿俯耳对董氏说了美白的法子,董氏一听张大嘴道:“这么简单?”   “干娘,正因简单,所以才要你自己动手。若是一说,人人都可以自己做,咱们也不用赚了。还得等咱们赚够了钱,开起正式的大铺子,请了正经会做胭脂的师博等人,这些法子才不怕让人知道。”贵姐儿嘻嘻笑道:“无商不奸嘛,干娘也不用吃惊!”   原来贵姐儿说的法子确实很简单,就是煮好一锅米粥后,待米粥稍凉些,把浮在米粥上面那层黏稠液体,也就是粥油,小心舀起来,摊在王姑娘脸上给她敷面。敷上一刻钟时间,敷完再让她喝一碗红枣粥才走。一天两次,直至三个月。   “只是,这法子真能行?”董氏还是存着疑问的。   “干娘,王姑娘脖颈处比较白净,想来她不是天生的黑皮肤,只是被晒黑了,又不知道保养才会这样的。其实关在屋里不出门,关上三个月也能白净些。何况这粥油确实有美白功效。你给她敷这个,还得让她出门拿伞遮着太阳,最好拿个面纱覆着脸,不要让阳光晒到一星半点。三个月后,保准白净的。”   “你呀你!”董氏笑了,戳戳贵姐儿的额角,“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可惜错生了女儿身。”   “干娘,咱们虽为女儿身,现下不也正做着生意吗?”   “这倒是!”   董氏又悄悄跟贵姐儿商量到时要收王姑娘多少银子。这收贵了,总有点不安。这收的少了吧,又怕以后再有姑娘们来美白,她们又惯会讲价,到时压得一压,又没赚头了。   “这王姑娘嘛,你就不收银子,到时她白净了,自己定会给银子的。若是她定要给,你让她自己斟量给。这么一来,她就不好意思少给了,还会到处帮咱们宣传,说在这儿把皮肤治的白净了,引更多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来咱们这儿。”   两个商量完毕,贵姐儿怕出来太久,小橄榄和小圆球醒来会哭着找娘,茶也来不及喝一口,忙忙又坐了马车回去了。   一回到家,果然丫头正在门口张望,急的跺着脚说:“少奶奶,你可回来了,哥儿姐儿哭的厉害呢!大家料着是饿了,喂米汤却不肯喝。再请了隔壁有奶的小媳妇过来喂他们,也是不肯吃。哭的脸色都紫了。”   贵姐儿一听,飞一般往房里去了,才到房门口,听到小橄榄和小圆球的哭声,忙喊道:“小橄榄,小圆球,娘来了,别哭呀!”   两个小家伙正闭了眼哭的惊天动地,一听贵姐儿的声音,小脸都朝房门口转过去,止了大哭,转为“呜呜”的声音。   贵姐儿心疼死了,只一迭连声让丫头给自己绞个毛巾来擦胸口,顾不得贺太太和贺年全在房里瞪着她,忙忙先抱了哭得脸色青紫的小橄榄过去哄着。   小橄榄一过贵姐儿的怀里,就大力的拱着她的胸口。贵姐儿待丫头绞了毛巾来擦了擦胸口,这才抱了小橄榄喂奶。却听得小圆球在旁边又大哭起来。这当然了,一个有得吃,一个还得等,不哭才怪。   贺太太本要责骂贵姐儿的,见她这会忙着喂奶,责骂的话就吞了回去,转而怜惜起小圆球,“哟,得等你哥哥吃完,才轮到你呢!”   贺年朝贺太太道:“娘,贵姐儿这会也回来了,你忙了一大早,且去歇歇。”   待贺太太带了王妈妈走了,贺年抱过小圆球,让两个丫头退下了。自己凑近了,撩起贵姐儿另一边的衣裳,打横抱好小圆球,让小圆球脸朝外,左手托在小圆球小屁股上,右手托在她脖颈处,嘻笑道:“小圆球,来,爹爹抱着你吸奶,咱们不用等。”   “我,我怎么感觉自己像头母猪!”贵姐儿两边□都被龙凤胎叨住了,贺年又眼瞪瞪看着,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却说董氏料理完王姑娘,至晚回到家时,却见方达装作有意无意的在大门口溜达,不由有些奇怪,“莫不成你在等我?”   方达手里拿个小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口茶,望着天空说:“你现下回家越来越晚,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不单学做生意,还学我们男人家上楼里喝花酒去了。”   “噗!”董氏不由好笑,啐了方达一口,“净胡说!”   “既然每天都要出出入入的,索性多买一辆马车,请了车夫,专门送你,岂不是好?”方达见送董氏回来的车夫驾着马车走远了,提议道:“铺子都开了,做的似模似样,这马车也不能省。况且,有时候送一下客人,接一下客人,自己有马车,也好看。”   “你不反对我做生意了?”董氏瞧一眼方达。之前自己说要开铺子卖胭脂洗面膏,他一蹦老高说:“一个娘们,开什么铺子?在家里卖卖东西我就忍了,还抛头露面出去外面开铺?那起不得已推了老娘姐妹去坐柜台的,都是家里男人实在不中用才这样做的。咱们家有吃有穿,什么也不缺你的,你还穷折腾什么?”   “是啊,我是爱穷折腾!你凭着自己在外做生意赚钱,回家就一副老大爷的样儿,把我们娘们看的像只吃不做的米虫儿,这还罢了。你先头多少回去楼里喝花酒?一说你,你就说是因了要应酬客人,不得已才去的。我告诉你,我也做生意,客人没一个要求去楼里喝花酒的。(嘻嘻,董氏做的是女人生意,全是女客户,当然没人要求去楼里了,她这是打横来说话。)我照常赚她们的钱,她们照常跟我关系好着呢!你别想着自己赚钱养家了,就把我搁一边,当我生儿育女持家这些事儿不是事儿。现下这些该我完成的事儿,我也完成了,儿子们全娶亲生子,不用我操心了。我现下可要过自己的人生,赚了钱自己花。用不着你的钱,你也别多话。你真看不上我了,只管上楼里跟人家姑娘过日子去。”   跟女人吵嘴,怎么到最后总会离题?方达有些无奈,她这是怪自己前几次陪客户上楼里去喝花酒了,忍到现在才借题发挥。可是这跟她自己出去开铺做生意好像是两码事呀?   接着,董氏只管忙自己的,理也不理方达。方达寂寞了一段日子,不得不想法子求和。这会儿见董氏不再像前几天一样黑着脸,忙忙道:“我怎么敢反对你做生意,这个家都是你说了算的!”   见方达嘻皮笑脸的,究竟是老夫夫妻了,董氏也拉不下脸来,只横了他一眼道:“今天晚上不用睡书房了!”   “得令!”   龙凤胎笑了   转眼过了中秋,董氏走来报喜道:“贵姐儿,王姑娘白净了许多,引的许多姑娘来咱们那儿美白。照这样下去,到年底就能赚够钱买间大些的铺面了。还有,你上回让我请了正经会做胭脂的师博,也已经请来了。你婶子有个侄女,做起洗面膏特别的手巧,我也让她单配洗面膏的药方,不做别的了。将来她就是我们正经的洗面膏师博。”   贵姐儿不由抚掌笑道:“干娘,我告诉你那些美白的方子,全是又方便又价廉物美的,用起来费些时间,却是特别有效果的。再告诉你几个,比如蜂蜜,比如菊花糯米饭,比如蛋黄等等,也有白嫩肌肤的功效。……”   “等等,你还是写下来让我慢慢看去。”董氏笑着道:“只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法子的?”   “呃,干娘,我先前上了京城,跟孙小思学过掏胭脂,她有一本古书,借了给我看,全是记载这些法子的。”贵姐儿随口编个话混了过去,拉了董氏去看小橄榄和小圆球。   小橄榄和小圆球已经四个多月了,这会并排躺在床上,一人一个小举铃,举的正欢。   “这么小就懂得玩了?”董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爱的不行,嚷嚷道:“出生时瘦巴巴的,这会却胖嘟嘟的惹人爱。我都恨不得抱一个家去。”说着却见小橄榄肚脐上压着一个铜钱,一根绳子穿过铜钱,缚在背上。   董氏碰碰铜钱道:“这又是作的什么法子?”   “小橄榄大哭时,肚腩那处地方鼓了起来,哭的越凶,肚脐就鼓的越大,好生吓人。大夫说是哭时嘴里进了风,风在肚子里没处去,就鼓到肚脐这里了。平素还得多哄着些,不让他多哭就是了。可是小孩子哪能不哭?后来我阿嬷拿了这个铜钱去妈祖庙里祈了福,然后送过来给他压在肚脐上。不知道是现在哭的不用力还是这个铜钱真有效,眼见着肚脐倒是没先前鼓起那么大了。因此也不忙给他拿下,就一直压着。”贵姐儿说着爱怜的看看小橄榄,又去摸摸小圆球道:“倒是小圆球比她哥哥乖些,极少哭闹。若有哭时,不是饿了就是尿湿了。”   “女孩儿总是乖巧些。”董氏笑道:“只是你要带两个,总归是辛苦。”   “白天有丫头婆子帮忙,这还好些。晚上却得自己带。”贵姐儿笑道:“贺年晚上不准别人进房里来。我只得自己操劳了。先前几个月累的没个精神。现下他们四个多月了,白天有时吃点米粥,能抗的住饿,晚上倒是只醒来一次,喂一次奶就够了。待他们一岁时,就给他们断奶。到那会,我就轻松一点了。”   董氏拉了贵姐儿细看,叹道:“人家生完孩子都白白胖胖,你倒好,还似瘦了些。”说着拍拍贵姐儿的肚子,见平平坦坦的,原来松泡泡的肉也结实了下去,倒有点意外。   “干娘,我这是每天做仰卧起坐,又救火似的跑进跑出,才把肚子消下去的。不过肚皮上还有点白痕,每日拿橄榄油搓着,看看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贵姐儿说着,拿了文凤的信出来给董氏看,笑道:“文凤听得咱们做生意,她也想渗一份子。因她爹爹和哥哥们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在京城里认识的人多,人缘又广。她让咱们把东西捎到京城里去,先寄在她哥哥柜上卖,若是反响好,她就让哥哥盘一个小铺子,专卖咱们的东西。我想着咱们的东西到了京里,却嫌品种少了点。因此咱们还得再请胭脂师博等人,加上我的法子,大家合力搞多一些好用的女人东西出来。”   “既是专卖女人的东西,咱们也别尽是卖些用的,也可以卖些穿的。”董氏看完信沉吟道:“一些绣工出众的肚兜,或是一些贴身的小物等。也可以搭着卖。这样显得品种就多了。还有呀,待嫁娘有些难以启齿的物事,咱们是娘们,也尽可以卖。文凤在京里识得的多数是官家太太,这些人手底有钱,又最是舍得打扮。若是用了咱们的胭脂和洗面膏,觉的好,别的东西自然也会一气儿买了。比咱们在这儿小打小闹的强得多。你将来到了京里,再跟文凤会合了把生意做大,那时手里有钱,万事俱妥。”   两个人说起文凤,又说到文龙和少华,董氏笑道:“少华拖到现在才娶亲。听闻女方家境不错,也极贤淑,性情儿温婉,跟少华他娘也相和睦。因是唐老太太作主挑的人儿,在唐老太太跟前倒也说得上话。若是生下一男半女来,少华自也省心了。还有另一件喜事,说起来却让人直发笑的。”   贵姐儿听得少华娶得贤妻,也为他开心,这当儿听到还有喜事,精神一振问道:“什么喜事?”   董氏握了嘴直乐,笑道:“今早才收到的信。说道易哥儿也定亲了。”   “易哥儿今年才十二岁啊,这就定亲了!”贵姐儿吓了一跳,笑道:“先前上京里时,他就爱缠着小思,还嚷嚷让小思等他长大,他要上孙家提亲。不知道这会定的是谁家的姑娘?”   “可不就是那孙小思!”董氏拍着手笑道:“据说有人上孙小思家提亲,易哥儿恰好去找孙小思,竟然当着媒人的面说:‘我已定下她了,你们以后就别来了!’媒人一时愣住了,只说道:‘小哥儿,你年纪虽还小,可是这等话可不能乱说。’易哥儿叉着腰道:‘我们早就私定终身了,只等我长大就来娶她,你不信自己问她!’”   董氏把事情娓娓说了一遍。   原来孙小思因媒人提的人家是一个不成器的子弟,本来就要找借口推拒,只是碍于情面,不好马上把媒人赶出去,那会听得唐少易这般说,只装作没听见,来个默认。媒人气乎乎走了,自然是散播的好多不好听的话。谁知唐少易人虽小,却有法子,不知道是怎么磨的他爹娘,居然就帮他上孙家去提亲了。孙小思一向与唐少易嘻嘻哈哈,只把他当弟弟,见他真磨的大人来提亲了,这下可吓着了,直着个头不肯应承。媒人正要往唐家回话时,唐少易自己坐了马车又冲孙家去了,直奔孙小思的房里就问道:“小思姐姐,你是嫌我年纪小还是嫌我哪儿不好?要是嫌我小,我总会长大的。要是嫌我哪儿不好,我总会改的。”   孙小思又气又笑道:“待你大了,我就老了,这怎么成?”   “你不过大我四岁,我大了,你正是好年华,怎么会老?”唐少易哼哼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嫌我身体不好,怕我活不长……”   孙小思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一把捂住唐少易的嘴道:“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这些话。”   “哪你是希望我活得长些了?”唐少易眼睛骨碌碌转道:“你会医术,嫁了我正好帮我调理,保准就活的长命百岁,跟你白头到老。……”   孙小思再次哭笑不得,还没回话,唐少易又紧接着道:“你要不答应我,我明儿心情一灰,吃饭不香,睡觉不稳,旧病就复发了。你于心何忍?再说了,得了相思病的人很快就会死的。你嫁了别人,估量着我也活不长。你这是间接害死我……”   “你,你才多大呀?”孙小思无奈之下道:“怎么着,你也要过几年才能娶亲,我却已十六岁了,再不配人就迟了。”   “谁说要过几年才能娶亲的?你可以先过门,待我长大才那啥。”唐少易小脸儿虽皮厚,圆房两个字终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只嘻笑道:“小思姐姐,只要你答应,万事都好办。”   孙小思见唐少易这两年长了好些,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平素虽调皮,本质却不坏。若不是差着四岁,确是一个良配。这会儿心思略有些动摇,问道:“你小小年纪,却是从哪儿知道这许多事的?现下就这样,将来更加不得了。”   “小思姐姐,你难道没听到早慧这个词儿?我身子弱,但是脑子可不弱。”唐少易见孙小思语气似有动摇,大喜过望道:“你答应了么?不说话,不点头不摇头。好,我当你默默答应了。”   董氏说到这儿,拍着大腿笑道:“这鬼精灵,愣是自己说动了孙小思,让人家答应了这头婚事。说是年底就过门,待易哥儿十五岁就圆房。这事儿在亲友间传开了,大家一说都笑呢!”   贵姐儿这会也捂了嘴巴直乐,“易哥儿小时候病病弱弱的,大家一直暗暗担心他的身子。要是娶了小思,他爹娘可该松下一口气来。真没想到先时开开玩笑说着,却真能成事。”说着与董氏相对哈哈大笑。   贵姐儿正笑着,却听到旁边传来稚嫩的笑声,不由转头一看,天咧,是龙凤胎发出的笑声。   龙凤胎之前一直只有笑容,却没发出笑声来。这会笑的“呵呵”声的,贵姐儿激动的跟董氏道:“干娘,我听闻小孩儿越早发出笑声,就越聪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有这个说法。说他们比先时又懂事一点了,这才会发笑的。文信几个孩子都是六个月才发出笑声的。小橄榄和小圆球笑的倒是真早。”董氏见龙凤胎同时笑出声来,煞是可爱,凑过去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笑些什么哪?莫不成听得懂我们大人说的话,也觉得好笑?”   四个多月听得懂大人的话?除非他们是穿越的!贵姐儿暗笑,一时忙着让丫头去告诉贺年和贺太太,说龙凤胎笑出声来了。   好听的话儿   贺太太和贺年赶了来,都去逗弄龙凤胎,想让他们再笑一笑。龙凤胎倒是配合,又“呵呵”的笑了好久,贺太太一时喜的合不拢嘴道:“趁着天还没冷,早起有阳光儿照着,多些抱了出去园子里见见景物儿。先前老太爷就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小娃儿多见见各式东西,晓事儿就早。小年小时候,他爷爷抱了到处去,小小年纪就认得许多东西,后来认字也早。比方各种物事儿,是先见了物,再认字的。小娃心里倒知道那字对应的是何物,认起来特别快。”   “贺家果然是不简单的。”贵姐儿听得贺太太的论调,知道贺老太爷确实不是普通人。光是这培养下一代的方法,就极是先进了。像这种人,只要对了他的胃口,倒是不必死认世俗的规矩的,相处起来轻松的多。再加上他疼爱贺年,自己将来跟贺年进了京城,有他撑着,各种难关应该能轻易的应付过去。   因龙凤胎生下来时体弱,后来喂养得当,倒是胖乎乎的。贵姐儿又怕他们缺钙,每早太阳一出就抱了他们去晒太阳。天气暖和时,甚至脱了他们的小衣裳,只用大毛巾包住他们的肚脐处,露出小身子翻摆着晒上一刻钟。晒完太阳自是抱了往园子里逛逛。有时又抱了到郑家跟来荣来华他们的小孩子玩,所以,龙凤胎在小婴儿当中,其实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会听得贺太太这般说,自然点头应了,笑道:“他们不光喜欢看景物,有时见到漂亮的物事,还要摸摸呢!”   待到龙凤胎满一周岁时,又是一年夏季最热的时候。这一天龙凤胎要抓周,贵姐儿一早起来就忙个不休。把龙凤胎收拾停当,跟贺年一人一个把他们抱到大厅里时,贺太太已在抓周的桌子上放满了东西。   贵姐儿把小圆球抱到桌子上时,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不光有诗词歌集、官印铜钱这些例行的东西,居然也有胭脂盒和小锄头等,不由发怔。在一大堆东西中,红色的胭脂盒当然容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怪不得当年那位宝二爷抓周,抓了一个胭脂盒,原来情景是这样的。哟,小圆球抓胭脂盒就没关系,小橄榄可千万不要抓,万一贺太太和贺年把小橄榄归为宝二爷一类的人物,可就吃不消了。   贵姐儿瞧瞧胭脂盒,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把它拨拉掉,一时看看小橄榄,暗暗感叹:唉,小橄榄啊小橄榄,咱可要争气,不要见着这胭脂盒红的好看就抓来玩呀!   小橄榄和小圆球见桌子上全是各种物事,早兴奋的东看看西瞧瞧。   贺年和贵姐儿放好小圆球和小橄榄退开时,只听春莺和秋燕紧张的说:“哥儿,抓官印啊!姐儿,抓钱啊!”其余众人都含笑鼓劲道:“抓啊,抓啊!”   待小橄榄把手伸向胭脂盒时,贵姐儿心道:完了,完了。你要抓这个,大家马上就要给你定位为只爱好妆的人物了。正暗暗感叹,却见小圆球左手抓了一本诗集,这会右手一伸,抢先一步抓住胭脂盒。旁边的春莺和秋燕笑道:“难道姐儿要一边攻诗书,一边做胭脂生意?”   小橄榄见红色的胭脂盒被抓走了,转而看向小锄头,这个东西做的小巧,看着好玩。谁知小圆球贪心,又拿手里的诗集覆在小锄头上不让小橄榄拿。小橄榄看看小圆球,也不跟她争,顺手捞了旁边的官印玩。贵姐儿悄悄注意到,贺太太嘴角含着笑,极是满意小橄榄抓官印的举动呢!   小圆球似是被小橄榄的官印吸引住了,举了诗集,歪头看小橄榄手里的官印。小橄榄见原先看中的小锄头被小圆球拨拉到一边去了,却探出一只手去抓,抓了小锄头在手,锄向小圆球手中的胭脂盒子。   众人正说:“小橄榄一手官印,一手小锄头。这是……”还没说完,见小橄榄和小圆球闹在一起,不由嚷嚷道:“快抱开,看打架了!”恰好抓周时辰已到,贵姐儿心中有事,怕小橄榄还要去抢小圆球的胭脂盒子,忙先行抱开了小橄榄。把他放在地下。   贺年抱了小圆球下来,放在另一边。笑道:“好啦,好啦,一人抓两样,手里都有得玩的,不用再争了!”   贵姐儿才要说话,却见小橄榄挣开她的手,手臂微张开,一手举着官印,一手举着小锄头,稳稳朝小圆球走去。   “哥儿会走了,哥儿会走了!”众人惊叹一声,却不敢惊动小橄榄,都作一副随时要扑上去扶住小橄榄的姿势,却见他停了下来,举着手里的东西似是向小圆球示威。小圆球也挣开贺年的手,弯着手臂护着手里的诗集和胭脂盒,杀气腾腾朝前走两步,作一副来啊,谁怕谁啊的姿势!这下众人都忍不住笑了道:“姐儿表情就是有趣!”   贺太太也忍不住笑了道:“小圆球看着忒精灵古怪的。”   “是啊,跟贵姐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董氏在旁边接口,笑道:“动作和眼神儿特别的神似!”   “小橄榄神情儿倒是像小年。”贺太太笑呵呵道:“看着就是一个有傲骨,不服输的。”   正说着,丫头来回道酒席已摆在园子里的凉亭里了,请贺太太等人过去。贺太太跟董氏笑道:“园子里的凉亭近着荷花池,甚是凉爽,我着他们把酒席摆在那边。咱们往那边去罢!”   贺太太之前来乡下时,对董氏和巧娘等虽以礼相待,心里总归把她们当成乡下人,并不大把她们放在心上。不料在这儿住了这么些时候,渐渐熟络起来,却深感巧娘和董氏等人是以诚待人的。虽是村妇,见识和胸怀等,比京城里好些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太太还要强的多,一时也把她们当自己人看待。因巧娘跟了郑明发到广冲县上任,郑婆子年老,郑家其它人辈份又比她低,倒没甚说的,却跟董氏挺说得来。再加上董氏近来做着生意,手底有钱,出手大方;虽住在镇上不比京城里的太太们,但是接触的人多,待人接物的态度自是从容。贺太太倒渐渐的把董氏引为知已。   贵姐儿悄悄观察得贺太太对董氏日渐不同的态度,知道贺太太初来时对她娘家人那丝儿轻视已是收了起来,也自放下心来。   至晚间,龙凤胎不知道是白天玩的太过还是怎么,愣是不肯睡觉,两个小家伙躺在小床上你捅捅我,我捅捅你,闹着玩。   “明儿让人再做一张小床好了。他们自小睡在一起,只是现下也渐渐大了些,还得分床。”贵姐儿过去哄他们睡觉,一时又跟贺年道:“再过些时候,也得把他们搬到前边耳房中睡,不能再跟咱们睡一房了。若是他们懂了事,……”   “他们才一岁,话都不会说,懂什么?”贺年轻轻走过去,从后边搂住贵姐儿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肩上,看向床上的龙凤胎道:“你们两个快睡觉,再玩下去天就亮了。”   “咦哟……”小橄榄听见贺年说话,不闭上眼睛睡觉,居然坐了起来,指着贺年咦咦呀呀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副吃醋的样子。小圆球也爬了起来,索情站到小床边,用手去扳贺年搁在贵姐儿肩上的头,也咦咦呀呀的嚷嚷着。   贺年愕然松开贵姐儿,见龙凤胎张开小嘴巴“嗷嗷”叫,作一副你要再敢乱来就咬你的神情,不由退开一小步,哭笑不得的跟贵姐儿说:“两个小鬼跟我争风吃醋,不准我搂着你!”   “哈哈……”贵姐儿忍不住笑了,瞥贺年一眼道:“你先睡罢,我哄了他们睡觉再上床。”   贺年闷闷道:“我也睡不着,不见你哄我?”   真是的,跟孩子吃什么醋哪?贵姐儿小小腹诽一下,实则暗喜之,侧头作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觑贺年道:“待哄了他们,我再哄你!”   “是你说的!”贵姐儿一主动起来,总令人销魂蚀骨,只是她要带孩子操持家务杂事,晚间安歇下来时常常累的不想动弹,因此主动的次数实在不多。这会听到她这充满暗示的话,贺年喜上眉头,忙忙脱了外衣先上床去等着。   龙凤胎又闹了一会,终是睡了。贵姐儿爬上床时,见贺年眼巴巴看着她,眼里全是春意,知道逃不过去了,只得主动凑过去先亲了一个。贺年蓄势已久,这会等不得她慢慢来了,三两下反客为主,把贵姐儿压在身底下,又亲又啃的哄道:“快叫几声好听的。”   “好相公,好贺年!”每逢贺年要求叫好听的,贵姐儿总有些难为情,那些话真是……   “要叫我好哥哥,对了,这回就叫我心肝宝贝儿哥哥吧!”贺年又出雷人之语,轻哄道:“要叫的有味儿那种,不要干巴巴的应付。”说着话,双手已是探进贵姐儿衣裳里,又揉又捏的不亦乐乎。又凑近贵姐儿耳边先说了好几句羞死人的情话。   贵姐儿这会倒是情动,意乱情迷间便照贺年说的那样叫了几声,撑起身子迎合贺年,见他忙着脱里衣,索情把他掀翻在床上,骑坐上去道:“不许动,乖乖躺着让我爽一爽!”   “在下薄柳之姿,还请怜惜则个,好么?”贺年风骚无比,在贵姐儿身下婉转呻吟道:“可以快些虐待我么?我等不及了!”   “噗!”贵姐儿一笑破了功,软倒在床上,反成了被“虐待”的人。   千金大结局   平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早上,贺守举着一封信冲进来道:“少爷,京城来信了!”说着把信平平的弹飞起来,弹向坐在亭子里的贺年手上。   王妈妈在另一边走了过来,见贺守冒冒失失的,笑道:“孩子都三岁多了,你还像个愣小子。好好把信递给少爷不就得了,非得搞些小动作。”在龙凤胎一岁多时,贺太太就先回了京城,本待让贺守带了家眷也跟着上京的,因肖芝麻又怀第二胎不宜上路,只得改为让贺护跟着上京。只是贺太太还不放心贺年,依旧让王妈妈留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及时报回京里。   贺年展开信,看了一会抬头跟王妈妈和贺守道:“祖父让我们合家进京!”   原来先前几年朝政未稳,人心浮动,若是贺家说一声天道人道等等的话,极易引发各位怀有异心的王爷借题发挥。又因贺年在京里有小神算的称号,贺监正就怕孙子被各位伺机而动的王爷利用。现下新皇花了四年时间把各位异母兄弟打击的差不多了,朝政渐稳,正是太平时间,对贺家也消了介心,因此贺监正来信让贺年一家回京去。   贺年拿了信兴冲冲去房里找贵姐儿时,却见小橄榄站在一张小凳子上面,挨在桌子边翻看自己前些时新编的日历。日历是按贵姐儿的意思编的,做成可以一页一页撕掉日期的本本,每过一天,就撕掉一页。那撕掉的纸儿背面正好让小橄榄和小圆球练字用。   贵姐儿正看巧娘的信,信是巧娘口述,郑明发代笔的,密密麻麻嘱了许多话。郑明发写到最后才道:贵姐儿,爹爹想说的话几乎都让你娘说完了。好在还留了一句话让我说,那就是,爹爹升迁了,年底会回京里述职!   “升迁了啊!”贵姐儿把信看了又看,喜不自禁,正待找贺年说,却见贺年也手持一封信走了进来,忙问道:“京里来的信么?”   “是啊,祖父和父亲让咱们过了中秋节就回京!”贺年笑着把信递给贵姐儿道:“祖父祖母听闻小橄榄和小圆球聪慧,镇日念叨着让咱们快些带了他们上京呢!”   小橄榄这会站在小凳子上把日历翻到下个月的初一那一页去,回头跟贵姐儿道:“娘,还有好多天才到初一么?”   小橄榄三岁多了,口齿清楚,说话流利,只是坐不住,天天闹着要出去玩。前几天又闹着要到妈祖庙里玩,因那天他略有些咳嗽,贵姐儿怕他吹了风会咳的更厉害,就哄他道:“待过些时候,初一那天,妈祖庙门口有人舞狮,极是热闹的,娘再带了你们去看。这几天静悄悄的,去了也没什么可瞧的。”小橄榄一听初一就有热闹瞧,便安下心来等。   小橄榄直等到昨天初一时,兴奋的搬了小凳子去翻日历,却见当日的日历是初二,不由疑惑的说:“娘,原来有的月份过了三十之后,就直接是初二,没有初一。”   “嗯,是呀!”贵姐儿偷偷的笑了,其实是她见小橄榄咳嗽还没好,若是初一这天抱了他去妈祖庙里,被薰一薰,只怕不好。只是之前又答应初一会带他去妈祖庙门口瞧热闹,答应小孩子的事儿是不能后悔的,一时急中生智,半夜里悄悄起来把初一那页日历撕掉了。于是,小橄榄初一这一天看到日历上的便是初二的页面了。他小小心里便想着可能有些月份有初一,有些月份是没有的。这会把日历直翻到下个月去,扳小指头数了数,原来还要许多天才到初一。只是,昨天明明翻到日历是初二,今天翻看,为什么不是初三,还是初二呢?   “娘,为什么昨天是初二,今天还是初二?”   “咳,咳,因为今天是闰初二!”昨天把初一的日期提前撕掉了,今天总不能再把初二的日期也提前撕掉吧?   “闰初二啊?”小橄榄听贵姐儿这么说,歪着头纠结一下,跳下小凳子,仰头去跟贺年道:“爹爹,你说过有闰年闰月,原来还有闰初二没告诉我。”   “哈哈……”贺年乐不可支,摸摸小橄榄的头说:“咱们回了京城,叫你太爷爷好好教你历法,到时你就知道有没有闰初二了!”说着看一眼贵姐儿,嘿嘿,到时你就骗不了咱们儿子了。   贵姐儿挑一下眉,嗯,能一直骗下去的,就不是咱们儿子了!   正说着,小圆球笑着跑了进来,跟在后边的春莺嚷嚷道:“走慢点,走慢点,小心摔倒!”话没说完,小圆球果然绊着门槛,摔在地下。   “唉呀,跟你说过多少次,走路要看着路,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呢?”贵姐儿三两下冲过去抱起小圆球,检查了一下,见她没有摔伤,方才放下心来。转头令春莺倒了水来给小橄榄和小圆球喝,小圆球因贵姐儿刚才大声喝骂她,扭着头不肯喝。   “来啦,娘爱你,来喝水啦!”见小圆球不理人,贵姐儿只得轻声相哄。   “刚刚才骂过我,这么快就爱我啦?”小圆球嘟着小嘴巴看贵姐儿。   “呃!”贵姐儿满头黑线,小圆球明显比小橄榄难哄一点,这会只得赔小心道:“娘刚才说话是大声了点,对不住啦!”   小圆球见贵姐儿认错,这才就着贵姐儿的手里喝水。   贺年与贵姐儿对视一眼,都悄悄吐一口气,这对龙凤胎,不是容易糊弄的!   春莺在旁边听得要上京城,喜道:“这么说,我们也能跟着上京城?”   “你们不跟去,谁来帮着带小橄榄和小圆球?”贵姐儿笑道:“你这会先去跟我阿嬷和嫂子说一声,过一会儿到她们那儿吃饭,再告知一声要上京的事。”   春莺应了一声,忙忙去了。   贵姐儿寻思贺年虽有名气,但两袖清风,却没钱。自己这几年跟着干娘倒是赚了一些钱,却怕手底的钱到了京里不够挥洒。好在上回自己让文凤的哥哥盘下一间胭脂铺子,由文凤和孙小思出面,只接待女客,在官家太太中颇有名气,倒是赚了一些钱。文风还来信说待自己上京去了,再好好合计着把铺子扩大些。这回上京,若真能把生意搞的更大,赚多一点私房钱,自己就更有底气。   晌午到郑家吃饭时,郑婆子听得贵姐儿要跟贺年上京,又喜又愁道:“贵姐儿,上京自然是好事。只是阿嬷老了,怕你下次回来,就见不着我了!”   “阿嬷,我帮您测算过,你会长命百岁的。”贺年在旁边听得郑婆子的话,忙笑着安抚道:“况且,到了京里,每隔三年,我会带贵姐儿回来探望你们的,您放心!”   这里的老人家一上了七十岁就会做一次寿庆,表示自己已是百岁老人了,再活下去就是老天恩赐的。所以贺年说郑婆子长命百岁,也就是说郑婆子会活到七十岁以上。   “长命百岁啊,到那会,我岂不是变了老妖精。”郑婆子说着倒笑了,消了不少离愁。   贵姐儿在旁边听得贺年说每隔三年就带她回一次家乡,心里如侵了蜜一样甜。有许多嫁到远方的姑娘,穷其一辈子还未必能回一次娘家呢。贺年有这个心思,却是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来疼的。   待中秋节过后,贵姐儿便忙着收拾行李等物。王妈妈却有些心事,不时看看贵姐儿的肚子,暗暗嘀咕着:哥儿姐儿都三岁多了,少奶奶居然还没个动静。太太临回京千叮万嘱要好生看着少爷。少爷和贺守倒没有再悄悄凑一处去了,只是,少奶奶为何还没怀上第二胎呢?这回上了京城,太太要问起,自己实在没话回答。   趁着贵姐儿指挥春莺和秋燕等人收拾行李的当儿,王妈妈带了小橄榄和小圆球到园子里玩,悄悄问小橄榄和小圆球道:“哥儿,姐儿,你们昨天晚上又闹着要跟你们娘睡一个房间了么?”   “是啊!”小橄榄嘴里含了一颗糖,含糊道:“我娘给我们讲故事了!”   哥儿姐儿虽然可爱,可是少奶奶也太宠爱他们了,时不时领了进房里一起睡,这怎么能怀上第二胎呢?王妈妈喟叹了一下。   见小橄榄抱了小圆球玩在一起,王妈妈小小声问道:“哥儿姐儿,昨天晚上有没有见到你们爹娘跟你们这般,也玩在一起呢?”   “他们没玩,他们躲在被子里打架,娘被打痛了还啊啊直叫!”小橄榄听见王妈妈相问,想起昨晚的事,松开小圆球,拍拍小胸口道:“我睡到半夜醒了,听见娘直哼哼,看了好一会,原来他们躲在被子里扭来扭去打架呢!我大喝一声说:‘不许打架!’于是,他们就没动静,乖乖睡觉了!”   啊啊,打的好,打的妙,多打点,才能怀上第二胎!王妈妈一听小橄榄的话,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只要少爷和少奶奶恩爱,自己就不负太太所托。   至晚间,小橄榄对王妈妈说的话,由小圆球的小嘴巴传到贵姐儿耳中,贵姐儿一时红了脸,抱怨贺年道:“都成亲几年了,你还如狼似虎。孩子进房来睡一晚半晚的,你还非闹不可,这会闹出笑话来了。”   “多闹闹,不一定还能再怀上一对龙凤胎呢!”贺年凑近贵姐儿,紧紧搂住了,一双手早不规矩起来,贴着脸说:“其实是你昨晚叫的太大声,才会让他们知道的。”   “你不那么,那么……我怎么会忍不住就叫了呢?”贵姐儿一张脸红的更厉害,半推半就的,没一会,两个又往被子里打架去了。   九月二十日,正是上京的好日子。郑家众人和董氏方达等人全来相送,话别了好一会。待王妈妈和众丫头收拾了东西上马车时,贵姐儿才和贺年各抱了小橄榄和小圆球上马车。   马车辚辚,向京城而去。   (正文完) <-- -------------------------------------------------------------- 书籍名称:小户千金 作者:贡茶 本书籍由网友“飞轮湖”上传 日期:2010/9/3 17:43:15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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